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在青絹的帶領下來到了錦安王的謝水樓,雖名爲樓閣,實際上卻是一座建在湖中的小島。
粼粼湖面上有一座人造的小島,上面建着一座綠植環繞的小島,穿過一條長長的漢白玉通道便可到達小島的涼亭之中。
在夏日之中這倒是一個絕好的去處,錦安王府雖是不偏好奢華,卻也甚至恢宏,便如這湖中小島看似簡單,卻是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遠遠便可望到涼亭之中已有四個華服美人落座,她們看到雲曦前來,都盈盈起身。
“大嫂!”雲曦微微福身,對嚴氏行了一禮,嚴氏連忙托起雲曦,示意她不必多禮。
嚴映秋是冷凌弘之妻,其父是內閣大學士嚴清明,嚴映秋出自詩書禮儀世家,氣質婉約,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柔美。
“二嫂可真讓我們好等呀,可是世子不捨得讓二嫂出來?”劉氏掩嘴一笑,雖是玩笑話,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雲曦將視線落在了劉氏身上,這劉氏是四公子冷凌墨之妻,可她的身世就有些讓人玩味了。
雲曦早就瞭解過這府中的情況,大少爺娶的是內閣學士的嫡長女,三小姐嫁的是御史大夫的小兒子,皆是清流之家,可這劉氏卻是皇商之女!
劉氏名喚劉寶珠,家中是楚帝親封的皇商,主要做綾羅綢緞的買賣,宮裡的大半錦緞都是劉家提供的。
劉父很有經商頭腦,首飾鋪子、成衣鋪子,甚至是酒樓客棧都有涉獵,被稱爲金陵第一商,可想其身家富貴。
雲曦對商人沒有什麼偏見,可是各國貴族對商人都很是歧視,但凡是在朝爲官都不屑與商家聯親,更何況是金陵最爲高貴的錦安王府呢!
冷凌墨雖然不是嫡子,但其母是王爺側妃,孃家還有一個當朝皇后,這樣的身份便是娶大家嫡女也是綽綽有餘的,誰知竟是娶了劉寶珠。
雲曦起初以爲是錦安王不喜歡冷凌墨纔會這般做,後來才知道錦安王對這樁婚事極其不贊成,歐陽側妃卻是執意堅持,甚至後來還鬧出了一些醜聞,錦安王纔不得不做出讓步。
雲曦嘴角微挑,歐陽側妃看上的自然不是劉寶珠這個人,而是她家的錢!
西寧侯府手握重兵,這軍隊的花銷自是需要銀錢的,不過他們高興了,上面那位可就未必了,所以說這歐陽側妃不是個聰明的,怪不得這麼多年一直被秦側妃壓在身下。
因爲歐陽側妃,雲曦給了劉寶珠難堪,所以面對劉寶珠的話中有話,雲曦便沒有計較,只笑道:“勞各位久等了,本宮命婢女做了一些夏國的點心,還請各位嘗試一下。”
衆人都不由蹙起了眉,六小姐冷清蓉是個嘴快的,直接開口道:“二嫂,世子妃是不可自稱”本宮“的!”
雲曦淺淺一下,淡聲道:“可本宮雖爲世子妃,亦是夏國長公主不是嗎?”
衆人一時啞言,嚴氏見此立刻說道:“大家快坐吧,這茶若是煮的久了,就不好喝了!”
衆人也不再多語,紛紛落座,冷清蓉年紀小,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就像一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的。
冷清蓉的生母是霞夫人,霞夫人是楚帝御賜給錦安王的一名舞女,長相甚是妖嬈豔麗,這冷清蓉年紀雖小,卻是已有豔色,模樣極其俊俏。
她看着雲曦頭上的芙蓉玉簪,眼中一亮,不由嘆道:“二嫂,你頭上的簪子真好看,蓉兒很喜歡呢!”
雲曦伸手摸了一下,看着冷清蓉淺笑道:“六妹頭上珠花也很是嬌俏!”
