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再次拉過雲兒的手,親切地說:“讓姐姐好生看看。”
雲兒順從地由着福晉摸摸頭髮、捏捏臉蛋,象久別重逢的女兒一樣。
“妹妹怎麼也和王爺、亮子似地清減了一些?外面吃住不方便嗎?”有些埋怨地看向王爺:“你們三個人出去就沒了蹤影,連個口信兒都不帶回來,臣妾成天不往好處想。皇上三天兩頭地打發人來問你們回來沒有……”福晉又拿紗帕擦眼淚了。福晉不是真的埋怨王爺,這一年當中,她經常被太后宣進宮裡說話、聊天,問起王爺三人的行蹤,福晉也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也不敢編一個去處,很老實地回答太后說是沒消息,太后那種猜疑的眼光讓福晉非常不安。
鄭嬤嬤低聲在福晉耳邊說:“王爺他們都回來了,還抱回來一對小主子,您應該高興纔是。”鄭嬤嬤怕王爺誤會福晉的眼淚,提醒福晉。
福晉忙用紗帕子擦了擦眼角,臉上有了笑意,拉過凌娟的手說:“我也不懂王爺說的這個師、那個師的,就聽懂了凌先生在婦產科上是行家裡手,這以後我們府上就有了女郎中。大老遠的跟着雲兒到我們這裡,真是辛苦你了。”福晉說的還是真心話。
“您太客氣了。”凌娟看福晉不似做假,心裡有幾分感動。
“福晉,凌姐姐不光是把孩子帶好,還很明白怎樣餵養他們。”雲兒的直覺還是很準確的,就是覺得福晉對凌娟有很強的排斥和敵意。就不能把凌娟當背景板,起碼要給凌娟鍍一層金。
“多謝凌先生啊,一看就知道是個乾淨、利落、能幹的。妹妹可要給安排一個好住處,大老遠的跟你來了,也不容易。”
凌娟當過多年的保姆、月嫂、鐘點工,被人小看、挖苦、嘲諷是常有的事。雖然福晉的讚歎有給云云面子的意思。但是還是要有所表示。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福晉過譽了。”
鬟兒挑剔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但是看見王爺在這裡,就沒敢言語。
凌娟的學問都在婦科、產科、撫養嬰幼兒和照顧產婦等方面,對古代文化接觸不多,古裝的電視劇倒是看過不少,古代題材的小說也看過。光是清宮劇就看了很多,《還珠格格》、《金枝欲孽》等,還有二月河的小說《康熙王朝》、《雍正王朝》……
此時的雲兒高度緊張,生怕凌娟隨時冒出來犯忌諱的話語。還好,凌娟一直很謹慎、低調,別人不問她什麼話,她從來不主動開口。
“給凌先生上茶。”福晉一向是維護王爺的典範,王爺叫凌娟是凌先生,她就順着王爺叫凌先生。如果不是王爺和雲兒的架高,凌娟肯定是被福晉划進嬤嬤的行列。實際上凌娟也不在下人的行列,最低身份也是客人吧?客人的身份自然跟主子是平級的,就象王爺的同窗好友,出身再低在他人面前也是跟王爺平起平坐的。
“多謝。”凌娟接過茶盞,拿在手上,既沒喝也沒放下,這樣就有了對福晉的尊重,也不讓人小瞧了自己。
“妹妹呀,你準備把凌先生安排在哪裡當起居?”
“雲兒準備把堂屋東側那套起居室騰出來一間給凌姐姐住,等凌姐姐熟悉了環境,再另作安排,您看可好?”
“很好、很好,凌先生是你的客人,你安排就是,缺什麼少什麼就來問姐姐要。用膳怎麼解決?”
