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期身子一震,有些踉蹌地後退幾步,口中囁喏着“我”,除此之外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華溪煙緩緩逼近盧期,開口道:“於公,您乃是平王世子,自當深明大義。於私,您是大哥小舅,自當護親衛榮。可是如今您卻憑着一些風言風語,置整個太原王氏於不仁不義之地。您確實大義滅親值得敬佩,可是世子有沒有想過,您如此做法,置整個王家於何地?置晉州書院於何地?置琳清郡主於何地?”
伴隨着華溪煙每一句話的問出,盧期的臉就白一分,以至於到後來變得蒼白無血色。
華溪煙看着面前這個年齡與自己相差無兩的少年,心中卻沒有多少同情之意。自己親姐是王家的媳婦,自己卻幫着李家算計王家,這算是什麼事兒?
“其實這話本來不該我過問,但是大哥和世子關係密切,更無法開口。”華溪煙站直了身子,婷婷而立,稍顯消瘦的身姿氣質無雙,似乎在這金鑾殿上,九五之尊、皇天貴胄、達官顯貴,都掩蓋不住她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傲氣凌然的光芒。
“今天的事情若是沒有世子揭露,怕是溫家的罪狀也被人發現不了。所以無論世子的初衷是什麼,還是可以記上一功的。”華溪煙只是平靜地在陳述事實,並無多少感*彩,但是這話聽在盧期耳中,卻是憑的刺耳。
“吾皇在這裡,我自然不能越俎代庖,至於世子何去何從,全憑皇上吩咐。”華溪煙說罷,轉身站到了王家幾人身邊,不打算再多說什麼。
王晉看了盧期一眼,一言不發,王家幾人都抿脣不語,一副任憑皇上做主的模樣。
天隆帝掃了一眼王家幾人,又把目光定到了盧期身上,思慮片刻開口道:“平王世子,心性不堅,易受干擾,聽信旁人之言而侮辱世家大族乃是大罪。但鑑於王家之人並無怪罪,且揭露有功,終取其甲子進士成績,不日遣送范陽。”
剝奪功名……對於一個文人來說,這可算得上是極大的懲罰了。
盧期抿脣,片刻緩緩跪倒:“期叩謝皇恩。”
天隆帝擺擺手,盧期在御林軍的帶領下走了出去。微微佝僂的背影與來時的意氣風華判若兩人。
“溫遠。”片刻之後,天隆帝吐出兩個字。
溫遠癱軟的身子立刻僵硬了起來,知道皇上這是要處置自己了。
“朕特感你年事已高,朝中之事多煩憂,日後還是勞煩蕭愛卿多加費心,你在家中安享晚年吧。”
溫遠擡頭,不可置信地怔怔喚道:“皇上……”
“下去吧!”天隆帝擺了擺手手。
溫遠還是想說什麼,但是嗓子卻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再難發聲,任由着御林軍將自己拖了出去。
天隆帝雖然沒有誅溫遙的九族,但是溫家二房已死,溫家長房已然失勢,溫家,算是徹底完了。
“溫家二房還有旁人?”天隆帝轉頭問着身邊的內侍。
“回皇上,還有一子溫清,兩個女兒已經自請出戶。”
“自請出戶便不是溫家人了,放她們一馬吧,至於其餘人,殉葬家主吧!”
華溪煙眨眨眼,天隆帝這是要殺溫清了?如今溫家只剩這麼一根獨苗,天隆帝這是要絕了溫家的後了啊!
“溫家既已伏罪,但是那批兵器的由來依舊要好好查上一查,各大世家一併查,也順便除一下本家內的蛀蟲。”
天隆帝話落,衆人立刻誠惶誠恐地道是。溫家此次攤上的事情實在是太大,皇上這次是要進行大清洗了。
“退朝吧。”天隆帝說罷,起身離開。
“老五,跟朕來!”
天隆帝話落,寧煊的臉色立刻萬分難看起來,滿是憤恨地看了一眼寧熙的背影,趕緊朝着李後的宮中去了。
“咱們也回府吧!”王瑱的眸光在面前幾人身上掃過,淡然開口。
一行幾人朝着宮外而去,不多理會圍上來準備套近乎的各位朝臣。
落凰宮中,寧煊雙目通紅地坐在椅子上,右手緊緊抓着椅子的扶手,恨不得將那紅木握成碎屑一般。
李後向來雍容的臉面上倒是不見多少怒氣,但是看着下手幾人的目光中已然有了不善之色。
“啪”,一個茶杯砸碎在了柔嘉公主腳下。
柔嘉公主立刻誠惶誠恐地跪下,顫顫巍巍地瑟縮着,不敢擡頭懶皇后一眼。
“那信是怎麼回事兒!”李後沉聲開口,“信上不是說的王家?好好的怎麼變成了溫家!”
“母后……”
“你給本宮交代清楚!”
