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皆是有些恍然,尤其是像喬福海等跟葉婉臻平輩的人。
難怪他們覺得穆顏姝的相貌驚豔之餘,有些熟悉了,原來她是葉婉臻的女兒!
仔細看看,她跟傅亦安眉眼間,似乎也是有些相似的。
這也難怪,傅亦安是傅家跟傅長風容貌最爲接近之人,如今傅亦安率先提出來,衆人將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反而忽略了穆顏姝跟傅長風的相像,這就是先入爲主的力量了。
衆人對當年的官司也有些瞭解,尤其是千金堂的人,當年還跟傅亦安做過生意,一些人清楚的記得,當年葉婉臻負氣出走之前,傅亦安採買歸谷,那段時間剛剛好在谷內,後來葉婉臻離開不久,傅亦安也相繼離開了。
算算時間,一切似乎全都對上了。
加之傅亦安情真意切,言之鑿鑿,在場衆人瞬間相信了八分,就連妘泆泊和穆冠卿都微微擰眉,稍顯猶疑,只除了沈威武和凌四爺等人。
凌四目露殺意,挽起袖子就要起身,只是,還不等他動彈,就被穆顏姝攔了下來,穆顏姝脣角微勾,眸光宛若衝破風霜雨雪的天光,澄澈明亮,堅定從容。
凌四微微晃神,知道自家媳婦有了主意,這才壓下了暴走的戾氣,放下了拳頭,一雙眼珠子仍舊是落到了傅亦安的身上,猶如凌遲。
傅亦安不禁一個哆嗦,還不等他鎮定心神,穆顏姝冷若冰霜的聲音便居高臨下的傳了過來。
“你剛剛說的意外,指的是什麼?”
傅亦安登時一怔,他都想到了一肚子應對的說辭,可怎麼也沒想到穆顏姝第一句問的會是這個!
這關注點是不是有點不對的說!
甭管人家關注點對不對,傅亦安實打實的被打蒙了。
這話該怎麼回,難道說當年葉子苓跟傅長風醉酒,意外滾到了一起,兩人本就是郎情妾意,是真愛嗎?
不管怎麼美化,這兩人做錯了,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因爲不少人知道這一茬兒,傅亦安不能在這上面做文章,就乾脆一筆帶過,誰知道會被穆顏姝如此大喇喇的指出來。
“這個……”傅亦安還在絞盡腦汁的組織語言,穆顏姝卻是不給他機會了。
她已然是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走到了傅亦安跟前,腳步宛若丈量,一雙彷彿能滌盪世間萬物的眼眸,沒有任何掩飾的落到了傅長風和葉子苓的身上,字字如刀,“看如今的情形就知道,這恐怕不是意外,而是背叛吧。”
傅亦安頓時語塞:“……”
此刻,穆顏姝並沒有留意傅亦安的反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傅長風的身上。
從始至終,傅長風給她的感覺都十分違和。
雖然接觸的不多,可單單看前面的發生的事就能知道,這個傅長風有些優柔寡斷,但絕對算是個難得的好男人,三觀正,爲人公道,勇於承擔責任,維護妻女。
這樣的男子,正如喬景生所說,的確不像是負心薄倖之輩。
最重要的是,葉婉臻明明跟傅長風在一起過,這才生下了她,可傅長風似乎完全不記得這一切,他聽到背叛二字,面上露出了深刻的愧疚之色,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沒有心痛,沒有躲閃,沒有羞惱,沒有怒火,只有真心實意的愧疚!
穆顏姝眼底清光湛湛:這其中必然有鬼!
說來,不光穆顏姝在觀察傅長風,葉子苓也在觀察她們二人,眼見穆顏姝若有所思,登時心生警惕,做出了跟傅長風一般羞愧的模樣,藉着帕子遮臉,朝着傅亦安遞了個眼神兒。
傅亦安自是心領神會,正欲張口,就聽穆顏姝繼續道,“你說我母親盛怒之下與你發生了關係,你們可有飲酒?”
傅亦安再次傻了。
他沒想到穆顏姝一個女子,居然能如此直白的問出這樣的話,反倒是他,聽了有些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這關飲酒什麼事兒啊?
傅亦安搞不懂穆顏姝的腦回路,可她剛剛好上前兩步,擋住了葉子苓的視線,傅亦安也只能自己應對,“沒……沒有。”
聽到這兩個字出口,穆顏姝面色更冷。
“我母親既然神志清醒,她那般驕傲,又怎麼會因爲盛怒,便做出這種傷害自己,令自己蒙羞的事呢?”
穆顏姝一字一句戳人心肺,“既然你那般傾慕我的母親,還會在那個時候佔這種便宜,真是一個十足的人渣,你這樣的人,母親就算泄憤,也看不上!”
“好!”凌四爺聽着自家媳婦懟人,只覺酣暢淋漓,不自覺便高喝出聲了。
沈威武也覺得穆顏姝這個外孫媳婦對極了自己的胃口,眼見凌四開口了,他覺得自己身爲外公,也得捧個場纔對,於是乾脆鼓起了掌,“說得好!”
