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聽見走在前面的兩個婆子在議論:“哎,老姊妹你聽說了嗎?昨天下午,莽格侍衛從飛雲樓用一輛三個軲轆的車拉走了好些紙殼箱子回了翼然樓。聽說雲主子的大廳裡還有好些木頭箱子呢,紙箱是王爺帶回來的禮物,其中有皇上的六個箱子、福晉的六個,還有云主子的四個,田侍衛的四個,其他府上的王爺國公爺的……”
“你這消息也來得太遲了吧?昨天王爺剛剛回府,就帶着幾個侍衛到府庫,把張公公手裡的鑰匙都拿走了,說是交給田侍衛來管。”
那峰當時就覺得天發黑、地發藍了:王爺把管府庫的張公公手裡的鑰匙都下了,交給田侍衛,是什麼意思?奪了自己的權?讓田亮全面接管?怪不得田亮敢跟自己對陣,腰眼子硬了嘛!這不是要造反還是什麼?瑞王府要變天了?不得了、不得了了!不行,還是去先去飛雲樓看看!怪不得帶回來的東西不敢放在福晉院裡,敢情都藏到最背靜的飛雲樓來了;怪不得王爺把張公公的鑰匙都下了給田亮掌管;怪不得不讓自己上工當差,原來……
那峰發揮了他歷史以來想象力的最好水平,不但認準了王爺有不臣之心,還準備把自己勘察的結果寫成摺子,恰當時機交給某位御史大人向皇上參王爺一本,只是這造反的罪名實在太大了,一定要有足夠的證據,人證、物證蒐集齊全。沒有十分的把握就是誣告,誣告了王爺,不但總管的位置沒了,腦袋都會沒了。可是自己是瑞王府的總管,王爺獲罪,自己就能抖落得乾乾淨淨嗎?別把自己也給摺進去,陪着王爺一起砍頭,一定要慎重!
那峰揹着手來到飛雲樓的大門口。兩名站崗的親兵立刻擋住了那峰的去路,漢人親兵大李子抱拳施禮很恭敬地說道:“總管大人請止步,王爺有令,除了王爺、福晉、陳先生院裡的人以及飛雲樓裡的人以外,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飛雲樓。”
“嘿!你還反了!敢擋我的路?!”那總管根本沒想到在這裡也受挫了:不讓外人進雲主子這個院子的說法是王爺說的,那也不是府規呀。就是府規也規定不了總管要做什麼嘛。總管是誰呀?除了王爺、福晉就他大了。
“對不住,這是王爺的命令。”這個親兵也屬於犟眼子一類的,就是不放那峰進去。
那峰最是要面子的人,何曾受到這樣的禮遇?覺得一定是田亮關照的,今天還非進去不可!
“我有事找側福晉。”
“總管千萬別爲難屬下,王爺就是爲了杜絕不相干的人騷擾雲主子,纔有上述規定……哎喲!”話還沒說完大腿上就捱了那峰的一腳猛踹。踉蹌了好幾步,險些摔倒,看樣子那峰也練過幾下子,腿上很有勁。
“你什麼東西!居然敢說我是不相干的人!”那峰一生氣臉色就發青,他最看不上漢人,對漢人親兵也是不客氣的。
說是府上沒有肉刑,被總管踹了一腳也不算是什麼刑罰,畢竟是親兵的上司。在別的府上,總管打親兵,簡直就是喝開水一樣順理成章。別說是踹一腳,給頓鞭子也很平常。大李子雖然嘴上一句也不敢反駁,心裡卻是很不服氣:“王爺都不打人,你憑什麼……”擡眼一看,好嘛,總管大人已經倒背兩手,大搖大擺地進院了。
那峰從來沒到過雲兒的住處,也很少見到雲兒。不論是在將軍府還是在王府,沒有王爺的親口允許,府上任何當差之男性都不得隨意到雲兒的院裡。雲兒是側室,吃糧不管穿,找她幹嘛?再說雲兒年輕,人也漂亮,誰知道哪個色膽包天的不知深淺闖了去,嚇着雲兒?也不知道那峰是被什麼邪火驅使,居然闖進雲主子的院裡來了。
“總管大人吉祥!您這是……”雲兒院裡的管事太監王公公很適時地出現在那峰面前。這是一個精細得快成精了的人,也就是他有膽量截住那總管,儘管他是七品太監。
“我找王爺有要事相商。”方纔進院的時候和親兵說找側福晉,這麼一會又說找王爺了。
“總管大人,王爺和福晉進宮了。”
“哦,這個嘛,我倒是忘了。”
“總管大人,按理說老奴理應請您進去喝茶,可是王爺有令……”
“行啦行啦,你不用繞着彎兒攆我走,我是聽說雲主子這裡有很多貨物,提醒你們一下,小心火燭。”。
還別說,那峰隨機應變的能力很厲害,隨便就能找到一個非常貼切的、總管權限之內的進院理由。他的眼睛以激光的速度在敞開的大廳裡掃了一遍,果然,這裡有好多的箱子!堆到看不見有多高。
“王公公,是誰呀?”雲兒聽到了王公公和一個人說話的聲音,在大廳裡問道。雲兒和魚兒水兒正在這裡查看貨物。
“回主子,是那總管。”王公公說道。
雲兒很奇怪,那總管是從來不到飛雲樓的,今天是怎麼了?院子裡的吃喝拉撒有掌事太監和管事嬤嬤,根本就用不到總管來操心。就問了一聲:“總管有事嗎?”
