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海都統來到西安並不是完全爲了張知府的贓銀,主要目的就是拔掉吳三桂釘在西北的釘子王輔臣。能勸降更好,不但少了一些刀兵之亂,還能保存朝廷的兵力。實在是勸降不了,就要在吳三桂和王輔臣兵合一路之前消滅了王輔臣。雖然這個王輔臣在作戰方面是一員虎將,但是他並不完全處於自願歸附吳三桂,還有爭取的可能。既然是在戰場上,周培公就被康熙皇帝封爲圖海的參議將軍,也就是現代的高級參謀、參謀長之類的官銜吧,專門給圖海出謀劃策的。其實,康熙皇帝在用這兩個人的時候就用錯了。他還說自己有一半漢人的血統,其實一直站在滿人的立場說話。圖海是滿人,但是能力遠在周培公之下。周培公是帥才,圖海是將才。但是呢偏偏是將才的職位在帥才之上。這就是周培公的悲哀,也是康熙用人不當的悲哀。
在甘將軍和馬平帶隊返回京城之後,圖海就和周培公帶領大部隊趕往六盤山地區。圖海和周培公倒還和睦,倆人以前沒有什麼交往,但是見了面談幾次也還談得來。一路上,周培公一直在和圖海講說着冰兒、雪兒和青兒三個人的本事。圖海給他說得半信半疑,他就是要自己的眼睛看見才能相信。在他眼裡,冰兒雪兒青兒三個人根本就是幾個孩子。也沒把這次勸降王輔臣和冰兒等人聯繫在一起。
陝甘提督王輔臣坐鎮平涼城,時常唉聲嘆氣。他投降吳三桂也有自己的苦衷,好在這裡不是主戰場,主戰場在岳陽。王輔臣並不主動出擊攻打康熙的軍隊,只是打些個小仗。表面看日子還算平穩悠閒。這位陝甘提督王大人最近心情十分灰暗:前途未卜啊,惹不起吳三桂,上了賊船,又擔心被皇上的軍隊打敗,成天想着怎麼找後路了。
平涼城屬於六盤山地區,臨近涇水河,幾近蠻荒之地。王輔臣駐守在這樣一個地方也是無可奈何。就想着在這裡能有什麼出路,忽然有探子來報,說發現朝廷人馬,爲首的是鑲黃旗都統圖海大將軍,身邊的軍師似乎是個讀書人。帶來的人馬大約是兩三千人。
“再探。”
探子下去了,王輔臣卻平靜不下來了,他的心砰砰亂跳,猜測着康熙皇上的意圖:到底是派兵攻打自己的,還是派人來勸降自己的?如果是派兵攻打,那就是把自己栓在了吳三桂這條賊船上下不來了,如果是勸降,還有一條生路。可是康熙一向厚待自己,自己辜負了他的期望,他能饒了自己嗎?
“報!”一名軍校急匆匆進帳來報:“確實是朝廷的威遠大將軍和參議將軍周培公帶領三萬精兵來襲,不知他們從何而來,似乎是從察哈爾戰場疾馳過來的,已經把咱們包圍了。”
王輔臣心說不好,剛剛得到急報說朝廷的威遠大將軍圖海帶領三千人馬從西安方面過來,怎麼成了三萬精兵從察哈爾戰場向自己這裡疾馳?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唯一的辦法是緊閉城門,決不出戰。
雖然是龜縮在平涼城的城裡,一天半天不會被活捉,但是也前程渺茫了:早就接到吳三桂的信說是不日要有他的謀士汪四容帶領五萬兵勇增援他,並帶去糧草、冬衣若干。可是半個多月都過去了,也沒見到吳三桂的這位親信人物的影子。倒是朝廷的大將軍圖海先到了。這位圖海可是個文武全能,還有那個康熙新近提拔上來的周培公,更是臥龍鳳雛一類的人物,吾命休矣!
已經住進城裡的冰兒幾人,就是爲了探訪王輔臣的情況,正在客棧裡。自然是冰兒和雪兒在一個房間,青兒單獨一個房間,她正在牀上打坐練功。明明三個人在另一個房間下跳棋。
雪兒對冰兒說:“我和你說,我看見王輔臣在發愁,不知何去何從了。城裡的糧草已經不多,咱們把城裡的情況告訴圖海將軍他們吧。”
“可是他們能相信我們嗎?”
“你不知道周先生是誰了嗎?是我哥哥的老丈人,就是沒有親戚咱們也得幫着皇上啊!咱們不是有使命嗎?”
