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兒抱着瓷罐子笑嘻嘻地走了進來,看着雲祁筆下的畫,瞪大眼睛:“雲哥哥,你把嫂子畫的這麼傳神啊!”
雲祁畫的是一個站立着的華溪煙,在一處山崖之上,夕陽餘暉灑在她的身後,橘色的光芒在整片蒼穹之上,恢弘而又壯麗。
仔細看去,華溪煙的神態容貌,栩栩如生,就連橙色軟煙羅上邊的每一條細紋,都畫的清清楚楚。
正是那日在呂梁山的場景。
雲祁慢慢將最後一筆落下,這才越過玢兒的肩膀看向了後邊的梅七道姑:“道姑這是來清理門戶了?”
“是。”梅七道姑光潔地沒有一絲皺紋的臉笑意盈盈,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是什麼生殺予奪的大事。
“人在楊府內給她哥哥發喪。弘農楊氏興盛了這麼些年,也確實是落下帷幕的時候了。”
聖天十大世家早已凋敝半數,更有不少更是早已滅門,楊家人左右逢源保得一方立足之地,如今,這一套早已不適用。
“道姑不會後悔嗎?畢竟是你調教出來的愛徒。”雲祁輕笑了一聲。
“是我的徒弟不錯,愛字算不上,我的愛徒只有一人,她楊瑾容,還配不上。”梅七道姑冷哼了一聲,說出的話帶着十足的不屑。
“是我嗎是我嗎?”玢兒指着自己的鼻子,滿懷期待地看着梅七道姑。
“不是。”梅七道姑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擊。
玢兒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想着師傅真是小器,當着她的面都不能誇她一下嗎?不能嗎?
“若是格圖聽到道姑此言必然欣喜。”
“那小子啊,他纔不稀罕呢。”梅七道姑雖然這麼說,但是臉上依舊帶着滿滿的笑意。只要說到格圖,她就驕傲無比。
“可是找到你媳婦兒了?”梅七道姑哪壺不開提哪壺,就這麼看着雲祁好不容易帶上的一絲笑意頃刻間又煙消雲散。
“她是回了上京,但是我沒見到她。”雲祁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頭。
“我聽說你之前不是離開陳留谷了嗎?我以爲你去雪山尋她了。”
“當初是想去雪山來着,但是半路碰到了師傅,師傅言鳳星未落,知微必然沒有命隕,加之後來雲氏暗衛給我傳回了消息,我纔來了上京。”雲祁耐心地給梅七道姑解釋着。
“華溪煙有自己的本事,只要雪山下邊沒有出事,如今在上京更不能出事纔是。”
雲祁輕輕頷首,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也總算是一種安慰。
不待雲祁的心情還沒有好一點,便聽到另外一句讓他想要殺人的話:“那可未必。”
雲祁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
玢兒眨眨眼,聽到這熟悉無比的聲音,大呼一聲:“谷主!”
王璟謙搖着輪椅從外邊走了進來,看見玢兒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玢兒跑上去嘰嘰喳喳地說着:“谷主,我這次新練出了一種蠱,必然能治好你的腿。”
說罷,一把拔掉了懷中的罈子的塞子,伸手從裡邊不知挖出了一堆黑乎乎的什麼東西,就要給王璟謙臉上抹。
王璟謙一拍輪椅扶手,輪椅極速後退,堪堪躲開了玢兒的魔爪。
“不必了,玢兒,不要再多費力氣了。”
Www ●ttκá n ●c o
“不行,谷主,我的志向就是要幫你治好你的腿!一天不成,我就花一年,一年不行,我就花一輩子!反正我要治好你的腿!”
明明聽起來是氣勢磅礴讓人感動萬分的話,王璟謙卻像是聽到了什麼晴天霹靂一般。
“玢兒。”王璟謙很是認真地看着她,“我的腿不痛不癢,況且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輪椅上的日子。但是你每次給我用蠱,真的,太難受了。”
玢兒的蠱真是每次都讓他“感動”地眼淚就要留下來。那種難受的程度,每次都是慘絕人寰。就在他認爲這一次就夠了的時候,下一次就會又刷新他的底線。
玢兒很是不滿地嘟起了嘴,還來不及聲討王璟謙,就被雲祁搶先:“你剛纔那句話是什麼回事兒?”
詛咒他的夫人?他要是今天不給他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和他沒完!
“她受傷了。”
屋子裡的氣氛好像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說清楚。”雲祁的聲音如同寒冰一般,低沉無比。
王璟謙拿一種“還說你關心她”的眼神看着雲祁,這纔不慌不忙地道:“內臟收縮,八脈空虛,丹田氣鬱,少則半載,多則三年不可動用武力,你說她拿什麼自保?她聰慧過人的腦子嗎?”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在蠻力之前,所有的智慧都是空談。
“之前你怎麼不告訴我!”雲祁的聲音愈發地沉了下來。
“之前你問了嗎!”王璟謙毫不客氣地回話,“你之前光顧着殺人,還關心過別的嗎?”
