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翼然樓,王爺喝了茶,吃了幾塊點心就又出去了。說去園子裡那個書房看看,歸攏一下東西,後天好裝書,就帶着幾位侍衛去了園子,匆匆忙忙的。
福晉房裡,鄭嬤嬤已經吩咐過小廚房的廚師許師傅兩口給王爺準備接風宴席回來了。進屋就看見其他三位嬤嬤正在低聲發表議論,鄭嬤嬤小聲問道:“你們幾個說什麼呢?”
劉嬤嬤說:“我們在聽富察嬤嬤發牢騷呢。”她說的富察嬤嬤就是鬟兒,鬟兒是滿人,孃家姓富察。
“劉嬤嬤您也取笑鬟兒,其實你們都和鬟兒想的一樣,就是不說罷了,就我沒長心眼,心裡想什麼說什麼。”鬟兒馬上反脣相譏。
劉嬤嬤纔不怕鬟兒急赤白臉的樣子,繼續說:“富察嬤嬤說了,王爺回來連說話的口氣都變了,一口一個‘我’,對側福晉更加寵溺,當着衆人的面兒就和雲主子調笑。還有啊,說雲主子大筆一揮,把王爺買來的東西說給誰就給誰……”
“噓!小聲點,福晉在休息。”鄭嬤嬤輕聲說道,“鬟兒這蹄子的話雖然有些過,但是她有爲福晉的地位擔心的意思。想想也是啊,雲主子回來就帶回一對龍鳳胎,咱們府上的小主子太少了,一次生了兩位小主子,這功勞大了去了。還和王爺在外邊雲遊了一年,關係肯定近乎許多。不過我覺得王爺對福晉的態度還是很溫和的,並沒有差樣的地方。王爺口氣變了,和雲主子好像沒什麼關聯,可能是去的那個地方人家說話就那樣,入鄉隨俗嘛。至於說調笑好像沒那麼嚴重吧,也就是隨便說個小笑話,哪裡是調笑呢?還有那些貨物,你們也看見了,都是王爺讓雲主子怎麼着她就怎麼着,哪裡是她大筆一揮。”
鬟兒不忿地說:“你們還替她說話,那麼一大堆的東西就放在她那裡,到底誰是當家主母啊?福晉還沒得到呢,怎麼她就先留下了?”
“你作死啊?她、她的,這是對主子大不敬。”
“你認她是主子我沒認,老朱太太你成心和我作對。”
“我就和你作對了你怎麼着吧?王爺剛回來,連口氣兒都沒歇就去倒騰箱子,箱子放在院子裡,我看雲主子是在辨認那些洋人的字碼兒,然後寫成漢字,說明裡面的東西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除了皇上的還有各位王爺國公爺的,還有福晉的、福晉姨媽、表姐的、奶孃的,還有莽格侍衛父親也就是你公公的、四大金剛都有份兒,怎麼就是雲主子先留下了?什麼狀況還沒弄明白,別亂說好不好?”
“給你喝點糖水你就滿嘴都是甜味了,一口一個雲主子,有奶就是娘,看人家東西多了趕快去巴結吧,以後就服侍雲主子別回來了。”
“你個死蹄子,我好心好意勸着你,你不知道好歹,糖水你不也喝了?好吃的你也拿了,一轉臉就不認識人家了?那些東西怎麼着也是從人家院子裡拿出來的。”
“她院子裡拿出來的也是王爺的銀子買的,我只領王爺的情。還有啊,她說王爺是大鼻子老外,是不是太隨便、太放肆了?大鼻子是洋人的種,這麼說王爺,纔是大不敬。”
“你這蹄子,有點不依不饒了。你沒聽雲主子說的下文嗎?什麼事、什麼話都有個來源,哪裡有什麼大不敬的話,你就別想那麼多了。”
“反正、反正奴婢覺得雲主子有點蹬鼻子上臉。”
“鬟兒!”身後傳來一聲斷喝,原來是福晉,福晉臉色相當不好,肯定是聽見所有的對話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誰蹬鼻子上臉了?有這麼背地裡說主子壞話的嗎?不過是王爺讓雲主子說個笑話,你真有點小題大做。是,她出身沒你高,可她再低也是主子,別的不說,就是在外邊這一年服侍王爺,孕育孩子,就夠辛苦了,還要出門買東西。你也生過孩子,肚子裡裝一個就夠受罪的了,還是兩個,到了大月份真會是行動坐臥都費勁了,你沒聽王爺說兩位小主子是剖腹產拿出來的嗎?遭多少罪你知道嗎?她身邊連一個姑娘嬤嬤都沒有,還把兩個孩子撫養得白白胖胖的,吃了多少辛苦你就不想一想?不要老用自己想的去衡量別人,也不要老是看人家哪裡不好、哪裡不對。很多事都得慢慢知道是怎麼回事才能下結論。也不能你看着人家好像殺人了就說人家已經殺人了吧?”
