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昕在那邊笑得前俯後仰的,她年輕貌美的師妹,這就有了一個和她一樣大的兒子了!
朝顏被雷了個風中凌亂,她嘴角抽搐道:“我可沒有這麼大的兒子。”
褚經年點頭,“沒錯,而且也不會這麼蠢。”
他和朝顏都是聰明人,就算將來有兒子,那也必須聰明伶俐。倘若朝顏知道褚經年的想法,肯定會忍不住給他一柺子。
褚經年將袁子易攙扶起來,放在一樓的桌子上,他若是繼續在樓梯這邊擋路,保不齊會有人忍不住給他一腳。
等到解酒藥開始生效後,袁子易逐漸清醒了過來。
他雖然酒品不好,但有一項好處,就是喝醉酒時發生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他記得自己被張樂凡以各種理由灌醉,記得自己的堂哥袁子安和張樂凡在那邊討論着如何算計於他,讓他不得不娶一個身份低微的民女爲妻。
他的臉色漲得通紅,半是羞愧,半是氣憤。羞愧於自己先前以小人之心揣測褚經年,根本不信他的話,內心還認爲他是故意挑撥離間。氣憤於堂哥竟是毫無兄弟情誼,狠心設計他。
等他目光落在朝顏身上時,原本滿腔複雜的情緒都被沖刷得乾乾淨淨,轉爲了郝然。
自己居然拉着一個小姑娘在大庭廣衆之下喊娘,真是太丟人了。而且那姑娘還幫了他……
他深呼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對朝顏說道:“抱歉,在下剛剛認錯人了。以及,謝謝你幫了我。”
朝顏沒忍住,問道:“我和你娘長得很像嗎?”不然怎麼逮着她就喊娘了。
袁子易搖搖頭,說道:“我娘早逝,我也記不得她的樣子。”
朝顏道:“以後你還是小心一點,至少別單獨一個人了。”
“我知道的。”袁子易說道,然後就沉默了。他原本就不是那種很會同人交流的性子,更何況他現在的心情也亂糟糟的,就更沒有和人寒暄的心情了。他是收到了瑤瑤的信件後,才撇開了隨從,一個人來到醉仙樓。可是在這裡等待着他的不是瑤瑤,而是她的哥哥……瑤瑤是被利用的?還是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他腦海中浮現出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臉色不免有些沮喪。
朝顏和他也沒有什麼話題可以聊,便乾脆沉默爲金。
袁子易在醉仙樓等了好一會兒,袁家收到消息的下人趕了過來,謝過朝顏他們後便離開了。
言靈昕看着袁子易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這性子若是還不改的話,肯定還會被繼續欺負的。”
朝顏十分贊同這話,不過她也相信經過了這次差點被算計的經歷以後,想來袁子易會小心許多。
事情已經了結,他們一行人便先回去了。
言靈昕對於這事後續發展十分感興趣,還派了幾個下屬偷偷調查袁家的事情,也讓朝顏圍觀了一場的八卦。
那張樂凡的妹妹張樂瑤之所以會同袁子易認識,是因爲她先前受袁家兩位小姐的邀請,在袁府做客時,放風箏時,不小心將風箏掉到了袁子易的院子中,兩人也因此而認識,甚至開始寫信,成爲筆友。
袁子易在這段感情中越陷越深,張樂瑤卻對他失去了興趣,索性將這事告訴自己的哥哥張樂凡,讓他幫忙打發。張樂凡便想着給袁子易一個教訓,讓他沒法再覬覦自己的妹妹。他同袁子安關係匪淺,兩人索性合謀設計袁子易。
至於那天袁子安被褚經年設計,大庭廣衆之下輕薄了良家姑娘,並且還丟了大臉。回家後,爲了對那姑娘負起責任,不得不納了那名叫蘇葉的女子爲妾室。
言靈昕一邊嗑瓜子,一邊和朝顏說這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哪裡會在娶妻之前就納了妾室,簡直不成體統。像樣點的人家,肯定不樂意將女兒嫁過來。袁子安多了這麼一個小妾,以後婚嫁的檔次都要下降了一等。更別提他納的可不是那種可以打發的通房,而是不能輕易發賣的良妾。袁老夫人這一手真真厲害,偏偏讓人找不到她的半點不是,還要誇她行事公正無私。”
別看言靈昕平時粗枝大葉的,該明白的事情她還是明白的。
朝顏對此一點都不意外,“袁子安自以爲能瞞天過海,但他那些小手段哪裡瞞得過袁奶奶。袁奶奶不過是用這一種方法敲打他罷了。”
言靈昕問道:“說起來,袁老夫人還給你和孫奶奶下帖子,邀請你們過去呢,需要我陪你一起嗎?”
