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妃沉着臉道:“你別跟我裝傻!你以爲我天天在家裡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難道就只有你在宮裡又消息,我就沒有?你跟我說,那天皇上叫你去宮裡,問的是什麼?”
陶安泰見實在瞞不過去,便神色一轉,道:“既然母親都知道了,那兒子就實說了。兒子那天之所以拒絕皇上賜婚一事,並非只出於不喜歡花驚容這一事考慮。兒子這些日子一直翻來覆去地想,認爲母親那天教導兒子的話,並非全對。”
王太妃氣得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說什麼?我說的話不對?你倒說說你的想法!”
陶安泰叩頭道:“母親恕罪。您聽完兒子所說,自然也會一樣認同的。母親可知外人對我們是什麼看法?”
王太妃冷冷道:“榮華之至,富貴至極。”
陶安泰點點頭。“可是您也該知道,天下人羨慕我們的時候,也在嫉妒我們,總有一部分人想找機會削去我的王位,還我母子以平民之身。可是母親,如果有那一天,您和我真能保住性命嗎?”
王太妃望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憤怒似乎減輕了些。“可是還有你姐姐,她是皇后,難道不能保住咱們?”
陶安泰搖搖頭,道:“難道您還不知道‘君心難測’四字?他能給姐姐皇后的名位,也能將她打入冷宮!別看她現在母儀天下,尊貴非凡,可若一旦我這個做外臣的和別人鬥起來,她很可能自身難保。”
王太妃凝視着他,目光中雖有不甘,卻沒有再說別的。
“外人抓我們的把柄,最喜歡說的,就是我們勢力太大,容易給皇上造成威脅。我們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再和花家結親,是不是授人以柄?”
王太妃慢慢點點頭。
“所以兒子那天才力拒賜婚之事。”
“就爲此事拒絕了賜婚?”王太妃還是有些生氣。
“還有……別的。”陶安泰聲音低沉,似乎不想說出那個想法。但是王太妃卻說道:“是什麼,講給我聽!”
“兒子時常在想一件事情……爲什麼父親自從迷上吃花家進的那個廚子的飯菜之後,身體就慢慢壞掉了?……”
“好了,泰兒,娘現在累了,你……你先回去吧!哦,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那個小丫鬟,回頭你讓婉如帶你去吧,她知道!”
王太妃臉色如灰土般,神情恍恍惚惚地,斷斷續續跟陶安泰說道。陶安泰看着母親這個樣子,心裡很是難受,但也知道事已至此,就算再想用隱瞞的方法讓母親得到片刻的安寧,也是不行的了。
婉如等在門外。見陶安泰沉着臉出來,她忙問道:“王爺,王太妃她現在怎麼樣?”
陶安泰道:“王太妃現在不大好。我去找御醫來,你過去照看她一下吧。對了,杏兒在哪兒?”
婉如怔了一下,道:“她在廢園子裡最後一排房子裡面。王爺現在就要放她出來?”
陶安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跨下了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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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柏小妍比完雕刻,太陽已經西沉了。“神廚大擂”第一天的比賽也已經結束。
雖是暑日,但傍晚的山風裡卻透着一絲清涼,吹在身上很是愜意。
柏小妍看看周圍三三五五下山的人,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雖然今天比賽不太順利,總有大大小小的麻煩,但她畢竟用了半天時間,通過了兩關。況且還有陶安泰“放水”幫她贏過了一關,雖說有點不大光彩,但想起他那寵愛的眼神,柏小妍心裡還是泛起絲絲甜蜜。
她走到茅棚處,便看見了正在上山的楚小妘。
“哎?怎麼就你一個人下來了?”楚小妘看見柏小妍臉上漾着淺笑獨自下山,驚訝地問道。“不過看上去你好像心情不錯,通關還算順利?”
柏小妍親密地拉着楚小妘的手,笑道:“你這丫頭,我們走了以後,你跑去哪兒了,竟然連他早就走了都不知道!”
楚小妘眼珠一轉,咯咯笑道:“‘我們’?‘我們’是誰,‘他’又是誰?什麼時候你倆這麼親密了?我可記得前些會子你提起某人的時候,還糾結苦澀地很呢,怎麼現在這麼甜蜜蜜的了?”
她小臉靠在柏小妍手臂上,大眼睛翻向上面望着柏小妍,調侃的眼神看得柏小妍不好意思透了。
“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柏小妍故意避開話題,追問道。
楚小妘道:“你倆走了以後,我坐了一小會兒就自己溜達着玩去了!雖然這山上景色不錯,可是——唉,沒有人陪伴,好無聊哦!”
柏小妍假裝沒有聽見她語聲裡的小嘲弄,沒有看見她瞥向自己的淘氣眼神,道:“你知道我看見誰了?”
楚小妘搖搖頭:“你眼裡只有一個人,怎麼還能看見別人哪?”
柏小妍佯裝生氣地打了她一下,道:“別打岔!你知道我看見了誰?”
“誰?”
“吳非!”
