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華溪煙忽然就扯脣笑了起來。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麼。
笑他的姍姍來遲?不管怎樣,他總是來了不是嗎?
放眼望去,盡是戰爭過後的滿目蒼夷,滿世界除了紅色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色彩。
她怎麼就將自己逼到了這個地步?
雲祁端坐在馬上,也是神態冷然地看着華溪煙。
他不知道自己平靜的外表下隱藏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的起伏內心。天知道他方纔進來的時候,見到那厲鬼梟魂般廝殺時,有多怕她已經遭遇不測。
目光轉向了華溪煙旁邊站着的仝宣,雲祁冷笑一聲,舉弓。
儘管離得這般遠,不過依照雲祁的能耐,千米殺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由於距離太遠,根本分不清雲祁的劍到底對得是誰。仝宣也不躲,只是笑問華溪煙:“你說他的箭,是對着我,還是對着底你?”
華溪煙無動於衷,倒是跟在華溪煙身邊的問夏,聞言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當然是你。”華溪煙立刻接口,沒有半分的猶豫。
“唉……”仝宣嘆息了一聲,“這雲祁到底是有什麼能耐,都將你害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對他死心塌地。”
“這個地步是我自找的,談不上害與不害。”
“你看,你現在還在替他說話。”仝宣說着,伸手就要摸上華溪煙的臉。
華溪煙後退一步,不動聲色地避開。
而就在這一刻,雲祁鳳目一凝,倏然鬆手,箭帶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射而出。
仝宣也不躲,因爲他知道,雲祁的劍,想躲也躲不過。
隨後,雲祁一拍馬頭,飛身而起,輕飄飄地朝着華溪煙的方向掠去。
“公子小心!”
耳邊忽然傳來了梓菱的一聲大喊,雲祁鳳目一緊,條件反射地旋身躲避。
另外一支箭擦着他的肩頭掠過,直接衝着前方的華溪煙而去!
速度之快,氣勢之狠,竟然不比方纔雲祁的箭慢了幾分!
“知微!”雲祁鳳目瞠大,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聲。
身子在一瞬間快了不止一個檔次,但是和那箭勢比起來,還是差了太多。
雲祁身子極速掠過,再也不管那麼多,眼前只有那一抹消瘦的橙黃色倩影,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有事!”
“姐姐!”
“小姐!”
“妹妹!”
“少夫人!”
各種不同的稱呼從不同人的嘴裡喚了出來,誰都沒想到,好好的形式,怎麼就又成爲了這幅模樣呢?
華溪煙真的是一股力氣都沒有了,就那麼愣愣地看着這支劍飛掠而來。
今天已經經受過了太多的寒心,華溪煙已經有一種心如死灰的絕望。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箭是從哪裡射出來的,自然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射箭之人是誰。只是有些愕然,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雲祁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個想法:抱住她,抱住她!
華溪煙最後看了一眼雲祁,看着他在自己着急而萬分心驚的模樣。
他還會爲自己擔心。也算欣慰。
忽然側面一股大力傳來,將華溪煙狠狠撞到了一邊,華溪煙一個沒有站住,直接滾落到了一邊。
劇烈的疼痛使得她還沒有來得及痛呼出聲,就沿着一個傾斜的坡度滾到了一邊。
“小姐!”問夏一聲大喊,急忙追了過去。
“小姐,小姐!”問夏艱難地將身體已經透支的華溪煙扶了起來。
尋秋也急忙跑了過來,看着華溪煙的樣子,心疼得眼淚直流。
華溪煙方纔離開的時候分明聽到了一聲悶哼,回過頭望去,看着自己方纔站着的地方倒着一個人,胸口正中一箭!正是本應該插在她身上的那支!
“楊瑾程!”華溪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死灰。
她就要掙脫纏着那邊而去,卻不料旁邊忽然傳來了一股真氣,直直打在了華溪煙胸口。
華溪煙明眸一眯,後退兩步,卻不料方纔的打鬥她已經從山谷轉到了山坡之上,而她身後,正是第三個山谷和雪山相接的一個斷崖!
華溪煙一個大大的趔趄,就直直地朝着後邊栽去。
“小姐!”問夏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撲,抓住了華溪煙,二人直直地朝着山崖下邊墜入。
餘邵卓也在第一時間抱住了問夏,三人抱成一團,摔下崖中。
雲祁一口真氣瀉下,落地時,只堪堪抓住了華溪煙一片衣角帶住的清風。
“知微!”雲祁就這麼趴在懸崖邊上,看着下方一片雲海,渾身都在顫抖。
他想也不想,足尖一點彈了起來,也直直地衝着懸崖下邊跳去。
只是雲祁的身子還沒有完完全全地落下去,就被一道黑色的墨綢纏住了身子。
寧曄抿脣提力,將雲祁纏了起來。
“你做什麼!”雲祁的臉色沉得普通鍋底一般。
“你還想追下去?你看看現在的形勢,你是應該跳下去的嗎?”
