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殿。
寧霜站在門口,看着門上面的三個大字,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或許人就是這樣,越是神秘的地方,就越是好奇,就如同玉蘭姑姑明明已經告誡過她,讓她不要來這裡,可她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再次來了。
上一次和董宛珠被押過來的時候,她的個想的是宛珠爲何會陷害她這件事,沒有注意到這偏殿的名字,清羽殿,不同於宮中其他宮殿的名字,因爲她認出,這三個字,是皇上親自寫的。
在勤政殿伴駕這麼長時間,對皇上的字跡已經是很熟悉了,若說皇上敬重皇后娘娘,寵愛靜貴妃娘娘,信任凝妃娘娘,可是無論是永福宮、靜顏宮或者是芷凝宮,都不是皇上的題字,可偏偏是這永壽宮的偏殿,一個毫不起眼不易被人察覺的地方,竟然是皇上親自題名。
清羽殿沒有人把守,寧霜毫不猶豫地推開門走了進去,如同她想象的一樣,即便是空置多年的宮殿,卻沒有雜草叢生,沒有荒蕪之感,沒有荒涼的悽迷,各種花草一應被修剪地十分精緻美麗,地面乾淨,一看就知道,時時有人打理。
寧霜的腳步漸漸靠近之前被關押的那間房間,伸出手,打算推開門,卻聽得裡面有人大喝一聲:“誰——”
還來不及做出回答,只感覺身邊一陣風呼嘯而過,揚起髮絲,待到寧霜再次看清楚眼前的情形時,她的脖子已經被人扣住,呼吸困難,臉色通紅。
“阿寧?你怎麼會在這裡?”從門裡出來的人正是沈諾軒,只見自己的手扣着寧霜的脖子,忙一驚,放開,問着。
被猛然放開的寧霜忽然踉蹌着後退了幾步,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七哥?”
“讓我看看有沒有事。”沈諾軒上前一步,拉過寧霜,挑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原本雪白的脖子被自己掐出幾個很深的紅印,心中頓時閃過不忍的情緒,說道,“對不起,阿寧,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爲……”
“我沒事,七哥,你告訴我,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寧霜有些吃驚地問道。
聽了玉蘭姑姑的話,寧霜覺得,這清羽殿很是神秘,可是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碰到沈諾軒,看樣子,他是經常出入這裡,方纔他出現的時候,捏住她脖子時用的力道,還有那一閃而過的眼神,就像是自己的領地被別人佔領一般,若非看到是她,想必此刻闖入的人,已經是死於非命了。
“遲早是要告訴你的,阿寧,跟我來。”沈諾軒牽起寧霜的手,將她帶到另一個房間,推開門,走了進去,說道,“這清羽殿,以前是我母妃住的地方,後來,是我的居所,直到我長大出宮立了府,這才很少來這裡。”
一句話,便解釋了他與清羽殿之間的關係。寧霜心裡暗自猜測,以前的華貴人,想必是極爲不受寵的,不然,也不會連自己的宮殿也沒有,還要住在永壽宮的偏殿。玉蘭姑姑不讓她來,想必也是怕被皇上發現,惹怒了皇上吧。
“華妃娘娘她……”寧霜想問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
“這就是我的母親,當年東湘國皇宮裡名噪一時的美人,卻沒能熬得過最難過的那一關。”沈諾軒將寧霜帶到一副畫像的跟前,說着。
寧霜知道,當年的華貴人,是在生沈諾軒
的時候難產至死的,心中感嘆,擡頭看着那副畫像,筆法細膩,一顰一笑都刻畫地極爲到位,秉絕世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蓮步輕移,氣韻流轉,撫石依泉,吟哦賞讚。當初在紅袖招的時候,寧霜不是沒有聽別人讚歎過自己的美貌,可是寧霜卻覺得自己與這畫中人比起來,卻是不及十之一二。
“你的母親,她很美。”找不到任何稱讚的話語,卻只能這樣說着,轉頭看看沈諾軒,寧霜發現,他承襲了華妃所有的優點,也繼承了皇上的優點,在東湘國一衆皇子中,即便其他幾位皇子的長相也極爲出色,可沈諾軒,依舊是出彩的一個。
“是啊,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父皇卻不喜歡她。我在清羽殿裡出生,自小跟着皇祖母長大,母妃在我出生之時便已仙去,二十多年來,父皇從來都是不冷不熱,六皇兄只比我大一炷香,我與他同日出生,可這宮裡,永遠只記得六皇兄的生日,從來也沒有我的位置……”沈諾軒看着華貴人的畫像,口中喃喃地說着。
