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是吧?趕緊進府說話。”田亮一臉的笑意,把魚兒的大伯父周克勤給迎進了府裡。哪能讓他在府門大吵大鬧的?接進來就好說了。這位大伯父當過官,張口閉口的“本官”如何,別看蓬頭垢面,氣勢還挺足,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您哪位?怎麼稱呼?”
田亮纔不想被這種人罵得狗血淋頭呢,就說自己是府上的侍衛。田亮平時一直穿着府上的侍衛服裝,周克勤不疑有他,便說:“你去給本官把府上的田總管給傳喚過來。就說本官是他的伯父丈人,有這麼對待本官的嗎?”
田亮忍住爆笑,抱拳施禮,答應着進去了。
“哎哎!好歹把我迎接進裡面去啊,我還沒吃飯呢。”
田亮早就在魚兒那裡知道了這位曾經是三品大員的周克勤大人的光輝事蹟。變相地逼死了庶出的弟弟,把弟媳和侄女賣給一個無良屠戶,每天受到非人的折磨。魚兒還險些被屠戶給糟蹋了!他還有臉上門來投親?他有半點親情嗎?
田亮到了翼然樓把情況跟王爺說了,這事必須有王爺的示下。魚兒已經不是王府丫鬟了,現在是一品誥命夫人,把伯父扔在門外不管不問也是不合適的。
王爺說:“先接進來再說,看他的品行如何再做處置。你就不要和他見面了,我會派格隆接待他。”
田亮沒有返回府門,而是和煊王爺從後門去了某個商家看情況去了。不能把寶貴時間都放在一個不值當的人身上,魚兒也沒有得到王爺的通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無良伯父來到府上。
“周先生請進。”對於一個被免職罷官的貪官污吏,叫他一聲先生還是很高看的。本來,這位曾經的周大人是應該被砍頭的,但是因爲他胡攀亂咬,還真把一個隱藏得很深的貪官給招供出來,就“戴罪立功”了,給他一個罷官免職、籍沒財產的處分,趕出官員行列,然後是到大街上要飯的下場。這個人的最大特點就是貪得無厭,臉皮比城牆還厚,然後是能言善辯,無理辯三分。
就這樣全家都被迎進府裡,安排在後面一排的一座剛剛倒空的四合院裡。可能是當官的時間太長了,周克勤先生很敏感:應該是先見王爺的嘛,怎麼給弄到這裡來了?
“喂!這是什麼地方?我要見王爺!”
“王爺豈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你以爲你是誰呀?在這裡老老實實地等着!”負責接待周先生的格隆卻不大客氣。
“狗眼看人低!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們府上總管的伯父丈人是國公爺的長輩!他媳婦是我的親侄女瑜格格,是一品夫人!”原來是看魚兒的身份高了來投奔的,要飯的乞丐消息靈通還是比較符合實際。
“你說你是我們府上總管的伯父丈人,誰能證明?你還是老實一點,接受府上的調查,等弄清了你的真實身份再當伯父丈人。”曾經的周大人哪裡想到面前的年輕人就是總管大人的妹夫。
“你把魚兒給我拎過來!她見到我就知道我是誰了?”
“你嘴巴放乾淨一點,還拎過來,總管夫人現在是安親王的義女,還是先皇封贈的一品夫人,你說拎過來就拎過來的?如果你再炸毛起刺兒的別說我把你拎出去打板子。”
曾經的周大人立馬就把嘴巴閉上了。他也知道這裡是王府,不是他這個不明身份的要飯花子能耀武揚威的地方。
這位周大人確實是魚兒的伯父,先前曾經是正三品的詹事。詹事府是順治元年設立的,是爲輔導東宮太子的機構,應該是相當有權力的。詹事府設滿、漢詹事各一名,周克勤自然是漢人的詹事。但是這個機構在順治元年十一月被裁撤,其事物併入內三院。到了順治九年才恢復,那個時候,魚兒和她的母親已經被賣出周府,之後的情況就不大清楚了。周克勤是如何落到這個地步也無法明瞭,反正是曾經進士及第、學富五車的人,也曾經是風光無兩,流星劃過的人。不說別的,單單是他對待庶弟和魚兒母女的態度就能斷定這個人的人品是如何的低下不堪。庶弟參加科考本是一件好事,考中了他的臉上也有光,就是因爲是庶出,就覺得不能和他一樣風光,否則他就沒面子。他的面子比庶弟的前程還重要!他是正三品官員,庶弟去世,留下的遺孀和女兒就養活不起嗎?那些小妾怎麼能養起?就是不想養活也不能連問都不問就賣給了一個無良屠戶吧?給魚兒母女造成的傷害會有多大?就是怕自己搶了庶弟的兒子以後被魚兒母女認回去。人家纔是親生的好不好?