冷清蓉小嘴一砸,有些不高興了,只覺的這雲曦也太小氣了,不就一根破簪子嘛,居然都不捨得給她!
劉寶珠見此一笑,抿嘴道:“蓉兒若是喜歡,改天四嫂給你打一個去!”
冷清蓉眼睛一亮,立刻欣喜的笑道:“多謝四嫂,還是四嫂大方!”
冷清蓉這句話說得就有些尷尬了,嚴映秋正想着該如何解圍,一直淡笑不語的冷清薇開口道:“這髮簪一看就是二哥送的,芙蓉園中有美人,美人髻上芙蓉開,這定情之物二嫂自是不能給你呀!”
冷清薇長得與秦側妃有幾分神似,皆是那種善解人意的溫柔美人。
面對冷清薇的善意解圍,雲曦點頭一笑,算是領情迴應,嚴映秋命人斟茶,將這個話題輕描淡寫般的錯開。
雲曦飲了一口茶,目光流轉,對這些人的性情已是有了瞭解,衆人隨意聊起了詩詞人文,雲曦平日雖是不喜歡與人閒談,但她閱書無數,這些事自是手到擒來。
嚴映秋微微有些吃驚,每每與雲曦談及什麼,她皆是能引經據典,她聲音雖是清冷,卻是引人入勝,讓嚴映秋一時心生親近之意,兩人相談甚歡。
冷清薇只淡笑聽着,偶爾附和兩句,劉寶珠和冷清蓉都沒有興趣,可見嚴映秋和雲曦兩人聊的熱火朝天,劉寶珠便開口打斷道:“咱們一直飲茶多無趣啊,大嫂,你前些日子不是得了一壺桃花釀嘛,咱們喝酒助興吧!”
夏國好樂,楚國好酒,見這些閨中女子竟是在白日都可以隨意飲酒,看來所傳不假。
嚴映秋略有遲疑的看了雲曦一眼,開口問道:“二弟妹可能飲酒?”
“大嫂,你是不是捨不得呀!”劉寶珠聞後一笑,促狹道。
雲曦笑着點點頭,嚴映秋見此才放心,命人將那桃花釀端了上來,酒罈打開便聞到一股撲鼻的桃花香氣,還有清冽醇厚的酒香,甚是醉人。
劉寶珠一看便是個好酒之人,立刻起身爲大家斟酒,竟是還直接越過嚴映秋舉杯說道:“來,寶珠敬大家一杯,也算是祝福二嫂新婚之禮!”
劉寶珠說完便仰頭暢飲,喝完之後還沉醉的讚歎道:“真是好酒!”
冷清薇和冷清蓉也飲了一口,雲曦拿起酒杯,以袖覆面,仰頭飲酒,單單一個飲酒的姿勢便是極盡風華。
“二嫂好酒量,我們再飲一杯!”劉寶珠還要給雲曦斟酒,雲曦卻是以手遮杯,笑道:“本宮酒量不好,一杯足矣!”
劉寶珠也沒有多勸,又給其他人倒了酒,可這酒大部分都進了她自己的腹中,冷清蓉見此逗趣道:“四嫂你可別喝多了,不然四哥下朝回來還不得罰你啊!”
“不礙事不礙事,我的酒量怎麼可能會喝醉,再說了就算是我喝多了,不是還有侍妾照顧你四哥嘛!”
劉寶珠的確酒量頗好,半罈子酒下肚竟是臉都未紅半分,她擡頭了一眼雲曦身邊的喜華,開口嘆道:“真是個標誌的丫頭,可是二嫂爲世子準備的屋裡人?”
