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彬兩腿發軟,腳步踉蹌,眼睛直直的,進了房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馬員外說:“師傅,您是雙喜臨門啊,怎麼好象不高興?”
“馬員外,下官覺得太突然了。王爺既是下官的朋友,事先應該提前知會一聲,這樣令下官有些感到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來的公公是真是假。”
“嗨!我說陳師傅,您琢磨什麼呢?我在內務府當差的時候就認識這位李公公,不認識就給他銀子了?再說了,誰有幾個膽子敢假傳太后懿旨?您是不是太天真了?這種事王爺會告訴您?您拒絕了他還有沒有面子?弟子已曾和您說過此類話題,您不當回事,王爺打辦案子就喜歡上了師妹,又送衣裳又裱畫,您就察覺不到?”
“喜歡我知道,可是隻認爲是父女那樣的想法,而且,而且……”陳大彬是官場中人,很明白女兒嫁給親王,即便是側室,那六十四擡的嫁妝也是自己這個年俸只有四十五兩銀子的七品知縣承擔不了的。就是升了六品也沒多出來多少。
馬員外何嘗不知道師傅的苦衷呢?他勸慰道:“您哪,準是爲師妹的嫁妝發愁。別急,咱們大家想辦法。您和師母肯定也準備了一些,我呢給您籌措一部分,還有您的內兄周先生也不會坐視不管,還有您兄長的府上、您老家的人。距離師妹出嫁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給老家送信兒也還來得及。”
“馬員外,您說的是個辦法,可是瑞王爺乃當今聖上的親兄長,即便是不理朝政也是一位功勳王爺,這份嫁妝是無論如何也馬虎不得的。咱們不能給王爺丟面子,也不能給自己丟面子啊。雲兒她娘這幾年確實也預備下一些,卻是杯水車薪,頂多能有五六擡。雲兒的舅舅、堂兄也能幫一些,加在一起最多也才十擡左右。就算是有您和內兄、侄子、老家的人幫助、支援,怎麼着也超不過二十擡,離六十四擡還差老遠呢。實在不行就把我手上的幾件古董當了吧,可能會值幾個錢。”
馬平眼前一亮,大聲讚許:“還別說,賣古董可是個極好的辦法,我知道您手裡的那幾件寶貝,如果能賣上價格,估計師妹的嫁妝是差不多了。如果您的內兄周掌櫃的手裡有現成的,也掃蕩過來,這樣不就過了這個門檻?當今聖上在金鑾殿上也坐穩了,都說是‘盛世藏古董,亂世買黃金’,古董價格又漲上來了,好些大戶人家還把古董當成最風光的嫁妝呢,好古董就是銀子!賣古董的事您就別出面了,如果古董行的老闆知道您爲了給女兒辦嫁妝,急等用銀子,您的古董就賣不上價錢了。還是讓您內兄給參謀着,我也幫您把握些。”
“多謝、多謝!我的年齡雖然和你差不多,可是從來沒有操辦過兒女婚事,你就給照應些。我手上的商鼎和翡翠原石可能會多賣幾個錢。”
“就賣那塊翡翠原石,商鼎無論如何不能賣!那是您從祖上一百多輩子傳下來的寶貝,原是打算留給師妹的,現在看您的上門女婿也招不成了,這個商鼎還是留着給自己養老吧。先別慌神兒,弟子到各家珠寶店、古董店、典當行給摸摸價格,貨比三家是說買家,咱們也得‘價比三家’吧?誰家給的銀子多就賣給誰家。弟子建議,您還是放在典當行裡活當,也好有個贖出來的機會。”
“那樣也賣不上價錢了。”
“這個您就別擔心了,弟子認識一位字號‘平安齋’的典當行孔掌櫃,這個人人品相當好,鑑別古董的眼力被稱爲‘神眼’,是真玩意兒他就給真玩意兒的價碼,絕不欺心。而且只要主顧說將來要贖,他就會給留着。”
“贖什麼贖?銀子給女兒當了嫁妝,我還拿什麼贖啊?”
