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瘦了,原本清俊的面頰更顯削瘦,昂藏身軀掩藏在黑色西裝褲下,紫色的領結鑲嵌在衣襟領口上,平白無故的多出一分妖氣。
鋪着華貴紅地毯的走廊,壁燈氤氳,柔和的光芒慢灑,沉浸在黑暗裡的身影,彷彿夜間悄悄綻放的曇花。
她與他相隔了一米的距離,卻彷如隔斷了光明與黑暗,觸手不及。
胸前一處溼漉漉的,貼身禮服被打溼,緊貼在身上,痕跡顯眼。
而封蜜站在原地,只覺一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好難受,恨不能趕緊離開這裡,可是偏偏,她半個月沒見到他了。
思念如潮,從心房傾涌而出,見到他的這一刻,她根本挪不動步子。
心裡的疑問一個接着一個,憋不住的就要脫口而出。
有太多太多的話語,積累在心裡,可是這一刻,喉間卻是哽塞。
洗手間裡,有沖水的聲音,隔着門扉而出。
想到那個女人,想到剛纔那親密的一幕,封蜜扣緊了雙手手指,忍不住問,“你是陪着裡面那個女人過來的麼!?”話落,下意識的咬住了脣瓣。
氤氳燈色裡,他涼薄的清瞳淡然掃了過來,目光中沒有一分一毫的情意。
只那樣寡淡的目光,卻彷彿讓她置身於冰天雪地,無所遁形。
一時氣憤,紅着眼眶,話語就那樣脫口而出,又衝又急,“霍行衍,你跟裡面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你,你們——”
“我們是什麼關係,跟封小姐有何干系?”兩片豐潤的脣瓣一翻,霍行衍清冽的眉眼就那樣直直的盯着她。
凌亂的短髮斜斜的掃過他的眼際,他的眉眼垂在發私下,臉部輪廓處掃出深色陰影,脣邊似泛着青色鬍渣。
泛着頹廢氣息的霍行衍,又是她不曾見過的一面。
那目光中含着質問,字字如刀,“封小姐,請問你現在又是以什麼身份,再質問我?”
那精簡的不能再精簡的話語,卻如同當頭一棒,將她瞬間敲醒。
踉蹌着往後退了一步,貼在腿側的手指下意識攥緊了裙襬。
冷,明明走廊內溫暖如春,卻彷彿有鋪天蓋地的冰冷,朝她當頭砸來。
是啊,她憑什麼質問他?
當初,是她親口拒絕了他,當初,是她不要他,而現在,她又有什麼資格!?
可她當真天真的以爲,若是生命裡除去了那個人,那麼一切可以當成沒發生過,她依然會如之前那般自在快樂。
因爲沒有付出,所以便不會痛。
可這世界上,又有那一種愛,不帶着撕心裂肺的疼,因爲疼過,才表示你愛了。
“……”一時語塞。
她慌亂的擡眸看他,眼裡不復之前的驕傲倔強,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倒影着走廊上的光色,水色瀰漫,像只紅眼兔子。
心房彷彿被一隻大手扣緊,心隨意至,他朝着她伸出手。
卻是,還未伸出手,洗手間裡飄出一聲呼喚,“衍!”
女生柔韌而簡練,門被推開的聲音。
封蜜慌亂無措的看向洗手間裡出來的那抹身影,再聽見那聲呼喊時,早已全線崩潰。
她踉蹌着往身後倒退了數步,抓着自己僅有的自尊與驕傲,狼狽的離開。
她跌跌撞撞着奔跑離開的身影,彷彿一隻受了傷卻依然張牙舞爪的刺蝟,帶着她滿身的刺,逃離獵人的搜尋範圍。
那般孤單倔強狼狽的身影,印入他的眼瞳裡,視線裡,全是那人離開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像是她一直的高傲倔強。
如鯁在喉,他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勢,卻是,那人再也看不到。
“衍,”女人自出來後便見到霍行衍那奇怪的姿勢,不由詢問,“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目光隨着他視線方向而去,一抹跌撞狼狽的身影,進入她的眼簾。
幽幽壁燈,眼裡滿目的紅,卻比不上那一抹香檳色晚禮服的嬌小身影,她走的那般狼狽,卻依然挺直了背脊骨,驕傲的像是個永不服輸的戰士。
英氣的眉眼微挑,她擡手,手指戳了戳身邊之人,“她就是,你說的那個人麼?”
默默抽回手,霍行衍點頭,清眸低垂,脣角似乎勾出一絲淺淺苦澀,“……嗯,她是一隻不會服輸的小野貓。”
野貓?
