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沫瞬間就慌了,她猛地站了起來,然後差點被顛簸的快艇甩出去。她緊緊抓住欄杆,再一次努力尋找。然而結果還是一樣,她根本看不到洛亦辰在哪裡。快艇四周,都是黯沉詭譎的海浪,視線裡再無其他。
“船長,停下!我的同伴落水了!”顏子沫衝着船長大喊,喊完之後,又對着船尾大喊:“洛亦辰!”
只是,大海之上只有風雨雷電聲,根本沒有人回答。
巨大的恐慌就好像此時的海水一樣,瞬間就席捲了顏子沫整個身心,甚至比之前她在水中弄掉了氧氣管還要來得深刻得多。
一時間,她只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冰原一樣,整個世界轟然崩塌,漫天的冰雪將她冰凍,那是一種來至靈魂的空落與恐懼。
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擺脫這樣的恐懼,於是對着海水大聲地喊着,一邊喊,眼淚一邊就留了下來,直至幾乎聲嘶力竭。
然後,無盡的後悔又包圍了她。要不是她說她喜歡潛水,要不是她表現得那麼着急地出來,洛亦辰應該有充分的時間檢查快艇上的救生裝置,即使他被甩下海,也不會像現在一樣。
而且,剛剛明明是她沒有抓住船沿,他是因爲救她才掉入水中的。他把唯一的一件救生衣給了她,卻又在生死關頭,選擇他自己則被甩出去……
顏子沫想着,眼淚更是控制不住地瘋狂滾落。她爲什麼就這樣害了他,他可是她自從16歲起就一直默默喜歡的人啊。她寧願甩出去的人是自己,也不希望他有事。
這幾天他們好不容易相處得很好,難道老天爺看不過去,非要分開他們嗎?可是,她可以離開就是了,爲什麼偏偏要奪去他的生命?如果他死了,她怎麼辦?
顏子沫的念頭一起,突然就發現,即使是想一下,她都難過得不能呼吸了。他不會有事,一直以來,他在她的心目中都是無所不能的,怎麼會有事呢?顏子沫一邊自我安慰着,一邊又攀着船沿努力搜尋。
突然之間,天空落下一道巨大的閃電。一瞬間,將整個海面照得纖毫畢現。借住剎那的明亮,顏子沫突然看到,後方海水中,有一點突兀的白色。由於海水顏色有些深,即使是浪花,也帶着一抹藍,所以那個白色的小點就格外地清晰。
接着,又一道閃電落下,顏子沫在看清那個白色小點的時候,只覺得世界突然靜了那麼一秒。是他,他沒事,他正在向着快艇游過來!
顏子沫大喜,然後不顧其他,踉踉蹌蹌地快步來到船長旁邊,然後指着身後的洛亦辰道:“船長,快倒回去,我找到他了,他就在我們後面!快倒回去!”
顏子沫喊完,又連忙轉過頭去,這時候天空好像亮了些,她看到洛亦辰正在奮力向着快艇游過來,可是因爲海浪實在太大,他遊起來還是很費力,好幾次,明明近了,卻又被海浪拍得更遠。甚至有幾秒,還被拍到了水面以下,看得顏子沫心驚膽戰。
船長已經在控制船向後,可是,因爲海浪實在有些大,快艇想要掉個兒實在難,甚至因爲要轉彎,船顛簸地比之前還要厲害,有幾下差點掀翻。
不行,如果不想個辦法,根本不能改變現在的局面的!而且,距離洛亦辰落水已經有十多分鐘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體力消耗應該很大,顏子沫看到洛亦辰和船的距離漸漸開始拉大,心中不禁焦急萬分。
突然,她的眼角餘光瞥到了快艇上的一根繩索。然後,她就快步向着繩索跑去。
隔着重重雨簾,洛亦辰看到顏子沫安然無恙地站在船沿上,總算是鬆了口氣。他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因爲風浪太大,他的聲音淹沒在風雨裡。他只得奮力向前遊着,可是海水的力量太大,他每次看似就要遊近了,可是又被海水給拍得更遠。
慢慢地,他就有些無力了。他看到他和船的距離漸漸拉大,心中涌起濃濃的遺憾和不甘。可是,他真的沒有力氣了啊,他也很想游過去,將他喜歡了十多年的女孩緊緊抱着。
他想游過去,告訴她,他其實一直都深愛着她。他想問她,她現在還是喜歡季銘川嗎,可是,他真的沒有力氣了。
他只是機械式地揮動着手臂,想要讓自己不至於被甩得太遠,想要隔着漫天風雨多看她一眼。
然後,他就看到她突然跑開了。
是因爲船尾那裡容易被海浪拍到,所以她去了船頭那邊嗎?還好,她知道哪裡安全,她知道保護自己。可是,爲什麼他卻感覺有一道尖銳的疼痛從心底蔓延而起,將他揮動手臂的力氣都抽走了?