朝顏噗嗤一笑,“袁家又不是龍潭虎穴,哪裡需要了,師姐別操心太多了。”
帖子的帖子是定在五月二十,顧孫氏已經回帖表示到時候會帶着朝顏一起過去。
和師姐一起八卦完袁家的事情後,朝顏才心滿意足地回房間去練畫去了。
在這段時間內,顧孫氏也相看好了幾個附近的宅子,打算儘快將房子的事情定下來。
朝顏索性抽了個時間,一家家觀察去。基本上顧孫氏所找的都是二進或是三進的宅子,四進的宅子對他們來說還是太大了。他們的根基是在京山縣,每一年也就是在京城呆幾個月罷了。
朝顏最後選中了一個三進宅子,宅子距離齊府挺近的,走路也就是一刻鐘的功夫。在買下宅子以後,顧孫氏便搬到了宅子裡,齊飛柏還撥了幾個人去照顧她。最讓朝顏滿意的是,這宅子中還有引入活水,挖了一個不小的湖泊。這宅子無論是地段還是裝潢都很是不錯,花了朝顏整整五千五百兩,讓她心疼了好久。
朝顏聽說京城的夏天頗爲炎熱,若是沒有意外的話,他們今年也是要在京城中度過夏天的。爲了避暑,朝顏決定稍微改造一下宅子,比如修建一個用來乘涼的子雨亭。
自雨亭,便是利用許多水車將冷水輸送到亭頂的水罐中儲存,然後再讓水從房檐四周流下,形成了雨簾,從而使得建築降溫,達到消暑的效果。朝顏前世恰好看過這方面的書籍,因爲覺得很有趣,還查了不少的資料,對她來說,畫出相關設計圖並不是什麼難事。
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場。若是規模做大一些的話,還可以做一個含涼殿呢。
從自雨亭上,她也忍不住發散了思維,決定弄一個可以靠水裡驅動的自動風扇。比如將大型水車放在水池裡,這樣鼓起的風也就自然而言地帶上了清涼的水汽。
比如弄一個在宅子中多挖幾個深井,地底冬暖夏涼,若是將井上的蓋子打開,夏天就會有冷氣冒出。
朝顏越想越是激動,連忙將所有的靈感記載了下來,花了整整三天時間,纔將宅子的設計圖給畫好。
在畫好以後,她開始對着這些稿件發呆。顯而易見,這是一個十分浩大的工程,若是要將宅子改建完成的話,沒有一千兩是做不到的。再加上買宅子花的銀錢……朝顏忍不住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太燒錢了!轉瞬之間,她從家裡帶過來的錢就花了大半。但夏天即將到來,朝顏又挺怕熱的,這筆開銷是必不可少的。
不行!她要開源掙錢!
朝顏眼珠轉了一下,心中已經有了主意。第二天她直接讓人給盛非送了口信,內容很簡單:有賺錢大計,速來!
盛非對於賺錢一向抱着很大的熱忱,收到口信以後,便飛快地趕了過來。
“什麼賺錢法子,快說!”
朝顏笑眯眯說道:“如果我有辦法讓夏天屋子變得涼爽起來,你待如何?”
盛非眼睛亮得和燈泡一樣,激動喊道:“妹妹!你就是我嫡親的好妹妹!”
朝顏嘴角抽了抽,這人還能再沒節操一點嗎?爲了賺錢,連妹妹都可以隨便亂認了。
對於盛非的人品她也是信得過的,她還沒同他商量分紅,便將自己的設計圖給盛非看,還一一解釋每個設計能起到的作用。
“不過像我買下的那宅子,若是想全部安裝上這些東西,最少也需要一千兩,所以咱們在賣的時候,得賣貴一點。”
盛非直接就笑了,“若是效果真如同你所說的那樣,就算花上五千兩,也有不少達官貴族趨之若鶩,這生意大有可爲!”
