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沅懿宮的房樑之上,一名不速之客正怨氣滿滿的向着屋內望去,見牀榻上只有柏小妍一人,他恍然鬆了一口氣,皎潔的月光映在那璀璨奕奕的狐狸頭面具之上,竟看到他的脣角正勾起一抹安然的笑意。
也不知怎地,當紫苒向他暗中彙報柏小妍今夜將會留宿在沅懿宮時,他的心中竟然被堵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一想到那輕靈的女子會在其他男人的臂彎下嬉笑盈盈,他的心中就怒意十足,很想殺人!
但匆匆來此,他發現柏小妍不過是與後宮妃嬪分牀而睡時,心中竟然有着無比的心安和得意。
他,這究竟是怎麼了?莫不是上次中毒留下了什麼後遺症不成?
罹訣搖了搖頭,無奈的勾脣輕笑,剛剛還無處安放的心此時已經踏實的放回了肚子裡,而現在他最重要的怕是要趕在柏小妍之前找到惜月,讓她封口玉佩的出處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早朝......”柏小妍喃喃着。
“是啊。”紀銘沅應着,手中早已端着梳洗的臉盆,就等着柏小妍起身了。
“恩......”柏小妍拖着長音不情願的應着。
紀銘沅看着柏小妍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來,眼睛還未睜開,便要迷糊着下牀穿鞋,惹得他不由得一陣輕笑。
“本宮來伺候,你們都退下吧。”紀銘沅對着身後的宮女們擺了擺手,遣退了殿內所有的人,便將手中的臉盆放置一旁,接過龍袍,欲要替着柏小妍更衣。
柏小妍此時此刻腦子渾渾漲漲,哪裡還記得昨夜是在紀銘沅的寢宮入睡的,在她的印象裡,給她穿衣的怕是輕舞吧。
“有惜月的消息了嗎?”她閉着雙眸,張開手臂,任由着身上這雙不輕不重的手來回折騰着。
紀銘沅失聲輕笑,看來她是將他當做輕舞了。
“回皇上,還在搜尋着。”紀銘沅斂着笑意回答道。
“恩。”柏小妍輕輕地應了應,卻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忽而她睜開雙眸,見眼前是紀銘沅那張放大的俊臉之時,她恍然一驚,環起手臂,向後退了兩步,“你怎麼會在朕的寢宮!”她一臉質問道。
“皇上您錯了,是您在臣妾的寢宮。”紀銘沅見柏小妍好似一隻受驚的小鹿一般,不由得淺笑一聲。
“朕......”柏小妍恍然大悟,環視了一圈,昨夜是在沅懿宮入睡的沒錯,她竟忘記了。
“皇上還是快去早朝吧,不然大臣們該聯合彈劾臣妾,蠱惑皇上,禍國殃民了。”紀銘沅故作一臉委屈。
柏小妍滿身的睡意在見到紀銘沅的那一刻皆是蕩然無存,她提了提自己的長袍隨意的理了理,轉身向着沅懿宮外而去。
紀銘沅緊緊地盯着柏小妍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劃過一陣暖意,若是日後的每一天他都能如此的照顧柏小妍,他也該心滿意足了。
金鑾殿。
柏小妍乘着龍攆款款而下,卻見殿內羣臣已經等候許久,她踱步而入。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羣臣跪拜。
“起身吧。”柏小妍擺了擺手,轉身坐在龍椅之上,只見高公公與輕舞二人一左一右,她的心中不由得一陣傷感而過,不知惜月,如何了。
“皇上,臣有事啓奏。”柏小妍剛坐穩,便見劉侍郎起身而道。
“愛卿直說便是。”柏小妍說道,隨即瞟了一眼殿下獨有的寶座之上,卻空無一人。
看來今日,陶安泰又是有心罷朝了,最近他一直神神秘秘的,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臣聽聞,皇上身旁的一階姑姑失蹤,臣本不該管後宮之事,但此事非同小可,一階姑姑失蹤,說不定是有心人刻意而爲,還請皇上早日查出真兇,嚴懲不貸。”劉侍郎一臉嚴謹而道。
“皇上,臣有不同見解。”劉侍郎話音剛落,林太保起身而道,“臣認爲,一階姑姑失蹤固然事爲大,但皇上卻命整個錦衣衛不分日夜在整個皇宮大肆搜尋,未免有些太過大材小用了,況且如此行事,怕是會引起柏國內外的不滿,如今百姓皆說皇上爲了身旁婢女不惜代價將整個皇宮翻了過來,而席太尉一家慘死卻至今沒個說法,實在是人言可畏啊皇上。”
“話雖如此,但一階姑姑失蹤看似雖爲後宮瑣事,但實則,卻與前朝有着不可小覷的關聯,況且席太尉被屠滿門之事已經交由攝政王前去調查,如今杳無音訊,難道不是攝政王的責任嗎?”劉侍郎一臉正色,他從不懼怕攝政王,若是有誰膽敢威脅到柏國江山,他就是死也會保全皇上。
“此言差矣,即便席府遇害由攝政王清查,但一階姑姑也不過是奴婢身份,更是不足以令皇上大動干戈,耗損錦衣衛的實力。”林太保反駁道。
“皇上......”
