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宴當日,四品以上的大臣極其家眷皆入宮赴宴,秋收宴與普通宮宴不同,君臣所食皆爲粗糧,菜食多爲綠色的蔬菜。
雲曦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式,雖說是青菜,但那青菜是用小火熬了一夜的雞湯做出來的。
那蘑菇看起來雖是不出彩,可裡面卻是夾着魚蝦的肉羹,所謂的從簡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
舞姬穿着金色的紗裙,裙上閃着細碎的亮片,象徵着秋日的豐收富足,楚帝看的饒有興致,衆臣也都其樂融融。
男子喜歡看歌舞,女子的注意自是不放在這上,年輕的女子都趁機偷偷打量對面的公子,時而看的臉色緋紅,時而羞澀的低下了頭。
夫人們也不閒着,她們那一雙銳利的眼睛也都似有若無的瞄着男賓席,爲自己的女兒挑選着如意郎君。
冷清菲抿了一口清酒,笑望着冷清落,聲音甜膩親近,“七姐姐,你有沒有心意的公子呀,皇祖母可是很惦記你的婚事呢!”
那些夫人的耳朵極其敏銳,立刻豎耳聽了起來,特別是那些兒子還未娶親的。
七公主自幼養在殷太后身邊,所受的寵愛是其他皇子都沒法相比的。
如今宸妃復寵,那聖寵是宮裡的獨一份,若是娶了七公主,豈不是找了一個極好的靠山?
冷清落本是在喝着小酒聽着小曲,一派自在作風,聽到冷清菲的話,才轉過頭冷着臉說道:“與你有什麼關係?喝你的酒得了!”
說完冷清落便仰頭將酒飲盡,雖然楚國好酒,楚國的女子也可飲酒,但是像冷清落喝的這般豪邁的卻也在少數。
有些夫人暗自琢磨起來,這七公主的身份模樣是不錯,就是這性子看起來有些驕縱啊……
雲曦貼近冷清落,小聲開口道:“就算你酒量好,也沒有這般飲酒的道理,少喝些吧……”
冷清落滿嘴答應着,卻是十分貪這杯中之物,總是趁着雲曦不注意偷偷的喝。
雲曦見此也懶得理會她,只目視前方,欣賞起歌舞來。
“你們瞧,那個坐在十皇子身邊的人是誰啊?以前怎麼沒見過呢?”
“真的呢,這般俊秀的少年以前怎麼從未看過?”
“你們真是孤陋寡聞,那是十一殿下啊,聽聞陛下最近很疼他的,便特許他來參加宮宴了!”
一些年輕的女孩子在雲曦她們身後咬耳朵,冷凌澤因爲心智問題,以前從未參見過宮宴,衆人自是沒見過。
“沒想到這十一殿下長得竟然如此清秀,只怕成年後模樣更是出衆,只可惜……”
衆女好一番憐惜,就算他長得比冷凌澈殷鈺更出色,以他的心智也不會有人願意嫁給他!
這些話雲曦都聽到了,她擡頭看着對面那低頭坐着的少年,心中有些傷感。
她之前一直覺得冷凌澤這般也好,不會被捲入奪嫡之爭,可以一輩子活的單純開心,他現在是個孩子,這樣的確沒什麼,可等他成年之後呢?
爲何她的母親和姨母都這般命苦,澤兒早早去了,冷凌澤又心智不全……
而此時在衆人眼中看起來侷促不安的冷凌澤正在暗暗琢磨着自己的謀劃,如今冷凌衍和冷凌洄算是勢均力敵,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他奮起直追也無甚效果。
若是其中一人現了敗勢,他也能謀得一線生機!
“殿下在想些什麼,可是這些飯菜不合口味?”
