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天聽到了女兒的喊叫聲,面露不忍,高聲開口道:“大膽逆賊,速速放了我的女兒來,我還會考慮饒你們一條狗命,否則我必要踏平了這座山!”
嶽綺夢的手微微用力,宋媚兒立刻嚇得哇哇哭了起來,“父親,救救女兒啊,女兒不想死!
父親你快撤兵吧,不然他們會殺了女兒的,父親……”
宋媚兒自小嬌生慣養,哪裡見過這樣的世面,此時脖頸上那冰冷的觸感,還有那皮膚劃破的疼痛都讓宋媚兒覺得難以承受。
她見宋青天沒有迴應,哭的更加兇了起來,“父親救救我!媚兒還不想死,父親……”
宋青天臉色晦暗,他的心在做着劇烈的鬥爭,一邊是他的女兒,一邊是他的前途富貴……
秦峰就在宋青天身旁,見他猶豫不決,擡頭看向了宋媚兒的方向,便轉身與身邊的人低語了兩句。
下面是黑壓壓的人羣,每個士兵手裡都舉着火把,可是非但沒有讓宋媚兒看得清楚,反是讓她模糊了眼睛,看不見她父親所在的方向。
“父親,媚兒在這呢,您快退兵吧,不然他們會殺了媚兒的!”宋媚兒的眼淚滾滾落下,她現在好後悔,她不該出門來溫玉山,否則她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她怕,她真的好怕,她還這麼年輕,她還沒有嫁人生子,她還不想死……
宋媚兒深吸了一口氣,正想再哭求一番,可她只隱隱聽到有空氣撕裂的聲音,下一瞬她便覺得胸口傳來一陣劇痛,那痛要比脖頸上的傷痛劇烈十倍百倍,可她卻連一句話都沒能喊出來。
“宋青天,你瘋了,你居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肯放過!”
宋媚兒的耳邊傳來了女子的驚呼聲,宋媚兒伸手握住了自己胸口上的利箭,只覺得那裡寒涼一片。
她的父親不要她了嗎?
爲什麼……
他明明最疼她的,他怎麼會狠得下心……
嶽綺夢立刻蹲下了身子,以防再有利箭射來,看着倒在自己腳下死不瞑目的宋媚兒,嶽綺夢狠狠的咬了咬牙齒。
宋媚兒沒有看見宋青天,可宋青天卻是看見了宋媚兒,他清楚的看見宋媚兒是如何泣淚漣漣的求他,更清楚的看見她是如何被利箭貫穿胸口,如何不甘的倒下。
“誰幹的!誰!”宋青天的心彷彿也被射了一箭般的疼,那是他養了十五年的女兒,是他一直捧在手心的女兒,可她今日竟是在他眼前這般悽慘的死去。
“我做的!”秦峰走了過去,面對宋青天的怒目而視,心裡頗爲不屑。
“依我看那人分明就不是你的女兒,否則他們何必塗花了她的臉,爲的不就是想要矇蔽你嗎?
大人的女兒定然與你一樣是個識大體的,如何會說出讓你撤兵的話來。
我不過是擔心你會被他們矇蔽了雙眼,這才幫您一把!”
秦峰輕描淡寫的說道,宋青天氣得渾身發顫,秦峰也不在意,只拍了拍宋青天的肩膀,沉聲警告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若是敢中途退縮,小心殿下要了你全家的性命!”
宋青天身子一軟,踉蹌的後退了兩步,他沒想過要用女兒的命來換他的仕途,可是如今女兒都已經死了,他沒有選擇了!
“準備攻山!一個!不留!”宋青天咬牙怒吼道,那一雙充血的眼睛在火把的映襯下更顯詭異的紅。
“上吧,能拖一刻是一刻!”玄宮抽出了腰間的利劍,縱身便躍了上去。
唯有嶽綺夢蹲在地上,看着胸前鮮血如注,死不瞑目的宋媚兒,心中思緒萬千。
是她害了宋媚兒,縱使宋媚兒是貪官的家眷,可她罪不至死,如今卻……
嶽綺夢伸手覆在了宋媚兒的眼睛上,語氣悲愴的喃喃道:“今生算你爲你父親償罪,來世願你投生個清白的人家,黃泉路上走好!”
讓嶽綺夢擡起手掌時,宋媚兒的雙眼已經閉上了,嶽綺夢收起了長鞭,而是少見了用了利劍。
看來今日註定要殺生了……
此時冷凌澈正在陪在雲曦的身邊,經過上次冷凌淮的事情後,冷凌澈再也無法放任雲曦一人,不管是誰保護她,他都無法放心,還是由他來護着才最安心。
喜華幾人去外面將所有的百姓聚在一起,讓他們好生待在山腰上,不得挪動一步。
他們雖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所有人都聽從了喜華她們的安排,沒有一個人生事。
陸流君走進了冷凌澈的帳篷,蹙眉問道:“世子覺得他們還需堅持多長時間?”