“都住口,惜月雖爲一階姑姑,但卻與朕自小一同長大,情同姐妹,朕命錦衣衛尋找姐妹,有何不妥?”柏小妍皺了皺眉,望向林太保。
“皇上,雖然姑姑與皇上自小一同長大,但身份有別、尊卑有序,皇上萬不能與身份低賤之人相提並論。”林太保拱手堅持的說道。
“大膽!誰是身份低賤之人!”柏小妍大怒道,若是說惜月的身份乃是後宮一階姑姑,在皇上面前又是說的上話的大紅人,雖無官無爵,地位比不過前朝的王孫大臣,但在皇上面前,是誰也不敢得罪的,今日林太保的這番話,怕是有人刻意教唆,讓他做了這個出頭之鳥。
“皇上恕罪,臣只是就事論事,並非誹謗於誰。”林太保將身子低下三分,語氣中卻未有妥協。
“劉侍郎所言還是有着三分道理,惜月乃是朕身邊的人,有人想要謀害她,那便是衝着朕來的,難道對於朕的安危林太保也可以這般的不聞不問嗎?”柏小妍面色冷清,眉宇之間充斥着無盡的凌厲,彷彿林太保再敢多說一句,她立馬可以將他碎屍萬段。
“臣不敢,皇上的安危便是柏國的安危。”林太保身子僵了僵,語氣恭敬而道,只是他沒有想到皇上竟然將自己的安危與後宮姑姑的安危聯繫在了一起。
“惜月忽然失蹤,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朕相信諸位愛卿也會看的明白,若是惜月是意外失蹤,乃爲惜月責任,但惜月自小便跟在朕的身邊,做事嚴謹,對朕更是忠心耿耿,萬不會是她自己不願待在宮中而故作失蹤離開,因此,此事定是有人蓄意謀害,而這幕後兇手的目的朕怕是不說,愛卿們也會猜得到是衝着誰來的!”柏小妍冷冷一瞥,環視着殿下衆人。
“朕身爲柏國皇帝,連自己身邊姑姑的安危都不能保全,那朕這個皇帝豈不是案上魚肉,任人刀俎了!”柏小妍顯然大怒,對着殿內羣臣冷聲喝道,“朕養一羣廢物有何用,連朕的安危都存着危險,若是哪一天,朕也如席太尉一般,一夜之間被屠滿門,愛卿們是不是就不會懷疑朕在大材小用,枉顧了錦衣衛的實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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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
衆人聽得皇上大怒,皆是腿下一軟,跪地匆匆而拜,而這時林太保顯然驚了一身冷汗,皇上如此說來,豈不是在暗指自己是要將皇上置於死地之人了?