魚兒的故事是王爺和福晉都知道的,所以這位曾經的詹事大人就是仗着是魚兒的伯父投奔來的,王爺福晉和田亮、雲兒都不會看好他。不是做不到雪中送炭,是這個人不值,甚至可能會反咬一口的毒蛇。,所以一直就沒有告訴魚兒母女,如果她們知道了也是左右爲難。
其實這位詹事大人就是因爲官兒大了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他貪污的錢財倒不是很多,就是流連青樓,弄出來一個又一個風流事件也足以讓他丟了烏紗帽的。還爲了一個妓女和一位富商爭風吃醋、鬥勇鬥狠,逼得那位富商投河。大清例律是嚴謹官員到青樓狎妓的,一經查實就會丟了烏紗帽。那位投河的富商投河了卻被人救起,發誓和周詹事勢不兩立,通過種種渠道把周大人給告了,再加上他的貪污,於是烏紗帽就摘了,府上也被查抄了。爲了脫罪胡攀亂咬,僥倖給牽出來另一個貪官。他倒是沒有被砍頭,也是名聲狼藉,最後到了流落街頭,沿街乞討的悲慘地步。不知怎麼就知道了魚兒現在是瑞王府總管夫人的重大消息,趕緊全家投奔了來。然後就地被關在這個院子裡,先養幾天。如果是別的王府,這人肯定死悄悄了。但是王爺不想手上沾血,已經把他的情況跟皇上說了,皇上說:“您做得對,不差他幾頓飯,等朕想好辦法再處置他,不然他每天胡說八道的,影響太壞。這樣,昔日的詹事大人雖然不是吃香喝辣,也是肚子滾圓。吃飽了就罵街,不是在院子裡罵,是被關在房間裡罵,沒人聽見,就是不讓他見到魚兒和總管,任他罵破喉嚨也沒人搭理他。其實就是王爺想看看他的人品,如果是個犯了過錯有心改好的就會給他安排一個差事,安穩地度過後半生。誰知道這是個好賴不知的人。都已經到了要飯的地步還人五人六的擺出個大爺樣兒,經過商量,康熙皇上同意,把他送走。送到什麼地方由王爺決定。皇上知道皇伯父不會殺人,可能把這人送遠一點,就不管了,王爺讓雲兒把他們一家送到一處蠻荒之地去自謀生路,給他一年的糧食、足夠的種子、工具,想活着就自力更生,不想就餓死。所以曾經的詹事大人在某天的早起之後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來到一個陌生之地,身邊有糧食、種子和工具,當時就傻了。想投河這裡沒有,想上吊這裡不但沒繩子也沒有地方可吊,只有一個勉強可以存身的小土屋。
剛剛把周大人送走就又來一個找魚兒的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戴還算整齊,不象是要飯的。她說她不是投奔田夫人的,是田夫人以前的丫鬟,名字叫小蝶。就是來看看田夫人,看看就走。好像左邊的胳膊有點毛病,一直那麼端着不動。
門房的人進去給通傳了,很快魚兒就出來迎接。總管夫人的身上再也沒有丫鬟的服飾了,而是打扮得體的貴夫人的裝束,身邊帶着丫鬟。
“七小姐,您不認識奴婢了?奴婢是小蝶呀,您知道嗎奴婢一直在找您嗎?”
“小蝶?你是小蝶?讓我看看。你真的是小蝶!對不起是我們母女連累了你!讓你給賣到那種地方……進來吧,進來咱們好好談談。香兒你去給我這個妹妹準備飯菜。”
“嗚嗚……七小姐,奴婢都想死您了!雖然奴婢服侍您的時間不長,可是奴婢特別喜歡您。那一次要不是您的解救,奴婢就給大夫人的孃家侄子糟蹋了!嗚嗚……”
“別傷心了好不好?告訴我,咱們分開以後你怎麼樣?”