“雲兒可以吩咐人從雲兒的小廚房給凌姐姐送到她房裡。”看似一句平常話,雲兒知道這是福晉在投石問路,如果說跟雲兒一起用膳,跟王爺的關係就非同一般了。
儘管凌娟是寶寶貝貝的老師,也不能和雲兒同桌吃飯,雲兒是府上正兒八經的主子,是世子親孃,身份比剛剛進府那會兒貴重多了。
“好,別慢待了客人才是。”福晉是誰?就是心裡再不待見凌娟,也不能捲了雲兒的面子。別說雲兒現在有了三個孩子,就是隻有煊兒一個世子兒子,實際地位就已經超過自己了。雲兒沒有趾高氣揚,沒有跟自己起毛炸刺兒的就已經很不錯了。換一個府上的側福晉,尾巴都能翹到天上。這個時代,包括紫禁城裡皇上那些妃嬪,都是以有沒有孩子爲身價資本的,哪怕是給皇上生個女兒、生一個瘦弱的男孩也比憑年輕漂亮討丈夫歡心來得實在。別說雲兒給王爺生的幾個孩子都這麼出色,漂亮、健康,一看將來就是聰明的,雲兒這身價從衆人看見寶寶貝貝的時候就驟然上漲了。
福晉是個明白事理的人,知道什麼是主動,趁這個大好時機就說了:“王爺,臣妾看雲妹妹清減了不少,一定是生孩子虧着了身子,應該好好補一補,臣妾做主給她漲五十兩銀子的月例,可好?”
衆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福晉自己才一百兩的月例,側福晉先前就因爲生了世子爺,月例已經和福晉齊平了,這麼一漲豈不是超過了福晉?
雲兒趕緊說話:“福晉不可違制,雲兒的清減是在那邊忙了一些造成的,跟生孩子無關。您能這樣關心雲兒,雲兒已經感激不盡……”
王爺笑着對福晉說:“要漲月例你們姐妹一起漲。這一年裡你操持一座王府,大事小情的不知道多操心。就每人都漲五十兩吧。這個月例的數量也不是大清例律規定的,各王府都是根據府上的經濟條件酌情制定。雲兒在那邊的一年裡也沒少辛苦,跟風車一般從早忙到晚。懷着兩個孩子,也受了不少的罪,做剖腹產比正常生產還虧身子,怎麼說跟生孩子無關?福晉說給你漲月例,就是給你養身子的,你還不接受讓福晉怎麼想?”
雲兒趕緊在福晉面前跪下,磕了一個頭:“雲兒多謝福晉體恤。”
“妹妹趕緊起來,不須多禮,這是你應該得的。”說完把雲兒拉起來。然後面向王爺問道:“方纔王爺您說雲妹妹生孩子的時候是剖腹產?比正常生產還虧身子,是怎麼回事?”
“雲兒懷孕期間經常檢查胎位正常不正常。平時都很好,臨盆的時候卻有一個孩子橫位了。這樣的情況在咱們大清那是母子三人誰也不能活了,但是人家有剖腹產的辦法,就是在小腹部位切開一個口子,把孩子拿出來。這樣做一點生命危險都沒有,但是切開腹部首先是要出很多的血,切開的口子也是個創面,切開了還要縫上,肚子裡的熱氣也會放出來,這樣對產婦來說,傷害很大。那位給雲兒接產的魏主任說要好幾年才能完全康復,如果是產婦的體質本來就不好,還可能會留後遺症。好在是雲兒年輕,身體素質還不錯,再有魏主任這樣醫術高超的人主刀,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但是虧氣虧血是一定的,真得好好養幾年呢。”
王爺的話把福晉和她房裡的人都嚇壞了,從肚皮拉開的口子裡往外拿孩子,那得拉多大的口子啊?一向敢說話的鄭嬤嬤就問了:“王爺,奴婢請教一下,您說雲主子的龍鳳胎是剖腹產拿出來的,從肚皮上割開一個口子,總不能是手指肚那麼小點的口子吧?那不要生生地疼死人嗎?”說完便打了一個寒戰。
王爺對凌娟說:“這個情況凌先生比本王清楚,凌先生給解釋一下?”王爺給了凌娟一個表現的機會。