“凡事沒有絕對的,就是您不贖也說贖,給自己留個機會不好嗎?再說了,師妹當了側福晉,年輕漂亮,王爺又喜歡,那個零花錢還少得了?說不定就能贖了。當然這是後話,您趕緊翻箱倒櫃把古董什麼的找出來,我去問價兒。”
“也好也好,我這心裡亂七八糟的,都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了?那就勞您大駕了。”
“瞧您這話兒說的,我是您的弟子,師徒如父子,能幫您是弟子的榮幸。別慌,時間上來得及。”
“哪還有多少時間哪?銀子還沒影兒呢,東西還不得現置辦?還有些個穿的是要雲兒親手做的……”
“您這人是太較真了。親手不親手做他們知道嗎?再說了,到王府當側福晉,只消養尊處優便是,還做什麼針線活兒啊?您哪,養了一個好閨女,太給您做臉了,皇上的股肱大臣當中,有很多人想把自己的女兒給瑞王爺做側室呢,是圖他人品好啊。轉過年師妹給王爺生個兒子,那就……”
“打住、打住!馬員外就別說了。”
陳大彬心裡在哀嚎,怎麼女兒就逃不掉當小妾的命運呢?他沒有把順天知府要帶走雲兒的事告訴馬平,說不出口。既然逃不掉,那就選擇給王爺當小妾吧,起碼瑞王爺的人品要好的多。
馬員外一看師傅的臉都煞白了,知道師傅是心疼女兒了,趕緊岔開話頭說別的,“對了對了,太后的指婚懿旨一下來,瑞王爺就該下小定了,訂婚儀式要有吧?他和福晉都是要面子的,師妹又是瑞王爺第一位側室,他的定婚禮肯定是不會少的。然後是過彩禮,就是下大定的聘禮了,那就更不能少了。不光有東西,也有銀票,您哪,就等着瑞王府的銀票吧。師妹的嫁妝別說是六十四擡,一百二十八臺也不在話下。”
“我說馬員外,等着王爺的聘禮給雲兒辦嫁妝,虧您想得出!您哪,趕緊去玉龍紙行和內兄周掌櫃商量賣古董的事。我是不懂這個聘禮、嫁妝的事情,就知道不能少花銀子。”
“這話明白。那,弟子就去辦事了?”
“也好也好,你就代勞吧。”
未時剛過,馬平就回來了,一臉的喜慶。進屋也不客氣,抓起桌上的水壺,直接對嘴喝了一頓,這才坐下來,古董帶回來了,另外還有三萬兩銀票。
陳大彬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一邊數着銀票,一邊還和馬平打招呼:“馬員外快坐下歇歇,下官可是真服了您了。哎,不對呀,你去典當古董,怎麼還把古董帶回來了?怎麼還有這麼多的銀票?”
“您且坐下,稍安勿躁!聽弟子跟您說。弟子把您的幾件古董拿去平安齋,孔掌櫃的當下就給了弟子兩萬兩的銀票。弟子一再和他說要贖的,一定不要急於出手。”
“孔掌櫃信誓旦旦地保證絕對不會見利忘義,什麼時候來贖什麼時候完璧歸趙。弟子怕您着急拿着銀子趕緊往回趕,半路上碰到了瑞王爺的貼身侍衛納蘭東德。他說王爺吩咐他來請我的,就直接去了將軍府。被請到王爺和福晉的房裡。屏退了福晉身邊的丫鬟嬤嬤,福晉就說了:“請馬員外前來是商量陳小姐的嫁妝。我和王爺深知陳大人的苦衷,他一個七品知縣,一年的俸銀才四十五兩,如何能置辦六十四擡的嫁妝?即便是親戚朋友幫忙一時也湊不齊。就和王爺商量了,請馬員外把下小定的銀子先拿去給陳大人,用作陳小姐嫁妝的一部分,很快就下正式聘禮,那個時候多拿些銀子,再加上東西,也差不多了。”
“弟子就說了:‘多謝王爺、福晉,這樣體恤陳大人,可是呢,陳大人已經把嫁妝銀子準備好了,是兩萬兩。’”
“哦?陳大人一向兩袖清風,如何存得這些銀兩?”王爺非常不解。
“王爺誤會了,這些銀子並不是陳大人的田產變賣了,更不是貪墨的,是他典當了祖傳一百五十八代的商鼎和一塊翡翠原石以及一個唐三彩、幾件古畫得來的。他是這方面的行家,能鑑別古董的真假。手上頗有幾件值錢的古董。”
“祖傳的東西怎麼能賣了?”
