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顏姝離開營帳的時候,瑞珠早早就被凌四的人接過來,等在外面了。
“大小姐!”
眼見穆顏姝走出來,瑞珠登時快步上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片刻,這才輕舒了一口氣,滿面擔憂道,“奴婢聽說狩獵場出了亂子,死了好些侍衛呢,您怎麼樣,沒事吧?”
穆顏姝眸光輕緩,溫聲道,“你看我像是有事兒的樣子嗎。”
得了自家大小姐的肯定,瑞珠纔算是真正放下心來,“也對,要是您真有事兒,戰王殿下哪兒還能讓您過來治傷啊。”
那位爺肯定早就瘋了,怎麼還能有心情在自己的營帳裡等着自家小姐過去呢。
這麼想想,她倒是問了一個傻問題。
瑞珠心頭放鬆之下,不由勾了勾脣角,擡眼望去,眸光頓了頓,本能的出聲提醒道,“小姐,咱們的營帳是在這邊兒。”
穆顏姝腳步不停,“我知道,我去看看冠卿,他這次受的傷不輕。”
瑞珠點了點頭,似是想到了什麼,趕忙道,“小姐不說,奴婢還差點忘了,不光是二公子,大公子也剛剛被人擡回來。”
穆顏姝眉梢微挑,“穆政錦?”
瑞珠重重點了點頭,聲音裡藏着幾絲毫不掩飾的快意,“奴婢打遠兒瞧着,那穆政錦兩隻手鮮血淋漓的,叫聲可慘了,看上去好像是傷的不輕。”
穆顏姝眸光微閃,“兩隻手?”
瑞珠再次點了點頭,“對啊,兩隻手。”
穆顏姝若有所思:這個意外倒是有些巧合了,話說,這場獸潮帶來的意外,未免……太多了一些!
穆顏姝到達穆冠卿營帳的時候,守在門前的小廝,顯然早就得了穆冠卿的吩咐,半分通報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打簾,將人送了進去。
營帳內。
穆顏姝進去之後,看到賬內的場景,不由怔了怔,“陶大夫?”
只見穆冠卿穿着雪白的裡衣,外面披着天青色的棉服,坐在牀榻之上,手上被按了紗布,像是剛剛換完藥,正在按着紗布的那人,正是陶然!
聽到那個讓自己時常掛念,無法忘懷的聲音出現在耳邊,陶然驀地回身,眸光接觸穆顏姝的身影,登時狠狠一怔,滿目驚豔,不自覺喃喃出身,“懷安郡主……”
說來,陶然在盛京城也待了些日子了。
雪梅宴之後,穆顏姝力壓盛京雙姝,成爲盛京第一美人的名聲,便不脛而走。
甚至有些公子哥兒酒後吐真言,說懷安郡主被稱爲四國第一美人都不爲過,傾國傾城當如是。
當然,也有不少人對此持懷疑態度。
從孃胎裡帶出來的胎記,說除掉就除掉了,這事兒怎麼聽怎麼玄乎好嗎?
陶然自打從湘南迴來,便沒有見過穆顏姝,今日一見,才明白什麼叫名不虛傳。
什麼盛京第一美人,四國第一美人,他不敢妄言,他只知道,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女子,比仙女還要好看。
一時間,陶然不由看的呆住了。
留意到陶然的反應,穆冠卿眼底山嵐隱現,當即開口道,“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你沒受傷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頭到腳打量着穆顏姝,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沒有,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穆顏姝直接走到穆冠卿的牀邊落座,擡眸道,“陶大夫,冠卿傷勢如何?”
說來,她身懷天眼,自然是進來的第一時間就將穆冠卿的傷勢看了個清清楚楚。
不過,該走的程序,還是要有的。
陶然聽見穆顏姝開口問話,這纔回過神來,輕咳兩聲道,“穆大人身上共有九處傷口,肩膀上的傷口最爲嚴重,我已經做了縫合處理,腿上有兩處傷,剩下的全都集中在雙臂和手上,都沒什麼大礙,只不過虎口開裂的有些嚴重,好在沒有傷到骨頭,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再看看。”
穆顏姝搖了搖頭,“沒必要,你的診斷,我自然相信。”
穆冠卿聞言,不由笑道,“看來,陶大夫和顏姐似乎頗爲相熟啊。”
穆顏姝簡單解釋了一句,“陶大夫與我曾經一道兒做過軍醫。”
“原來如此。”穆冠卿點了點頭,自然而然的笑道,“顏姐,既然你來了,我想剩下的包紮,就不要麻煩陶大夫了,想來聖上回營,傷患也都跟着回來了,太醫院必然忙的很,陶大夫去忙便是。”
穆顏姝也知道這次狩獵皇家損失慘重,死亡的人數還真不多,但受傷的那可真是到處都是了。
思及此,穆顏姝朝着陶然伸出了手,“給我吧。”
以前,陶然可是沒少當穆顏姝的助手,尤其是學習副脈縫合法的時候,於是乎,一看見穆顏姝那隻剔透晶瑩的玉手伸過來,他本能就把紗布遞過去了。
遞完了才反應過來,撓頭道,“給。”
穆顏姝也沒有留意陶然的反應,接過紗布,拿過穆冠卿的手,便開始了包紮,一邊包,一邊道,“怎麼會突然去了太醫院呢?”