他快要死了,她也不願多看他一眼嗎?洛亦辰突然覺得鼻端一陣酸澀,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瞬間就瀰漫住了他的視線。
他看到前方的快艇漸漸變得更遠,他的脣角溢出一抹虛幻而清冷的笑。
就在他決定放棄的那一刻,突然,那個早已刻入他靈魂的身影有一次出現在了船尾!他看到她手裡抱着什麼東西,然後她站在船尾焦急地尋找了幾秒,接着,將手裡的東西狠狠地扔了出去!
可能是她扔的時候力量太大,她差點因爲慣性把自己都甩出去,卻又在幾乎跌出船沿的時候,才堪堪穩住身形。
那一刻不知爲什麼,洛亦辰發現自己的視線變得格外清明,然後他就看到顏子沫身上的救生衣不知什麼時候脫下來了,而她扔出去的正是被繩子繫着的救生衣!
她怎麼脫了救生衣?!她游泳技術那麼差,力氣又那麼小,萬一再一次沒有抓緊,被甩出來怎麼辦?!洛亦辰徹底慌神了,下一秒又突然意識到,顏子沫扔出救生衣是爲了救他!
她明明那麼害怕,竟然還脫掉了救生衣給他!洛亦辰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下一秒,突然覺得自己的力量又活過來了,然後,他揮動手臂,奮力向着救生衣游過去。
近了,近了!顏子沫的目光緊緊盯着洛亦辰,看到他和救生衣的距離越來越近,心絃緊緊繃着,連呼吸都忘了。
就在洛亦辰夠到救生衣的時候,她死死繃着的心纔有稍稍的放鬆。她衝着洛亦辰大喊:“亦辰哥哥,快穿好救生衣,我拉你過來!”
洛亦辰只能恍惚聽到顏子沫叫他‘亦辰哥哥’,至於她說什麼,他根本聽不到。只是,有她的那聲明顯帶着緊張的呼喚,就夠了。他快速穿上救生衣,然後緊緊抓住救生衣上的繩子,開始不斷縮短自己和快艇的距離。
顏子沫早就將繩子的另一端系在了快艇的欄杆上,然後,她靠着快艇邊緣,開始將繩子往回拉。其實她也不知道,她竟然有這樣的力量,縱使海浪再大,縱使她再站立不穩,她還是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然後一點一點將洛亦辰拉到了船尾。
然後她一手抓住欄杆,一手拉着洛亦辰的手,拼盡全力將他從水裡拽了上來。
“沫沫……”洛亦辰上來的時候,真的是力竭了,剛剛爬上來,就跌坐在了地上。他很想抱抱顏子沫,可是,他的手顫抖得厲害,根本連擡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顏子沫這才意識到,她真的把洛亦辰救起來了,他真的沒事了!她恍惚一般撲到洛亦辰身上,然後緊緊抱住他的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亦辰哥哥,你終於、沒事了,終於、沒事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然後,眼淚啪啪往下掉,到了後來,直接大哭起來。天知道,她剛纔是有多害怕,多害怕失去他,她看到他就那樣消失在茫茫海水中的時候,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塌掉了,再也沒有一絲光明。
好半天,洛亦辰才聚起了些許力氣。然後,他艱難地擡起手,環抱住了顏子沫。他的聲音也有些低啞:“沫沫不哭了,我沒事,我們都會平安回家的。”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折騰夠了,慢慢地天空的雨點開始變小,風也停了,海面漸漸平靜下來,雖然還是有些烏雲,可是與之前比已經差了很遠了。甚至到了後來,雨完全停了,太陽還從雲層裡探出頭來,將海面灑滿了一層粼粼波光。
顏子沫這時才發現,她竟讓還躺在洛亦辰的懷中,而他,正低頭望着她。
心底一驚,顏子沫只覺得一陣熱力從臉頰蔓延到耳根,她連忙抽開身,然後微微有些不自然地道:“幸好風浪停了。”她剛纔在他懷裡不顧形象地大哭,簡直丟死人了!
“嗯。”洛亦辰淡笑地望着她。
顏子沫只覺得在洛亦辰那樣的目光下,心跳得更加劇烈了。她咬了咬脣,眼神飄忽:“那我們現在是回去還是去哪裡?”
洛亦辰挑了挑眉:“代價這麼大,如果都要到了目的地卻又離開,沫沫會不會不甘心?”
“萬一一會兒又變天怎麼辦……”顏子沫是真有些後怕了。
“不會了,烏雲已經徹底消散了。”洛亦辰指着遠處依稀可見的一片綠色:“沫沫,我們的目的地應該就要到了。”
顏子沫順着洛亦辰所指,就看到一片湛藍裡,獨有一處的顏色與衆不同,是那種翡翠一般純淨的綠,讓人遠遠望上一眼,就忍不住心中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