“是啊是啊,他沒有兒子,將來還要靠這些古董養老呢,可是他一定要給女兒辦好嫁妝。這是典當古董的銀票。”
“福晉,你看看府上還能湊出多少銀子?趕快讓馬員外把陳大人的古董、珍寶贖回來。”
“好好,您等着,臣妾即刻就去湊。”
少時福晉就拿來了三萬兩的銀票,問王爺夠不夠。王爺看着馬平,馬平趕緊說:“下官就是給陳大人典當古董去的,已經得了兩萬兩,足夠辦嫁妝的了,下官只能拿您給下小定的。”
“趕緊去贖古董!萬一古董店的老闆不認賬多要贖銀,或者的被識貨的內行人買走就麻煩了。這兩萬兩銀子是贖古董的,你把古董贖回來直接交給陳大人就是了。這一萬兩是下小定用的。”
“這算怎麼個帳兒呢?陳師傅把古董典當已經得了銀子,您拿銀子贖古董回來,這個古董就應該是您的了,您讓下官交給陳師傅,這就不大對了吧?要麼用陳師傅的兩萬兩去贖古董,拿您的一萬兩下小定。”
福晉笑吟吟地說:“馬員外做事一向精明,怎麼這點小事也不會辦了?一萬兩銀票是王爺給雲姑娘下小定用的,另外兩萬兩是贖古董的。你手上的兩萬兩是陳大人給雲姑娘辦嫁妝的。王爺的意思是請先生趕緊去贖古董,然後把一萬兩的下小定銀子交給陳先生,典當古董的銀子是陳大人的,是雲姑娘的聘禮,一碼歸一碼。等下大定的時候就是下聘禮了,除了銀票還要有實物。我家王爺一直不納側室,看上了雲姑娘,就說明雲姑娘和我家王爺有緣分,是千金難求的好女孩,能把雲姑娘娶到府上是我們的造化,下定銀子的多少都在其次,馬員外不必爲難,就這麼說。”
馬平一直覺得自己頭腦很清晰,思路敏捷,可是今天卻被福晉給說糊塗了,怎麼也繞不過來彎兒了。只好拿着王爺福晉給的銀票去贖古董,同時帶回來下小定的銀子,上了一路的火,怕跟師傅交不了差不過一想,師傅的古董贖回來了,以後還有養老的銀子,很高興。
王爺這麼對待師傅,這就表示他特別喜歡師妹,以後師妹給他生了兒子就會榮寵不衰;一個是師傅的仕途會很順,王爺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在皇上面前一直就榮寵得不得了,王爺有什麼事找皇上就沒有打駁回的。王爺又是師傅的女婿,師傅呢,無論是才學還是人品,還是辦事能力,那就沒說的,以前一直不得升遷是王爺一直在戰場,沒人罩着他,翰林院的那些學士們都是“文人相輕”,嫉妒師傅的才幹,才合夥把他擠兌到遵化的。現在王爺不上戰場了,又有師妹這麼個年輕漂亮的側室,師傅不借光纔怪!這麼一想,什麼擔心上火的就都忘了,剩下的全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