“多則半個時辰!”冷凌澈淡淡開口,神色依然平靜如初。
陸流君其實很想提議讓冷凌澈與他下山迎敵,可他看了雲曦一眼,還是將話嚥了回去。
如今局勢不明,若是留雲曦一人在此更是不妥。
“我先下山,能多守一時是一時!”陸流君正準備下山,卻被冷凌澈喚出了。
“你一人能堅持多久?”語氣沒有嘲諷,但卻是實情。
陸流君的身手雖是不錯,但終究是不如玄宮幾人的。
如今就連玄宮他們都無法守住,更何況是他了!
冷凌澈起身走到賬外,低聲喚了一聲:“玄徵!”
過了一會兒玄徵才小跑過來,氣息微喘,在昏暗的夜色下的都能看見玄徵那清秀的姿容。
“主子!”玄徵輕輕的喚了一聲,他一直低着頭,便是面對冷凌澈和陸流君兩個男人也會不好意思。
“帶他去吧!”冷凌澈清清淡淡的開口道,陸流君卻是詫然的看着冷凌澈,見他沒有絲毫的反應,便側眸去看雲曦。
雲曦也是一臉怔然,玄徵又靦腆又膽小,讓他下山豈不是危險?
玄徵也偷偷擡頭看着冷凌澈,還委屈的撇了撇嘴,一看便是不想下山。
冷凌澈卻是不予理會,只斜睨了玄徵一眼,意思是再清楚不過。
玄徵又委屈巴巴的看了雲曦一眼,雲曦動了動嘴角,想開口勸慰,可又覺得冷凌澈不會做無用的事情,便抿了抿嘴角,有些愧疚的避開了眼神。
冷凌澈不知從哪裡拿來了一個酒囊,遞給了陸流君,開口道:“你將這個酒囊給玄宮他們任何一人都可以,他們知道該如何做!”
陸流君雖是將信將疑,但也相信冷凌澈不會在這個時候與他開玩笑,便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拉着玄徵,朝着山下走去。
玄徵頻頻回頭,那小眼神看起來委屈又可憐,雲曦忍不住開口道:“夫君,玄徵他會不會有危險啊……”
冷凌澈挑脣笑笑,開口道:“玄徵能入玄字衛隊,難道曦兒以爲憑的只是他的醫術嗎?”
“難道玄徵他會武?”雲曦驚詫,可即便玄徵會武,他往日裡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就連螞蟻都不捨得踩死一隻,他可會殺人?
“且看着,再過半個時辰,玄羽就能趕回來了……”冷凌澈開口道,察覺山上的秋風有些寒涼,便連忙擁着雲曦回了帳內。
此時玄宮幾人已經感到疲憊了,就算是這三千人身手不怎麼樣,可是也敵不過他們輪流上來啊!
更何況那些弓箭手時不時就干擾一下,更是耗費他們的精力和體力。
“靠!老子從來沒有這麼想過玄羽,現在真希望這個傢伙早點回來!”玄角一劍劃斷一個侍衛的喉嚨,一邊不耐煩的說道。
玄宮只皺着眉,沒有說話,但是他少有這般嚴肅的時候,也是爲現在的情況感到擔憂。
所幸潭州不是邊城,沒有那麼多的守城軍,否則還真是麻煩了。
“你們怎麼樣,還能堅持住嗎?”陸流君立刻加入戰鬥,開口詢問道。
玄角瞥到了一旁的玄徵,驚呼道:“你帶他來做什麼,這不是添亂嗎?”
陸流君也不明白,隨手將酒囊給了玄角,開口道:“世子讓我交給你們,說你們一看就明白該如何做了!”
“我靠!不會吧!主子是瘋了吧!”玄角臉色一變,彷彿這將會是極其驚恐的事情,看得陸流君更是驚詫。
玄宮側眸瞥了一眼,雖是未語,便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肅然。
“到底要怎麼做?”陸流君看着山下要攻上來的守城軍,急切的問道。
玄角看了一眼正縮成一團的玄徵,狠狠咬了咬牙,一把搶過了陸流君手中的酒囊,大步走到了玄徵的身邊。
玄徵抱着肩膀,用力的搖着頭,一雙眼睛滿是懇求和可憐,“我不要……我不要……”
“你當我想啊!這不是沒有辦法了嗎?”玄角打開了酒囊,正想給玄徵灌下,手上的動作卻是停了停。
玄角抿抿嘴,突然扯起一抹笑來,討好的看着玄徵,開口道:“玄徵啊,咱們可是好兄弟,我平日裡雖是與你玩鬧,但我也是最關心你的了,你一定要記住我這一番話啊!”
玄徵的眼中只有茫然和無助,玄角一咬牙,掐着玄徵的下巴就將所有的酒全都灌了進去。
玄徵拼命的掙扎着,可他的力氣不如玄角,掙扎也是無用,最後只趴在地上乾嘔着,好像要將入腹的酒水吐出來一般。
可這一切只是徒勞,漸漸的,彷彿是起了酒勁,玄徵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陸流君踹倒一個守城軍,卻正好看見了這麼一幕,若不是現在情況不容許,他真想回到上山質問冷凌澈一番。
這是在玩什麼?
