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穆妍華這副模樣,蘇怡情不由柳眉緊蹙,坐直身體,招了招手,“華兒,你怎麼了,快過來。”
穆妍華登時乳燕一般,撲到了蘇怡情的身邊。
“彆着急,慢慢說。”蘇怡情摟住了穆妍華,朝着身側的方嬤嬤遞了個眼神兒。
方嬤嬤登時心領神會,端上了一杯熱茶,“二小姐,先喝杯熱茶,暖暖胃,緩緩精神。”
“有勞方嬤嬤。”穆妍華接了茶,喝了兩口,似是纔算平復了神經,略顯嬌羞道,“娘,剛剛是我失態了。”
蘇怡情撫了撫她的鬢髮,笑着搖頭,“傻孩子,跟娘還說什麼失態不失態的,說說吧,到底怎麼了?”
穆妍華咬了咬脣瓣,“是姐姐。”
“那個小賤人?”蘇怡情微怔,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眸光一冷,“下面的人過來回報,說她今日出門了,莫非你們碰上了?”
穆妍華點了點頭,面色低落,“是。”
蘇怡情愈發心疼了幾分,“仔細一點,把經過跟娘說清楚。”
“今日,我跟裴大哥,還有月英正要進入點翠閣……”穆妍華雖然略有哽咽,但話說的卻是不慢,不着痕跡的加了些料,將今日的事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
蘇怡情聽完,不由狠狠的拍了拍身側的引枕,“沒想到這個小賤人居然有這種本事!我倒是真小瞧她了!”
穆妍華見此,適時柔聲道,“娘,姐姐既然這麼有本事,手裡有銀子,又有藥材,咱們不如把這件事告訴祖母,讓姐姐儘儘孝心。”
蘇怡情沉吟片刻,面色陰沉的搖了搖頭,“之前你沒聽她說嗎,這十年的孝心,已經盡了不少了,現在不比十年前,這個小賤人已經不好對付了,就算告訴老夫人,恐怕也是治標不治本,沒辦法真正撼動她,相反地,若是她這種本事傳到老爺耳朵裡,反而會給她增添幾分籌碼。”
穆妍華眸光一滯,隨即點了點頭,歉然的苦笑道,“還是娘想的通透,是華兒莽撞了。”
蘇怡情拍了拍穆妍華的玉手,安撫道,“我瞭解你的心情,不過男人都愛顏色,裴世子對穆顏姝恐怕只是有兩分好奇罷了,華兒也無需如此憂心。”
穆妍華卻是搖了搖頭,面色不安道,“裴大哥不是一般男子,我從沒見他主動邀請過別人,更沒見他對誰有過那般欣賞,若是再讓他們接觸下去,欣賞多了,難保不會變成其他,娘,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姐姐,但是,我爲裴大哥付出太多了,我真的不能放棄。”
“娘知道,娘知道,你說的有道理。”
蘇怡情想了想,亦是點了點頭,眼底劃過了一抹狠辣,“因爲你父親現在對那個小賤人頗有兩分看重,我本來想再等些時日,現在看來,卻是等不得了。”
穆妍華聞言,不由心下一喜,“莫非娘已經有安排了?”
“嗯,有安排了。”蘇怡情點了點頭,湊近了穆妍華的耳朵,“你祖母馬上就要大壽了,明天是三天一請安的日子,那個小賤人也會去,到時候,你便……”
穆妍華聽完,不由勾了勾脣角,“是,娘,我知道了。”
蘇怡情滿意的理了理穆妍華的髮鬢,近乎承諾道,“華兒,你放心,這一次娘一定讓她名聲盡毀,哪怕頂着郡主的頭銜,都要被趕出盛京城!”