京城最不缺的便是有錢人,一個夏天做個幾十單生意,就足夠讓他們賺翻了。
盛非摩拳擦掌,已經迫不及待了起來。
他興奮道:“我這就去召集幾隊的工匠,人手我出,你負責教他們做這些。嗯,分成的話,我們一人一半。”雖然朝顏剛剛同他解釋了不少,但圖紙畫的實在複雜,盛非是有聽沒有懂。
朝顏點頭,“這分紅倒是便宜我了,畢竟你要出人,也要出力的。還是你六我四好了。”
盛非一直都是一個不錯的合作伙伴,十分大方,也不會借勢壓人,朝顏也願意讓出一部分的利益,來換取兩人更爲緊密的生意聯繫。
盛非點頭,說道:“可以,那就這樣說定了。”
“先從我家和你家改造起來好了。等我家的建成後,讓我娘開個宴席,沒幾天我們就可以收訂單收到手軟。”
朝顏不由笑了,能被壽昌公主邀請的客人,那是絕對的非富即貴,相當於活生生的廣告。果然和有人脈地位的人合作就是好,都不用去費心宣傳的事情。
同盛非說好生意上的事情,兩人便開始忙這方面的事情。
朝顏一貫是尊敬師長的好學生,不忘拿着一疊的設計圖跑去問便宜師傅齊飛柏,需不需要也幫他改造一下。
徒弟有這樣的孝心,齊飛柏自然樂得接受,直接給她撥款,讓她隨便改,錢不夠了再找她要。
於是齊府也開始叮叮噹噹地敲打了起來。
對於外界的詢問,齊飛柏一概笑而不語,畢竟他還要幫自己的弟子暫時保密一下。
結果也不知道京城的人怎麼想的,沒幾天後,便傳出了齊飛柏是聽了風水大師的話,特地將宅子改成易誕子嗣的風水。
朝顏那叫一個無語,大家的想象力還真不是一般的豐富。事實上,齊飛柏本身是挺開明的一個人,對於子嗣方面不甚看中。她跑去問老師需不需要幫他澄清一下。
齊飛柏擺擺手表示清者自清。
只能說這個人活得真是太自我了,完全不把外界的流言蜚語看在眼中,真名士也。
只是這一流言還是對她的生活產生了一些影響。朝顏這段時日陸陸續續收到了齊府其他人送來的禮物。
大師兄唐東離直接讓她收下,他語氣淡淡的,“那些人不過是想送禮收買你,給你留下好印象,到時候好讓你給他們透露點風聲,要是能幫忙做事的話,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可見老師有可能會有子嗣這件事觸動了不少人的神經,讓他們分外緊張。”
朝顏多少也明白那些人的想法,若是齊飛柏一直沒有子嗣,那麼遲早都要從族裡過繼一個。若是他有了兒子,他的兒子便是鐵板釘釘的繼承人,讓這些人再沒機會。
她嘆了口氣,說道:“有這個功夫盯着別人的東西,還不如努力給自己賺取一個爵位呢。”
有這算計人的時間,多學着點東西多做點事情不好嗎?
唐東離笑了,嘴角溫潤的笑容多了幾分的嘲諷,“比起勞累一場還可能什麼都得不到,人們自然更喜歡坐享其成。”
朝顏點頭,“那我這些禮物就收下了,不要白不要。”反正她已經報備過了,也算是幫老師收個利息?
唐東離促狹一笑,“我覺得老師之所以遲遲不肯定下繼承人,想來也是爲了增加看戲的樂趣。”
朝顏不禁點頭贊同,她那老師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唐東離繼續問道:“你去袁府那邊,真不需要我和你師姐陪着?”
朝顏見他和言靈昕如出一轍的問題,直接笑了,“不用啦,你和師姐就是太操心了。”她停頓了一下,認真讚美,“師兄果然就如同慈愛的母親一樣溫柔體貼呢。”
唐東離黑線,反脣相譏,“好歹我沒有被人喊過娘。”
揭人不揭短啊!朝顏好氣哦!
