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做拼布是不可能把凌娟忘了。凌娟是使用縫紉機的成手,說不定以後就是拼布的主力。用縫紉機拼布,那個速度就沒治了。於是雲兒給了凌娟、魚兒水兒沒個人一口袋的棉布布角,讓她們想辦法拼出成品來。凌娟就和魚兒水兒躲到西廂房去拼布,三個人把布角用水噴了悶好、疊好,然後把深淺顏色分別挑選出來,就按雲兒說的做披風。此時的凌娟已經和魚兒水兒融洽到一起了,象朋友、象同事一樣在一起做事。月兒、蓮兒正在雲兒院裡的小廚房裡給各種治療儀器消毒,就是把儀器們放在不鏽鋼蒸鍋裡用開水煮,煮好了放在經過消毒的、鋪了新紗布的白色搪瓷盤裡,然後把搪瓷盤裝進透明的塑膜口袋裡封好。她們已經開始履行自己的助手之責了。
用縫紉機來拼布好愜意,魚兒水兒用的都是加工服裝的縫紉機,先把小塊的布拼成大塊的,夠了一個披風那麼大再鑲邊框,裡面絮上薄薄的棉花。
教習嬤嬤們實在是佩服了雲主子的大手筆,不但成口袋地往翼然樓拿小塊的拼布材料,還把多種的方塊布料拿來做拼布,就是凌娟也很佩服雲兒了。在這之前,凌娟對拼布沒有多少接觸,光是聽說拼布如何好看,想不到自己跑到大清來學拼布,還碰上了云云這樣一個無條件、無代價地供應大家拼布材料的人。
現在的鬟兒再也不說那些編織袋的口袋裡沒好布料了,那樣的布料還不好什麼是好呢?
一批拼布產品被送到陳瑞謙的玉龍布莊和董嬤嬤二兒子董奎新開的“董記布莊去”出售。雲兒心裡很沒底,這樣的商品都是碎布拼出來的,大清的女人一看就知道。叫拼布有點文縐縐的,但是叫百納被都明白。沒有兩天就有反饋回來的信息說送去的拼布賣光了,都是大戶人家的女人來買,就沒有講價的,全說好看。她們知道,拼布需要時間,需要動腦,縫起來也費工夫。布頭不值錢,時間值錢。
雲兒還辦了一次拼布比賽。比賽之前,要求幾位教習嬤嬤畫出一張草圖,要帶色彩的,這樣就可以根據你的草圖給你準備拼布的布料了。各位教習嬤嬤在領到類似草圖上顏色的布料之後就開始拼布了。自己單獨做也可,和別人商量也行,只要做出來的拼布作品好看,做成成品有希望賣出去就能得獎,以後當成樣品。評委只有兩位女主子。三天時限,三天之內不講課。
三天之後,八位教習嬤嬤來交作品。作品上沒有姓名,只有事先發給的編號,就叫幾號作品。不用多看,二號作品就得獎了。這是一牀百衲被,但是是經過了很強的藝術加工。玫紅色的寬邊裡粉色和白色方塊布間錯開縫成九宮格圖案。每塊方塊布上是一個凱蒂貓的布貼。裡面還絮了少許的棉花,產生了很立體的效果。每個凱蒂貓的形象是一個不同的畫面。大小差不多,穿着不同的衣服。用福晉的話說,怎麼可以這麼漂亮呢?這個被面獲得一等獎。二等獎也是一牀被面,這件作品可以看得出作者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設計和佈局,把一幅農家樂的畫面表現在被面上:有山有水有太陽和兩隻小羊一條小牛。有一片菜園和幾棵玉米。二等獎還有一位,拼的是一條圍裙。粉紅相間的格子布上有一隻拿着一個飯勺的灰色兔子,兔子扎着跟拼布一樣的圍裙。兔子耳朵裡面是淡粉色的,耳朵根兒上還有幾朵五瓣小花。
其他五件作品都是三等獎,也都做得很精緻。對照號碼一看,獲一等獎的是魚兒,二等獎是鄭嬤嬤和水兒,其餘是三等獎。
獎品的內容差別不是太大,都是裝進盒子裡的那種特別漂亮的雙人牀單,一等獎另加一對大紅色的錦緞枕套和枕巾,二等獎另加一塊多用巾。大家都認真做了,而且效果都不錯。每個人都是一條非常漂亮的雙人牀單,大家的參賽作品歸個人所有。魚兒把所得獎品拿給婆婆看,陳夫人很是爲她高興:“我們魚兒從小就聰明、能幹。”
“娘,這些獎品給您吧。”
“別價別價,你好不容易得的,自己留個念想。娘什麼都有,你放心。你主子妹妹一點都不虧了她老孃。牀單娘已經有了,娘知道你孝順。我們亮子有你這麼個好媳婦,咱們陳家燒了高香。”
“娘您別這麼說,魚兒知道自己出身低,配不上相公……”
“不許胡說!孃的兒子也出色、女兒也出色,媳婦孫女都出色!別太勞累了,到時候給娘生個胖娃娃。”
幾位教習嬤嬤把自己學來的拼布技藝教給了自己負責地段的姑娘嬤嬤,二百個人一起做拼布,那就不是四個箱子的布角了。田亮從大垛的小麗布頭裡給鉤下來四十個口袋的上海布角,平均五個人一口袋布角。學會了方法,大家就用分到的布角自己去拼了。府上的這些姑娘嬤嬤可不是等閒之輩。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從宮裡來的宮女,針線上都是很過硬的。做出來的拼布真是五花八門、千奇百巧。其中真有構思新穎的精品,精品者自然就是樣品了。被當做樣品的作者都給了物質獎勵。獎品看水平而定,最好的作品就給最高的獎品:人人羨慕的花牀單。這個牀單完全可以當嫁妝的!
