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崴就把她給嚇着了,忙着去找人幫忙了!”餘葉搖了搖頭,笑着說道,“只是如今這時間,尹姑姑該在瑤華宮纔是,我看你腳步匆匆,是要去何處?”
柏小妍聽着餘葉的話,心中一動,即便這人不是長公主,身份應該也低不到哪裡去。真真是上天送來的機會,原本想着避開安然的算計就得了,可現在,柏小妍垂下了嘴角,無奈地說道:“是啊,只是有個官家女,嚷着說頤華宮的杏花最美,非要小女給她折幾支回去。”
餘葉聽着皺了皺眉,目光緊緊地盯着柏小妍的臉,想看出來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頤華宮可不能去,那是禁地!”
“禁地?”柏小妍裝出一副嚇到了的樣子,眼睛滴溜溜轉着,似乎是焦慮極了,舔了舔嘴脣,柏小妍問道:“這御花園並未種杏樹,而頤華宮又不能去,不知夫人可知道,這宮中還有哪兒的杏花開的好?”
“一個小小的官家女就敢對教引女官頤指氣使了,你也是,怎麼她說什麼,你就聽了呢!”餘葉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雖然她知道柏小妍方纔那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不過她也的確是生氣了,若是這樣的人成了后妃,豈不是要把後宮攪得天翻地覆!
“那位是皇上憐惜之人,小女怎敢不從啊。”柏小妍說着,口氣裡淡淡的有些醋意。
“景賢宮有。”餘葉在心中暗暗發笑,以她看來,哪怕柏小妍知道景賢宮有杏花,也是不會去的,她會說出來,不過是想看看柏小妍會是怎麼個反應。而柏小妍在那一瞬間的不自然讓餘葉滿意無比,看來是個口是心非的,餘芊那丫頭也是,扮久了男人都不知道女兒家口是心非這一毛病了。
就在柏小妍僵硬着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的時候,餘葉笑着擡起了頭,柏小妍順着餘葉的目光轉過頭,就見一個衣着較爲光鮮的侍婢匆匆而來,身後還跟着兩名長得頗爲壯實的侍婢。那侍婢見柏小妍蹲在餘葉的身邊,神情警惕,更是加大了步子,跑進了映月亭。
“蘇眉,這位是尹姑姑。”餘葉眨了眨眼,示意蘇眉無事。
“見過尹姑姑。”蘇眉這才放下心來,屈膝行了個禮,又喊過身後的侍婢,作勢要將餘葉背起來。
“夫人回去後,要記得儘快冷敷,不過……”柏小妍衝着蘇眉點了點頭,拍了拍有些發麻的小腿站起了身,宮中的日子當真是比不得外面的,這幾日又是跪又是蹲的,真是辛苦了這一雙腿。“請恕小女說些逾矩的話,夫人的身子似乎不大好。”
豈料餘葉聽見這話一下瞪大了眼,不是生氣,而是震驚,聲音有些緊張地打顫,“你……你看的出來?”而站在餘葉身側的蘇眉也是一副激動不已的模樣,眼神溼溼的。
柏小妍雖然奇怪餘葉的反應,但還是點了點頭。
她會這麼說,是因爲餘葉腳踝紅腫的程度比常人嚴重的多,哪怕腳崴的極嚴重也不會腫成這樣。而當她靠近的時候,發現餘葉的的手指消瘦的不像話,講話時還有一股淡淡的丁香的香氣。這不爲怪,但柏小妍卻發現在丁香味中還夾雜這一股異味,大概是柏小妍的鼻子太敏銳,還是叫她問了出來。
口中有異味,且看餘葉的樣子,如此小心謹慎,應該是有了一段時間了,那便是患病所致。
“實不相瞞,我的確是患了一種奇病。”餘葉的模樣略有些糾結,但還是說了出來,按下了蘇眉想要阻止的手,繼續說道:“你應該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這病已經有些時間了,大約是半年前,我突然暈倒,自那之後暈倒便是家常便飯的事了,不僅如此,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口中也生出異味來。”
“太醫如何說?”之前兩個人一直打着啞謎,裝作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現在既然餘葉先說開了,柏小妍也就自然地問道。
“我已經不指望那些個太醫了!”餘葉極失望地嘆了口氣,似乎是對治好這病已不報任何期待。
“他怎麼說?”柏小妍問道,她的醫術都是從醫典上學的,而這醫典一直在陶安泰的手裡,陶安泰的醫術自然是比她好得多。
餘葉苦笑着搖了搖頭。
柏小妍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後,看着餘葉的眼睛,真摯地問道:“可否讓小女給您切一次脈?”