“無事、無事!屬下是聽說您院裡東西多,想關照王公公一聲,注意火燭。”好嘛,這麼一會兒又針對王公公了。
雲兒說:“那總管費心了。我在清點貨物,就不請總管上樓喝茶了。”這是送客的意思。
那峰趕緊說:“屬下告退。”別看那峰背後怎麼怨恨雲兒,當面可是恭恭敬敬的樣子。
外面的陽光很強,那峰根本就沒看見雲兒在哪兒。
雲兒和魚兒水兒倒是很清楚地看見了那峰。從敞開的大門裡看到那峰離開了,魚兒小聲說:“這個那總管,整天教訓小廝、太監、親兵的不懂規矩,他自己就隨便到這裡溜達來了。”
“他是聽說大廳裡的東西了,來看新奇呢,別管他。魚兒姐姐,下午歇晌之後,你告訴亮子帶幾個人把我父母的禮物送過去。擡着不行,就用三輪車運過去吧。”
“是,奴婢回去就告訴他。”
魚兒到家的時候,田亮已經在家了。她和雲兒一樣,根本就不知道田亮和那總管發生衝突的事,也不知道那峰跑到飛雲樓來是勘察武器。看見丈夫盤腿坐在炕桌前在想什麼,也沒敢打擾,準備做飯了。
“魚兒,你給我倒碗涼開水,嗓子有點發幹。”
“上火了?”
“上什麼火?不值當的。”
魚兒的意思是在說田亮在路上着急回家上火了,一聽丈夫說的跟自己想的滿擰,就小心地問:“相公你怎麼了?跟人口角了?”
“沒什麼大事,就是王爺讓我查看一下府上的空房子上鎖沒有,那總管就朝我要鑰匙,我沒給他,他就惱了。”
魚兒嚇了一跳,她一直沒離開過府上,很清楚王爺、主子和相公三人出去雲遊這一年裡那峰的表現。要不是福晉威望高,能鎮住他,他就敢上房揭瓦了。不但脾氣大漲,還收買了好幾個親兵、侍衛的幫他打探王爺出去做什麼的消息,跟前幾年的表現大不一樣。
“他不是有病在家休息嗎?要鑰匙做什麼?”
“紅眼病唄,我沒事兒你怕什麼,趕快做飯去,孩子餓了。”
“你真沒事兒?千萬別和那總管鬧彆扭。他是正四品,是你的上司,得罪了不好。”
“越說越遠了,沒事就是沒事兒,放心吧。”
“對了,主子說,讓你下午帶幾個人,給陳老爺送禮物去。”
“行,我知道了,你去做飯,我躺一會兒。”
下午一上差,魚兒就把田亮跟那峰起衝突的事告訴了雲兒,雲兒關切地問道:“亮子不要緊吧?回頭我勸勸他。”
水兒說:“主子您還不知道啊?上午的時候,田大哥看府上的空房子有沒有沒上鎖的,剛從蘇州一號院出來就被那總管給截住了,好頓訓斥。說田大哥違反了府規,要鞭笞二十。”
“什麼什麼?鞭笞二十?總管大人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吧?王爺福晉建府以來就沒有動用過肉刑處罰府上的人。親兵也好,侍衛也好,太監、小廝、丫鬟嬤嬤也好,就沒有一個挨板子、挨鞭笞的。王爺是佛門中人,一向都是慈悲爲懷,以理服人。就是下邊的人犯了過錯也不過是訓斥幾句、再嚴重的罰兩個月的月例,他算老幾?”
