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溪煙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是等她醒來的時候,以往已經起來的人如今卻是依舊在身邊躺着。
其實華溪煙覺得雲祁很奇怪。他確實很懶,但是又不會賴牀。無論晚上睡得多晚,睡得好亦或是不好,他都能在第二天早早起來。
許是因爲昨天晚上半夜出去的緣故,華溪煙想着,低頭看看禁閉雙目在熟睡的人,輕手輕腳地下了牀。
“小姐。”尋秋正在院中整理着一些東西,見到華溪煙出來立刻站起身見禮。
華溪煙點頭:“這是什麼?”
“這是早上三公子着人送來的,一些果乾花幹,給小姐烹茶熬粥之用。”
“三哥回來了?”華溪煙湊上前去,便問道一股清冽的香氣自桌上的幾個盒子裡傳來,低頭一看果真是一些太原沒有的稀奇花幹,不由笑道,“三哥有心。”
尋秋深以爲然。據說三公子是凌晨的時候纔將將趕回府,一回來便立刻着人送了東西過來。
“你們喜歡什麼拿什麼,剩下的收起來備着吧。”華溪煙說罷,朝着小廚房而去。
昨天雲祁大半夜的出氣,以防有寒氣入體,她還是提早準備一些驅寒的膳食爲好。
和廚房裡準備膳食的人打了個招呼,華溪煙便在一邊開起了一個小竈靜靜地做飯,和幾人互不干擾。
砂鍋裡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華溪煙拿着一把小蒲扇慢慢扇着火,思緒卻早已飄飛而去。
“唔……我餓了……”背後傳來一聲軟軟的嘟噥,接着華溪煙便感受到兩隻爪子從背後伸過來環在自己腰上,頸邊同時覆上一顆腦袋。
華溪煙微微側頭,便看到這人長而密的睫毛下幽暗深沉的眸,也正定定地看着她。
“好了。”華溪煙神態自然地將鍋從竈上端了下來,似乎不知道昨晚這人出去了許久一般。
“怎麼今天忽然想下廚了?”雲祁跟在華溪煙身後,看着她纖細的背影,一字一頓地問道。
華溪煙的動作沒有絲毫的不自然:“想就做了,哪裡有爲什麼?”
雲祁輕笑,確實是她的風格。
用膳的時候華溪煙將問夏找了過來詢問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昨晚李大人已經統計過,死五百餘人,傷兩千餘人。城門大火蔓延到了一條街上燒燬了十餘間店面。而昨日主街上的箭雨也給附近的店面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具體數目還在統計。不過李大人已經發出了不救條目。”
問夏話落,華溪煙思索片刻:“大嫂他們可是出去了?”
“大少夫人和大小姐還有四公子一早便出去了,說是在呈祥居外,小姐可以去那裡找他們。”問夏答罷,看華溪煙衝着自己擺了擺手,於是告辭退了出去。
雲祁不換不滿地喝着粥,便聽見是華溪煙開口:“李獲真這戲做的也是逼真。”
“許是內疚居多。”
華溪煙撇嘴,不置可否。
主街上的人並沒有比昨天少多少,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由於王家和溫家在這裡發放救濟之物。
“妹妹!”王嵐眼見地飄見了華溪煙,於是興高采烈地招手。
華溪煙走了過去,見王嵐和盧鳶身前的桌子上擺放着油鹽布匹、糧食肉類,而不遠處的溫家那裡,桌上都是銅錢和碎銀,這般看來兩家配合的倒是不錯。
“是三哥拿出來的東西?”華溪煙看和人們井然有序地派對領東西,不爭不搶,心下感嘆。
“自然是,咱們府裡可沒有這麼多現貨。”王嵐眨眨眼答道。
王家每次在年前胡給太原民衆發一次東西,中秋佳節的時候會發一次,再有什麼天災人禍的話便是另算,溫家亦然。所以兩家在百姓中的口碑極好。
“對了,三弟在裡邊等着而二妹,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說。”盧鳶緩步巡視了一週,這纔過來對着華溪煙道。
王齊?華溪煙點點頭笑道:“多謝大嫂告知。”
一進去三樓雅間,華溪煙便看到王齊臨窗而立,背對着他們並看不到臉上神色。
“雲公子,二妹!”聽到響聲傳來,王齊轉身衝着二人點頭示意。
幾日不見,王齊消瘦了一些,現如今下顎更是有着極短的青色的鬍渣,周身風塵僕僕,倒不見有多少狼狽,反而多了幾分男子的陽剛之氣。
“看三哥如今這狀態,很棘手?”華溪煙拉着雲祁坐到椅子上,開門見山地問道。
王爺也不多客套:“咱們的錢莊主要是在聖天南方几州,而進來正因爲南越動亂,人心惶惶,所以許多百姓已經將現錢提了出去,饒是咱們給出多高的利息,成效也是甚微。而且各州各郡錢莊之內還有許多人要養活,一時間有些週轉不靈。”
週轉不靈?華溪煙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估計到現在,應該是瀕臨倒閉的地步了吧。
“所以三哥的辦法是……”
“提高利息,從北方運銀錢注入。”
華溪煙右手撣着下頜,眨眨眼,思忖片刻問道:“有多少地方的錢莊有此狀況?”
