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宮宴時雲曦聽聞國公夫人受了風寒,便一直記在心裡,這日無事便帶着寧華和樂華一起去了國公府探望。
上官鸞在二門處等着雲曦,看上官鸞那有些微紅的臉,想來應是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雲曦表妹!”上官鸞一見雲曦,便親熱的走了上去,雙眼含笑,溫柔若水。
“鸞表姐何必與雲曦這般客氣,秋日寒涼,怎敢勞煩表姐久等……”
然而不等雲曦說完,上官鸞就笑着打斷道:“雲曦表妹,你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太講規矩了!
你我是表姐妹,何必這般客氣呢!我在府裡也沒有個說話的,你能來國公府,我自是開心的!”
雲曦也只得點頭一笑,與上官鸞一起去給國公夫人請安。
剛一邁進屋子,不等雲曦請安,國公夫人就拍着自己榻邊,急着說道:“快來,雲曦丫頭,到外祖母這來!”
國公夫人身邊的楊嬤嬤立刻去攙扶着雲曦,笑着說道:“長公主就不要客氣了,老夫人從昨晚就念道着您,想必昨天定是高興的睡不着,您快去陪老夫人說說話吧!”
雲曦嘴角一揚,露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溫暖笑意,拉着國公夫人的手就坐在了她的身邊。
“祖母,偏心也要有個限度呀!孫女一個大活人在這站着呢,您不能視而不見啊!”上官鸞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模樣,說出的話卻是俏皮的很。
“你個貧嘴的!你每日都來煩我,你表妹好不容易來一次,你還要與她爭寵嗎?”國公夫人笑罵道,但是語氣也很和善,目光中也露着疼愛。
“那我也不管,反正祖母就是要一視同仁!”
說罷,上官鸞便也坐在了國公夫人的身邊,一副要爭寵的模樣,逗得國公夫人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
雲曦欣慰的看着,相比她那有些清冷的性子,像鸞表姐這樣的才更討人喜歡吧。
她獨處習慣了,也不知道該如何與人相處,就算她對國公夫人是無比的敬愛,卻是也不該如何表達。
其實有些時候,她並不是討厭所有人,而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他人,與其糾結,倒莫不如徹底斷了這種可能,省的彼此尷尬。
她早已忘了承歡在母后膝下是什麼感覺,她習慣了堅強獨立,慢慢的已經將那種習慣深入骨髓,如今便是想露出女兒家的嬌俏已是不可能了……
雲曦的手突然被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所覆蓋,雲曦擡頭便看見外祖母正慈愛的看着她。
“雲曦丫頭,你最近過的可還好?你父皇后宮裡的那些魑魅魍魎有沒有爲難你!”提及那些妃嬪,國公夫人就神色輕蔑鄙夷,好似看着煩人的蚊蠅一般。
雲曦勾脣一笑,回握着國公夫人的手,輕聲說道:“雲曦很好,沒有人敢爲難雲曦的。”
國公夫人卻是沒有一點安心的樣子,只嘆了口氣,愛憐的輕撫着雲曦的臉頰,“傻孩子!我知道,我便是問你,你也不會與我說實話。
我也不是老糊塗,那些人就是吸血的水蛭,恨不得將你們姐弟吸乾纔好!
丫頭,你要記得,這國公府是你的家!你有委屈就要與我們說,外祖母現在身子骨還康將,還能揮得起那龍頭杖,誰若是敢欺負你,我必然打斷她的腿!”
雲曦的眼睛微微溼潤了,這種被人捧在手心,近乎不講道理的疼愛真是太過美好了……
“你母后還在家裡時,就是個受不得委屈的,你那兩個舅舅但凡敢欺負她一點,你母后就會與我們告狀。
每次他們吵架,你外祖父都會不由分說的罰你兩個舅舅抄書。
可你母親隨後又會心軟,所以常常是他們兄妹三人一起抄書,可是這沒過多少日子便又吵起來!
這三個孩子當年可真是頑皮着呢,現在人人都說我們國公府家教好,我覺得定是因爲那時候書抄的多了……”
國公夫人滔滔不絕的講着那兄妹三人的故事,一雙眼睛明亮的晃人,似是想起了天底下最讓人幸福的回憶,便是臉色都紅潤了許多。
上官鸞和雲曦都認真的聽着,聽到那兄妹三人小時調皮的模樣,雲曦和上官鸞都會不由得輕笑起來,一時間氣氛和樂融融,很是溫馨。
直到國公夫人看起來有些累了,雲曦才讓寧華爲國公夫人請了平安脈,確認國公夫人身子無礙,雲曦才終是放下了心。
“你這孩子,我都說了沒事,還能騙你不成!”國公夫人戳了一下雲曦的額頭,慈愛的笑道。
“雲曦自是信的,可寧華醫術不錯,一會兒讓寧華寫兩個藥膳方子,保證會讓外祖母身體更加康健,倒時候您想用龍頭杖打誰都行!”
