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沈千尋沉靜的眸子終於有了絲絲動容,難道說是父親出事了?
“也難怪,愛卿剛剛上任,朝中瑣事尚且繁重,疏忽了些也實屬正常不過。”柏小妍見沈千尋並未說話,她自顧自的說道,“朕也是剛剛收到奏章,彈劾羌州令尹私吞官銀、與羌州縣令官官相護做出強搶民女、逼害忠良之大罪,難道這些愛卿身處將羌州都不知道嗎?”
沈千尋身子微微一僵,他的父親自年輕起就風流成性,屢屢強搶良家少女,他屢次勸誡卻遭父親破口大罵,無奈之下他方纔隱居山寺多年,近些年,他的父親有了洛丞相的庇護,更是變本加厲,在暗中私吞了不少官銀,逼死一名少女自盡,他雖心中有怨,但那畢竟也是自己的至親,他不得已才找到洛丞相,方纔將此事壓下,而洛丞相卻看中了他身處禪房、處事不驚之態度,便以此事相要挾,命他入朝就職爲他所用,爲了父親無奈之下,他只得順從了洛丞相,可是沒曾想,這件事還是被皇上知道了,對於父親,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柏小妍看着沈千尋臉上變幻莫測,不由得輕笑一聲,“這些愛卿自然是不會知道的,愛卿自小便在羌州郊外清隱寺定居,與羌州令尹之間的關係恐怕也是岌岌可危啊,如此說來,愛卿精通禪茶,怕也是受到清隱寺住持的耳濡目染,而非羌州令尹吧。”
沈千尋一臉震驚的擡頭望向柏小妍,沒想到皇上竟然將他的背景徹查的如此徹底,他的禪茶之術的確是受過清隱寺住持的點播,方纔皇上命他斟茶獻茶,他不得已纔將禪茶步驟拿出獻醜,可是未曾想,皇上地處京都,與羌州隔得是幾千里路途,竟然也能對羌州禪茶文化了解的如此通透。
“愛卿也是因爲你父親的原因方纔屈身於洛丞相手下的吧。”柏小妍一臉瞭然的輕笑道。
忽而,沈千尋失聲一笑,他本以爲自己隱藏的極佳,卻沒想到被這個小丫頭望的透徹,從始至終,不過是他們在自導自演,自以爲能夠欺瞞所有人,沒想到到頭來真正相信的不過是他們自己罷了,父親所做之事,的確是罪大惡極,受任何懲處,他都無話可說。
“臣在羌州之時耳聽皇上與攝政王是敵對,洛丞相輔佐皇上左右,任勞任怨,深入朝廷,臣方得知,皇上與攝政王纔是暗中謀劃之人,而那洛丞相不過是跳樑小醜,自取其辱罷了。”
柏小妍亦是跟着笑道:“善惡終有報,你說不是嗎?”
“是。”沈千尋點了點頭,他的父親雖是無惡不作之人,但他自小便瞧不上父親爲官不清,因此他發誓此生願遁入空門,絕不入朝爲官,沒想到如今爲了父親性命,他還是答應了洛丞相與之狼狽爲奸,他自詡命中自清,但現在他與父親又有何異!
哎......沈千尋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入朝幫襯洛丞相併非他的本意,可是不論怎樣,他終究還是幫了。
“若是朕向你許諾,願保你父親一命,你可願屈身朝野,爲朕所用?”柏小妍蹙了蹙眉頭,就如她當日見沈千尋時所說,她第一眼見這男子便是甚爲喜歡,可能是因爲他曾經踏入佛道,舉手談足之間,有着清心寡慾之味道,雖然她知道此番行事定是冒險之極,一有不慎,她便會着了洛丞相的道兒,但她今日卻願意爲他破一次例。
沈千尋驚訝的擡了擡頭,他本以爲皇上言已盡此,下一步就該要結束他與他父親的性命了,沒想到皇上竟然願意放過父親一馬,並繼續重用於他,他張了張脣道:“皇上難道不怕今日微臣離開後就將這一切告知洛丞相嗎?”
