謝立找上程琳,是透過隔壁鄰居阿姨介紹的。
程琳原本是不接這類的刑事案件,偏偏事務所輪到她當值,也就是要抽出一個時間來做法律扶助的案件,因此,就遇上了蕭瀟傷人案。
大概是連續幾天社會版面充斥着蕭瀟傷人案的相關新聞,讓謝立的神情看來不是很好,花白的雙鬢,略顯疲態的身軀,怎麼看都不像個纔剛過五十歲的大叔。
程琳和謝立碰面前,已經透過警方那邊所收集到的事證和筆錄,對於整個傷害案件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
案發當時,藝人蕭瀟的精神狀況沒有問題,簡單來說,她並不是處於受到藥物控制下的狀態而去行兇的,純屬自己的意志。
再者,平日她和老闆豪哥來往密切,初步判斷並非爲了金錢利益而起的恩怨糾紛。
案發當下,酒店套房內的現場情況混亂,多數痕跡已經遭受破壞,當時的情況究竟如何,沒有人能完全說得清楚。
就連蕭瀟本人也是因爲雙手沾滿血跡,手裡又緊握着利刃不放,這才被警方當場逮捕。
也就是說,當下蕭瀟行兇後,根本就沒有逃跑的打算。
而當時被丟包在醫院急診中心外的豪哥,院方證實他在送醫前就已經因爲失血過多,沒了呼吸心跳。法醫的驗屍報告尚未出爐,但,估計豪哥的死亡結論也差不離的。
事到如今,坦白說,蕭瀟要想減輕刑罰的空間並不大,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基本原則,不論何時何地都一體適用。
謝立紅着眼眶,幾乎沒辦法開口說上半句話,會議室裡的氣氛一度非常凝重。
程琳看着眼前雙鬢花白,穿着一身廉價襯衫長褲的大叔,心裡也是一陣唏噓感嘆,她也不催謝立,耐心等着他緩和情緒。
半晌過去。
謝立擡起手背,擦乾老淚,程琳適時的遞上紙巾給他。
終於,他開口道:“我是阿娟說她認識的老鄰居,有個女孩在當律師,所以我才找了過來……我們家……我們家都是靠晶晶在外頭工作養家,現在她犯了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她還那麼年輕,總不能一輩子老死在牢裡吧……”
“都是我這個做老爸的沒用,我這條腿年輕的時候在工地工作時受了傷,行動不方便,也沒法出去賺錢養家。晶晶她從中學畢業後就到外頭打工,省吃儉用的攢錢給家裡花用……”
“後來還是簽了什麼經紀公司開始,踏入演藝圈才慢慢賺錢,可沒想到這也纔沒幾年,就犯下這樣的事來,程律師你說說看,我們晶晶未來到底會怎麼樣?她是不是要一輩子關在牢裡出不來了?到底有沒有機會爭取減刑什麼的?”
程琳細細聽着謝立談着他口中的閨女晶晶,一面和在熒幕前見過的那個蕭瀟作比對,確實變化極大,更多的改變恐怕是進入娛樂圈之後的變化了吧。
可惜,程琳本身並不關注娛樂圈,也沒興趣去了解那些八卦消息,自然不知道先前蕭瀟還曾經和她的閨蜜林蔚然在片場內發生過爭執,也不知道後來所發生的那一切是是非非。
當然更沒能看穿謝立裝可憐的表面下,打的算盤。
他的腿是不方便沒錯,但那可不是什麼在工作時受到的工傷,而是那時他欠了一大筆賭債,被人追債時給打殘的。
謝立很清楚人性,只要他裝出弱勢者的可憐樣,就能最大程度的博取眼前這位律師的同情,進而幫他想盡辦法,好讓閨女晶晶的刑罰減輕些,爭取早日出獄,繼續爲他賺錢供他吃穿花用。
就算晶晶不能再回到娛樂園也無妨,她那張臉蛋和曾經的藝人光環,在某些場合裡還是很吃香的,多的是大爺願意付錢找她作陪。
因爲是老鄰居介紹來的,程琳在語氣和態度上也顯得親和了些,“謝叔,您不介意我這麼喊吧?”
謝立擺擺手,連忙道:“不介意不介意,這樣比較不見外。”
“謝叔,這個案子我和承辦的檢察官那邊初步聊了下,目前有幾個地方還需要仔細蒐證,但,由於謝晶晶的罪行確鑿,現場也有多位目擊證人見到她行兇的過程,因此,要想爭取減刑基本上難度很高。”
謝立對這些法律程序不懂,但是,一聽到晶晶要爭取減刑很困難,他整個人急了,蹭地站起身來,傾身向前不斷地對程琳彎腰鞠躬:“程律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們晶晶呀!我求求你!求求你幫幫忙啊!”
程琳也跟着站起身來,連忙伸出手來扶起謝立,“謝叔,別這樣,咱們有話好好說,您別這樣我實在受不起。”
謝立是個人精,看出來了程律師的情緒已經受到他的調動,便故作大受打擊的模樣,癱坐在椅子上,“唉,這可怎麼辦纔好!我們晶晶還那麼年輕,她是做錯了事,難道真的要一輩子折在牢裡了嗎?!”
“這樣吧,謝叔,您再給我點時間,我會再和承辦這件案子的檢察官爭取看看,等我有最新的進展再聯繫您,行不?”
“唉……”謝立垂下頭,無奈的點了點頭。
送走了謝立,程琳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出去。
……
兩天後。
程琳和承辦此案的檢察官範揚碰了個面,就約在範揚的辦公室裡。
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的合作,私底下,彼此是朋友,公事上,卻鮮少有交集。
程琳按照約定的時間準時到來,擡手扣了扣辦公室的門,才瞧見範揚的臉從一堆卷宗文件裡擡起來。
他一見到她,倦容裡露出難得的笑來。
程琳走上前,來到範揚的辦公桌前,徑自找了個空位坐下,這才仔細一瞧,發現範揚的眼眶下方,有圈淡淡的青色。
“你都累成國寶貓熊了,有那麼忙?”
“每天睡不到四個小時,你說咧。”
範揚伸手摁下座機,讓人送來兩杯咖啡。
然後,他指了指桌上的卷宗小山丘,示意程琳取走最上頭的一個卷宗。
“喏,給你看下,警方最新送來的筆錄。”
程琳接過卷宗,打開了很快的瀏覽起來,和先前的記錄比起來,這回的內容顯得更多更仔細了。
“……所以,到底是哪些人帶了非法藥物來參加派對,警方查到了嗎?”
“多數初步已有掌握,只剩下幾個疑點尚未釐清。”
程琳點點頭,合上卷宗,問道:“我在電話上問你的那事,有機會嗎?”
範揚搖搖頭,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罪證確鑿,機會渺茫。再說了,我認爲她是故意讓自己被抓的,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