女人英氣的眉眼微挑,眼裡閃過複雜光色。
幸虧新娘化妝室內一應俱全,封蜜找出吹風機,將胸前溼透的衣物吹乾。
只不過饒是如此,上面依然殘留了一絲殘漬,不算顯眼,卻很礙眼,不仔細看自然是看不出的。
旁邊就是服裝室,心念一動,封蜜在裡面翻找了一番,終於找出一枚芭蕾舞女孩胸針,別在那處污漬的地方,倒是看不出分毫了。
晚宴很是熱鬧,之前請了幾個小明星來臨時唱上一曲,現在剛下臺,大堂內只剩下鬨鬧起鬨的聲音,伴隨着一系列的祝賀聲。
霍如風跟佟佳媛是新婚夫婦,根據國人酒桌上的禮儀規矩,敬酒什麼自然是不可避免。霍如風請了他的那堆狐朋狗友過來,這會早已被灌下許多,思及佟佳媛是孕婦的關係,所以這酒自然大多由霍如風伴郎伴娘團擋了回去,這可讓霍如風恨的牙癢癢。
很快,就即將到了封蜜這桌。
空氣中很是沉悶,吵吵囔囔,呼聲不停,呼吸着空氣裡爲數不多的氧氣,封蜜最終還是臨時蹺場,從酒桌裡脫身而出。
一個人獨自走到了酒店外,才發現這空蕩蕩星空下,居然只剩自己一人。
酒店外的臨時停車場內,停了不下幾十輛豪車,有政府專用車,還有一些各界人士的專車,琳琅滿目,眼花繚亂。
封蜜尋了處安靜的地方,樹影下,臺階上很是乾淨。
穿着高跟鞋走了半天的路,早已累到疲乏腳抽,她蹲下來,坐在臺階上,脫掉黑色高跟鞋,隨手扔在一邊。
這是酒店的側門,幾乎沒有人來往。
夜明星希,白天下過蒙蒙細雨,晚上卻出奇的有星星,天空深邃明亮,遠方的燈芒暈染出一片旖旎光影。
託着腮幫,坐在乾淨的臺階上,她凝着頭上的星空,偶爾想,那裡面,是否能裝下一個自己?
有不知名的音樂聲,隔着一條街道而來,如同天籟一般的女聲緩緩低吟淺唱,像是從時光機裡的深邃隧道內飄來。
“你在我身邊,只打了個照面,五月的晴天,閃了電……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是王菲的《流年》。
封蜜很喜歡這個歌手,那天籟一般的嗓音幾乎能唱入人的靈魂裡去。
輕輕地,緩緩的,撥動着那一處的心絃。
心裡的一角被觸動,有一絲絲疼,從某處蔓延而來。
她不喜世人常常爲賦新詞兒強說愁,當初喬司延拋棄她的那一刻,她只覺得生命無望,彷彿整個世界都跟着黑暗了。
可是,在剛纔那一刻,霍行衍冷漠對她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那種痛就好像是,整個心房都跟着被掏空了,空空如也,裡面只剩下空氣。
歌聲漸止的時刻,封蜜一摸臉頰,摸到的,卻是一手的溼。
她的腦海裡迴盪着的,卻依然是那一句,‘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封小姐?”耳邊,有懷疑的聲音響起,卻甚是熟悉。
“……”封蜜詫異擡眸,差點被面前落下的那個陰影嚇了一大跳。
幾乎是‘蹭——’的,她從臺階上跳起,赤着一雙腳,與那人隔着一個頭的距離,她只抵達那人的胸前以下。
“你誰啊你!忽然之間不聲不響的出現,有毛病”
那個‘吧’還來不及脫口而出,便見到眼前之人同樣驚愕詫異的眼神。
指着來人,封蜜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小、小紅紅!”
這人可不正是消失已久的霍行衍的專屬司機,李紅,當初被她錯認的小李麼?
而聽到那聲‘小紅紅’,小李的嘴角又跟着抽搐了兩下,卻難得的沒有發作。
他的手上捧着一隻包裝精美的盒子,上面似乎是某個名牌服裝的標誌。
封蜜正兀自疑惑的瞬間,小李已然緩步而上,“封小姐,我可算是找到您了,您怎麼會躲在這裡,害我到處找都找不到您!”見到封蜜,一連串的抱怨聲從小李口中發出,怨念極重。
“呵呵呵……”封蜜發出一串尷尬的笑聲,她能說什麼麼?
“我還在想,如果再找不到您,可就完不成四少交代給我的任務了!”說着,還極爲怨念的瞅向她。
四少……
封蜜聽見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似乎連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聚集在了一處,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麼?”
“喏——”小李將手中一直捧着的那隻包裝精美的盒子遞了過去,並且朝着她賊兮兮的笑了笑,“四少特意吩咐我,一定要將這個送給您——”
說着,還意味深長的笑了下,“封小姐,您可別辜負四少對您的一番好意,他對你的一片心意,恐怕也就只有您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