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流君終於得償所願,雖是經歷了一番波折,但是隻要能娶得美人歸,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可府中喜氣洋洋,卻唯獨苦了右丞相。
陸流君每日忙着籌備婚事,這照顧右丞相的事情便重新落在了陸大人的身上。
陸大人聽御醫說過,像右丞相這般年歲的老人更適合吃些清淡的吃食,若是吃的過於油膩滋補,反是對身體不好。
右丞相聽後,暗暗咬了咬牙,心裡都爆起了粗口。
這是哪個御醫在放屁,整日喝粥吃青菜,人就能活的長遠?
那怎麼不見牛羊有活到一百歲的呢?
看着陸大人每日送來的白粥青菜,右丞相的臉色都變成了菜色。
“父親,你最近的臉色怎麼越發的不好了,可是又有哪裡不舒服?若是您身體不適,可千萬不要瞞着!”陸大人一臉關切,耐心的詢問着老父。
右丞相瞥了一眼那難以下嚥的吃食,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
“父親,流君很快就要大婚了,您好好修養,來年也許就能抱上曾孫了!”
陸大人神清氣爽,右丞相冷冷看了陸大人一眼,再這樣下去,只怕他就要弄假成真,一命嗚呼了!
今日丞相府宴客,不過請的都是與陸流君和嶽綺夢素來交好的年輕人。
冷凌澈夫婦,司辰、冷清落還有殷小侯爺都齊聚丞相府。
嶽閣主打量着冷凌澈幾人,心中暗歎,本以爲金陵多是些紈絝子弟,沒想到出色的人才倒也不少。
司辰器宇軒昂,無需多言,便能看出此人必定在軍中任職,談吐之間自有一種將帥之風。
而殷鈺看起來懶洋洋的,一雙桃花眼未語含笑,舉止之間雖是散漫,卻不失華貴之氣,而且嶽閣主能感覺得到,他的功夫很是不錯!
而最引人矚目的自然要數冷凌澈,他的內力深不可測,偏偏看起來溫潤如玉,仿若無害,可嶽閣主混跡江湖多年,如何不知最危險的對手往往便是這樣的人。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陸流君的這些好友都是人中龍鳳,陸流君自然也不會差。
若是單純做爲一個年輕人來看,他應該會很欣賞陸流君,可若是做爲女婿,這些還不夠!
嶽閣主眯了眯眼睛,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因爲今日大家都是相識,嶽閣主一家又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是以男席女席之間只象徵性的隔了一道珠簾。
冷清落一上桌便忙着爲衆人斟酒,司辰透過珠簾,看到了冷清落那貪杯的模樣,不由蹙了蹙眉。
“司將軍看什麼呢?小心被勾走了魂兒!”夾雜笑意的調笑聲讓司辰收回了視線,只見殷鈺單手撐着下巴,正好笑的看着司辰。
司辰臉皮薄,一時有些窘迫,忙端起了酒杯掩飾自己。
殷鈺笑而不語,看來這兩人的事情一時還難有結果啊!
“綺夢,我說你這速度也太快了,之前不還一見面就吵嘛,竟是突然間就把婚事定下了!”冷清落自斟自飲,對於陸流君和嶽綺夢迅速談婚論嫁的事情有些好奇。
嶽綺夢給冷清落夾了一肉,瞪她一眼道:“快吃肉,好堵上你的嘴巴!”
“真小氣!你就告訴我嘛!”冷清落拉着嶽綺夢的衣袖,擠眉弄眼的笑着。
嶽綺夢微微紅了臉,她扯下拉着自己袖子的小手,轉了轉眼睛,聲音微微提起,“你就別操心別人的事情了,還是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吧!”
一句話,惹得兩個人齊齊咳了起來,冷清落嗆得眼淚橫飛,司辰也是臉色漲紅。
殷鈺連忙爲司辰拍着後背,一臉關切的問道:“司辰將軍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喝嗆了,可是聽到了什麼呀!”
表情關切,這音量卻是足以讓任何人清楚的聽到。
冷清落不禁臉紅,伸手便擰了嶽綺夢一把,“好一個嶽綺夢,有了男人便不要朋友了是吧,重色輕友!”
嶽綺夢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誰重色輕友,整日就知道在宮裡晃悠,也不出宮來找我們玩樂……”
冷清落一把捂住了嶽綺夢的嘴,兩人扭成一團,雲曦笑看着她們玩鬧,無奈的搖了搖頭。
其實她有些擔心陸流君和嶽綺夢,因爲嶽綺夢答應婚事的理由讓雲曦無法認同。
可如今看着陸家和岳家一片和樂,嶽綺夢兩人也都心情甚好,雲曦希望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只要他們兩人幸福就好!