國公夫人的眼睛都笑成了一道縫,指着雲曦與楊嬤嬤笑罵道:“你看這孩子,定是與鸞姐學壞了,居然還打趣我!”
“祖母!不帶您這麼偏心的,雲曦表妹打趣您,您卻來罵我,這是什麼道理!”上官鸞俏臉一冷,作勢惱怒說道。
衆人又是一陣發笑,等到寧華寫好了藥膳方子,又細細的囑咐了一遍,雲曦才準備起身回宮了。
一直笑着的國公夫人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淚光盈盈的看着雲曦,若雲曦不是公主該多好,她一定要留雲曦住上些時日!
最好是讓雲曦一直住在國公府,絕不讓任何人搶走她!
可惜啊,雲曦不僅是她的外孫女,更是夏國的公主,她真是悔不當初,真不該將慕清嫁入皇家啊!
雲曦看得心裡酸酸的,每次她來看外祖母,最後都會惹得外祖母落淚,只是可惜她不能經常出宮在外祖母身前盡孝。
上官鸞見此立刻出來打圓場,“祖母,雲曦表妹不過是住在宮裡,又不是千里之隔,您再這樣可就要弄哭了雲曦表妹!”
有着上官鸞的安撫,國公夫人情緒好了一些,雲曦感激的看了上官鸞一眼,她實在是不會處理這種事,還好有上官鸞的幫襯。
楊嬤嬤和上官鸞送雲曦出門,楊嬤嬤感嘆道:“老夫人年紀大了,就喜歡講以前的故事……”
“沒事的楊嬤嬤,雲曦很喜歡聽,我也很好奇母后小時候的樣子!”雲曦並不會覺得厭煩,相反她很享受這種時光。
在宮裡,所有人說話都是帶着刺的,一不小心就會被扎的鮮血淋淋,而在這裡,她只會覺得舒心溫馨。
“那曦表妹你就經常過來嘛!我們也可以一起撫琴,一起給祖母講笑話,想必祖母一定會開心的!”上官鸞眼睛亮亮的,笑的很美很純。
雲曦點點頭,便踏上了馬車,起身回宮了。
途中在經過一家酒樓時,雲曦對寧華說道:“寧華,你去裡面買些太子喜歡的小菜來,澤兒很喜歡這家的飯菜!”
“好!”寧華連忙應下,下車走進了酒樓。
樂華將車窗掀開一個小縫,四處打量着周圍,雲曦見此不由失笑,“樂華,你可以出去逛逛,有什麼喜歡的就買回來!”
樂華卻是堅毅的搖了搖頭,雲曦不解的詢問,樂華卻是認真的說道:“保護你!”
雲曦聞後一笑,樂華看似冷冰冰的,實則對她的保護卻是十分細緻。
片刻之後,寧華提着一個食籃回到了馬車,只是臉色卻不是十分好看。
“寧華,可是有什麼事?”雲曦蹙眉發問,樂華也投來了視線。
“公主,我們回宮再說吧!”寧華的表情很嚴肅,讓雲曦驀地有些沒底。
幾人終是到了曦華宮,雲曦派人將飯菜給雲澤送了過去,便聽寧華講起了今日在酒樓的聽聞。
最近長安城中都在盛傳一件舊聞,說是上官皇后其實並不心儀當今陛下,而是另有意中人。
可是國公府卻是爲了攀附陛下,硬是逼着上官皇后入了宮,使得上官皇后終日心傷,未過幾年就香消玉殞了!
寧華小心翼翼的說着,不住的打量着雲曦的神色,生怕哪句話會惹得雲曦傷心。
雲曦聽聞之後,卻是並未心傷,而是若有所思。
在她不多的記憶中,母后的確與父皇感情不好,即便是父皇來了鳳鸞宮,母后也都是冷臉以對,父皇常常是碰了一鼻子灰,落魄而走。
可是母后也並不是鬱鬱寡歡,至少母后還是會教她撫琴下棋,還會給她編很美的花環,在只有她們兩人的時候,母后的笑還是很美的。
而且外祖母這般的疼愛母后,當年又如何會狠心的違背母后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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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這裡可是有什麼不對?”安華輕聲問道,不敢打擾雲曦的思緒。
“你們覺得這消息傳出的時機如何?”
幾個丫頭一怔,雲曦復又開口說道:“往日裡的蜚語流言不過是一些長安貴族的事情,誰有膽子議論皇家之事?