柔嘉公主抿脣,顫着嗓音道:“前幾日,女兒宮中進了賊人,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所以沒有報備母后。現在想想……那信……怕是那時候便丟了……”
“混賬!”李後怒喝一聲,眉梢眼角全是怒氣,一雙美目瞠大,滿滿地寫着不滿與失望,“這麼大的事兒,你居然瞞着本宮!”
“女兒未曾想到有人那麼大膽地敢來女兒宮中偷盜東西……”柔嘉公主哽咽着解釋道,淚水在眼中飛快積聚,就要盈滿落下來。
“就因爲你的一個過失,整個溫家完了!”李後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下邊的女兒,“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愚蠢會給你的皇兄帶來怎樣的損失!蠢貨,不許哭!”
被李後這麼一吼,柔嘉公主憋着嘴,哭的更兇了。
到底是自己皇妹,寧煊有些於心不忍,出聲勸慰道:“皇妹也是無心之失,母后不要再苛責她了,現今想想補救的辦法纔是。”
“以後你給本宮長點記性,你這幅模樣怎麼和王家那丫頭鬥!”李後瞟了柔嘉公主一眼,又想到上次華溪煙站到自己面前,那副波瀾不驚的面容,那雲淡風輕的氣度,愈發地覺得打扮地花枝招展的柔嘉公主不順眼了。
寧煊思慮片刻,試探問道:“母后,要不兒臣廢了溫貴儀,另尋世家女子立妃?”
溫家已然失勢,溫貴儀自然沒有資格再坐着太子妃的位置。而太子妃背後的勢力向來是太子出了母族之外的最大助力。另外尋一個對他的宏圖大業有幫助的太子妃,確實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不料此話一出,立刻惹來了李後的一記耳光。
李後站在寧煊面前,厲聲道:“一個是蠢貨,兩個也是如此!溫家剛倒,你就廢了溫貴儀,你是怕你父皇對你的疑心還不夠重嗎?”
見寧煊臉色發白,李後接着開口:“糟糠之妻不下堂,這個道理你應當明白。你父皇最厭惡的就是這個,所以溫貴儀你非但不能廢了,你還得給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可是萬一父皇因爲這個遷怒我該如何?”寧煊皺眉問道。
“若是要遷怒你方纔就遷怒你了,還用等到以後?”李後不屑地勾脣,“寧熙這麼些年一直在外邊遊歷,一個閒散皇子對你是構不成什麼威脅,可是我聖天有組訓,爲帝者未必是皇子,安親王越親王家的嫡子都是你的對手!你最好看明白些!”
“太子妃只有一個,可是太子側妃太子昭訓你愛有多少有多少,我說的這個你可是能明白?”李後用金粉描摹地萬分精緻的眼角斜斜掃過寧煊,就連悅耳的嗓音也提高了幾個度。
“孩兒明白。”寧煊恭聲答道。
“十大世家如今不過是沒了一個太原溫氏,還有那麼多世家供你選擇,不必着急。”李後的語氣慢慢地緩和了下來,輕哼一聲,“溫家覆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溫淳和溫清這兩兄弟……”
寧煊和柔嘉二人豎着耳朵聽着,誰知李後卻是話題一轉:“盧期暴露了,而且此事還沒起到什麼功效,又成了一顆廢子……”
寧煊沉默半晌,忽然小心翼翼地問道:“孩兒聽說,母后查出殺害大表兄的兇手了?”
李後也沒打算瞞着自己的兩個孩子,沉沉點頭道:“是陳郡謝氏的暗衛。”
“謝家?”柔嘉公主不禁掩脣輕呼一聲。
“嘉定侯之妹謝姿乃是二舅舅的繼妻,也就是大表兄和三表弟的繼母。三表弟在年關的時候便不幸離世,而謝姿自己的兒子尚且年幼,若是爲了奪嫡,確實有動機。”寧煊出聲分析道。
柔嘉公主也有些囁喏地接了口:“而且還皇昭寺的時候,謝嫣被我下令絞死了,若是說謝家和李家結下了樑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後瞟了一眼柔嘉公主,並未言語。
“你着人好好盯着謝姿,看看她是不是還有什麼動作,畢竟此事不是沒有栽贓嫁禍的可能。”李後對着寧煊吩咐,“若是真的是謝姿動的手,咱們也好重新打算。”
“是。”二人點頭。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們兩個也消停點,尤其別去找王家的麻煩。”李後對着二人吩咐罷,再次對着寧煊叮囑,“這次你父皇要大清洗,你兩個舅舅都出徵在外,你派可靠的人去隴西和趙郡看看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以防被人動了手腳。”
二人領命離去,李後依舊坐在原位上,冷着臉不做言語。
“娘娘。”織鴛忽然附在李後身邊,低聲說道,“臣聽說,太子殿下最近和一個青樓妓女走的比較近。”
“青樓妓女?他還真是越來越不知上進了!”李後冷哼一聲,正一腔怒火無從發泄,“把那個妓女給本宮招進來,本宮看看是個什麼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