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秦牧遙小的時候,八歲那年。
進入盛家的第二年。
因爲是江蕙欣撿來的孩子,所以她在盛家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因爲什麼,而惹怒了他人,扯出不必要的是非。
不過小時候的秦牧遙就是個美人坯子,而且喜靜,不吵不鬧,是個安靜的小美人。
特別的討盛***喜歡,江蕙欣因爲沒有女兒,也對她關懷備至,視如己出。
她八歲的時候,盛臣宥就已經十五歲了。
那時候的他,人品好,成績好,長相好,又懂禮貌,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也是讓盛家最大的驕傲。
而十五歲的他,吸引秦牧遙的不是學識和成績,是彈得一手的好鋼琴。
每當夜深人靜,秦牧遙躲在房間裡睡不着,又不敢驚動任何人,膽怯的在漆黑的房間裡睡不着覺時,隱隱的,總能聽到樓下的琴房傳出一段段悠揚的琴聲。
在一曲曲優美的旋律中,她總能忘記思念母親的心痛,慢慢的放鬆心情,直至睡着。
就是那一曲曲的鋼琴曲,展開了兩個人的戀愛,鋪墊了彼此的回憶。
九歲的時候,盛臣宥主動提出教秦牧遙彈琴,她是又高興又害怕,高興的是終於可以學琴了,害怕的是從小冷漠深沉的盛大少爺居然主動提出邀請,她有些怕他的。
一直到最後,十六歲的洞房花燭夜,盛臣宥才肯坦白,其實早在十四歲,秦牧遙剛進盛家時,他就已經喜歡上了這個比自己小了七歲,長相甜美又可人的小女孩。
至於鋼琴曲,那是他發現那段日子,她總是失眠,又不願和他人提起,有些心疼,才用有限的頭腦和方法,想到了唯一治療的辦法,徹夜的彈琴,以撫平她內心的傷痛。
多麼浪漫的回憶。
對於在琴行挑選鋼琴的秦牧遙來說,卻已經成了一段可望而不可即的回憶了。
只是,好多年了,她確實都沒再聽過他彈琴。
撫摸着乳白色的三角鋼琴,心頭一陣痛楚劃過,隨之轉過身對店員說,“就是這個了,麻煩送到我家吧!”
“好的,小姐,請告訴我您家的地址。”店員拿筆記下。
秦牧遙踱步到櫃檯結賬,無意中瞟到了隔間裡管風琴,就問,“請問,那個管風琴賣嗎?”
“不好意思,那是不賣的,如果小姐您看中了的話,可以訂購,預計一個星期後到貨。”店員解釋說。
“嗯,那我訂貨,到貨後同樣幫我送到剛纔的地址。”她說。
店員一愣,要知道一架完整的管風琴,造價不菲,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秦牧遙站在隔間門口,用欣賞的角度看着那架管風琴,淡笑,悠悠從小就有音樂天賦,鋼琴彈得也很不錯,這架管風琴日後留給她,肯定是個最佳的選擇。
“請問小姐,您刷卡嗎?”店員算了下錢數,然後禮貌的詢問。
“刷卡!”
拿出錢包,在那卡的一瞬間,秦牧遙猶豫了下,最終抽出隔層最裡面的一張,遞給了店員。
……
正在開會中的盛臣宥,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收到了一條短訊。
他拿過,點開。
是信用卡的消費賬單,上面標註的很清楚,在市中心的蕾塔琴行消費了購買了一架三角鋼琴和一架管風琴。
那張信用卡是他和秦牧遙的聯名賬戶,主卡在他手裡,副卡在秦牧遙那邊。
沉寂了六年,她終於用了嗎。
不過,買鋼琴和管風琴幹什麼?
回憶往事?
盛臣宥思索着目光凝滯的看着手機,突然因爲他的異常舉動,而整個會議室安靜了下來,他不說話,下面也沒人敢吭聲。
衆人目光錯然的看着董事長,身旁的何舟奇怪的推了推他,盛臣宥才反應過來,放下手機,繼續開會。
話沒說一半,就被接連的手機震動提示音破壞。
盛臣宥焦躁的拿起手機,幾乎同一時間收到了十幾條短信,全部都是消費賬單,全部都是衣服包包鞋子化妝品……
盛臣宥看着手機短信,全部都是信用卡的消費信息,眸光一陣緊縮,她買這麼多東西,是不是就代表了她已經不會再走了?