聽到穆顏姝有此一問,狀似關心,陶然不由勾了勾脣角,“懷安郡主也知道,南蠻被戰王殿下平定,四國皆震,現如今的西凌,恐怕是鮮有戰事了,我待在軍營裡,也不過是虛度光陰,正趕上有機會,我就進了太醫院,這次也跟着一道兒過來了。”
穆顏姝理解的點了點頭,“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不管是軍營,還是太醫院,都一樣。”
最重要的是,要有病人可醫。
現在無戰事無傷患,陶然跳槽,理所當然。
“懷安郡主說的是。”
眼見穆顏姝並未出言質疑,甚至語帶鼓勵,陶然只覺心裡像是鬆了一口氣,生出了莫名的歡喜,只不過,當他的目光接觸到那張跟記憶中完全不同的盛世美顏,陶然心中又多了幾分悵然,不由輕嘆出聲,“一別不過數日,懷安郡主與往日已然大不相同了。”
穆顏姝擡眸,“你剛剛沒認出我?”
陶然一怔,本能的反駁道,“我怎麼會認不出郡主呢!”
哪怕她連聲音都變了,氣息,醫術,性子,談吐,每一樣,他總能認出她來的。
穆顏姝聞言點了點頭,手上的動作不停,“那不就是了,我還是我,不過是少了幾塊胎記,沒什麼不同的。”
陶然再次怔了怔,隨即釋然輕笑,“果然,懷安郡主還是懷安郡主。”
她說出來的話,總是讓人難以反駁。
這時,穆顏姝只覺自己包紮的手掌似是緊了緊,她不由看向了穆冠卿,“怎麼了?”
“沒事兒。”穆冠卿面色蒼白的笑了笑,隨即看向了陶然,“陶大夫,今日真是多謝你了。”
陶然趕忙抱了抱拳,“職責所在,穆大人太客氣了。”
穆冠卿笑道,“說道職責,陶大夫今天的擔子恐怕不輕,冠卿的傷勢現下有顏姐照料,陶大人放心去忙便是。”
眼見懷安郡主似是包的差不多了,這塊兒也的確沒自己什麼事兒了,陶然倒是也不好再留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辭了。”
穆冠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陶大夫慢走,來人,送陶大夫。”
穆顏姝自然不會擋着陶然去治病救人,同樣吐出了兩個字,“慢走。”
陶然頓了頓,深深看了穆顏姝一眼,隨即抱拳躬身,“陶然告退。”
離開了營帳,被冷風一吹,陶然只覺腦子驀地清明瞭幾分:他莫名生出了一種感覺,剛剛那位穆大人,似乎是在趕人的說。
可是沒道理啊,錯覺,這一定是他的錯覺!
隨着陶然離開,穆顏姝這邊也完工了。
“好了。”
眼見穆顏姝剪斷紗布,穆冠卿不由擡手瞧了瞧,笑若春山道,“顏姐,你包的真好。”
“陶大夫的醫術也很不錯。”
顯然,先前陶然的感覺沒錯,穆顏姝也感覺到了,穆冠卿有意讓其離開,這才爲陶然說了一句話。
穆冠卿並沒有反駁,反而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只是想跟顏姐單獨說說話。”
穆顏姝收了醫藥箱,直視穆冠卿的雙眸,“想說什麼?”