凌娟上前半步,學了剛剛學到的禮儀,身子往下蹲了蹲:“是,凌娟給福晉簡單說一說。剖腹產也叫剖宮產,是在產婦和胎兒都有危險的時候才用,手術前要按照醫生的說明家屬在同意書上簽字才能做此手術,因爲醫生的風險也很大。產婦隨時可能出現突發情況,萬一在手術檯上有個什麼不測,醫生是要承擔某些責任的。其次是爲了確保手術安全,要在手術前給產婦進行全身性檢查,首先是要看看產婦是否貧血、肝功能是否正常;要確定產婦的血型,是否有血液疾病。還要做心電圖,看產婦是否患有心臟疾病,還要做胸透。檢查後認爲所有的條件都具備纔可以做剖腹產手術。剖腹產是大手術,必須全身麻醉,這樣就沒有一點疼痛感了。然後是打點滴,這樣可以避免血糖突然降低導致產婦昏迷。還要在尿道中插入導管,因爲手術過程中不能去廁所。還要和醫生溝通好,有什麼不明白的事事先都弄明白了,這樣可以穩定產婦的情緒,安心接受手術。如果產婦身體情況一切正常,就可以接受局部麻醉,等到麻藥起作用了纔可以開始手術。”
儘管凌娟說得很平緩,福晉和幾位嬤嬤的臉色都開始變得慘白,凌娟知道這些女人承受不了,就不想說了。眼光看向王爺,王爺笑了笑說:“看各位都變毛變色的,那就別說了。”
“是。”凌娟後退了半步,閉上嘴巴。福晉鎮定了好一會兒才說:“妹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兩個孩子健康活潑的樣子,想不到也經歷了一個很大的關口,之後消停下來,妹妹一定要好好養身子,不可勞累了。”
王爺長出了一口氣說:“好像不容易做到啊。我們三個回來,咱們府上可能會有很大的變化,她想養尊處優一半年裡不大可能,只能是儘量少操心,少勞累,這件事過幾天再說。”
於是,福晉的話題又轉移在王爺回府這件事上來了。雖然她對凌娟的出現很是困惑,總覺得王爺稱呼凌娟爲凌先生是非常尊重她,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個有本事的。王爺這人一直對有學問、有本事的人另眼相看,是真正的禮賢下士之人。但是也不敢肯定說凌娟不是王爺帶回來的女人。就說當年王爺納雲兒進府,一方面確實是師父命令的,誰能說不是王爺自己也看上了雲兒?很可能是王爺求師父來個命令呢。王爺的眼光是瞞不過福晉的,他從來都沒對自己房裡的任何一位嬤嬤有過那樣的眼光和表情。就是鄭嬤嬤和鬟兒這兩位相貌出色的,王爺的眼光也從來沒在她們的身上停留過,而看凌娟的時候就很親切。福晉那是什麼人,皇室宗親的貴婦們中間的佼佼者啊,和太后、宗室命婦們打了二十幾年的交道,想不精明都不行。
雖然只是讓凌娟介紹一下,這裡邊就有很多含義了。首先是讓凌娟出頭露面,給大家一個好印象,其次是把雲兒的身份擡高,一次生了一對出色的龍鳳胎,給王爺開枝散葉是相當大的功勞,其次孩子是剖腹產拿出來的,也就是經歷比別的產婦更艱辛的歷程,這個功勞就更大了。給雲兒漲了五十兩的月例在其它府上恐怕很難做到,給福晉同時漲也是對福晉操勞一年的獎賞,同時也不會讓人挑理。雲兒出身低,還是側室,月例超過了福晉,那還了得?是王爺“寵妾滅妻”的鐵證,要受到懲處的。王爺對福晉和雲兒一直是一碗水端平,但是雲兒畢竟是側室,待遇上絕對不能超過福晉。
福晉也明白了王爺的一些意思,知道雲兒在出門的一年裡很辛苦,不但孕育了兩個小生命,還在生產的時候發生了難產,王爺對雲兒好一些是應該的。而且王爺特別顧及自己的面子,月例同時上漲,這對福晉來說是天大的恩寵。福晉很明白雲兒這次能把命帶回來是太不容易了,雖說雲兒進府的目的就是給王爺開枝散葉,但是煊兒一出生就被皇上封爲親王世子,真是有福之人。其他幾座王府,到現在還沒有封贈世子,就說安親王,府上已經有了十幾個男孩,大的十幾歲了也沒有向皇上請封世子,爲什麼呢?就是因爲男孩多了要比較、觀察哪個是文武全才,哪個堪當未來的親王之職,很難決定。男孩的母親們爲了自己的兒子當世子,背後的手段不知用了多少!煊兒是王爺的第一個兒子,剛剛出生根本看不出來將來能不能出息就冊封了世子,一方面是皇上對王爺救命之恩的回報,一方面也是煊兒的福氣。煊兒是雲兒生的,母憑子貴,自從兒子成爲世子,雲兒的身價可是水漲船高。誰見了不恭恭敬敬地叫一聲“雲主子?”