玄徵睡着了對整件事有幫助嗎?
陸流君來不及腹誹,只全心的投入到眼前的戰鬥中。
秦峰看了一眼戰況,顯得有些不耐煩,立刻吩咐身邊的弓箭手道:“準備火油,放火燒山!我就不信燒不死他們!”
陸流君大驚,冷凌澈兩人還在山上,上面還有一衆百姓,秋季草木乾燥,若是真的放火燒山,只怕……
陸流君正是擔憂着,突然眼角的餘光晃過了一道身影,因着速度太快,竟是隻留了一道殘影。
接着便聽到守城軍中傳來了慘叫聲,整齊的隊列的竟是瞬間亂了起來。
原是有人突然躍進了弓箭手的隊列,未等對方反應過來,這人竟是迅速展開了瘋狂的殺戮。
鮮血濺在了他的臉上,卻是讓他更加的興奮,他高高的揚起嘴角,笑的詭異而可怖,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鮮血,竟似在品味美酒一般。
而露出這種殘酷笑意的人竟是一向溫柔靦腆,動不動就會臉紅的玄徵!
可明明是一樣的容顏,此時的玄徵卻是長眉上揚,眼睛微眯,嘴角輕輕勾起,在滿臉鮮血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詭異。
正如那句佛語,花開兩面,一面爲佛,一面爲魔。
而此時玄徵就如同墜入了魔道,再無往日半點溫和,猩紅的眼中只有殺戮,只有鮮血。
滾燙的血和慘絕的叫聲,只會讓他更加的興奮,他就像不知疲憊的殺人工具,以此爲悅,樂此不疲。
陸流君突然明白爲何玄角和玄宮如臨大敵,因爲這樣的玄徵比那三千守城軍還要危險。
殺人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自保護,可對玄徵來說卻是一種快樂。
玄徵的身手極其敏捷,甚至超越了正常人的極限,他雙手持刀,毫不眨眼,幾乎每一刀都有一個亡魂喪命。
漸漸的,守城軍的軍心開始搖擺不定了,他們在面對敵人時可以英勇無畏,可是眼前的哪裡是個人,分明是個怪物,是個魔鬼!
“不許退縮!繼續衝!把箭擡起來,給我放火燒山!”秦峰見守城軍竟是要退縮,頓時便怒了,拔過身邊侍衛的刀便大聲吼道。
他的叫聲似是吵到了玄徵,玄徵一邊繼續手上的殺戮,一邊側眸看着秦峰,那冷戾可怕的眼神讓秦峰嚇得不由後退幾步。
玄徵卻是邪佞的勾脣一笑,左邊的脣角揚的更高,臉上還沾染着斑斑血跡,讓人見之便覺毛骨悚然。
玄徵突然放棄了手上的殺戮,似乎秦峰更合他的心意。
玄徵縱身一躍,竟是直接跳到了秦峰的眼前,隨手便砍死了兩個礙事的侍衛,玄徵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刀,露出了一抹殘忍的笑……
“玄徵!不要!留他還有用!”陸流君開口喚道,秦峰和宋青天是重要的人證,若是他們死了,便沒有可能扳倒那個人了!
玄徵偏了偏頭,很是不滿的望着陸流君,然而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竟是揮刀砍斷了秦峰的手臂。
“啊!”殷紅滾熱的血噴灑出來,秦峰的悲鳴聲更是帶着刺人耳膜的穿透力。
宋青天就在秦峰的身旁,他毫無預兆的被濺了一臉的鮮血,他想尖叫出聲,但是秦峰那撕裂喉嚨般的吼叫聲讓宋青天生生忍住了。
他不停的哆嗦着,七尺男兒快要縮成了一團沒有形狀的爛泥。
有一個膽大的弓箭手趁機射了玄徵一箭,可是他因爲恐懼,手抖了抖,並沒有傷及要害,而是刺進了玄徵的肩膀。
可玄徵只垂頭看着肩膀的利箭,不但沒有皺一下眉,反而還揚起了嘴角。
他一把拔出了利箭,鮮血涌出他卻彷彿沒有知覺,他朝那弓箭手笑了一下,直直將手中的箭矢扔了出去。
那箭彷彿是彎弓射出,竟是直接刺入了那名弓箭手的眉心,可怖的讓人瞠目結舌。
就連見慣江湖高手的嶽綺夢都皺起了眉,若是江湖上有人這般厲害,只怕整個江湖都會捲起腥風血雨。
突然山下出現一片光亮,又傳來了馬蹄噠噠的聲響,那整齊的腳步聲彷彿將小小的西山都震得晃了晃。
玄角露出了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歡快的說道:“是玄羽回來了,他從蘄州調兵回來了!”
陸流君等人也都放下了心,可是玄角的叫聲卻是吸引了玄徵的注意。
玄徵聞聲望了過去,臉上陰狠的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憎惡,他躍身而進,玄角嚇得臉色一白,顫抖着聲音喊道:“玄徵,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