三等丫鬟月兒得到一塊化纖綢的布料,應該是當窗簾用的。月兒不知道是做什麼的,就來請教魚兒。結果碰見了回家送奶的雲主子。雲兒告訴她,這塊綢料的寬度是七尺四寸,從中間裁開可以做兩條旗袍。大清的窗戶都是紙糊的,用不着窗簾,而窗簾布的花樣有很多是在上部和下部有一條很好看的花邊。正好大清的旗袍都有鑲邊或者滾邊。這樣裁開兩面各是一條旗袍的材料了。
雲兒的點撥讓月兒頓開茅塞。如果真的把主子給的獎品做旗袍,不知道會有多漂亮呢。
鄭嬤嬤幾人把大塊的布頭挑出去之後,用秤秤了,原來的四口袋應該是八十公斤,一百六十斤,現在剩下九十多斤了,院裡的姑娘嬤嬤是三十名,每個人分到了三斤布角。什麼形狀的都有,什麼顏色的都有。三斤還是不少的,一個個的樂顛顛地領了回去,這次分佈角沒有按等級,不管幾等丫鬟全是每人三斤。所以大家都很高興,主子待他們一視同仁,比別的府上強多了。就是從宮裡來的都很感慨雲主子的仁善,沒有一塊一塊地數着給,而是論斤秤的,就沒有一個人抱怨。
電視、小說都把宮鬥、府鬥、宅鬥當成一個很熱門的話題,變着法兒地描寫這些豪門爭鬥。當然各種爭鬥是存在的,也許是很嚴酷的。但是王爺和福晉從建府那天就對這種沒有硝煙的戰爭深惡痛絕:主子欺負奴才,嫡妻欺負小妾,奴才暗害主子爲了一點蠅頭小利越鬥越狠、越演越烈,不是兩敗俱傷,是多敗俱傷。所以王爺定的府規是絕對不許出現府鬥事件的,誰違反了都要視情節輕重給以懲罰。
其實主子也好、奴才也好,誰也不喜歡爭鬥。好好過日子不好嗎?王爺出家多年,在寺廟裡的戒律裡就嚴格禁止爭鬥,所以他的理念就是心平氣和,以善爲本。時間長了大家就嚐到了心平氣和的好處,闔府上下風氣很正,人與人之間都是互相關心、互相體貼,其樂融融!