“吳非?那天撞上的三白眼?”楚小妘驚訝道。
柏小妍點點頭。“而且我懷疑他是吳家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爲什麼不願意說出來,甚至根本就是避而不談。”
“難道他也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過你爲什麼對他這麼好奇?”楚小妘順手拔下一枝野花,拿在手中把玩着。
柏小妍猶豫了一小會,道:“嗯——因爲他今天幫我了。”她將吳非教她做蝴蝶海蔘的事情告訴給楚小妘,然後說道:“可我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幫我?之前我們雖然見過面,卻幾乎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楚小妘揉搓着手中的花,想了一陣噗嗤一笑,道:“他不會也看上你了吧?”
“哎呀,你討厭!”柏小妍擡手要打,楚小妘卻逃開了,兩個女孩子就這樣在山路上追着跑着,深紅淺紅的衣裙飄飛在傍晚水潤潤的綠意裡,煞是明豔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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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廚大擂的每日情況,要彙總到兩個人手中。一是剛剛接管這次比賽的陶安泰,二十早就在負責此事的花隆平。
兩個人在晚間的時候都收到了當天的彙報,而且兩個人關注的人也都是一個。
丁柏小妍。
陶安泰稍微翻了翻簿子,知道了現在已經有十幾個人通過了四關,明天將要開始攻擂了,然後便將目光放在柏小妍的名字上。嘴角泛起一絲隱隱的暖笑。
而幾乎同時,花隆平也將目光凝聚在柏小妍的名字上,只是他嘴角抿得很緊,臉色煞是凝重。而且,他面前還有一個人。
便服的張明生,張大人。
“這就是今天的情況。”張明生趁着花隆平看簿子的時候,將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大致講給了他聽。
花隆平道:“還有人冒充她?這個丁柏小妍還真是有些意思。你都問她什麼問題了?”
張明生道:“卑職問了她們父親的情況、母親的情況和學習廚藝的經歷。這兩個人除了在第二個答案上有差異外,其他都幾乎並無二致。”
“她們是怎麼回答的?”燭火下,花隆平微蹙的眉毛下,一雙眼睛閃閃發光,手中的扇子不停地搖着,好似心境也一樣不能寧靜半分。
“假丁柏小妍答不上來,真丁柏小妍寫的是‘阮湘筠’。”
“阮湘筠?”花隆平眉毛一動,手中的扇子頓了一下。
張明生道:“怎麼,隆相知道這個人?”
花隆平“哦”了一聲,又搖動起扇子來,“不,只是這個姓讓我想起南嶺菜系的阮家。這丁柏小妍的母親該不會是阮家的人吧?若是如此,那她在廚藝上有如此高的悟性就不難理解了。”
張明生稱讚道:“到底是隆相,‘見微知著’!既然您感興趣,那需不需要卑職去查一查這件事?”
張明生道:“隆相不愧是一國之宰輔,這些事情都裝在心中。我輩實在佩服!”
花隆平笑了一聲,道:“有什麼好佩服的,哪一天你也僱了四大神廚家族裡的人當自己的廚師,自然也會留心!”一句話說得張明生哈哈大笑,連聲說道:“隆相風趣,隆相風趣!”
只是他怎麼會知道,花隆平真心不是開玩笑,而是心中另有鬼胎。
送走了張明生,花隆平在室中踱了幾步,便叫進了一個聽差。那聽差平時在二門上當差,很少進到內宅,而且長得其貌不揚,爲人沉默寡言,便是叫他十聲他也不見得回答一聲,平時人們都叫他“王啞巴”。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如今卻走進了一般聽差很難進到的花隆平的書房。
花隆平聽見他走進來,也不回頭,背對着他便問道:“當初那人你確定已經處理好了?”
這個王啞巴此時卻不啞了,開口低聲道:“小人確保已經處理好了。”
花隆平點點頭,望着忽高忽低的燭火沉默了一陣,忽然轉過身來壓低了聲音道:“今天我又聽見了一個姓阮的名字。”
王啞巴那兩道粗短的眉毛微微一抖:“老爺懷疑小人當初沒有做利索?”
花隆平胡子微微動了動,像是笑了一下,道:“你擔什麼心!我覺得那個人該是他的女兒。”
王啞巴似乎鬆了口氣,道:“老爺也不用太緊張,當初阮竟陵是服了慢藥死的,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生了病,就算是她女兒出現,又能如何?”
花隆平點點頭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聽說江下阮家已經銷聲匿跡了。這個中原因,難保和當年那件事情有關!”
王啞巴立刻道:“那小人明天便啓程,去查江下阮家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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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燕秋山上人已經少了一些。那些在第一天的比賽中失敗的人,有許多沒有再來,只想着在最後一天再來看結果。
楚小妘陪着柏小妍向第三關所在的地方走着,道:“你昨天半天通了兩關,要是用一天的時間的話,還不得通四關,今天直接攻擂了?”
柏小妍道:“誰知道。聽說第三關不大好過呢!它考驗的是做成菜,有冷拼、熱炒、、燉煮四場。而且這四場裡又有一道宮廷大菜,完全隨機,不知道會出現在哪一場,也不知道會出現哪一道。”
楚小妘道:“那還能難得到你?你家也是世代御廚,令祖父和令尊大人肯定教過你不少。”
沒想到柏小妍卻苦笑了一下,道:“小妘啊,就這一點你說得讓我汗顏了。他們是總想教我,可我卻從來沒有好好學過。”
“這卻是爲何?”楚小妘對她的回答十分不解,“你沒有學過,丁柏芷丁柏蘅她們學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