溫潤如蘭的聲音傳來,冷凌澤下意識打了一個寒顫,側眸看了一眼淺笑的冷凌澈,小聲的嘟囔道:“我不餓……不想吃……”
冷凌澈勾脣笑笑,不再說話,如水般淡漠的眸中劃過一絲凌厲。
酒過三巡,湘妃見楚帝興致正濃,便淺笑嫣然的說道:“陛下,今日是秋收宴,外面又是秋色正濃,天高雲淡,何不趁此機會君臣同樂?”
“哦?湘妃可是有什麼建議?”
楚帝饒有興致的問道,今年楚國豐收,糧庫收了不少新糧,糧食充足國家才能兵強馬壯,楚帝自是開心。
“臣妾倒是也想不出什麼新鮮玩意,只是覺得單單飲酒有些無趣,不如便以”秋“字爲令玩一個行酒令。
但是每句詩都要有豐收喜慶之意,切不能傷春悲秋影響了氛圍。
若是詩做的好,陛下便要重賞,誰若是對不出來,便要自罰一杯,如何?”
“好!這個主意不錯,朕正好也看看這些年輕人們的學識,誰對得好,朕必定重賞!”楚帝爽朗笑道,面色比往日紅潤了不少。
湘妃看了冷凌洄一眼,冷凌洄笑着點了點頭,他早已做好了準備,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讓父皇高看的機會。
楚帝正說笑着,無意間瞥到默默坐在一邊的冷凌澤,冷凌衍和冷凌洄都有官員奉承,卻只有冷凌逸一人會偶爾與冷凌澤說兩句話。
楚帝對這個孩子也是有些憐憫,想到冷凌澤只怕對不出行酒令來,便開口道:“凌澤,你們剛剛入學國子監,學業不可荒廢,如今也玩夠了,快回去準備功課!”
冷凌澤自然明白楚帝的意思,卻只做出一副懵懂乖巧的樣子,聽話的點了點頭,冷凌逸也連忙起身跟上。
雲曦覺得有些詫異,以前楚帝對冷凌澤是不聞不問,沒想到如今竟是會細心的爲他考慮。
楚帝先說了一令,衆人好一番捧場,直說這絕對堪稱千古絕句。
楚帝笑笑,命人擊鼓傳花,場面一時熱鬧非凡。
冷清落喝了幾杯酒,覺得殿內有些熱,她又一貫最討厭吟詩作對,覺得太過刻意,心中愈加煩躁。
雲曦見她起身要走,按住她的手腕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想去外面吹吹冷風,再說我也不喜歡作詩!”冷清落笑着說道,示意雲曦不用擔心。
“我陪你吧……”
正巧此時那綢花到了雲曦的手裡,鼓聲也戛然而止,湘妃笑着說道:“看來今日可以一見世子妃的文采了!”
如此雲曦自是不好離開,冷清落連忙小聲說道:“我就在殿外吹吹風,這宮裡我還不熟悉嘛,放心吧!”
冷清落趁機偷偷溜走,楚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看到,雲曦無法,只得起身作詩。
冷清落一路跑到了殿外,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的冷風,她最討厭那些小姐無事湊在一起吟詩作對,只覺得矯揉造作,無趣的很。
會吟詩就一定好嗎?金陵才女比比皆是,但有幾個是不在意榮華富貴的?
吸了些冷風,冷清落覺得清醒了一些,便決定去不遠處的小花園走走,等行酒令過了她再回去。
可她剛一轉身,正巧有一衆宮女捧着酒壺向殿內走去,其中一個宮女正撞在冷清落的身上,托盤的內的兩個酒壺全都灑了,冷清落那身藍色的宮裝瞬間染溼了一片。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公主饒命啊!”那小宮女立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身子抖若篩糠。
冷清落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也有些不悅,“你怎麼看路的?”
“公主饒命,是奴婢眼瞎了,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求公主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冷清落不是個好性的,但見這小宮女不住的磕頭,額頭都有些紅了,便擺了擺手說道:“算了算了!起來吧!今日算你運氣好,你若是撞上了別的貴人,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冷清落拂袖而去,那小宮女長舒一口氣,有一種劫難餘生的感覺。
冷清落覺得自己真是倒黴,還要繞個大個圈子回去換衣裳,倒是不如稱病不回去了!
