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一滴都沒剩下,乾淨吧。”
“嗯。”穆顏姝點了點頭,順手將藥碗接了過來。
凌四爺抹了抹嘴角,涎着臉笑道,“顏丫頭,看你這麼擔心爺,這些天應該沒少想爺吧?”
穆顏姝將藥碗放下,擡眸間,實話實說道,“我一直在忙醫館的事,沒什麼時間。”
凌四胸口一堵,臉色一垮,眼底瞬間漫上了鋪天蓋地的哀怨,連渾厚磁性的聲音都充斥了七分委屈三分控訴,“顏丫頭,你答應過要想爺的,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
事實證明,凌四爺反應有點太急了。
穆顏姝待他說完,不緊不慢的繼續道,“所以,我只是偶爾想了想。”
凌四爺一怔,瞬間喜笑顏開,不自覺鬆了口氣,“偶爾想想也行啊,嚇了爺一大跳,反正爺相信,總有一天,你也會跟爺一樣,吃飯也想,睡覺也想,救人也想,時時刻刻都想着爺!”
穆顏姝不想打擊某位爺的信心,乾脆沒理這茬兒,“別說這些沒用的了,說說正事兒吧。” www⊕ ⓣⓣⓚⓐⓝ⊕ C〇
凌四爺卻是不樂意了,“這咋就是沒用的了,這就是正事兒,天大的正事兒!”
眼見這位堂堂西凌戰神,那麼高高大大的人,此刻卻是窩在椅子上,委屈的跟小媳婦似的,穆顏姝不禁心下一軟。
“好,是正事兒。”穆顏姝難得安慰了一句,這才進入了正題,“四爺剛剛說冀唐那邊兒情況更嚴重,什麼情況,具體說一說?”
凌四爺心裡自然是渴望穆顏姝多哄自己兩句的,但他也知道來日方長,見好就收的道理。
雖然心中仍舊有點小失落小委屈,他還是第一時間回答了穆顏姝的問題。
“就知道你要問這個,冀唐那邊的災情,一開始控制的還算湊合,凌文希倒也是個人物,眼見屍體都堆成山了,乾脆就要燒屍,冀唐城那些百姓自然不幹,凌文希聰明勁兒倒是夠了,可惜圖的東西太多,爲了順應民心,便下令,將那些災民厚葬。”
說道正經事兒,凌四脣角泛起了幾絲寒光,“就在他下令的第三天,便死了好幾名災民,甚至還有負責埋屍的士兵,凌文希察覺到不對,便讓太醫仔細探查,發現這些人居然得了瘟疫,而那些大夫對這種瘟疫,一星半點的辦法都沒有。”
“凌文希還算有幾分膽氣,發現瘟疫之後,自己決定留下,派你那個弟弟回京稟報災情,尋求解決之道,爺過去是爲了救人的,現在人都救出來了,也就沒爺什麼事兒了,再說了,爺總覺得皇宮裡那些酒囊飯袋靠不住,倒是你,說不定有辦法,你的醫館也需要這個機會,所以,爺就跟着一道兒回來了,看樣子,爺回來的倒是挺及時的。”
穆顏姝點了點頭,“是很及時,四爺說的不錯,我的醫館的確需要這個機會。”
凌四爺咧了咧嘴角道,“看得出來,你早就有所準備了,就算爺今天沒回來,想必你也有辦法讓對面那些人閉嘴,爺說的沒錯吧。”
正如這位爺所說,穆顏姝的確早就有所準備。
這個時代的人,對於瘟疫瞭解不夠,穆顏姝卻不然。
在那個信息高度發達,天災人禍頻發的時代,穆顏姝經歷了太多疫情,在她第一次聽到冀唐爆發巨大地震,傷亡無數的時候,就意識到,這場地震,說不定會引發瘟疫。
盛京城離冀唐如此之近,冀唐生還的災民,很可能來盛京城求生,若是有人生病,那麼必然會奔着懸壺醫館的名聲而來。
神醫谷隱藏在背後的那人已經到了,只要她稍加刺激,那些人爲了不讓懷安醫館出頭,必定不惜一切,搶奪災民,弘揚名聲。
懸壺醫館的大夫再多,與災民相比,也少得很,應付那麼多災民,難免疏漏。
這倒不是說懸壺醫館的大夫醫術不精,還是那句話,他們缺少經驗。
瘟疫跟瘟疫是不一樣的,起因,症狀都有所不同,很容易造成疏忽。
懸壺醫館一旦疏忽,引得災民暴動,那麼,就是她出手的時候了!
這就是穆顏姝所說的機會。
當然,這個機會,完全是建立在了假設的基礎上。
直到那些災民到來,穆顏姝確定瘟疫已經發生,裴月英又靈光乍現,恰到好處的刺激了懸壺醫館,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至於今日,穆顏姝的確有所打算,懸壺醫館不管如何質疑,也無法左右所有災民的意志,總會有人來她這裡試一試,只要她能治好幾個人,自然就能證明自己,一呼百應。
不過……
“不過着實要費些功夫,四爺幫我省了很多時間。”
凌四爺聞言,登時笑容灼灼,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劃過了一抹狠戾,“那就好,你放心大膽地治,兩天之後,爺再幫你好好踩一踩對面那些人。”
穆顏姝心下一動,眸光專注道,“這可是瘟疫,四爺難道就不問一句:你可有把握?”