穆冠卿拉住了她的手,眼底似春湖生波,盪出了由衷的愧疚,“顏姐,之前獸潮發生的時候,我沒有趕到你那邊,對不起。”
他並沒有解釋什麼理由,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歉意,他可以對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巧舌如簧,但那個人,一定不是穆顏姝。
對她,他想保持僅有的真心。
穆顏姝倒是不以爲意,實實在在道,“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跟我隔得遠,又不是武將,等你過來,黃花菜都涼了,或者,你根本過不來,就涼在半道兒上了,更何況,還有皇上在你身邊,在其位謀其政,你做得對。”
穆冠卿:“……”
這話……應該是在誇獎他吧。
就在穆冠卿嘴角抽搐,陷入迷茫的時候,穆顏姝繼續道,“不過有些事,也要量力而行,最起碼,要先保命,再談其他。”
穆冠卿趕忙點了點頭,眼底山嵐盡散,露出了春色掩映下,猶如野草般瘋長的野心,“顏姐說的是,冠卿知道,今日我有些衝動,但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有些路,一步步去走,太慢了,我等不了那麼久,顏姐,我想得到更多權勢,我想保護你,還有些事,我必須去做!”
這些話,他本想晚點說給她聽。
可現在,他卻不想再隱瞞她了,這十幾年,他忍得夠久也夠多了。
雖然有些事,他無法宣之於口,可最起碼,他想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
穆顏姝聞言,並沒有任何意外,穆冠卿本就不是池中之物,若是沒有野心,那才真叫奇怪。
“每個人這輩子總會有些必須去做,和不得不做的事,還是那句話,有命才能去做,沒命就什麼都沒有了。”
眼見穆顏姝完全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只是關心他的性命,穆冠卿暗暗鬆了一口氣,心窩像是烤了火,又美又暖,發誓一般道,“顏姐的教誨,冠卿定會銘記於心。”
穆顏姝這才點了點頭,轉而提到了另一件事,“我在來路上聽到一件事,穆政錦出了些意外。”
穆冠卿笑若春山,頗有意味道,“這件事我也聽說,大哥的運氣,未免差了些。”
穆顏姝自然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眉梢微挑,“這次獸潮發生的意外,有點多了,就怕有些人覺得這不是意外,以後行事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
穆冠卿笑若春山,“多謝顏姐提醒,冠卿明白。”
“你明白就好。”
這時,就見守在門外的小廝,走了進來,躬身稟告道,“二公子,四小姐過來探望,正在外面等着。”
穆冠卿淡聲道,“說我有傷在身,需要休息,讓她先回去吧。”
“是。”
營帳外。
那名小廝將自家主子的話,稍加潤色,傳達了出來。
穆妍鈺聞言,面上的笑容不變,反而多了幾分擔憂,“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二哥哥休息了,希望二哥哥能早日康復,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二哥哥能夠收下。”
她一邊說着,一邊朝着大丫鬟芙蓉揮了揮手,芙蓉登時送上了幾隻裝了藥材的錦盒。
那名小廝見此,躬身將錦盒解了過來,規規矩矩道,“二小姐的美意,小人一定代爲轉達。”
“有勞。”
穆妍鈺笑着點了點頭,當即轉身離去。
待走出去了老遠,芙蓉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四小姐,奴婢剛剛還看見大小姐被人請進去了呢,你如今在相府的地位,跟昔日的二小姐也差不了多少,二公子就算現在被封了官,對您未免也太過怠慢了吧!”
穆妍鈺毫不在意的勾了勾脣角,眼底媚色流轉,“如今的二哥哥可不是封了官那麼簡單,他可是剛剛救了聖駕,更何況,大哥哥那雙手恐怕保不住了,別說二哥哥怠慢於我,就是他怠慢父親,估計父親都要忍讓三分了。”
芙蓉能被穆妍鈺看重,也不是傻的,聽了這話,不由心下一凜,“那以後這相府豈不是二公子說了算?”
穆妍鈺笑了笑,“那倒不至於,我那位父親老謀深算,想要越過他去,二哥哥還沒到火候。”
現在相府還是穆士鴻說了算,所以,該做的功課,還是要做的。
“走吧,大哥哥現下遭到如此重創,父親想必悲痛的很,我這個做妹妹和女兒的,也是時候過去瞧瞧了。”
說到這兒,穆妍鈺似是想到了什麼,狀似不經意的側目道,“對了,大姐姐和父親都回來了,想來皇上和衆皇子應該也都回來了吧。”
芙蓉點了點頭,“是,所有人都回來了。”
穆妍鈺捏了捏帕子,“我記得有位皇子的營帳,似乎距離父親的營帳不遠。”
芙蓉沉吟了幾秒,驀然擡眸道,“是……六皇子的營帳。”
穆妍鈺眸光閃爍,腳下不由改變了方向,“走吧,咱們先去父親那裡,看看父親在不在,再去大哥哥那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