冷清落這般想着,腳步不由得輕躍了起來,而此時冷凌澤和冷凌逸正在不遠處的涼亭裡坐着,冷凌逸似乎在喋喋不休的說着什麼,冷凌澤則是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他們所在的涼亭是高處,冷凌澤瞥見了冷清落,見她腳步輕快,不禁撇了撇嘴,冷清落一看就像肚子裡沒墨水的人,定然是害怕出醜,偷偷溜出來的!
這世上果然只有阿姐一個女人堪稱完美!
“陛下不是說讓我們讀書嗎?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冷凌逸就是個乖巧的性子,覺得他們在這裡偷懶不好。
冷凌澤瞥了一眼,不耐煩的說道:“你覺得父皇讓我們出來是想讓我們讀書?”
“對呀!”
冷凌逸認真的眨着眼睛,冷凌澤一臉不屑,翻了一個白眼道:“你真是冷凌澈的弟弟?”
“那是自然!”想了想冷凌逸又補充道:“親的不能再親了!”
“哦……那還真是可悲啊……”
冷凌澤似笑非笑的說道,冷凌逸沒聽懂,纏着冷凌澤解釋,冷凌澤任由他拉扯也只是笑着不說話,突然他一把捂住了冷凌逸的嘴,拉着冷凌逸蹲了下來。
冷凌逸雖是覺得奇怪,但還是安安靜靜的蹲在冷凌澤身邊,他順勢望去,只見一個侍衛從前殿方向走來,向南面走去。
等到侍衛的身影消失,冷凌澤才鬆開了手,冷凌逸大口的喘着氣,不解的問道:“我們爲什麼要藏起來啊?”
“再往南就是後宮了……”
冷凌澤開口說道,冷凌逸也感覺到了不對,雖說後宮也有侍衛巡邏,但都是一隊御林軍一同巡邏,也有互相監督之意。
若是哪隊裡的御林軍與宮女有苟合,那整隊人都會受到株連,絕不會存在一個侍衛隨意行走的情況。
“他不會是刺客吧?若是刺客要行刺也該去前殿啊,後宮此時也沒有身份高貴的人啊……”
冷凌逸喃喃自語道,冷凌澤卻是眸色一凝,拉着冷凌逸便向下跑去,“快走!”
若是他沒猜錯,只怕那人要有難了!
冷凌逸一時沒想明白,只得任由冷凌澤拉着他。
兩人一路飛跑,終是見到了那侍衛的身影,兩人藏在假山中,看着那個侍衛四周環顧,最終進了一間不起眼的偏殿。
而這時候便有一個婢女走了出來,坐在門外謹慎的守着。
冷凌澤抿了抿脣,他在宮裡生活了十多年,夏宮當年是多麼的熱鬧,這種把戲他見得多了。
只是以他們兩個人的力量只怕還不足以成事,冷凌澤看了一臉小心的冷凌逸一眼,在他耳邊說道:“一會兒快跑,但要從北邊的小路繞回來找我,記住了嗎?”
還不等冷凌逸回答,冷凌澤便一把將冷凌逸推了出去。
“誰?”
這邊的響動驚動了守門宮女,冷凌逸來不及多想,撒腿便跑,那宮女不敢大聲喊,只得拼命的追趕冷凌逸,以防有人泄露風聲。
趁着宮女離開,冷凌澤偷偷的靠近了偏殿,他貼在門口聽了一會兒,裡面沒有什麼聲響。
冷凌澤攥了攥拳,現在的他本該韜光養晦纔對,可那人好像是阿姐很重要的人,若是他無視無辜之人的安危,那他與惡人又有什麼區別了?
想到此處,冷凌澤咬了咬牙,不管了,這次豁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