酒過三巡,陸流君提議衆人去北院的楓林走走,丞相府種着一片繁茂的楓林。
平日裡倒是看不出什麼景緻,但如今已是深秋,那裡紅似晚霞,景色極美。
“我已讓人在那裡佈置了暖閣,相信你們定會喜歡!”只在酒席上坐着總是無趣,陸流君便提前在楓林安排了暖閣。
雲曦還懷着身孕,冷凌澈伸手攙着雲曦,兩人相視而笑,挽着手向楓林走去。
嶽閣主見了,心裡對冷凌澈的印象又好了一分,知道疼媳婦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至於這個陸流君是不是,還需要他來好好測一測!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去了楓林,右丞相一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滾動着。
他知道丞相府今日有酒宴,他們在那吃着山珍海味,喝着他辛苦攢下來的美酒,他卻是要在這裡“吃糠咽菜”,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右丞相越想越氣,猛地起身坐起。
虧得他爲了孫子的婚事犧牲這般大,結果人家娶了媳婦就忘了祖父,真是個白眼狼!
不行!
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成爲歷史上第一個被親兒子餓死的丞相了!
右丞相剛想翻身下地,想到外面定然有人,便開口喊了一聲。
門外候着的侍女立刻開門走進,“丞相有何吩咐?”
“他們還在招呼客人嗎?”
“回丞相,酒席已經散了,公子帶着客人們去楓林賞景了!”
哼!他們倒是玩的痛快,卻將他一人扔下!
想了想,右丞相突然開口道:“我餓了!你去廚房給我熬粥來,我要用雞湯細細熬煮的白粥,做的仔細些!”
侍女一愣。
“還不快去!”右丞相不耐煩的重複了一遍,那侍女才連忙快步走出,心裡卻甚是納悶,她怎麼覺得丞相的病似乎好了一些呢?
右丞相見看着他的人不見了,立刻翻身下牀,穿好了鞋子衣裳,向酒席處走去。
丞相府的僕人正在收拾碗筷,右丞相腳下的動作不由快了兩步,“住手!”
衆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臉錯愕的看着右丞相。
“丞相,您怎麼來了?”
右丞相咳了一聲,裝作聲音虛弱的開口道:“躺的久了……出來走走,咳咳咳……”
右丞相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移開眼神道:“你們先下去吧,這裡先不用收拾了,一會兒流君他們可能還回來呢!”
“可是……”
僕人們有些猶豫,等他們回來了這些飯菜不就涼了?那還能吃嗎?
“下去吧,用你們收拾的時候自然會再去叫你們!”右丞相不耐的揮了揮手,衆人見右丞相如此,自然不能違背命令,都茫然不解的離開了。
一看衆人離開,右丞相立刻坐了下來,看着滿桌沒怎麼動過的飯菜,開口叱罵道:“真是浪費,簡直不知道人間疾苦!”
右丞相一邊說着,一邊晃着酒壺,待聽到酒壺裡面傳來液體晃盪的聲音,才滿意的摸了摸鬍子。
沒有乾淨的杯子,他乾脆手拿酒壺,向自己的嘴裡直接倒酒。
當清冽的酒水流入他的口中,他的眸色驟然一亮,有一種煥然重生的感覺。
那酒水仿若靈丹妙藥,順着他的喉嚨流遍了全身各處,讓他身體的每一處都無比的舒暢。
“好酒!好酒啊!”
右丞相又連續喝了幾大口,美酒入腹,頓時覺得胃中空落。
桌上擺着一盤沒怎麼動過的燒雞,右丞相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儀表,伸手便扯下了一個雞腿。
當肉香充斥着口腔的每一個角落時,右丞相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柔緩起來。
有酒有肉,這纔是生活啊!
就這樣右丞相一口酒一口肉,終於重新找回了活着的感覺。
可就在右丞相正在忘我的享受着這失而復得的美好時,他突然覺得身上一冷,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他想着,爲了保險起見還是儘早回房的好,便拿起尚有酒水的酒壺,又用荷葉將燒雞包起,正想起身,轉身間只見自己身後站滿了人。
衆人都一臉震驚的看着右丞相,只見他左手拿酒,右手持肉,面色紅潤,眸色清明,哪裡有一點病態的模樣。
右丞相爲官多年,可謂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此時此刻他真是恨不得立刻暈過去。
完了!
真是晚節不保啊!
這時,陸大人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大煞風景的問道:“父親,您的病都好了?”
“呃……嗯……算是吧……”
舌辯羣儒的右丞相在一羣小輩的注視下,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嶽綺夢突然冷笑起來,她擡頭看了陸流君一眼,覺得自己這麼多天來就像個傻子一般。
“陸流君!你居然騙我!”
“綺夢,你聽我解釋!”陸流君臉色一白,嶽綺夢卻不肯給他機會!