翌日。
燕姝到明輝堂的時候,又是全員到齊了。
倒不是她故意晚到,燕姝一向守時,她到的時間剛剛好,只不過其他人早到罷了。
她進來的時候,就見穆政錦正坐在穆老太的身側,獻寶般的將一隻玉盒遞到了穆老太的跟前,“祖母,您看看,這是孫兒費了好大的功夫,花了大把的銀子,託人從外面找來的紫玉靈芝,您可以放在每日進補的湯藥裡,保證喝了啊,年輕十歲。”
眼角的餘光瞟見燕姝進來,穆老太登時接過靈芝,面上笑着,嘴裡卻指桑罵槐,“好,好,還是我的大乖孫最有孝心了,不像有些人,給我老婆子用幾株藥草,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不知道心肝是怎麼長得,當真是黑的很。”
燕姝恍若未聞,進來之後,淡淡的喚了一聲,行了個禮,“祖母,父親。”
至於蘇怡情,直接被她無視了。
蘇怡情似是毫無所覺,笑的一臉溫柔。
“顏兒來了,快過來坐。”她朝着上首掩脣輕笑,“政錦,你還沒正式見過你妹妹吧,這是顏姝。”
穆政錦自詡風流的笑了笑,搖頭道,“母親這話就說錯了,華兒的及笄禮上,這位妹妹可是神氣的很,孩兒怎麼會沒見過呢。”
穆士鴻聞言,登時蹙了蹙眉,“政錦,不許胡說。”
穆老太不樂意了,撇嘴道,“政錦說的已經很客氣了,怎麼叫胡說呢。”
生怕自家老孃又借題發揮,跟燕姝對上,穆士鴻聲音沉了幾分,“母親,我已經說過,之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你們這是做什麼。”
穆妍華見此,適時起身,遞給了穆老太一杯茶,“祖母,喝茶。”
穆老太雖然作威作福慣了,卻也知道自己有今日,都是靠了穆士鴻,想到他之前的那些勸說,這纔不情不願的住了嘴,瞪了燕姝一眼,同時,誇了穆妍華一句,“乖。”
穆士鴻見自家老孃消停了,這才朝着燕姝招了招手,“來,顏兒,快坐。”
結果,他回過頭來就發現,燕姝已然是落座了。
穆士鴻也不覺尷尬,狀似關切的笑問道,“昨日,我聽下人們回報,說是你出門了?”
燕姝淡聲道,“去了一趟地寶閣。”
穆妍華和蘇怡情不約而同的一頓,沒想到燕姝會這麼耿直,居然自己說出來了。
穆士鴻倒是沒有特意調查燕姝昨日具體的去處,聽到多寶閣三個字,他本能的詢問道,“你去地寶閣是爲了……”
燕姝清清冷冷的看了穆士鴻一眼,“買藥材。”
穆士鴻只覺得她那種眼神兒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聽燕姝繼續道,“我是因爲要養病才離京十年,現在回京了,自然也是要用藥的。”
這話一出,穆士鴻不禁有些臉熱。
的確,這些天,他雖然對燕姝噓寒問暖,但最基本的,連她的病情都沒問過一句,這真心假意,可不是顯而易見嗎!
老夫人倒是想說話,可還不等她張嘴,倒是被穆政錦搶了先。
“呦,聽這口氣,顏姝妹妹怨氣不小啊,當年祖母讓你離京也是爲你好,要不然你哪能像現在這麼風光呢,你也該知恩圖報,都去了地寶閣了,都不知道給祖母捎件東西,顏姝妹妹合該好好自省一番纔是啊。”
不得不說,穆政錦倒是深得穆士鴻和蘇怡情二人的精髓,說出來的話,無恥的很。
燕姝聲音冰涼,“我行事問心無愧,有些事,與其做了傷人誤己,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不知道爲什麼,接觸到燕姝清淨至極的眸光,穆政錦只覺自己被看了個對穿,彷彿所有的齷齪都無所遁形,尤其是她那番話,讓穆政錦心裡好生抖了抖,梗着脖子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燕姝對於這種不懷好意之人,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單刀直入道,“剛剛那株紫玉靈芝,是假的。”
這回,還不等穆政錦出言辯解,穆老太最先坐不住了。
“不可能,你休想污衊我的大乖孫!”