“怕?”柏小妍哈哈一笑,“朕若是怕,這江山早就不是朕的了。”
“皇上果然不同尋常人,這般容納之氣便是洛丞相所之不及的。”沈千尋慨嘆道,隨後輕笑出聲,“臣不知該如何向皇上聊表忠心,但臣自小便在清隱寺定居,也算是半個出家人,當初答應洛丞相爲他所用不過是爲了暫保父親安危,如今臣是甘願在皇上手下做事,爲柏國效力,正所謂出家人不打誑語,臣會用日後的行爲來讓皇上相信臣的忠心。”
柏小妍輕緩一笑,正所謂先禮後兵,兵後再禮,自然是上上之策,而像沈千尋這般身懷大志卻因父親原因不願入身朝野,若是此時能夠得到皇上的垂愛,自然心中欣喜萬分,日後若他真的忠心可鑑,一心爲柏國效力,定會是柏國一代忠良,而憑他的心智與修爲,柏小妍深知這沈千尋日後在柏國定會有一番大作爲。
“你的父親朕早已派人送去羌州清隱寺,朕相信清隱寺住持定會好生相待的。”簡而言之,柏小妍讓羌州令尹出家了。
“多謝皇上!”沈千尋拱手相謝,畢竟父親所犯之罪並非小罪,他知道皇上已經是給了父親最大的仁慈了。
“洛丞相有你父親把柄在身,自然以爲可以掌控的了你,所以你父親遇事一事,朕還需要你來替朕保密。”柏小妍頓了頓,再次開口,“至於向洛丞相表明你父親出家的說辭,朕想應該不難應付吧。”
“皇上放心,此事微臣定當處理的妥妥當當,連洛丞相也不會有所察覺的。”沈千尋淺笑一聲,隨即一臉正色的說道。
“朕深知,自從你坐上一品尚書一職,洛丞相待你與從前定是大相徑庭,恐怕在他心中早已認定掌控住了你,所以對你怕也是異常的信賴吧。”柏小妍挑眉問道,這幾日洛丞相無論出席哪家王侯將相的家宴,都會帶着沈千尋一同前去,怕是除了想讓沈千尋在朝廷站住腳以外,更大的原因就是讓沈千尋結識一下他手下的黨羽,以便日後溝通方便吧。
“果然凡事都瞞不過皇上。”沈千尋微微低頭,皇上心思通透,眸若清澈,看來自己如此選擇是跟對人了。
“憑藉愛卿的才學見識,想要將這些人收入你的門下應該不難吧。”柏小妍看似問句,實則帶着字字的肯定。
沈千尋微微一怔,沒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高看於他,他不禁作揖而道:“微臣定當盡心竭力。”
“有愛卿這句話,朕便放心了,愛卿放心,如有任何困難或者需要的幫助,隨時向朕說明。”柏小妍安然的點了點頭,對於洛丞相的黨羽她早已看透的八九不離十,但若是要她出面各個擊破,恐怕還是要多費些時日,當初她之所以破格給了沈千尋一品尚書之職,不過就是爲了日後這般適用,柏小妍早已想過,今日,若是能夠成功的說服他,自然一切將順應着她的計劃而走,若是最壞的打算沒有說服沈千尋,大不了就賜他們父子一個爲官不清之罪,發配邊疆,生死由命,沈千尋這樣的選擇正和她意,收納洛丞相的黨羽,還是他親自出面更爲合適。
“皇上若無其他事,臣便先行告退了。”沈千尋手中仍是端着剛剛給柏小妍斟好的茶,即使剛剛在度過如此大起大落之心情,他手中的茶杯仍是不偏不倚,茶水未灑出過一滴,這一點,柏小妍看在眼中,敬佩在心裡。
“愛卿沏的如此好茶,朕怎能不品嚐一下。”柏小妍說着,便伸手接過沈千尋手中的茶杯,茶水已經微涼,但柏小妍仍是仰頭一飲而盡,茶水略有苦澀,入口後卻帶着淡淡的芬芳,“果然是好茶!”她忍不住的讚賞道。
“皇上若愛喝茶,不如微臣再爲皇上斟上一杯,這杯已經涼了,茶涼即有苦澀之感,怕會影響了皇上的口感。”沈千尋面色從容,說着便想拿起一旁的茶壺爲柏小妍斟滿。
“好茶即使苦澀,朕也甘願去品。”柏小妍輕然一笑,一語雙關。
沈千尋手指一僵,他聽明白了,皇上是再將他比作那杯涼茶。
“微臣多謝皇上賞識之恩。”沈千尋不再端起那溫熱的茶壺,反而眸光落在了柏小妍手中的茶杯之上,嘴角淡淡一笑,這個皇上好似和外界傳聞中的有所不同。
“那朕便等着愛卿的好消息了。”柏小妍抿脣微勾,一臉欣然。
“微臣定不負皇上厚望。”沈千尋拱手欠身。
“如此你便回府好生休息,朕也累了。”柏小妍瞧了瞧外面天色已晚,她轉頭衝着章公公說道,“章公公,派人將尚書大人送回府中。”
“是。”章公公領命應道。
“微臣告退。”沈千尋叩拜後轉身而退。
輕舞凝眉瞧了瞧走遠的沈千尋,不由得面色一皺,對着柏小妍而道:“皇上,您真的相信他會是真心的效忠您嗎?”
“若是真心,朕便可以收穫一名心腹,若非真心,朕也只怕會提前與洛丞相撕破臉皮,於朕來說都沒有太大的損失。”柏小妍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況且這沈千尋是個聰明人,他若效忠洛丞相,到頭來免不了是謀朝篡位的一階黨羽,但若是朕肯收留他,他便可以推翻洛丞相,成爲柏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之重臣,應該如何抉擇,怕是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了。”
“原是如此。”輕舞點了點頭,若是要她來抉擇恐怕也會選擇皇上的吧,但是輕舞不知道的是,沈千尋之所以選擇皇上還有最大的原因便是他若效忠洛丞相,那一輩子都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被他要挾做事,但是皇上卻願意寬恕他的父親,雖有懲罰,但卻留了他父親一命,他的父親與其繼續留任羌州就職胡作非爲惹下更大的滔天大罪,不如出家爲僧,清心寡慾,纔是對他父親最好的歸宿。
洛丞相只是在爲他隱藏問題,而皇上纔會真正地出面爲他解決問題,如此兩方,怕是傻子也會知道該如何抉擇了。
“恭喜皇上拉攏來了盂奕又拉攏來了沈千尋,這洛丞相在朝野之上安插的兩人如今都是皇上的人了。”輕舞一臉欣喜的衝着柏小妍恭賀道。
“盂奕?”柏小妍皺了皺眉頭,“朕從來都沒將他看成是朕的人。”她冷眼一探,以盂奕的心智,絕不適合爲官就職,她安撫盂奕不過是爲了他身後的盂縣鐵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