正在這時,田亮來到雲兒臥室門外,抱拳施禮道:“主子不是說下午給先生送禮物嗎?是不是陳將軍、陳掌櫃和周掌櫃的禮物也送到先生那裡?”
“你想的很周到,那就把我伯父、堂兄和舅舅的禮物都送到我父母那裡吧,再把果汁飲料、小食品、牛奶和啤酒也送過去幾個小箱。趙侍衛、馬員外和桃子姐姐的也都送到我娘他們那裡,省得下次還得折騰。”
“屬下遵命。屬下就用那個平板三輪送過去,要不不好擡。”
“行,咱們一起過去吧。你找幾位侍衛大人和親兵兄弟,你忙了一上午了,還跟那峰生了一頓氣,一個人太吃累了。”
“屬下沒事。那就先去裝車。”
當田亮和兩位親兵、幾位侍衛大人和小廝十來個人吆喝着把先生的禮物擡進院子的時候,院裡頓時就熱鬧起來。先生院裡的小廝也趕緊加入搬運大軍。
“雲兒,你這是幹嗎?”先生剛剛從侄兒的布莊那裡回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王爺給您和孃的禮物啊,您不會給王爺退回去吧?”雲兒倒是不浪費時間,反正搬東西沒她的事,帶着魚兒水兒就上樓了,進屋就把寶寶貝貝從兩位嬤嬤的懷裡同時接過來抱進裡間去餵奶。
陳夫人站在院裡,臉上滿是自豪的笑容,心裡說,女兒在王爺面前太得臉、太受寵了!就連孃家老爹老孃都借光得了一大堆的禮物。
雲兒給父母的禮物樣數上和福晉沒什麼區別,就是數量上少了些。雖然貨物都是先生的銀子買的,但是這件事並沒有幾個人知道。王爺也不想把先生弄得很突出,先生本來就是低調的人。因爲等級的關係,先生的禮物比福晉的少了兩個箱子。
先生給王爺帶了幾樣古董,陳夫人是知道的,當年王爺幫助先生贖回了古董,陳夫人也是知道的,陳夫人跟先生一樣,一直認爲王爺給贖回來的古董應該屬於王爺的,王爺和雲兒、亮子三個人跟着甘霖大師雲遊帶了幾樣古董,陳夫人以爲是天經地義的,那些東西是丈夫給了王爺的,當然都屬於王爺,所以王爺用古董換錢買的東西也應該是王爺的,根本沒跟丈夫和女兒聯繫起來,還擔心那些箱子放在雲兒樓下大廳別讓福晉有想法。
先生就好象在夢裡一樣站着看,侍衛親兵小廝太監的一頓忙活,好半天也沒有反應到這是給自己的。
夫人眉開眼帶笑自豪地提醒他說:“老爺你看,王爺給咱們這麼多禮物啊!”
先生這才夢醒一般地地說:“是啊,可是不少。”
看着這一大堆的東西,老兩口都很激動。按理說有個一兩樣禮物已經很不錯了,哪有大箱子加小箱子的?陳大彬是重感情的人,直覺得眼睛發辣。王爺給自己這麼多的禮物就說明了雲兒在王爺心裡的份量很重,這正是先生期望的,女兒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
雲兒把哪個禮物箱子、哪個飲料、小食品、啤酒、奶類、罐頭、糖果的小箱子是屬於老爹老孃的都告訴了他們,還把哪個是屬於伯父府上、舅舅、堂兄陳瑞謙、趙鐵焱、馬平、桃子等人的禮物和附帶的小箱子都告訴了父母。每人一個大箱子和各種食品湊足了稍稍大一點的紙箱,都送到了老爹老孃院裡。十個大箱子,十幾個小箱子,平板三輪送了三趟。
陳先生的住處是離雲兒最近的一套蘇州宅院,從“飛雲樓”大門出來,走過右側並排兩輛馬車那麼寬的距離就是陳先生家朝東開的大門了。王爺把先生安排在這裡住,就是方便雲兒隨時回孃家。沒有兒女的冷清王爺是深有體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