“對極了,你寫信,我去讓鴿子去送。”
“好,我再看城裡的城防情況,看看王輔臣在幹什麼。”
信寫好了,綁在了鴿子腿上,冰兒念動“馴獸訣”,讓鴿子飛了出去。
城外清軍大營,中軍大帳,威遠大將軍圖海和參議將軍周培公正在商量下一仗怎麼打。現在勸降王輔臣還不是時候,一定把他打服帖了,他沒有退路纔會歸降。
一隻鴿子“撲啦啦”,飛了進來,落在周培公的腿上,大家很奇怪,那鴿子就用嘴叨周的大腿。周培公是何等的睿智,一下子看到了鴿子腿上的信,忙解了下來,他剛把信解下來,那鴿子就撲啦啦飛走了。
打開信一看,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圖海將軍忙問:“怎麼回事?”
周先生欣慰地笑着說:“我們正愁着不知道城裡的情況,這可靠的消息就來了。您知道嗎將軍,信是潤玉公主和仁義額駙從城裡送出來的!信上說,王輔臣舉棋不定,城中糧草基本枯竭。”
“公主和額駙送出來的消息一定是可靠的。”
“正是,要趕在他們的增援部隊到來之前,把王輔臣勸降,他要是倒戈一擊,就會亂了吳三桂的陣腳。吳三桂的形勢很糟糕,朝廷的大軍長驅直入,康親王傑書統帥的東路軍切斷了福建靖南王耿精忠在浙江、江西的糧道,並乘勝追擊,攻下溫州佔領了仙露嶺,耿精忠歸降朝廷:傑書又揮師西進,與安親王兵合一處,圍困了嶽州安興。康熙皇上發佈命令,將二十門紅衣大炮運到了前線。吳三桂慌忙將主力部隊全部調到岳陽、衡州,並派孫子吳世琮去廣州向平南王尚可喜請求援兵,吳世琮很對得起對他疼愛有加的爺爺——一去就沒了音信。形勢對吳三桂和王輔臣都十分不利。時不我待,現在正是勸降他的最好機會。”周培公鍼砭入理地分析了當前戰況。圖海將軍不住點頭稱是,可是勸降王輔臣可是個非常危險的差事,弄不好就要掉腦袋。王的部下都是驍勇、兇猛的戰將,勸降他們太難了!
“末將願往。”周培公微笑着說。
圖海將軍使勁搖頭:“不行,太危險了,再想想還有什麼萬全之策沒有?你可不知道這個有名的關西馬鷂子王輔臣是個什麼出身,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你乃一介儒生,就算是會些拳腳,也抵不住羣狼環飼啊,本將軍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將軍!撤藩戰役,成敗在此一舉,如若王輔臣等到援兵,就會如虎添翼,勢不可當,如若勸降了他,那局勢就會急轉直下,您想這成破利害……”
“這個本將軍知道,可是……”
“末將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危險是有的,但是大丈夫是不應該怕死的。您就放心吧。”
“還是不行,總得有個能保護你的人本將軍才放心些。”
“報告將軍,仁義額駙求見。”
“仁義額駙?快請!”
冰兒大步流星進了中軍大帳,因爲是皇家的女婿,圖海將軍和周培公都要拜他的,過去叫駙馬,清朝叫額駙,那是大人物!見二位將軍向自己施禮,忙笑着還禮。
圖海將軍說:“額駙不是給關到城裡了嗎?”
“沒事沒事,我想個辦法出來了,看看二位將軍可否有用得着趙某的地方。”
“哎呀!及時雨呀!太好了!周將軍說他要隻身進城勸降王輔臣,您瞧,他和那個馬鷂子比,那不是吃虧的就沒別人了嗎?早就聽周將軍說了額駙有呼風喚雨的本事,您能幫這個忙嗎?”
“仁義責無旁貸!不過嘛,我可不會什麼呼風喚雨。變個戲法而已,鰲拜曾經在我家王爺面前罵我是耍猴兒的。哈哈哈!”
“哈哈哈!您這個猴兒可耍大了。那,我們就借您的神力,去會一會關西馬鷂子!”