這話說出口,是擔着些風險的。柏小妍已經知道了陶安泰也無法醫治,若是沒有把握,柏小妍這話無疑就是讓餘葉再失望一次。失望不可怕,可怕的是衍生而出的不喜。若是普通人還好,可餘葉是陶安泰的姐姐,柏小妍若想和陶安泰在一起,就擔不起哪怕一丁點的不喜。
不過,柏小妍敢將這話,就還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祖母曾經有過類似的症狀,爲此請了不少有名的大夫,都說是奇病。不過後來,祖母還是將這病給治好了,用了一個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法子。
柏小妍想着,餘葉卻已經將手生了出來,眼神平靜無波,但柏小妍知道,餘葉的心裡並不平靜。這眼神,柏小妍曾經在祖母的身上看過多次,那時年紀小,不知道是祖母的僞裝,自然也就不知道祖母的心中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吸了口氣,柏小妍將手指搭了上去。望聞問切,這望其容顏、聞其聲息、問其病徵,柏小妍都已明晰了,在這三點之上是看不出一丁點得病的模樣的。只希望,這脈搏能透露些東西出來。柏小妍手指微動,慢慢地閉上了眼,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您是否曾受過強烈的撞擊?”柏小妍收回了手,若有所思地問道。
“爲了救一個孩子,曾被馬蹄踏過。”餘葉神情黯然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手慢慢上移,放在胃部的位置,“就在這個地方。”
“若是小女沒有診斷錯的話,您這是留下了病根。五臟出血,淤積於內。不過這時間久了些,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救治時間。”有些話,柏小妍並沒有說出口,當時那一馬蹄子,應該不止是讓餘葉受了內傷,還讓她失去了一個孩子吧!
“尹姑姑可有法子?”蘇眉替餘葉整了整衣袖,滿是期待地問着柏小妍。在她看來,柏小妍話中的意思是,雖然錯過了最佳的時間,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會麻煩些,成效也沒有那般好。
果不其然,柏小妍如她所願的點了點頭。
“有辦法,不過兇險萬分。”柏小妍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她轉過身背對着餘葉,講出了當年的所見所聞,“小女的祖母曾得過這奇病,後來有幸治癒。而這治癒的法子,便是藥蒸。”
“藥蒸?”在柏小妍點頭的時候,餘葉就已經抑制不住地抓住了蘇眉的手,此事更是拔高了聲調,略帶着些破碎。
“以藥水蒸骨。制一個有如蒸籠般的藥蒸房,能容一個人躺下的大小,然後便生火煮藥。而後,藥草之精華便會融在蒸汽中,直透肌內,千竅百骸頓開,從而達到鬆筋散瘀的目的。”柏小妍說的極慢,就怕餘葉聽不懂似的。
蘇眉聽完,大大地嚥了一口口水,“尹姑姑的意思是,把人給蒸了?”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豈不是並沒治好,還把命給搭進去了!
柏小妍依舊沒有轉身,而是點了點頭。
這事的確是駭人聽聞的很,當初祖母是瞞着她的,不過還是叫她看見了,雖然不懂事,卻也看得懂那陣仗。要不是被越千與無憂狠狠地拉着,她早就衝進藥蒸房了,後來祖母被人擡出來的時候,雖然面色紅潤,但氣息全無,直把她嚇得連做了月餘的噩夢。
“便如小女方纔說過的,此法兇險萬分。祖母當年從藥蒸房出來後,便斷了氣息,好在祖母曾服了一顆百息丸吊着氣,加之大夫又灌了好幾碗續命的藥,這才緩了過來。”柏小妍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這才轉過身,只見餘葉的臉上沒有一絲害怕,反而堅定的很,這讓柏小妍有些好奇了。
“尹姑娘,若是你親自把關,有幾成把握,我能活着出來?”餘葉這話問的直接,也決然。這氣勢,哪怕柏小妍說只有一成的把握,她也不會皺一下眉的同意。
“若是皇上能製出百息丸來,小女便有三成的把握。”柏小妍沉思了許久,纔回答道。她並不是故意說得這般低的,只是這藥蒸一法極難掌控,她也僅僅是聽過看過,若是中間出了紕漏,怕是還不到三成。
聽到這裡,蘇眉已經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看着餘葉一臉的乞求。別人不知道長公主心中的痛,她卻是都知道的,嫁做人婦,卻不能爲相公誕下子嗣,該是怎樣的痛!可上天對長公主就是這麼的不公平,不僅失去了孩子,連命也是堪堪保住,這日益變多的病徵,讓長公主失去了笑顏,失去了自信,也拉遠了長公主與駙馬的距離。
如今說是有法子可以治好病,長公主怕是無論如何都要試試的,長公主已經被衝昏頭腦了!可是蘇眉還清醒啊,她不想讓長公主拿命去賭。
餘葉看着蘇眉眼中的乞求,用力地搖了搖頭,拉住柏小妍的手,語氣篤定,“那百息丸,我會讓他去制,不過不管做不做的出來,這藥蒸一法,我都要嘗試!”
柏小妍聽着餘葉這瘋狂的話,只感覺被拉住的手腕要被灼傷了一般,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聽得一旁的蘇眉哭了起來。“主子,您想想皇上,想想芊公主,再不濟,您也要想想駙馬啊,您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啊!”
“蘇眉,正是因爲想着他們,我才更要去做。”餘葉溫柔地擦去蘇眉臉上的淚痕,垂下了眼,睫毛微顫,“蘇眉,你跟着我這般久,該明白我的性子的。與其這般活着,成日裡擔心哪天就再睜不開眼,不如就豪賭一把,早死晚死都是死,指不定,我就同尹姑娘的祖母一般,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