雲祁強壓着自己要去揍王璟謙的衝動。
“所以啊,你的媳婦你還是趕緊去找吧,不然……哼哼……”冷冷扔下一句話,王璟謙轉動着輪椅走了。
“有你這麼咒你表妹的?”雲祁眯眼看着王璟謙清瘦的背影,“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了,不積點兒口德!”
王璟謙扣着輪椅的手一再用力,最後倏然鬆開:“四十多歲容貌與二十歲無異,不像某人,二十多歲就已經蒼老了不少。”
他蒼老?他不就是因爲最近焦頭爛額的事情憔悴一些罷了。
“還魂谷妖人在這裡胡言亂語,梓易,把妖人請出去!”
雲祁毒辣辣地說完,梓易立刻現身將王璟謙推了出去。
這個男人的嘴真是越來越毒了!王璟謙惡狠狠地想着。
——
楊府內沉重的氣氛讓人抑鬱無比,楊瑾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跪在靈堂前邊燒紙。
楊家算是徹底的完了,世子也沒了。其他庶子都是一些爛泥扶不上牆的,要是將楊家交給他們,恐怕覆滅地會更快一點。
“小姐,你已經在這裡跪了很久了,歇息一會兒吧。”旁邊的丫鬟忍不住勸慰。
“滾開!”楊瑾容猛然瞪着身後的丫鬟,赤紅的佈滿血絲的眼睛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可怖無比。
丫鬟瑟瑟地縮了縮脖子,委屈地撇了撇嘴,但是依舊道:“小姐,這樣的話對您的孩子……”
“滾開!”楊瑾容好像一隻被人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把抱起了面前的火盆就衝着那丫鬟扔了過去,火盆劈頭蓋臉地倒在了丫鬟身上,頭髮和衣服一時間熊熊燃燒了起來。
“啊……”丫鬟抱着自己的頭尖叫着打滾摔倒了地上,但是身上的火焰依舊在熊熊燃燒,轉眼間便要將那丫鬟吞噬。
“把她給我扔到後院給黑子!”楊瑾容惡狠狠地說着,不看那丫鬟一眼。
丫鬟很快被人帶了下去,靈堂裡狀似又恢復了平靜。
“火氣這麼大,不給肚子裡的孩子積累點陰德。”門外傳來了一個滿含譏諷的聲音。
這個聲音似乎是楊瑾容的痛處,她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狠狠瞪着來人。
“你過來做什麼!”
“你懷着我的孩子,我還不來看看你?”魏雄說的一臉理所當然。
“孩子不是你的!”楊瑾容心急慌忙反駁。
誰知魏雄笑的更加諷刺了:“是,你被那麼多人上過,孩子當然不是我的了!”
“魏雄,你不是人!”楊瑾容歇斯底里地吼着。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孩子都是我百麗的血脈。”魏雄雄壯的身子靠在門框上,“我就是來通知你一聲,趕緊發喪,事後和我回百麗。”
“我憑什麼要和你回百麗!”楊瑾容的心口劇烈地起伏着。
“難不成你希望我百麗的子孫在聖天出生?”魏雄十分耐心地給楊瑾容解釋,“我勸你不要動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這個孩子你就給我好好保着,好好養着,你是我的二十四姨太,我會給你一席之地。要是你不好好聽話的話……我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畢竟現在,楊家也是今非昔比不是?”
“魏雄你還是一個男人嗎!”
“一天到晚都是這一句你煩不煩?”魏雄不耐煩地挖了挖耳朵,“還有,你自己的生死不要緊,你可別逼着我去刨你楊家的祖墳,畢竟我覺得你可是一個孝順的子孫!”
楊瑾容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胸口劇烈地起伏,幾乎就要一口氣背過去。
“帶着姨娘下去休息吧,好好照料着。”魏雄對着身後的人吩咐了一句,施施然走了。
楊瑾容的頭幾乎就要炸裂開來,看着魏雄離去的身形,眼前一黑,暈倒在了旁邊扶着的丫鬟身上。
她做了一堆很奇怪的夢,裡邊是各種光怪陸離的景象。有她小時候在還魂谷時的場景,有和賀蘭淏的愛恨糾葛,卻又在後來和賀蘭淏說話的時候,眼前的人猛然變成了魏雄粗狂的面容,就在魏雄向着她靠近的時候,猛然分成了好幾張臉,變成了百麗那些人猥瑣
至極的笑,然後撲向了她,無止境地糾纏。
楊瑾容掙扎着,呼喊着,但是一切都無濟於事。就像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怎麼都無法擺脫。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楊瑾容才大叫一聲,猛然從牀上坐了起來。
她深深喘着氣,冷汗早已將她身上的寢衣溼透。
她驚恐不定,眼神飄忽。大腦也是一種放空的狀態,思緒早就飄到了九霄雲外。
“醒了?”平淡地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從窗邊傳了過來。
這個聲音楊瑾容太過熟悉,已經聽了十幾年,那種渾然天成的畏懼已經深深地埋在了骨子裡,以至於她還沒有做出什麼思緒上的反應,行動已經先行一步滾落在地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喚道:“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