鬟兒不敢犟了,鄭嬤嬤笑着說:“鬟兒這蹄子是覺得雲主子搶了本該是她的王爺。”
“死老朱太太你……”鬟兒又咬牙又瞪眼的。
福晉繼續說:“如果鬟兒這麼想就更不對了。當初太后把你和髻兒送給我,並沒有說讓你們進府給王爺當側福晉,她要是有那個想法就直接給你們指婚了。哪有當側福晉的人先進王府當丫鬟的?都是先指婚然後在家待嫁,準備六十四擡嫁妝,很正式地迎娶才進府的。側福晉是王爺的正式妻子,是有冊封金冊的,出嫁之前還要接受宮裡的教引嬤嬤一個月的規矩教導。就算是太后有這個意思她也不好明說,畢竟王爺曾經救護過兩代君主,怎麼好意思強行命令?當年哲哲皇后把桃子姐姐都要送到王爺的牀上了,王爺都無動於衷,要是這麼對待你們不是耽誤了你們嗎?還有啊,雲主子進府的時候,你們兩個都已經進府兩年了,兩年的時間王爺都沒有反應,就說明你們和王爺沒緣分。怎麼雲主子一進府就成了搶你的了?按規定大清親王可以有四位側福晉,雲主子不過是佔了一個位份,還有三個空缺,你們兩個都當了側福晉還剩下一個空位呢,怎麼就這麼恨上了雲主子?”
“奴婢……”鬟兒很想辯解一番,但是福晉說的太對了,哪一件都是真實存在的,根本反駁不得。福晉說話從來都是不緊不慢的,多大的事也不會爆豆子一般噼裡啪啦的砸人,但是說出的話句句有理有據不傷人。
鄭嬤嬤跟着福晉敲邊鼓、溜縫兒:“奴婢看是鬟兒這蹄子見不得別人比她強。就算雲主子說話隨便,王爺都沒生氣,關你什麼事?沒事就想起皮子。”
鬟兒心裡恨死鄭嬤嬤了。想着怎麼雞蛋裡挑點骨頭,讓福晉對雲主子產生反感,哪怕把雲主子收拾一回也讓人解解氣呀。一轉眼珠,口氣就和氣多了,接着鄭嬤嬤的話茬說:
“王爺當然是不會生氣了,人家雲主子出去一年生了兩個孩子,這個臉面比銅盆都大了。可是呢,奴婢知道,雙胞胎都長得一模一樣,就是龍鳳胎也是雙胞胎嘛,怎麼一個長的像雲主子一個像王爺?”
福晉厲聲地說:“你給我再說一遍!你知道嗎你是在詆譭王爺、詆譭雲主子!一個長的像王爺、一個像雲主子有毛病嗎?你的意思是說不像王爺的女孩就不是王爺的是雲主子跟別的男人的?可是王爺告訴我說,兩個孩子是去年十月初十生的,前後就差十五分鐘,我也不懂十五分鐘是多長時間,一定是很短的時間,就是說是一起生的。一起生的兩個孩子一個是王爺的,另外一個是別人的?豈有此理!現在孩子是五個多月,不用算就知道孩子是在沒出門之前在府上就已經有了。你的意思是她在府上和哪位侍衛、親兵、小廝有的?你有什麼證據?你要說雲主子說話隨便了些也不是什麼大事,怎麼能把皇家血統說的如此不堪?平白無故給王爺戴綠帽子,你該當何罪?”
這下子可嚇壞了鬟兒,福晉的臉都氣白了!鬟兒這才知道自己的衝動惹了多大的禍。趕緊跪在福晉面前:“是奴婢說錯了,請福晉饒恕!”說着便使勁磕頭。
看見福晉動真格的了,鄭嬤嬤也害怕了,趕緊反過來給鬟兒說好話:“福晉您息怒啊,大下午的生這麼大的氣不值得嘛。鬟兒這蹄子您還不知道嗎,說話從來不動腦子,拿過來就說,她哪裡敢給王爺戴綠帽子,借給她十個膽子也是不能夠的。就是有點眼饞那些東西了,是不是鬟兒?”鄭嬤嬤說的也是實話,說完趕緊給鬟兒使眼色。
關鍵時刻鄭嬤嬤能替自己說話,鬟兒感激不盡,趕緊打蛇隨棍上:“是啊是啊,奴婢就是看雲主子往那個箱子上寫誰的名字那個箱子就歸了誰,心裡不忿……”
“你有什麼說什麼,怎麼能污辱雲主子的清白呢?她是年輕,長的也好,可是進府之後你見她和哪個侍衛、親兵的近乎了?平時的時候除了給我請安,其餘時間都在她自己的住處畫畫、裱畫了,就是精神不正常的幾年裡也沒和哪個年輕侍衛、親兵的調笑過,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她是陳翰林這樣的剛直、正統的父親教育出來的,有你想的那麼齷齪嗎?”
“奴婢錯了、奴婢該死!”