“沒關係,七哥,以後你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寧霜從身後環住沈諾軒的腰,將頭埋進他的背,說着。
此番溫情,卻讓沈諾軒心中更加感動,冰冷了二十幾年的心,隨着寧霜的一點點進入,全部化爲柔情地水,在心中激盪。也許,是上天註定,讓他碰到這樣一個女子,願意不惜一切地陪着他,愛着他,這個叫寧霜的女子,值得他付出一切。
“羽徵,這是你母親的名字嗎?”寧霜看着畫像上的字,除了皇上的落款,便是這兩個字,於是便問道。
“是,我的母親,就是叫羽徵。”
“皇上給這座宮殿取名叫清羽殿,就是因爲你母親名字中,有個羽字?”寧霜猜測着。
“或許吧,可是我卻聽從小照顧我的嬤嬤說,這宮殿的名字,來源於兩個人,如果說羽字是我母妃的名字,那麼清字,還代表着別人。”沈諾軒搖搖頭,說着。
“那你知道,爲什麼玉蘭姑姑不准我來這裡嗎?她說,不准我再去彈奏那把綠綺,尤其是,不能讓皇上看到我彈奏綠綺。七哥,我總覺得玉蘭姑姑的態度很奇怪,從我進永壽宮那一刻開始,她似乎就對我特別照顧,可是我不知道爲什麼。”寧霜說出心中的疑惑。
“這樣不好麼?玉蘭姑姑是可以相信的人,有她在宮裡照顧着你,我也能放心許多。阿寧,事情遲早會弄清楚的,既然是玉蘭姑姑的意思,那你還是不要再來了。”沈諾軒說着。
“那好吧,可是我想再去看看那把綠綺,多麼好一把絕世名琴,就這樣被塵封在這清羽殿裡,束之高閣,沒有找到它的知音,我以後也不能常來,只能默默爲它哀悼了。”寧霜說着。
沈諾軒點點頭,將寧霜帶到之前的房間,綠綺還是一如既往地放在那裡,和寧霜被帶走時一個樣,沒有人碰過。
“皇祖母說過,綠綺是我母妃一生最愛的東西,若是沒有有緣人,我寧願它束之高閣,如果可以,我希望它的有緣人是你。”沈諾軒笑笑,徑直走到案几前面,坐下。
寧霜看着沈諾軒的動作,彷彿是要彈琴的樣子,她好奇地歪着頭,卻見沈諾軒嫺熟地波動琴絃,悠揚婉轉的琴音從指尖傾瀉而出,絲毫不亞於她的琴技。心中暗自讚歎
,世人只知風辰太子風亦舒簫聲旖旎,動人心絃,卻不知東湘國七皇子沈諾軒,也能彈得一手好琴。
沈諾軒對這綠綺是極爲熟悉的,他彈奏的,竟然是當初爲救寧霜身受重傷在桐鄉鎮養傷的時候,寧霜彈奏的那隻曲子,當初的誓言還聲聲在耳,只是,已經換了一番光景,他們早已不是當初的他們,心裡揹負了太多,也顧慮地太多。
往日曆歷在望,江湖徜徉,志氣更勝兒郎
深夜獨自吟唱,幽思冥想,也會迷茫
爲你再拾紅妝,收起行囊,掩飾一身光芒
此心墮入情網,人世荒唐,前塵過往
轉瞬滄桑
時間淹沒過往,忍住悲傷,且將前塵隱藏
尋回迷失方向,重振翅膀,天際翱翔
放逐自己流浪,故人相望,情債如何能償
何苦白費思量,人在身旁,不用心傷
再續前章
江山如此多嬌,多少英豪,都肖漢武秦皇
舉目飛燕成雙,隻身徘徊,對月空望
故人不在身旁,情深難忘,無奈痛苦彷徨
就算高坐明堂,孤獨心傷,難以釋放
命運誰能違抗,前進路上,總有太多風浪
牢牢緊握雙手,碧落黃泉,一起闖蕩
任憑天高地廣,擁有彼此,人生共走一場
踏遍綠水青山,神仙不及,塵世鴛鴦
誰笑癡狂
……
不知什麼時候,沈諾軒已然將這首歌的歌詞爛熟於心,清羽殿裡,綠綺的聲音和着兩人的合唱,這是他們的誓言,他們從最開始的相遇相知相許,直至現在,不改初衷。
“皇上,是七皇子在彈奏綠綺,還有……”
“還有誰?”
“還有……寧霜姑娘。”安如海的聲音頓了一下,說着。
清羽殿的門口,明黃色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着,聽着屋裡的琴聲和歌聲,心中不由得感慨:“好一個故人不在身旁,情深難忘,無奈痛苦彷徨,就算高坐明堂,孤獨心傷,難以釋放……哈哈,朕知道,這樣的歌詞,也只有寧霜那丫頭才能唱的出來。安如海,走吧——”
“是,皇上。”安如海跟在皇上的身後,臨走的那一刻,轉頭看向清羽殿的裡面,沈諾軒與寧霜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沒有發現,這裡的一切都已經落入這個帝王的眼中。
“小安子,朕老了,也許是朕看錯了,你看,現在的他們,像不像朕當年,與她——”皇上慢慢地走到芙蕖湖邊,問着。
“皇上——事情已經過去了——”安如海說着,他不過一個奴才,不好評價一個帝王的過去,只能如此推託。
“是啊,你不是朕,你又怎麼會知道呢?看到現在的他們,便想起了當年的朕。安如海,七皇子,纔是一衆皇子中,最像朕的一個。”皇上忽然感嘆幾句,便匆匆離開永壽宮,
安如海思索這皇上的話,心中閃過一絲驚訝,卻不知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得跟上,離開了永壽宮。唉,這永壽宮,曾經是皇上最痛徹心扉難以釋懷的一段往事,在旁人看來只道是皇上與太后娘娘母子情分生疏,卻不知是皇上心中抹不去的心酸和痛苦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