“不敢?你們還有什麼不敢的?朕不過是派錦衣衛去搜尋惜月下落,便被你們上奏說朕大動干戈,損耗錦衣衛實力,難道錦衣衛的實力是留着日後給朕出殯所用嗎!”柏小妍冷冷勾脣,面無神態,一股威嚴之氣盛凌在整個金鑾殿上。
殿下跪拜的羣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想到這皇上真是什麼不吉利的話都能說得出來,幸好剛剛自己沒有應和林太保的話,否則必當大難臨頭,這皇上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軟弱無能的皇上了啊。
“來人,將......”
柏小妍揚手一揮,正要處決林太保卻見洛丞相面色一梗,立即起身,上前跪拜而道:
“皇上,林太保年輕氣盛,但也是爲了柏國着想,還請皇上看在這份心意之上饒過林太保。”如今在皇上盛怒之下還敢出面爲林太保說情的怕是隻有洛丞相一人了。
柏小妍眯了眯雙眸,眸光落在看似一臉忠心耿耿的洛丞相身上,這林太保當初是洛丞相的得意門生,要說能坐上太保之位,洛丞相只怕是功不可沒,此時他出來替他求情,看似並沒有什麼不妥,但在柏小妍的眼中,此事怕是沒那麼簡單,說不定,這教唆林太保之人,便是這位忠心耿耿、一心爲國的丞相大人!
“既然洛丞相肯爲你求情,朕便饒你一命,若是日後再讓朕聽到你口無遮攔,小心朕連洛丞相的面子也不顧了!”柏小妍望了望林太保,冷清的說道。
此番饒過林太保,並不是因爲柏小妍懼怕洛丞相,不過是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她本就沒想要林太保的命,不過就是順水推舟,賣給洛丞相一個人情罷了。
而在衆人的心中卻不那麼認爲,大家都以爲洛丞相位高權重,乃開國功臣,又手握免死金牌,自當是皇上也得敬他三分,因此大家的心中不由得向着洛丞相紛紛靠攏,看來這早朝一下,洛丞相府中又要門庭若市了。
“謝皇上。”林太保與洛丞相二人一同欠身謝恩道。
“罷了,退朝吧。”柏小妍顯然已經沒了耐性,擺了擺手,沒等羣臣的恭送,便大步的走出了金鑾殿。
“皇上,死去那名宮女頭頂的銀針,奴婢已經從仵作手中取回。”輕舞說着便從袖口中掏出一枚被封好的銀針遞給柏小妍。
柏小妍接過,仔細的看着,卻不過是一枚普通的銀針,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罷了。”柏小妍將銀針放入袖口,繼續問道,“朕派你查的事情可有消息?”
“回皇上,宮牆上的那個腳印果然是屍體留下的。”輕舞回稟着。
“看來一切是如朕所料了。”柏小妍緩緩地勾了勾脣,洛輕倫果然是被人利用了,只是不知究竟會是誰在暗中幫助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屍體放入了紀銘沅的內院中?難道,洛輕倫的宮殿裡養着不少武功絕佳之人?如若真是這般,那後宮還真是暗潮涌動。
“皇上,皇上~”遠處一個小太監向着柏小妍狂奔而來。
輕舞面色一冷,拔出腰間佩劍便擋在了柏小妍的面前。
“皇上!”小太監俯身跪地,口中大呼道,“錦衣衛找到惜月姑姑了。”
“真的?”柏小妍一聽是惜月的消息,趕忙撥開輕舞擋着的手臂湊上前去。
“皇上!”輕舞見皇上毫無防備,她緊張的叫道,雖然是在宮中,但這種來路不明之人還是不得不防。
“回皇上,就在冷宮偏院內。”小太監眸光向上一瞟,見柏小妍越走越近,他拔出袖口間藏好的短刀,向着柏小妍脖頸之處狠狠刺去。
柏小妍眸光一掃,側身一躲,迅速伸手拔出頭頂髮簪對着小太監太陽穴處狠狠刺去。
小太監高舉着手臂,短刀還未來得及放下,便瞪大雙眸,當場斃命!