“陸流君!我討厭你,這輩子我都不要再見你了!”嶽綺夢一把甩開陸流君,轉身向無人處逃離。
陸流君看見嶽綺夢在轉身時,眼角有淚光閃過,想也不想的就追了出去。
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許是如此。
冷凌澈看了一場好戲,嘴角微微勾起,怎麼辦,他就是喜歡看別人求而不得!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理不出頭緒來,右丞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裡不禁嗚呼嘆息。
嶽閣主卻是看了個明白,他不怒反笑,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搖起了頭。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合着這祖孫兩人在合夥算計他的女兒!
不過,這位嶽閣主是何許人也,當初他可是生生將人家出嫁的新娘擄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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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不喜歡文人的迂腐,不管什麼事他們總是拿着這個子那個子來說事,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這書讀得多了,人反是變得自私勢力,不肯付出,只想索取。
可陸流君爲了娶自家女兒,竟然設了這麼一個局,足以見得其用心!
這男子追求女子哪有道理可言,喜歡便要有豁出命的覺悟去爭取,在這一點上,陸流君這小子不錯!
算了!
他不管了,只要他能說服自家的女兒,這個姑爺他認了!
而此時嶽綺夢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毫無目的奔跑着,她那般糾結掙扎,她處處爲他着想,可他竟是在演戲欺騙自己!
什麼衣帶漸寬,什麼消瘦病弱,都是假的!都是騙她的!
陸流君緊追不捨,終是抓住了嶽綺夢的手腕,嶽綺夢迴頭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她一邊流淚,一邊狠狠的打着陸流君,爲她的所受的欺騙,爲她此時的委屈!
陸流君沒有躲散,任由她將拳頭狠狠落在自己身上,“我是騙了你,可我真的沒想用這件事騙你與我成婚,我只是想讓你看清自己的心,讓你承認,你也是喜歡我的!”
“綺夢,你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都多麼的開心,想到我能娶你爲妻,能與你日夜相守,我便是做夢都會笑醒。
你之前一直迴避我的感情,你知道我有多麼擔心嗎?我擔心你會喜歡上別人,我擔心娶你爲妻只是我今生的一個癡願。
我寧願做一個能與你相守的小人,也不願做一個沒有你的君子!綺夢,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陸流君將嶽綺夢的兩隻手腕緊緊禁錮在手中,他身姿修長,俯視着淚痕猶在,可憐無助的女孩。
“綺夢!”
他聲音深沉,帶着一絲絲不可言喻的蠱惑,嶽綺夢竟然不自覺的擡起頭,與陸流君四目相對。
她眸中有惱怒,有委屈,可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脈脈深情。
讓她惱,讓她怒,卻也讓她束手無措,無法應對。
“綺夢!若是再來一次,我還會這麼做!我的確不算個光明磊落的君子,我欺騙了你,利用了你的柔軟和憐惜。
我的祖父沒有生病,我的憔悴也是裝出來的,我撒了許許多多的謊,可只有一件事我沒有說謊!
綺夢,我心儀與你,此生不悔!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我要你做我孩子的孃親,我要與你生生世世爲伴,生能同衾,死亦同槨!”
嶽綺夢眨了眨眼睛,懵懂而茫然,她一直都知道陸流君對她的心意,可她從來沒聽過陸流君說過這些話。
他們往常相處更像是親密的好友,玩笑打鬧,即便是他偶爾流露出來的曖昧,也會被她刻意迴避。
她知道她是喜歡陸流君的,可她還未做好成爲別人妻子的準備,所以她不敢逾越那條界限。
他也從未逼迫過她,他們兩人始終在保持着一種安全的距離。
可如今陸流君突然將這些深情卻又沉重的告白傾吐而出,她茫然無措,只傻傻的看着陸流君,看着他一點點俯身而下,看着他一點點接近自己,看着他的睫羽鼻樑在自己眼前逐漸放大。
直到自己的脣瓣上傳來一種陌生的觸感,微涼而柔軟,帶着絲絲酒氣還有男子那本就清冽的氣息。
她仍舊睜大着雙眼,任由他的脣在自己的脣瓣上流連、往返、舔舐、輕咬……
他們身處在那片茂盛的紅色楓林之中,楓葉似火,紅若晚霞。
有風蕩過,醉紅的楓葉隨風而動,猶如他們身後燃着熱烈的火,蕩着起伏的浪,而他們則如同兩隻小舟偎依而行,隨浪而逐。
嶽綺夢的眼中只剩下男子的容顏,他遮住了傾瀉的陽光,擋住了悠悠白雲。
嶽綺夢在這一瞬間忽的感受到了雲曦之前與她說過的話,當你愛上一個人時,當你確定他是你的唯一時,你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景緻,天下乾坤,唯他一人,原是如此……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