喜華臉一紅,氣得小臉鼓鼓的,卻又不好說什麼,雲曦聞後一笑,不動聲色的說道:“四弟妹說笑了,本宮與世子成婚不過三日,四弟妹想的未免有些太過長遠了。
再則,世子爺不是那糊塗人,如何也做不出與本宮搶婢女的事情來啊……”
雲曦這句話真是無心,卻是讓劉寶珠僵了臉色,她家那位便是這種糊塗人,成親不過幾日便相中了她身邊的大丫鬟,弄的她都成了金陵的笑話。
場面頓時冷了下來,正好碧珠此時趕來,與衆人行禮之後,輕聲與雲曦說道:“世子妃,世子請您回去呢,說是給您買了吃的,不能耽擱呢!”
嚴映秋和劉寶珠眼中都有些豔羨,嚴映秋連忙說道:“如此二弟妹就快去吧,不要讓世子多等!”
雲曦起身離開,劉寶珠看了雲曦的背影一眼,起身說道:“客人都走了,我們還在這幹什麼?真是可惜了大嫂的一番情意!”
冷清蓉見劉寶珠離開,心裡惦記着自己的髮簪,便連忙追了過去,亭中便只剩下嚴映秋和冷清薇了。
冷清薇喝了一口桃花釀,嘴角微揚,笑道:“挑撥離間,大嫂不必在意!”
“自然!這些我還是曉得的,五妹放心!”嚴映秋並不在意的笑道,兩人也不再多留,都起身離開了。
……
雲曦回到芙蓉閣時,冷凌澈已經將飯菜擺好,見到雲曦回來,立刻伸出手笑着拉過雲曦,待聞到雲曦身上的酒味時,遠山般的眉立刻緊蹙,一向溫潤的他竟是帶着些冷意,“你喝酒了?”
雲曦連忙拿出一方帕子,開口解釋道:“我沒喝,我把酒都灑在了這方帕子上!”
冷凌澈臉上慍色稍減,看着那溼了的帕子開口問道:“這酒有問題?”
“白玉指環微微變了顏色,雖然很是輕微,我還是多留了心,想着帶回來讓人看看。”
看着雲曦這般謹慎,冷凌澈很是滿意,隨口命人去傳玄徵,雲曦沒見過這個人,她所知道的不過是玄羽和玄宮,便開口笑道:“宮商角徵羽?”
“曦兒聰慧!”冷凌澈不惜讚賞,讓雲曦微微臉紅,不過一件小事,冷凌澈也太過誇張了。
宮商角徵羽是五個基本音階,想到冷凌澈樂藝之高,雲曦擡頭笑道:“我們改日再來一首琴簫和唱如何?”
“甚好!”冷凌澈倏然一笑,笑意如絮,纏綿繾綣。
“你嚐嚐這菜可合口味?”冷凌澈夾了一個筍尖放在雲曦的瓷盤中,柔聲說道。
白色的筍尖上掛着一層紅色的辣椒油汁,看着便很有食慾,放入口中,只覺的味道絕妙。
有筍的清香,有辣椒的濃香,還有說不出的花香和一種甚是濃郁的肉汁香。
冷凌澈聞後,揚脣一笑,看着雲曦說道:“猜的不錯,這筍尖要先與百花花瓣在冰中放置一日,待筍尖有了百花之香,便放在雞湯之中入味,之後纔可烹製。
而這雞從小隻食用鮮花花瓣做成的飼料,所以這一道看似簡單的筍尖,卻是慕香閣的極品菜式,每日只有一份!”
雲曦聞後簡直是歎爲觀止,沒想到一道菜竟是如此複雜,便開口問道:“能發明此菜之人定是一奇人也,莫非便是那位殷小侯爺?”
“正是……”
能有如此閒情雅緻之人,自是非殷鈺莫屬。
早在夏國,雲曦便覺得那殷小侯爺很是特別,如今想來當初他爲自己解圍,自然不是巧合,定是眼前之人的安排。
想到此處,雲曦眸色愈暖,他竟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守護了自己這麼久,想想便覺得既感動又慚愧,如今便換她來守他吧!