想着,盛臣宥的嘴角微微上揚,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何舟注意着盛臣宥的一舉一動,看着他上揚的嘴角,心裡蔚然嘆息。
以前,秦牧遙沒有回來之前,他從來沒這麼笑過。
六年來,始終保持着冷漠的冰塊臉,對任何人冰冷,又疏離,時間長了,都忘了他也會笑的。
“聽說今天有人在公司看見了秦副董?”財務部的李副總突然說。
何舟看了眼盛臣宥,馬上接話道,“是啊,秦副董剛剛回國了,今天來公司是和盛董有事相商的。”
“這次的例會沈副總因爲生病請假了,而秦副董既然已經回國了,那以後這例會,她是否也能正常出席呢?”李副總歷來都是沈流鬱的人,這次沈流鬱沒來,他自然也要提主子多說兩句。
頓了頓,李副總老謀深算的看向何舟,笑着說,“她是公司的副董事長,又是公司的大股東,如果以後不來上班的話,下面的員工們會怎麼想?多少也會有人議論的……”
何舟尷尬的側眸,有些爲難的看着盛臣宥。
“她是公司的大股東,享有乾股,又是我的太太,剛剛回國,還需要休息,而且咱們公司也不需要她來操持掙錢,上不上班是她的自由,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盛臣宥陰沉着臉,有些不耐煩的起身,“如果沒有別的事兒,今天就散會吧!”
他一邊出門,一邊交代秘書木槿,“取消我今晚的一切應酬!”
“可是盛董,今天陌少那邊……”
木槿的話沒說完,就被盛臣宥的聲音覆蓋過,“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木槿尷尬的怔了下,然後連連點頭,“是!”
……
易鳳山的盛宅別墅。
盛臣宥驅車至此,蘇雲聽到車聲,急忙跑出來相迎。
他風塵僕僕的進來,掃了眼空蕩蕩的餐廳,有些納悶。
蘇雲注意到他臉上的疑惑,急忙說,“太太也剛回來,說不吃晚餐了。”
盛臣宥眸光沉了下,繞開她,徑直上樓。
身後又傳來蘇雲的聲音,“先生,太太沒在臥房,她去了後院的酒窖。”
盛臣宥的腳步頓了下,回身,蘇雲有些爲難的又道,“先生,有些話也不知該不該說……”
“你說。”
他點了支菸,倚着牆抽了起來。
“一日三餐,太太都不讓我準備,也不讓我進入她的房間,而且太太的身體不是很好,也不怎麼吃東西,只是喝酒……”蘇雲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知道,老闆派她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照顧太太,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秦牧遙的身體越來越差,雖然只接觸了幾天,蘇雲也能感覺的出來。
盛臣宥重重的沉了口氣,把燃着的香菸在菸缸裡摁滅,留下句,“我知道了!”就出了門,去後院。
……
盛宅的後院,有個幾十年的酒窖。
曾經荒廢過一段,之後江蕙欣沒病以前,曾讓人打掃出來,購置了很多名酒,儲藏其中。
盛臣宥和秦牧遙大婚後,去了法國度蜜月,期間,秦牧遙和當地酒莊的老闆學習了釀酒的技術,回來後,喜歡上了栽培打理葡萄園,葡萄成熟了,摘下來釀酒。
她的技術很好,釀出的酒甘甜香醇,品味極佳。
江蕙欣也讚不絕口,經常拿一些送給好友,也不忘了再誇讚兒媳婦一番。
那時候的盛家,真可謂是一團和氣。
自從六年前的事情的發生,儲藏多年的葡萄酒也付之一炬,酒窖也從此廢棄了。
幾年前,盛臣宥名人重新打掃整理好,又添置了很多新酒,也學着秦牧遙的樣子釀造了一批紅酒,卻不知怎的,味道怎麼也不對。
少了她,酒也變得沒滋沒味。
從那以後,盛臣宥就再也沒有踏足酒窖半步。
臨近傍晚,天也逐漸暗了下來,酒窖裡開着燈,盛臣宥站在門口的階梯上看的很清楚,慢慢的走下,看見裡面人影晃動,繼續往下走,腳碰到酒瓶,發出‘嘩啦’一聲,引起了秦牧遙的注意——
“誰?”
她很警惕的抓起旁邊的一瓶酒,緊張兮兮的瞄向了酒窖出口。
盛臣宥一臉黑線的從裡面走出來,順便踢開了腳邊的幾瓶酒。
看着地上三三兩兩堆放的紅酒,想要問,卻有些尷尬的表情繃緊。
秦牧遙一見是他,頓時鬆了口氣,放下手上的酒瓶,道,“你怎麼來了?公司不忙了?”
頓了頓,突然想到什麼,又說,“哦,知道了,一定是盛董搬家時忘拿了什麼東西,所以回來取的,對吧?”
盛臣宥優雅的兩手插兜,沉默的冷冷注視着她,這個女人,六年也沒有學乖,難道她就不會好好說他是來看她的麼!
“盛董市長忘拿了什麼東西?是酒嗎?地上的那些,你隨便拿走吧!”秦牧遙無謂的揮揮手,本來那些,她也打算不要了。
說完,轉過身,又在酒架上繼續挑選,選出她比較喜歡的留下,其他的,統統不要。
忙了很久,盛臣宥從始自終,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看着她,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擡手擦汗時的模樣,緋紅的臉頰,有些熱的拉了拉v領t恤,用手做扇子,扇了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