這祖孫兩個旁若無人的鼓掌,直看得衆人嘴角抽搐。
可不管怎麼抽,他們的腦子還是相當清楚的,尤其是老一輩的人,想着葉婉臻的性子,也覺得穆顏姝說的不錯,心中的相信不由轉爲了懷疑。
感受到衆人的變化,傅亦安不由渾身僵硬,似是不堪承受,趕忙垂眸,才壓下了眼底的憤恨。
穆顏姝卻覺得不夠,再接再厲道,“更何況,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詞,無憑無據,空口白牙,若你真的當我是女兒,對我心懷有愧,就會站在我的角度上去思考問題,就會私下與我相認,以我的態度爲先,你如今這般,分明是抹黑我的母親,連帶着往我身上潑髒水,想來應該是有人指使於你,說吧,那個人是誰?”
“爺勸你趕緊老實說出來,不然爺就在戰王府的地牢給你開個單間,讓你好好享受享受!”凌四爺堅持夫唱婦隨,靜待自家媳婦說完,便開始出言威脅,完全不將傅亦安的身份放在眼裡,大有你不說,爺現在就動手的架勢。
葉子苓藏在桌面上的雙手已然是緊繃到了極致,她怎麼也沒想到,穆顏姝居然這麼快便能翻盤,好在,好在她後面還準備了殺手鐗!
傅亦安能夠在這種場合做戲,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雖然暫時落了下風,心中生出了膽怯,可並沒有過分慌亂。
他重新擡頭,面上有些瑟縮和委屈,眼眶愈發紅了,“沒有!顏兒,沒人指使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是真的!我就是情緒太激動了,纔沒考慮那麼多,考慮那麼仔細,顏兒,你若是不相信,咱們可以滴血認親……”
說到這兒,傅亦安眸光大亮,近乎自言自語道,“對!只要滴血認親,就能證明,你是我的女兒了!”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再次靜了靜。
這個時代的人對滴血認真,很是信服,聽到傅亦安願意滴血認親,他們先前的懷疑,不禁動搖起來:莫非他說的是真的?
眼見衆人的反應再度被掰了過來,葉子苓心下暗暗鬆了口氣:她的計劃總算是走上正軌了。
旁人自是感受不到葉子苓還有傅亦安心態的變化,可穆顏姝不同,她能透肺腑,視血膚,清晰的感受到了葉子苓計劃達成的那種放鬆,還有傅亦安的緊張,最重要的是……
穆顏姝心念急轉之下,對葉子苓的計劃,多少有譜了。
她似是沉吟片刻,便點了頭,“好,那就滴血認親。”
傅長風壓下心頭的不暢,朝着身後揮了揮手,“着人去準備。”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沈威武便粗狂的揮了揮手,“不必了,還是我們沈家來準備吧。”
傅長風滯了滯,眸光掃過穆顏姝的身影,不自覺握了握拳,“那好,那便有勞沈家主了。”
沈威武捋了捋鬍鬚,再次擺了擺手,“不用,懷安這是我們沈家下一任的當家主母,她的事兒,便是我們沈氏一族的事兒,自家事兒,當然要自己人來做了。”
傅長風聞言,心下愈發梗的慌。
倒是凌四爺,對沈威武的表現頗爲滿意。
實話實說,先前因爲沈英男的事,凌四爺對沈家多少有些芥蒂,如今看到沈威武對穆顏姝的看重,心氣兒舒暢之下,那點芥蒂,倒是煙消雲散了,甚至給了沈威武一個頗爲燦爛的笑容。
沈威武登時心花怒放,很快便着人備好了水。
那水是由白玉嵌金的玉碗盛放的,血滴下去,能讓人最直觀的看到血液能否相溶。
眼見一切準備就緒,傅長風登時朝着身後使了個眼色,一名長老出列,面色肅然的上前。
傅亦安也配合,當即伸出了自己的手指,隨着枕頭落下,一滴殷紅的血液滴入碗中。
與此同時,穆顏姝直接從身上抽出了一根銀針。
只是,還不等她動作,便見一隻力能擎蒼的大掌,伸到了自己面前,“顏顏,爺來吧。”
顯然,說話的是凌四爺。
穆顏姝自是沒什麼好反對的,順勢將銀針遞給了這位爺。
凌四接過銀針,深吸了一口氣,握着穆顏姝的玉手,擺好姿勢,那陣仗,知道的是取一滴血,不知道的還以爲要切一顆腎呢!
殊不知,在這位爺心裡邊,自家顏顏的一滴血,那真是比旁人的腎還要金貴的多了,他知道穆顏姝同意取血,必有深意,他自是不會在這種時候反對,只是在心裡暗暗給神醫谷又記了一筆。
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凌四驀然落針,那速度快不可見。
隨着針尖收回,帶出了一滴小米粒兒大小的血珠兒,滾落碗中。
凌四根本顧不上去看結果,下一秒,這位爺已然是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玉盒,打開之後,挖了一大坨,抹在了穆顏姝完全看不到傷口的指尖上,“顏顏,疼不,沒事兒,咱抹上就不疼了。”
只見凌四挖出來的那種藥膏,呈碧綠色,剔透如水,不少人一眼就看出,那是沈家獨有的療傷聖藥,碧玉麒麟膏。
倒不是說這種碧玉麒麟膏藥方有所難得,多複雜,珍貴的是這種藥膏所需的藥材,乃是海島深處的麒麟草,這種藥草,只有沈家有,且十分稀少,每年也就能得那麼十來瓶。
衆人眼見凌四爺挖了那麼一大坨,抹在穆顏姝的手指上,多餘的甚至抹在了手背上,皆是心疼的嘴角直抽抽。
不過就是一個針尖大小的傷口,用得着嗎?
連痕跡都沒落下好嗎,您抹藥找得着傷口嗎?
沈家少主了不起啊,要不要這麼浪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