“你是該死,滿嘴裡胡唚!告訴你,下不爲例!再胡說八道的就回家吧。”
“是、是,奴婢記住了,多謝福晉教導。”
“你下去吧,沒的讓人來氣。”
“是、是,奴婢告退。”鬟兒擦着腦門子上的冷汗,出去了,出了門就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多嘴多舌!”然後匆匆下樓。
其實福晉對鬟兒已經夠寬厚了,福晉對身邊服侍的人相當愛護,輕易不給她們沒臉的,別說打罵,就是重話也不常有。但是鬟兒的今天的作爲,完全超出福晉的容忍範圍,再怎麼向着自己也是挑戰主子的權威。福晉也是明事理的人,不允許自己身邊的姑娘嬤嬤背地裡嚼說雲兒的不是。不說別的,就是一年裡給王爺生了兩個兒女,就是天大的功勞!
其實鬟兒還是沒怎麼服氣,福晉生氣是因爲自己觸犯了王爺的威嚴,也許是她自己心裡也不怎麼舒服拿自己撒氣呢。擱誰誰受得了啊,坐立不安地惦記了王爺一年,人家可好,抱回來一對龍鳳胎,這不是打人臉嗎?還說王爺對她沒疏遠,把她扔在門口就在大廳裡不出來。剛剛回來就有下馬威了,以後的事不好說啦。別的不說,那麼多的東西、裡面都是好吃好喝的,就給了福晉那些小箱子。還有啊,雲主子肯定不是今天才和王爺一起回來的。她離園子那麼近,說不定是每天晚上偷偷運回來一點,反正那裡背靜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弄回來了。再怎麼着也得告訴福晉一聲兒啊,到底福晉纔是當家主母!誰都知道王爺是從後院來的,說不定在雲主子那裡藏了多少天才露面的……
鬟兒的想象力還是很豐富的。
鬟兒出去,劉嬤嬤說話了:“福晉您何必和鬟兒那丫頭生這麼大的氣呢?她也有替您想的意思,就是說話不經大腦,說出來就走板,快消了氣兒吧。”
“我才懶得理她。真是你們說的沒腦子。也就是在咱們府上,換個地方早就沒命了。我看在她是王爺表哥兒媳婦的面子上,對她太嚴苛了總歸是不大好。”
鄭嬤嬤說:“她倒也是爲您抱不平呢,就是說話不知道倒正,您就別在意了。”
福晉沒有回答,只是坐在那裡喝茶,好半天才對鄭嬤嬤和劉嬤嬤說:“我想把兩位小主子託付給陳夫人撫養一段時間。雲主子大廳裡、配樓裡那麼多東西,回來以後總得歸置歸置,哪有功夫帶孩子?再說了,那麼些個箱子對孩子也不安全。陳先生老兩口就雲主子這麼一個女兒,平時也不隨便到女兒院裡去,肯定會很寂寞;這二來雲主子送奶也方便不是?再說了,煊兒從小就被我抱過來撫養,我這裡也有煊世子和雪兒兩個孩子了,一個人倆孩子也公平吧?”
“福晉,您就是個心善的。是,側福晉可以撫養自己生的兒女,但是您自己個兒的孩子少啊,完全可以把雲主子的孩子抱過來撫養的,您要抱過來她也不敢說什麼。您看兩位小主子長的多好啊,又漂亮又健康的。”鄭嬤嬤說。
“是,孩子很出色,我很喜歡,但是,咱們不能壞了規矩。要是雲主子是庶福晉、姨娘什麼的,還情有可原,她是側福晉,是王爺正式的妻子,有冊封、上了玉牒的。我身邊已經有了煊兒、雪兒,也是一兒一女,雲兒身邊也是一兒一女,這樣多好?雪兒進宮給三皇子當伴讀,我都心疼得不得了,把雲主子的孩子都歸了我,是不是有點霸道了?你們也看見了,寶寶貝貝長得多健康?白白胖胖、結結實實的,這說明雲主子很會帶孩子。鄭姐姐你去東屋裡找宋嬤嬤和王嬤嬤,讓她們就去陳夫人院裡幫陳夫人看護兩位小主子,反正是雪兒沒在府上她倆也閒着。煊兒有蔣嬤嬤和洪嬤嬤服侍就夠用了,要是雪兒回來了,馬上就把王、宋兩位嬤嬤撤回來。她們就先幫助陳夫人照顧一下兩位小主子,加上那位凌先生,還有陳夫人院裡的丫鬟婆子的好幾個人帶兩個孩子就不會摔了碰了的。”
鄭嬤嬤小心地問道:“那位凌先生……”
“凌先生也暫時跟着看護小主子,但是人家是有本事的人,可能要做別的事。”
“您說這位凌先生是有本事的人,是什麼本事?”
“接生啊,人家叫助產士,專門學的這一行。王爺說她還有好幾樣本事,我也沒聽明白。”
“嗨,不就是個穩婆嗎?”鄭嬤嬤不屑一顧地撇撇嘴。
“鄭姐姐等一下,雲主子一次生了兩個孩子,身子一定是虧了,你先找咱們院裡的秦公公,讓他去府庫領些補品,什麼燕窩啦、人蔘、鹿茸啦、當歸、黃芪啦、肉啦、蛋啦、水果啦,多帶幾樣,一會讓王嬤嬤和宋嬤嬤就去,讓可兒、心兒、小福子、小祿子跟着,把吃的東西同時送去。”
“是,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