“喜歡吃嗎?”冷凌澈柔聲問道。
“嗯!喜歡!”雲曦笑着答道,卻是沒想過因爲自己的這個回答有些人就要掩面痛哭了!
不多時玄徵就躬身而進,玄徵穿着一身乾淨的淡青色的長袍,他的皮膚白皙的如同女子一般,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藥香,與寧華身上的味道很像。
想到寧華,雲曦的眸色微微暗淡,如今也不知道他們如何了?
“屬下參加世子,參見世子妃!”玄徵的聲音很小很輕,若是不仔細來聽甚至都聽不清楚。
雲曦將手帕遞給喜華,喜華拿給玄徵,喜華本就性子活潑,見玄徵一直低着頭,便探頭去看玄徵,誰知玄徵仿若受到了驚嚇一般,連連後退。
喜華也被玄徵這反應嚇了一跳,“你太誇張了吧,我有那麼嚇人嗎?”
玄徵臉色泛紅,顯得十分慌張無措,一雙漂亮的眼睛像是噙了一層水霧,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
“對……對不起……”玄徵小聲嘟囔道,喜華不敢再逗他,連忙將帕子給了他。
玄徵小心翼翼的接過,似乎是害怕會接觸到喜華一般,喜華撇嘴搖了搖頭,她最怕和這種人相處了,不愛說話,還這麼靦腆。
玄徵接過後輕輕聞了聞,便很是肯定的小聲說道:“這是黃珏草……”
“這黃珏草有什麼害處嗎?”雲曦蹙了一下眉,果然有貓膩!
玄徵聽到雲曦問話,彷彿更是緊張了,如雪般的臉紅的仿若染上了彩霞,冷凌澈淡聲道:“儘管來說!”
冷凌澈清冷的嗓音似乎讓玄徵冷靜了下來,他低着頭,小聲說道:“會影響女子有孕!”
冷凌澈和雲曦皆是眸光一寒,冷凌澈立刻問道:“你真的一點未用?”
見雲曦肯定的點頭,冷凌澈才放下心來,看着玄徵問道:“藥性很強?”
玄徵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按照這種藥量,不過半年之內難以有孕!”
見雲曦微微挑眉,冷凌澈開口問道:“知道是誰了嗎?”
雲曦點點頭,冷凌澈揮手讓玄徵離開,玄徵如釋重負,近乎逃命一般的離開。
雲曦看了冷凌澈一眼,見他眸色憂慮,便笑問道:“你猜猜是誰做的?”
冷凌澈見她故意活躍氣氛,也不拆穿,只答道:“劉氏!”
“夫君果然是天縱之才!”
看着雲曦並不走心的奉承,冷凌澈無奈寵溺一笑,“今日是嚴氏設宴,即便嚴氏有心,秦側妃也絕不會同意。”
雲曦點點頭,的確如此,她本以爲劉寶珠是個衝動直性之人,如此看來倒是小瞧了她!
若劉寶珠真的下了猛藥,屆時雲曦身體不適,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勢必會嚴查。
而這黃珏草只不過是讓人在半年內難以有孕,若不是她機敏根本就不會探查。
可是王府中的半年足可以發生太多的事情,如今嚴氏已經有了子嗣,而身爲世子的冷凌澈卻纔剛剛娶親,子嗣問題自是重要。
若是自己半年之內仍無消息,只怕屆時各方勢力都會以此爲藉口往冷凌澈身邊塞人,倒也是一個毒計!
看着雲曦悠然淺笑的模樣,冷凌澈眉目舒緩,笑問道:“曦兒可是有了妙計?”
雲曦輕挑柳眉,婉兒一笑,瞬間迷醉了冷凌澈的眼,“夫君面前不敢妄稱妙計……”
“頑皮!”冷凌澈擡起她的下巴,目光深邃而癡迷,薄脣輕語,吐字如蘭,出口的話卻都帶着一抹曖昧,讓雲曦瞬間羞紅了臉頰,無奈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