退一步來說,便是衆人敢這般來做,既是陳年之事,又爲何偏偏要這個時候傳出來?”雲曦並未因此事涉及上官皇后就失了冷靜,反而愈加客觀的分析着。
“是有人故意爲之!”喜華一拍腦袋,立刻開口說道。
“丞相府和六部尚書府!”安華和寧華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道,如今這兩府受了重創,自是看不得國公府順遂。
“可是這樣他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喜華覺得不解,這種多年以前的流言說出來也完全沒有意義啊!
“誰說沒有好處的?我與國公府離心,豈不就是最大的好處?”雲曦眸色一凜,面色陰沉,母后去世多年,他們居然還要利用母后,這筆賬她記下了!
可是出乎雲曦預料的是,第二日國公府的大夫人就親自來宮裡送了拜帖,要求見於她。
大夫人見到雲曦後,寒暄了幾句,便試探着詢問雲曦有沒有聽聞最近傳的甚爲厲害的謠言。
雲曦也沒有遮掩,坦然的承認有所耳聞,大夫人立刻與雲曦分析利弊,將雲曦昨日分析的事情幾乎又完整的說了一遍。
雲曦聽罷之後,淡淡一笑,開口說道:“大舅母放心吧,雲曦如何不知道這流言的真實目的,幕後黑手是誰雲曦一清二楚!
還請大舅母轉告外祖父和外祖母,雲曦絕不相信這傳言!”
大夫人聞此才心中稍安,喝了兩杯茶才起身告辭。
送走了大夫人,喜華撇嘴說道:“我家公主聰明着呢,纔不用她們提醒呢!”
可是雲曦卻是收起了嘴角的笑意,臉色冷寒如冰,像是結了一層寒霜。
“公主……你怎麼了?”喜華不安的看着雲曦,不知道雲曦爲何突然轉了性子。
“安華!你去把我母后珍藏的畫作拿來!”雲曦目光一凜,墨色的瞳孔浮現了一層陰霾,陰霾之後似有波濤捲起。
安華見此不敢怠慢,立刻去拿了畫作來。
畫作收藏在一個數尺長的沉香木匣子裡,匣身上雕着精緻的花紋,花紋的輪廓皆用金線細細描就。
這匣子也是上官皇后最珍視的物件,而這匣子似乎就是爲了這副畫而生。
上官皇后在時,會經常一個人偷偷的看,每每看見雲曦,她便會將畫作收起來,對於雲曦的詢問,她也都是避而不答。
後來上官皇后去了,她也只略略的看了兩眼,便小心翼翼的保管了起來,今日她卻是忽的生出了一種可怕的想法。
外面的流言她並未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大夫人特意來說那麼一番話,她卻是反而信了幾分。
長安城中的流言何其之多,多數不過是捕風捉影或是他人故意爲之而已,可是國公府竟是這般的迫不及待要與她解釋,反倒是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雲曦將畫作小心的拿出來,鋪在了桌案上,畫卷展開,即便時隔多年,畫上的顏色鮮豔如舊。
畫上有一個身穿黃色襦裙,白色外衫的女子,女子坐在湖邊,雙腿懸在橋下
湖面蕩起了一層漣漪,水紋與女子的裙襬被風吹向了同一個方向,案邊垂柳輕舞,枝葉嫩綠柔軟。
畫中的女子只有一個側影,卻是杏眸含笑,榴齒微露,笑的肆意輕快,讓人一望便覺得心生歡喜。
雲曦的嘴角輕輕勾起,這便是她母后年輕時候的樣子嗎?
真美!
無妖豔之態,無脂粉之氣,她就如那抽芽的嫩柳一般,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雲曦輕輕的撫摸着畫作,筆法細膩,似乎每一筆都斟酌萬千,都包含着深沉的情意。
雲曦的心仿若被震盪了一般驀地一痛,彼時她年紀小,不懂情愛,就算是之前她看這畫作,也只是覺得很美而已。
可是如今,她有了心儀之人,懂得了什麼叫情到深處,言辭無力,這畫上,無一字訴請,卻是處處飽含深情。
雲曦細細的觀察着畫作,人像最難的不是形,而是意!
而人的側影背影更是難畫,可眼前的畫作卻是那般生動細膩,讓人覺得就連畫中女子的髮絲都帶着生命的活力……
雲曦相信,畫這副畫的人一定是愛着母親的,可是作畫之人到底是誰?
畫作沒有落款,沒有印章,雲曦有些失落,看了半晌正想合上畫作,卻是突然覺得畫卷右下方的岩石小草有些奇怪。
雲曦細細看去,卻是突然瞳孔一縮,那不起眼的小草和岩石之間竟是藏着字!
疏寒?
這是作畫之人的名字?
雲曦忽的頭腦清明瞭起來,那不是雜草,而是蒲葦!
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這便是此人的真實情意嗎?
雲曦只覺得指尖冰冷,若真有疏寒此人,難道當年之事另有隱情?
難道國公府真的爲了自己的利益,將母后推入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