燕姝也懶得跟她爭辯,直接道出了驗證方法,“那株靈芝用紫草泡過,還有一些其他的處理,置於油中,就會有浮起一層淡淡的紫色,如果是熬藥的話,根本看不出來,服用的話,對人體有害無益,如果我猜的不錯,這株紫玉靈芝,必然遠低於市價。”
穆政錦聞言,心下登時咯噔一聲。
說來,這株藥材,他是聽相好的牽線搭橋,這纔買回來的,燕姝說的不錯,藥材的確遠低於市場價,穆政錦並不知道這株藥材有假,但是,也明白一個道理,便宜沒好貨,那般價格,想也知道不是什麼極品,就是篤定了左相府衆人,尤其是穆老太看不出來,他纔會把東西拿回來,他卻忘了,這裡還有一個燕姝!
穆政錦強自鎮定道,“你……你不要信口開河,我這株靈芝,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這一次,連穆老太都察覺到了他的心虛,面上一沉,閉上了嘴巴。
燕姝對於穆政錦的掙扎,不置可否,淡聲道,“真假與否,驗證一番即可。”
不過,她這話剛剛出口,就被穆士鴻給接過來了。
“算了,一會兒就要用飯了,這種小事,就不要爭論了,不管顏兒說的對錯,小心一點總是好的,這株藥材,母親就別用了。”
經過了數次的教訓,穆士鴻也知道了,燕姝說到做到,更不會口出虛言,這件事八成是穆政錦貪小便宜或者被人騙了,不管哪種,再鬧下去就難看了,更何況,穆政錦怎麼說也是相府嫡子,穆士鴻也不能坐視不理。
更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想要詢問燕姝。
“顏兒,我聽下面的人說,昨日你回來的時候,戰王殿下,也恰好在外面,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燕姝實話實說,“剛好碰上了。”
穆士鴻卻是有些不相信,“是嗎,這倒是趕巧了。”
許是因爲燕姝把穆政錦懟的沒了臉,再加上老夫人生了悶氣,閉了嘴,整個明輝堂,除了穆士鴻和燕姝兩人,一時間,再無他人開口了。
對此,其他人坐得住,蘇怡情卻是有些坐不住了。
要知道,穆政錦可是她的長子,雖然這件事看着不痛不癢,就這麼了了,但老夫人那頭兒必然生了嫌隙,穆士鴻對穆政錦的印象恐怕也是大打折扣,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以後想要彌補回來,可不知道要費多大的力氣了。
思及此,蘇怡情自是心頭惱怒,趁着喝茶的當口,朝着穆妍華使了個眼色。
穆妍華眸光流轉,登時起身,嫣然一笑,“祖母,您的壽辰馬上就要到了,後天正好是難得的吉日,我跟母親準備帶上家裡的衆姐妹去雲龍寺爲您祈福,當然,這個還需要父親和祖母親自點頭纔好。”
穆士鴻一向喜歡彰顯孝道,聽到這話,當下點了點頭,“這是你們的一片孝心,爲父怎麼會不答應呢。”
穆老太的臉色也緩和了幾分,只是聲音裡難掩陰陽怪氣,“你能有這片心,我老婆子自然是高興地很,就怕有些人不想去,又找那些個藉口,擺郡主的架子。”
“娘!”