“南方共八州三十四城,如今有三州十五城已經查明。”王齊說着,不動聲色地看了雲祁一眼,“多虧消息得到的早,所以現在損失並不是十分嚴重。”
那日早上,錢莊掌櫃來找自己,說是有人給出了消息南方錢莊出了問題。但是具體情報並未送到,王齊這才趕忙派人出去接應,才比預先要早的得到了消息。
這般想着,對那日雲祁的設計也不是那般記恨了。
華溪煙清淡的聲音在屋中響起:“所以這幾日,三哥是去調派銀錢了?”
王齊頷首:“錢莊總部在幷州,每年各地錢莊來往賬冊,利潤報備也都是送到幷州,所以我去那裡親自看上了一番。”
“怎麼說?”華溪煙抿了一口杯中的大紅袍,大有一副洗耳恭聽之勢。
“其實比起做生意來,咱們和溫家的差距並不小,無論是哪個行業,基本都是溫家一家獨大的態勢。”
這個華溪煙自然是知道的,否則溫家也不會得了“皇商”這個封號不是?
“溫家產業遍佈聖天各地,在某些方面,王家雖不能與溫家相提並論,但是也算是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尤其是這次的事情一發生,溫家立刻將利息提地極高,並打出了‘少一賠十’的旗號。”
華溪煙指尖輕輕轉着瓷杯:“所以那些錢從王家流出去,不是流回了百姓手裡,而是流入了溫家錢莊?”
王齊點頭:“所以不過是短短几日,南方大多數銀錢盡數流入溫家錢莊,溫家幾乎掌握了南方六成的經濟命脈。”
“溫家這個做法完全是不要命的做法。”華溪煙勾脣一笑,“既然向百姓保證損失一兩賠償十兩,百姓們自然要選擇他們。”
而且溫家家底厚,富可敵國亦不爲過。大批銀子運到南方去支撐並不會有什麼影響,相比之下,王家就要差得多。所以在這件事上,溫家不一定是真的要爲人們謀什麼福祉,而是要保下自己的產業,保下自己的皇商的面子。
“咱們在南方有沒有什麼有優勢的行業?”華溪煙想了想問道,難不成溫家在所有的行業都是一家獨大?
“漕運略強。”
華溪煙瞬間明瞭。漕運等運輸行業不同於一般的買賣,而是在來往過程中要和各個城池的檢運官員有交道。說白了也就是人脈的事兒,在這一方面,商業起家的溫家自然比不了文官立業門生遍天下的王家。
“漕運,夠了。”華溪煙勾脣輕笑,轉而問道,“上次由於溫夫人和溫海的死,我讓三哥藉機收馬,三哥進行得如何了?”
“已經差不多了,太原馬氏上的馬已經被我找人分批收購,數量龐大,如今都養在呂梁山中。”
華溪煙點點頭,再次轉了個話題,“三哥對於南越可是有了解?”
“不知道二妹指的是……”
“兩軍交戰。”
王齊面上閃過一抹驚訝的神色,隨即搖頭:“南越距此實在是遠,我對其所知甚少,風土人情如此,遑論兩軍交戰。而且軍隊那些事都算得上是秘辛,作戰方針之類的東西,豈是可以外傳的?”
華溪煙瞭然,垂頭思索。
雲祁轉過頭看着她,眸光溫柔,並不打擾,他也知道此事茲事體大,他也很期待,她能想出什麼樣的完美對策。
王齊對於此事,實在是焦頭爛額,和錢莊其它掌事商量了許多次,除卻不斷地運銀子去填補那個空缺,終究是想不出其它可行的對策。
“三州十五城……”華溪煙低聲重複着這幾個字,忽然開口問道,“這些錢莊現今價值是多少?”
“兩千萬兩。”王齊答的毫不猶豫,顯然是早便統計過。
還好,比她想象中要少上一些。
“黃金。”王齊加了兩個字,華溪煙捏着瓷杯的手微微一顫。
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不單單是對王家,就算是對整個聖天來說,也不容小覷。
“看來這次溫家當真是下了血本了。”華溪煙忽然勾脣笑道。
他溫家不是好面子麼?那就讓他抱着他的面子,下地獄去吧。
又想到了昨天晚上溫淳合着北戎二王子商量着要自己性命的一幕,以及太原之內慘死的無辜百姓,華溪煙冰寒刺骨的聲音忽然在這房間中響起:“此一役,事關重大,咱們不妨借勢造勢,重創溫家。”
她很想說滅了溫家,但是在還不瞭解溫家的家底到底是多厚之前,她還是不口出誑語了。
“如何借勢?”
“那就要看三哥狠不狠得下心了。”華溪煙說着,明眸中是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
“怎麼說?”王齊心下一緊,他有種預感,華溪煙要說的話,絕對要挑戰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三州十五城錢莊,也就是那兩千萬兩黃金,咱們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