凌四爺回答的沒有任何猶豫,笑的白牙燦燦,一字一句的擲地有聲道,“你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兒,這件事,你既然選擇去做,那就一定有把握,爺相信你,跟相信自己一樣,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穆顏姝心絃生波,眼底雪光瑩瑩,面上倒是沒什麼表情,一本正經道,“既然四爺這麼相信我,我前面說自己沒時間,你怎麼就斷定我說話不算話呢?”
凌四爺登時一噎,隨即委委屈屈幽幽怨怨道,“爺那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我自己,爺稀罕你稀罕的都要發瘋了,你對爺就那麼一點點在意,爺總覺着心裡沒底兒,你那麼一說,爺本能就覺着,你肯定把醫館的事兒放心上,把爺給擠沒了,這才說錯話了,爺錯了還不行嗎。”
凌四一邊說着,一邊站了起來,雙手合十,宛若作揖。
那樣子莫名像極了在主人跟前撒歡撒癡,求取憐愛的大型長毛生物,穆顏姝甚至能看到虛空中,似乎有一條粗大的尾巴,在凌四爺身後晃來晃去。
錯覺!
一定是錯覺!
穆顏姝輕咳一聲,不禁從袖口掏出了一隻藥包,遞到了凌四跟前,“四爺,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凌四嘴上問着,手上可一點不客氣,一把納入掌中。
穆顏姝柔聲道,“我特製的香藥包,戴在身上,能夠驅散屍血之氣,預防瘟疫,明目醒腦,還望四爺收下。”
“收下,必須收下。”凌四如獲至寶,甚至放在鼻間嗅了嗅,只覺一股冷香,直衝腦際,讓人身心舒暢,他興奮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麼,驀地側目道,“那啥?顏丫頭,你只做了這一個對吧?”
穆顏姝點了點頭,“對。”
凌四爺眼底喜色更甚,“也就是說,這是專門給爺的,別人連根毛都沒有,對吧?”
“對。”
凌四爺又是期待又是小心道,“那你做這個的時候,想的……都是爺,對吧?”
穆顏姝沒有猶豫,回答的十分乾脆,“對。”
這香藥包既是送給凌四爺的,她製作的時候,自然想的都是這位爺。
凌四隻覺胸中盛放了萬千朵煙花,登時將藥包貼身揣進胸口,誓言一般的拍了拍,“你放心,這個香藥包,爺必定日日戴在身上,貼在懷裡,一分一秒都不離身。”
這位爺得了香藥包,心情自是大好,心中的那點委屈瞬間煙消雲散了,就連陶然過來找穆顏姝,凌四爺都難得咧着嘴角,沒擺什麼臉色。
這位爺在醫館用了飯,送穆顏姝回到左相府,甚至直到自己回到戰王府,臉上的笑容都沒落下去。
此刻,戰王府大門口,周淮安正帶着一衆親衛,迎接戰王歸來。
眼見凌四下馬,周淮安等人自是抱拳行禮。
“戰王殿下此次成功救下了冀唐數十萬災民,實在是功德無量……”周淮安例行公事的歌功頌德,剛剛開了個頭。
就被凌四爺毫不留情的打斷了。
“行了,別整那些個沒用的了,爺不稀得那玩意。”凌四爺挪動了一下腳步,站在風口處,近乎顯擺道,“來,感受一下,爺身上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周淮安怔了怔,實在沒看出自家殿下有啥不同,就是心情明顯頗爲飛揚,當即中規中矩道,“戰王殿下此去歸來,更添神采,莫非是承帝下了什麼旨意……”
“爺就沒入宮。”凌四爺嫌棄的睥睨道,“你就沒發現爺身上有一股藥香?”
周淮安趕忙抽了抽鼻子,可惜這地方風大,他啥都沒聞到,可瞧着自家爺那副橫眉冷眼的樣子,他又不敢說,只能稍顯遲疑的笑道,“好像……有。”
凌四爺一眼看穿了周淮安拙劣的演技,登時不滿的冷哼一聲,“你那鼻子簡直就是個配的,沒個鳥用,趁早摘了。”
看着戰王遠去的背影,在門口等了大半個時辰的周淮安那叫一個委屈,朝着凌四爺身邊的一名護衛詢問道,“戰王殿下這是咋了?”
那名護衛小心翼翼的低聲道,“殿下剛從懷安醫館回來。”
周淮安登時恍然大悟,“難怪了。”
原來是去見懷安郡主了,他早就應該猜到的。
他們家爺也只有見完懷安郡主,纔會這麼不正常,這種時候,他會被懟,那可就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