再一看兩個可愛的孩子,福晉就心平氣和了:雲兒生的三個孩子個個都是那麼健康、漂亮,看見的人都是一腦門子的羨慕。兩位小主子也算是王爺的老來子了,王爺看他們的眼光都是帶着笑意的,多給點銀子還不行嗎?於是福晉的注意力又落在王爺身上:
“王爺你們總算是回來了,臣妾懸着的心也該放下了。”
王爺點頭微笑着,很開心地端起了茶盞。
福晉打心裡喜歡這對小寶貝,一條腿上坐一個,摟在懷裡,一會親親這個的臉蛋,一會吻吻那個的腦門,滿臉的笑容。
兩個孩子也不眼生,寶寶還用小手摸摸福晉的臉。福晉的手輕輕握着寶寶貝貝的饅頭手,在自己的臉上蹭着,心裡喜歡得不行。
“妹妹你真會打扮孩子,穿的衣服這麼好看、這麼合身。還有這小帽子、小鞋子,太可愛了。妹妹,孩子身上穿的是什麼布料啊,這麼綿軟、這麼貼身?外邊的衣服怎麼這麼奇怪?怎麼會鏤着空兒?咱們二閨女穿的莫非是個裙子?”
“回福晉,衣服是我們去的那個地方的一種紡織面料做的,有彈性,叫體恤衫,是買現成兒的,外面的是那裡的朋友小麗姑娘給鉤的。寶寶是女孩,就穿了裙子,貝貝是男孩,穿的是坎肩。這樣好分辨。帽子和鞋襪都是凌姐姐給買的。”
“好看、太好看了,這麼小的衣服做得這麼精緻。怎麼人家那邊的人這麼巧?帽子都這麼漂亮,還有這鞋,纔多大就穿鞋了。還有這麼小的襪子都這麼熨帖。不行,額娘還得親親。”
王爺看着福晉對孩子愛不釋手的開心樣子,也很高興。忽然間想到了煊兒和雪兒,問道:“咱們的大兒子和大女兒呢?”
“煊兒在陳先生那兒上課呢,雪兒在半年前就被太后接到宮裡給三皇子當伴讀去了。”
雲兒衝口就說:“哪有女孩給男孩當伴讀的?”
王爺用眼神制止了雲兒,笑呵呵地說:“想是太后喜歡咱們府上的雪格格吧。”
雲兒嘟起嘴巴,心裡說:“福晉都快四十歲了才生這麼一個女兒,太后老人家倒是不客氣,她喜歡就弄身邊去了,人家額娘就不想了?”可是她知道這樣的話是不能說的,誰知道屋裡的哪一位是太后的眼線呢?福晉當然也捨不得女兒進宮,陳先生把煊兒、雪兒教導得非常好,又懂規矩又勤奮好學,哪裡就不如宮裡的師傅了?可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太后愣說宮裡的師傅比府上的要求嚴格,嚴師出高徒嘛,將來必定有出息。沒辦法,太后的話就是懿旨,再不願意也不敢違抗。
魚兒和水兒想的就是高興倆字兒,主子回府了,陳老爺和陳夫人的一顆拳拳之心就放下了。而且還帶回來一對龍鳳胎,這以後啊,王爺對主子的榮寵就綿綿不絕了。別的府上哪位福晉對側福晉的孩子喜歡成這樣的?看着是真喜歡,沒有一點假惺惺。
王爺回府的喜信兒很快就被府上的很多人知道了,心裡隱隱的不安立刻煙消雲散。王爺是府上的核心人物、最高主宰。王爺一年不在府上,很多人都惶惶然了。就是因爲一年中,王爺沒有一封平安信捎回來,甚至是口信都沒有一個。雖然明明知道王爺不會做對皇上不利的事,也有點懸心不安的。現在好了,王爺回府,便是平安無事、大吉大利。
雲兒回府還沒來得及去父母那裡,林嬤嬤就早早地把消息告訴了陳先生夫婦,林嬤嬤跟陳夫人那可是特級閨蜜的交情,還是雲兒的陪嫁嬤嬤。知道女兒平安回府,先生兩口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