穆士鴻不贊同的看了穆老太一眼,轉而朝着燕姝和顏悅色的笑道,“顏兒,雲龍寺是個好地方,你就跟着衆姐妹一道兒去吧。”
說來,若是那位老夫人一直攪局,燕姝還可以拒絕。
但穆士鴻如此好言相勸,又有孝道和壽宴壓着,燕姝倒是不好不去了。
“好。”她淡淡點了個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
眼見整個四季園空曠無人,跟在燕姝身後的瑞珠,不禁低聲道,“大小姐,二小姐之前在你手裡吃了那麼大的虧,這一趟雲龍寺之行,恐怕不那麼簡單。”
經過了幾日的相處,瑞珠已經習慣了有話直言,現下沒人了,自然不再憋着,說出了自己的考量。
“我知道。”
燕姝對此,自然是沒有任何意外,自從昨日回府,她就料到,穆妍華要按捺不住了,在她的挑動下,蘇怡情必然會出手。
或者說,她早晚都會出手,與其被動等待,倒不妨給她們一個機會。
燕姝淡然自若道,“隨機應變就好。”
她清冷的聲線彷彿帶着安穩人心的力量,讓瑞珠稍顯焦躁的心緒瞬間平靜了下來,“是。”
心裡靜下來了,瑞珠辦事兒倒是越發謹慎了,這兩日,將穆士鴻和蘇怡情送過來的東西,來來回回檢查了數十遍,大丫也將婉婷內上上下下清掃了兩遍,確定一切如常,這纔算完。
第二日清晨,衆人便上路了。
除了燕姝和穆妍華,穆語婷和穆妍鈺亦是一同前往。
蘇怡情給燕姝和穆妍華,各自單獨安排了一頂軟轎,穆妍鈺則是跟穆語婷一頂,庶女的待遇本就跟嫡女不同,這樣的安排倒也正常。
燕姝進了馬車,便將整輛馬車,外加馬匹,仔仔細細的掃視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看來,蘇怡情把殺手鐗安排在雲龍寺內了。
確定了以這一點,燕姝便翻開了一本隨身的醫術,看的安安穩穩。
雲龍寺位於盛京城郊外的少室山上,馬車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纔到了寺門之外。
許是因爲今日是難得的祈福吉日,整個雲龍寺的香火極爲鼎盛,離得老遠,都能看到佛香繚繞,雲龍寺是護國大寺,裡面是不允許進車馬的,入寺之後便只能徒步前行。
說來也巧,燕姝等人下了轎,就碰上了威遠侯府的車馬。
蘇怡情和穆妍華見此,自是主動迎了上去。
裴夫人經過了定親一事,對蘇怡情二人自是不比從前,但礙於身份,面子上還是過得去的,談不上熱絡,但也不算冷淡。
相比之下,裴月英就熱情多了,當下挽了穆妍華的手腕,親熱道,“妍華,你身體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穆妍華笑的感動,“已經沒事了,還是月英最好了,知道關心我。”
裴月英卻是有些愧疚的搖了搖頭,“我知道,你那天是因爲我哥,這才病了,對不起。”
穆妍華反手握住了裴月英的手,咬了咬脣瓣,欲言又止,“這聲對不起,怎麼也不該你來說,我也不怪裴大哥,要怪也只能怪……”
裴月英登時面露憤憤,將話頭接了過來。
“要怪就該怪你那個姐姐……”她說到這兒,正好見燕姝從馬車上走下來,不由蹙了蹙眉,“她怎麼也跟着你們來了?”
穆妍華狀似無意的笑了笑,“祖母馬上就要過大壽了,母親帶着我們一衆姐妹上山祈福,還是父親親自出言邀請,姐姐纔跟着來的。”
裴月英不由撇了撇嘴,“這架子可夠大的。”
穆妍華這話,不光是裴月英聽到了,裴夫人也聽到了,望向燕姝的眸光愈發沉冷了幾分。
燕姝對裴家人的想法自然不甚在意,見面後,淡淡點了個頭,就算完事了。
礙於燕姝郡主的身份,裴夫人自是不能說些什麼,身處公衆場合,又不能倚老賣老,失了禮儀,她也只能把氣憋在心裡頭,悶得不行。
就在一行人寒暄完了,準備入寺的當口,就見又是兩頂軟轎一前一後而來。
後面那輛乃是定文侯府的車馬,至於爲首的那輛,軟轎則是用了皇室獨享的金鱗蜀錦,寶光燦燦,極爲奢華,軟轎周圍,前呼後擁,看到這等排場,蘇怡情和裴夫人不由心下了然,皆是駐了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