“神力不敢當,在下很想幫幫周將軍,好歹我們還是親戚嘛。”
圖海和周培公大笑。接着他們商量起勸降的事情,總不能打無把握之仗吧?勸降是可以靈活機動,但是怎樣面對那裡的惡劣環境?進狼窩入虎口,首先是得有臨危不懼的膽識和氣魄,人家喊一聲就哆嗦一下,那個氣勢就輸了。
第二天一早,周培公和冰兒在平涼城下喊門,說自己是天朝使臣。王輔臣一聽是天朝使臣忙說請。進到王輔臣的提督行轅,迎接他們的不是歌舞、美酒,而是刀槍林立、油鍋乾柴。二人神情自若地穿過了刀叢劍樹,來到了坐在提督位置的王輔臣面前。根本也沒在乎馬鷂子的下馬威。
王輔臣詫異地看着冰兒,上下打量,心說怎麼來了一個毛孩子?還是和朝廷的說客一起來的?
爲了能鎮住周培公,先把這個毛孩子嚇住!只見他一拍案几:“來呀,把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叉出去砍了!”
“慢!”周培公微笑着說“王提督怎麼不分青紅皁白就砍人哪,問清楚嘛!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是起碼的禮節,您連這個也不懂嗎?這位是瑞親王女兒潤玉公主的丈夫趙仁義趙額駙。是當今聖上的妹婿,不是隨便就殺的人。”
“什麼?皇上的妹婿?”王輔臣有點傻眼。
“提督大人,這樣對待天朝來使不大禮貌吧?”
“好。賜座!二位,你們來到本提督這裡不是來勸降的吧?”
“正有此意。”周培公一絲不亂,鎮定自若,“嚴格地說是給提督大人指一條生路的。”
“你是誰?敢如此和本提督說話?”王輔臣已經心驚膽戰了,還在撐着架子——這兩個人也看就是沒什麼功夫的,就這樣的刀山油鍋都不怕,膽子也太大了吧?
“不才乃是荊門書生周培公。”
“什麼?你就是周培公?”
“正是。”
“來人,把這個大膽狂徒給我捆了,扔進油鍋,管叫你三寸不爛之舌炸得稀爛,哈哈!”
“慢着!方纔在下和周先生師徒二人在城下喊門之時,是提督大人親口說的請我們進來的,一個“請”字多大的分量?您不說請我們能進來嗎?既然把我們請進來,就要按客人招待,有你們這樣把客人當仇人,刀槍林立、油鍋冒煙的嗎?你也是做了三十多年將軍的人,怎麼滿身的土匪習氣?這是待承上邦使者的禮數嗎?”冰兒譏諷道。
“你!好一個靈牙利齒的額駙大人!你待怎樣?”
“王提督,您這是幹嘛?不是跟您說了嗎,這位可是皇上的妹夫,您的口氣不大對呀。”周培公的眼中露出不屑,那意思就是你們連個孩子都怕成這樣,還能成其大事?
王輔臣也覺得自己有點色厲內荏,勉強擠出一點笑,讓座道:“二位請坐。”
“我們不是已經坐了嗎?不知提督大人考慮得如何了?”
“本提督不知朝廷招降有幾分誠意?”
“提督大人覺得我們沒有誠意嗎?我們是提着腦袋來的,爲了將軍你的生命安危和你手下將士的生死選擇,是您把您手下的將士生命當兒戲,還是我們把自己的生命噹噹兒戲的?您覺得您現在不死不活地耗下去就會有個光明的前途了?”
“可是,本提督畢竟投靠過吳大帥,恐怕皇上不會善罷甘休吧?”
冰兒說話了:“你以爲當今聖上也和吳三桂那個老匹夫一樣反覆無常嗎?既然他派我們來,就有容納提督大人的心胸。大海爲什麼那麼寬廣,是因爲它能容納百川,不管是清流還是濁流。”
王輔臣和周培公都在心裡爲冰兒叫好。一句話說明了康熙的態度,還寓意深刻。
“本提督還要好好兒地想一想……”王輔臣做沉思狀。
冰兒看王輔臣裝腔作勢的德行差一點笑噴了:“都快躲進老鼠洞了還在這兒玩深沉。”但是他不能笑出來,那樣就會讓王輔臣惱羞成怒以爲朝廷在耍戲他。勸降就是一場心理戰,誰能一絲不亂穩如泰山誰就是勝利者。其實,冰兒早就穩操勝券了。他的懷裡揣着一條神龍,心裡還有“三訣”。只是還要保護周培公,就不能輕舉妄動。
看着眼前的兩個似乎是沒有任何戰鬥力的“天朝使者”,王輔臣覺得,就是歸降也得提出一點條件,讓自己今後能過得好一點……”
“二位稍安勿躁,讓本提督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