相比之下,大清人的思想是比較保守的,一多半的姑娘嬤嬤還是把百衲衣、百納被當成最正統的拼布,倒是鬟兒比較前衛,拼出來一個枕頭、一條圍裙和一條門簾。
鄭嬤嬤也不錯,拼了兩個座墊、幾個椅搭,幾個茶杯墊;劉嬤嬤拼的是褡褳和包袱皮兒,髻兒拼的是書包,這個就有些新意了。二等丫鬟可兒和心兒也拼出來錢包和帽子,開始脫離百衲衣的窠臼了。
女性有女性的特點,不喜歡布料、不願意做針線的還真是不多。福晉分給大家的布角被有效利用到只剩下碎渣的地步,實在不能用了就把各自剩下的這些碎渣都裝進一個紙箱,說不定以後還可以最後利用。福晉自從和王爺成親就過着簡樸的日子,什麼東西都不輕易扔掉,也不囤積,能利用的時候就趕緊利用了。沒有一個王府裡的嫡福晉這麼會過日子。福晉的作品就是百納被,三斤布角做了兩條百納被和兩條褥子。用她的說法是能成用就好。
幾天之後雲兒來看情況,她不能要求福晉房裡的姑娘嬤嬤和自己房裡的一樣,魚兒水兒經常吃小竈,視野開闊了很多。設計出來的拼布作品越來越脫離大清百納被的窠臼。其他幾位較細膩嬤嬤也不錯,所以雲兒再次表示鼓勵,每位姑娘嬤嬤都得到了一包八雙薄尼龍襪、一條中等質料的絲巾、一包擦手油、一聯十張的創可貼。福晉也得到了這些獎品,但是多出來一瓶“友誼牌”雪花膏和一面一尺長、六寸半寬的塑料邊框的化妝鏡。
福晉高興得閉不上嘴了,對鄭嬤嬤說:看我的獎品比你們都多了好幾樣兒呢。”
“您那個不應該叫獎品,應該是操心費。”
“管他是什麼獎、什麼費的,人家是白給我東西,不過是個樂景,
人家把家裡的古董都換錢了,你能做到嗎?你能嗎?不過是個樂,想那麼多有意思嗎?”
“行,您的心也快趕上雲主子的大了。”
“要說心大是應該我比雲主子大,”
雲兒沒有接着讓大家拼布,其實是想把縫紉機的技藝教給幾位教習嬤嬤之後大家使用熟練了,用縫紉機拼布的效率要高的多,要不一小塊布一小塊布地往一起縫也確實是需要大塊的時間。只能暫停,學下一個技藝。拼布拼得最好的是魚兒,她和別的姑娘嬤嬤不一樣的是她有畫畫的基礎。得天獨厚地跟在會畫畫的雲兒身邊,耳濡目染地接受了很多美的薰陶。再加上雲兒的思維活躍,既傳統也跳脫,沒有大清女人那麼保守。去了異域一年又潛移默化地接受了很多異域的審美觀點,回來後對魚兒也有很大的影響,所以在她的拼布作品中就出現了布籃子、布偶、抱枕和坎肩。都是別人沒想到的,雲兒也沒給她看樣品、也沒看圖,就是那麼想出來的。
下一個技藝是見縫插針加進來的,就是教給幾位性格比較細膩的嬤嬤畫繡花稿。在以後的日子裡府上肯定會賣繡品,雲兒本身就是畫畫的,請人畫繡花稿對她來說是莫大的諷刺。於是雲兒隔空搬運出來幾本繡花圖案研究了幾天,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繡花稿很近似於工筆畫,不如工筆畫複雜。必須有整塊的面,但是以後也可以繡到水墨畫的那種自然過渡的水準。魚兒水兒已經畫了一陣子的彩貼畫,對線段、色彩都有了一點了解。
繡花稿對雲兒來說還不是很難的,難的是從繡花稿上把花樣描到繡布上。大多數的姑娘嬤嬤都不識字,不識字也就不會拿毛筆,描畫稿都是用毛筆的,而且是很細的毛筆,練筆的時候,雲兒看到好幾位教習的手抖得乾脆就不能描什麼。別看她們認字,但是平時也是不怎麼寫字的,拿起來手也不好使。最嚴重的是桃子,她是認字卻很少動筆,開玩笑地說:“一拿筆就象要賣兒賣女了似的手不聽使喚地顫抖。”
雲兒說:“你不是賣兒賣女是板門店談判。”
“哦?”所有的人都愕然了,沒聽說過賣門板的店鋪啊?買塊門板手抖什麼呢?
雲兒以爲描畫稿算不上是技藝的技藝,最多用個十天八天的就都能過關,結果半個月了還是手在抖。那就每天執筆半小時!誰知道多長時間是半小時?什麼時候不抖了才過關往下進行。
鄭嬤嬤託水兒向雲兒打聽,還有沒有更難的技藝了?雲兒的回答是:老鼠拉木杴,大頭在後頭。鄭嬤嬤是又高興又害怕:學技藝是好事,多個技藝就多個飯碗,就怕學不會沒面子。
雲兒通過水兒告訴鄭嬤嬤,她不會給任何人沒面子、下不來臺。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雲兒的精神就沒那麼緊張了,因爲人的接受能力是不一樣的,不能用自己的大腦反應速度去要求別人。自己的大腦接受能力是經過師父擴大的。再說了,那麼多樣的技藝要求大家在幾個月之內都學會也不現實。雲兒就用第一天教課。第二天、第三天讓大家有個理解和熟練過程。就是教課的一天也只是教授一個時辰的課,所以雲兒畫畫的時間就很足了。這纔是她的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