“別提了,奴婢被大老爺賣進青樓那天就被命令接客,當然奴婢不從,結果是被老鴇打得遍體鱗傷,這條胳膊就是因爲擋住老鴇掄過來的棍子給打斷的,她又不給醫治,就殘了。這樣也好,就不能接客了,奴婢就在那家妓院當了燒火丫頭。後來老鴇就把奴婢配給了妓院的一個廚子,過了十來年的安穩日子。再後來廚子得病死了,奴婢就沒有了生活來源就只能改嫁,嫁到了鄉下,那男人又死了,他是被人打死的,他家裡的人硬說是奴婢剋死的,把奴婢攆了出來,奴婢就再也不想嫁了,給人幫工,就是這條胳膊不能幹活,幾天就被攆出來。後來就要飯了……”
“對不起小蝶妹妹,都是我連累了你。”
“七小姐您怎麼能這麼說?奴婢在要飯的過程中也曾聽說過您的遭遇,雖然知道的不多也知道您在前些年過得不好。奴婢不是來麻煩您讓您收留的,就是想看看您現在過得好不好。看樣子您還不錯,奴婢就放心了。”
“留下吧小蝶妹妹,你不用做什麼,我就養着你。”
“多謝七小姐的眷顧,沒有嫌棄奴婢。但是奴婢現在已經不要飯了,找到了逃荒的時候失散的哥哥,哥哥把小蝶接到他家,就是給他看看孩子,看看家。”
“是真的?”
“真的,您看奴婢身上穿的是要飯花子樣兒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沒有地方去,就留在我這裡。你爲了我都成了殘疾人……”
“七小姐,能看到您,能見您一面,小蝶就知足了。”
在送走了小蝶之後不久的幾天,又一個人來到府上,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完全是一個道人的打扮,一襲黑色道袍,頭頂是個髮髻,彆着一根樹枝做的簪子。相貌跟府上的朱醫官酷似,他說他姓朱。
朱正是朱醫官的小兒子,十年前得了天花,去世了,這是府上的老人都知道的,但是出家當了道士卻沒幾個人知道。既然是朱醫官的兒子,就不能趕出去了。
已經是須發全白的許公公親自把年輕道人送進府裡,送到府中之府的總管府。剛好田亮在家,見到鄭姓道人卻覺得十分眼熟。
“師兄自然是不認識貧道了,貧道離開府上那年才十歲。”
“你是朱正?”
“噓!爲了府上的安全,我只告訴你我姓鄭。我父母都好吧?”
“你父母自然是好的,你這都到家了,親自看看他們不就知道了?”
“貧道在峨眉山和師父學醫十幾年,不問世事,自然是不知道府上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不敢貿然回家。”
“先皇已經駕崩,你也不是小時候的模樣,就不必那麼小心了吧?現在的太皇太后對王爺的忌憚也比先前好多了。”
“師兄,我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世,我的存在就會使府上不安全,所以我回來就是想就看看父母,不行的話轉身就走。我學醫的目的就是懸壺濟世,以後就行走江湖給人看病。就是在府上也不能久留。府上已經有了兩位醫官,用不着我。我用我的方法懸壺濟世。”
“既然你叫我一聲師兄,就要聽我一言。你已經來到府上,就不能看看你的父母?朱醫官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比你的親生父親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你誤會我了師兄,我不是不認父母,是怕見到他們他們就不放開我了,我還怎麼離開他們?你們府上的使命就是經商,我的使命是治病救人。”
“那也不差幾天吧?你父母盼你回家盼得什麼似的,說了多少次到十年了,正兒怎麼還不回來。我還問你師父他老人家身體如何?”
“師父已經得道圓滿了。就在我滿師的第二天,師兄你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殊勝!峨眉山到處是七彩霞光,有一輛踏着祥雲的鹿車來接師父。還有很多道家的人物都來了。師父登上鹿車對我說,回去吧,就用你學的懸壺濟世。”
“我把你送回家,改日詳談好不好?”
“好好好,我知道你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