“收拾了!”柏小妍冷眼微眯,口吻輕柔,優雅的扔過手中帶血的髮簪,彷彿剛剛這一切皆不是她所爲。
輕舞呆滯片刻,原來剛剛皇上上前並不是無所防備而是恰恰看出了對方的用意,使對方鬆懈之時可一招制服,可是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皇上竟然藏有這麼好的身手。
“輕舞?”柏小妍蹙了蹙眉,見其沒有任何反應她輕輕的咳了咳。
“奴婢在,奴婢這就派人收拾。”輕舞回過神來,立即說道,此時的柏小妍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她奉先帝之命要護着的主子,而是自己心眼裡實打實想要追隨和效忠的主子了。
“跟朕去冷宮。”柏小妍眯了眯眸子,她可不信那小太監所說的是無稽之談。
“皇上真的相信他的話?”輕舞狐疑的問道。
“信。”柏小妍斬釘截鐵的說道。
輕舞頓了頓,向着周邊人使了個眼色,便追上了柏小妍的腳步。
此時的冷宮已不再是昔日裡冷清蕭瑟的荒殿,在這個小小的偏院之中,一時間聚滿了人。
只不過是剛剛一名宮女的一聲尖叫,便引來了數人,不來不要緊,這一看衆人皆是面色惶恐。
“天呢,這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死的這麼慘。”
“是啊,死人了,死人了。”
“莫不是意外身亡吧?”
意外身亡?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衆人面面相覷,有什麼人意外身亡會活活的扒去了一層皮,血肉模糊,隱隱可見森森白骨,甚至連臉上的皮膚都所剩無幾,看不真切面容。
“都看什麼?不過是冷宮裡打雜的丫頭,意外身亡,有什麼好看的。”後宮裡管事的嬤嬤走上前來,話音剛落,在見到那具屍體之時,卻是渾身戰慄,毛骨悚然。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嬤嬤年歲已高,自然知道這後宮之中死上幾個人也是在所難免,但死相這般慘重的怕是她這輩子也沒見過一個,不管怎麼樣,還是遣散了大家,少說話爲好。
圍在周遭的小宮女皆是渾身一抖,衆人紛紛撤離,好像再看上一眼那具屍體晚上都會做惡夢的。
柏小妍遠遠地見數名宮人從冷宮內走出,便心道不好,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冷宮門口處。
“派人通知孟軾。”柏小妍回頭吩咐道。
“是。”
柏小妍頓了頓腳步,她知道若是在冷宮內的人真的是惜月,那便只會是凶多吉少,若是惜月還活着,還能來去自如,萬不會藏匿在此,不出現在她面前的。
“輕舞。”柏小妍輕叫一聲,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此時她的口吻已經驚顫不已。
“皇上。”輕舞看出了柏小妍心中所憂,她略有安慰的叫着。
柏小妍沒有再開口說話,越是臨近這裡,她反而沒有了面對的勇氣。
“皇上,進去吧。”輕舞知道,皇上此刻需要一個激進她的人。
柏小妍回頭望了望輕舞,輕輕的點了點頭,擡腳走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讓她險些止住了呼吸,她望着角落裡那個渾身是血,無皮無毛的死屍,一時間長大了嘴巴,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不光是她,就連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的輕舞也不由得歎爲觀止,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慘烈的死相,兇手簡直是喪心病狂。
“不,不是。”柏小妍回過神來,死死地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是惜月,都看不清面容,怎麼能夠斷定是惜月?
冷宮門口處,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闖入,只見紀銘沅與孟軾帶着錦衣衛人員大步而入,再見到眼前之景都紛紛的停住了腳步,連參拜都顧不得,便不由得感慨驚歎。
“然兒。”紀銘沅快步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柏小妍。
柏小妍雙眸之前已經被水霧遮掩,她聽不見別人的說話,更是顧不得身後所來之人。
“不一定是惜月的。”紀銘沅安慰道,“不過是一具無名屍體,還要帶仵作驗屍後才能得知的。”紀銘沅揉了揉柏小妍的肩膀。
柏小妍沒有開口,只是死死地閉了閉雙眸,兩行淚自面頰之上緩緩滑落,她當然也不希望這具屍體是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