“爺的媳婦兒沒了,爺還管什麼東西!”雲祁鳳目一瞠,如玉的臉幾乎漲成了紅色。
“你……”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便見雲祁周身凝起了一股強大的真氣,呈現出一股強大的漩渦,以雲祁爲中心,朝着四方層層疊疊傳遞。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寧曄的墨綢宛如碎片飛雪,紛紛揚揚落下。而每一片都被注入了內力,像是一個個鋒利的刀片,直接抽在了每個人身上,深入肌理。
寧曄“哇”地吐出來一口血,苦逼兮兮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想着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不知有多少方纔死裡逃生的人現在被雲祁的真氣所傷,也不知道多少是敵人,多少是自己人。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個想法:雲祁瘋了。
雲祁確實瘋了,他無法想象自己剛纔眼睜睜地看着華溪煙掉下去的時候,是怎樣空落落的心情。
見雲祁還要往下跳,寧曄撲上前來死死抱住他,大聲吼道:“風滔剛纔已經跳下去了,他的本事不低。你想想她這麼做是爲了什麼,你就這麼跳下去?你雲家軍不顧了,她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兵馬,你就置之不理了麼!”
“去他媽的兵馬!”雲祁大吼,一腳踢在了寧曄胸口。
寧曄奉獻出了今天的第二口鮮血。
氣到不行,寧曄大吼:“雲祁,你要是想眼睜睜地看着我們百萬人給你陪葬,你就跳!”
“我知道你跳下去是尋找她最快的方式,但是你不想想,你自己要是沒命了,你拿什麼找她!”寧曄見雲祁不說話了,不禁再次大吼了一聲。
像是一盆冷水狠狠地澆在了頭上,雲祁一個激靈,如夢初醒,總算回過了神來。
“梓易!給我帶人下去找!活要見人……要見人!”
最後幾個字像是雲祁從牙縫裡邊擠出來的,惡狠狠,一字一頓,輕輕的聲音卻讓人覺得震耳欲聾。
“是!”梓易帶着一衆風字輩暗衛,沒有什麼停留,直接沿着山崖跳了下去。
雲祁像是一尊雕塑,對着山谷一動不動地站在,渾身僵硬了一般。
驀地,他猛然轉頭,騰空而起,手中結出了一個繁複的手勢,劈頭蓋臉地朝着仝宣劈去。
仝宣方纔就在和華溪煙的爭鬥中受了重傷,如今又被雲祁的真氣殃及,這一掌,簡直是要了他的命!
仝宣捂着胸口單膝下跪,用一柄薄劍搖搖晃晃地支撐着自己的身體。
“有種你就殺了我!”仝宣抹了一把脣角的血,惡狠狠地瞪着雲祁。
“殺了你?”雲祁反問,冷笑一聲,“殺了你,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還能……”
仝宣一句話沒說完,雲祁就一掌放在了他的頭頂。
就這麼神奇地,像是帶着一個吸盤一樣,從頭頂,將仝宣提了起來。
雲祁薄脣帶笑,卻是嗜血一般,微微側着頭,看着毫無還手之力的仝宣。
他真的沒有還手的餘地,感覺四周的空氣都好像變得緊實了一般,壓着他的胸口,密密麻麻地帶來窒息的痛意。
雲祁另外一隻手放在仝宣胸口,像是陷進了一塊兒豆腐一般,就那麼直直地,陷進了仝宣的身體裡。
所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看着面前這血腥卻又無比奇妙的景象。
雲祁的手直接深入他的身體,接着那麼一握,隨後一扯,就那麼生生地將一個東西扯
了出來。
仝宣終於忍不住了,揚起頭,像是垂死的野獸一般,發出淒厲的哀鳴。
“聽說你還想讓知微跟你?嗯?”雲祁手中拿着那血淋淋的東西,卻依舊美的像是一幅畫,“我倒是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生平第一次看到。真真正正的,掏心掏肺的場景!
雲祁就那麼生生地,將仝宣的心掏了出來!仝宣如今還沒死,這到底是有多痛!
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雲祁一手握着仝宣未死得軀體,一手握着那血淋淋的內心,轉身看着這一方山谷之中,數十萬將兵雄軍。
清潤的聲音已然不復,很辣嗜血的聲音響徹山谷,含着讓人心驚膽顫的力量。
明明是不切實際的話,說出來,卻讓人不敢有半分質疑!
“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誰也別想着從這裡出去!我要這萬里山河,爲她做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