唐東離不愧是齊府的管家婆,繼續叮囑:“等下我讓管家送來一些首飾衣服冊子,你挑選一些喜歡的佩戴,免得被人看低。有的人天生長着一雙富貴眼。”
朝顏知道師兄是爲了她好,乖巧地應了下來。
爲了讓師兄師姐安心一下,她挑選了一套昂貴的白玉首飾。
在忙碌過程中,時間很快就滑到了五月二十號——她們祖孫兩和袁奶奶約定好的日子。
朝顏是坐着齊府的馬車去袁家的,身邊帶着丫鬟蓮子。蓮子在這段時間內被齊府裡的嬤嬤緊急培訓了一回,規矩禮儀也算是可以了。加上她跟隨朝顏在齊府裡住了段日子,自然不像最初那般畏手畏腳的。按照府裡管家嬤嬤的說法是,勉強拿得出手了,因此出門的時候,朝顏也將她一起帶了出來。
他們剛下馬車,便被袁府的丫鬟給恭恭敬敬地請了進去。
比起在顧家的袁奶奶,今天的她一身的花青綢緞,顯得雍容華貴,自帶老封君的氣度。
朝顏卻覺得在袁家的袁奶奶不若在顧家那般放鬆,彷彿帶着面具一般。只是當她看向朝顏時,眼神又是她所熟悉的慈愛。
“老夫人安好。”在袁家其他人面前,朝顏並沒有稱呼她爲袁奶奶。
袁老夫人左下側的位置坐着兩個花樣年華的少女,一個明豔大方,一個溫柔文靜。朝顏多少能猜出她們兩個的身份,這兩位應該都是袁侯爺的女兒,明豔大方的是他的嫡長女袁沐景,另一個則是他庶出的二女兒袁沐卉。
袁沐景笑盈盈道:“原來今天的來客是這般可人的妹妹,也莫怪祖母一直念念不忘。”
“祖母先前同我們說了妹妹救了她的事情,朝顏妹妹可是我們袁府全家上下的大恩人呢。”
這袁沐景的確是八面玲瓏的人,一席話說得人心都熨帖了不少,氣氛都暖和了起來。
對方表現出對她的善意,朝顏當然也得回報一二。她揚起笑容道:“老夫人先前也在我面前提過好幾回姐姐,說姐姐工詩善書,品味高雅。”
袁沐景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少許,原本她只是爲了討好祖母才如此親熱地對待這位上門的客人,現在倒是多了幾分來往的真心。
她含笑道:“我那些粗顯本事哪裡上得了檯面。”
袁老夫人說道:“景兒和卉兒帶着朝顏去走走,你們小孩子家家的,自己玩耍便是,不必在我們兩個老婆子面前拘着。”
袁沐景俏皮一笑:“那景兒恭敬不如從命了。”
然後領着朝顏去逛袁府的花園去了。
袁沐景妙語連珠,說話風趣,讓人如沐春風,有她作陪,倒也快活。即使是文靜的袁沐卉,偶爾插入的話語也令人眼前一亮。朝顏不得不承認,這些貴族少女無論是教養還是學識都是沒的說的。
若不是她被少玄真人教導了兩年,還真沒法接上她們的話頭。
朝顏不知道的是,袁沐景心中也在驚歎。原本她聽說齊大家捨棄一衆京城貴女,選了一個農女當關門弟子便已經驚掉了下巴。她也只是安慰自己,可能顧朝顏在繪畫一道上十分有天賦,卻不認爲自己會輸給她多少。
等見了本人後,才發覺對方不若自己想象中那般上不得檯面,這通身的氣度反倒像是世家出身的,學識甚至不輸給他們這些從小被精心教養的貴女。她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難不成是消息有誤嗎?
不過這並不妨礙袁沐景更看中朝顏幾分,如果說一開始她是因爲祖母的緣故纔對她和顏悅色,到後面便是爲了顧朝顏所表現出來的實力了。有實力的人總會贏得別人的尊敬。
更別提,就算是看在她背後的師門份上,她也該同她好好相處。
想到這裡,袁沐景臉上的笑意更是加深了幾分。
等逛得累了,他們便乾脆去湖畔中央的亭子休息了一下。
袁沐景命丫鬟去上幾碟的點心上來。
廚房早就備好了這些東西,在她們坐下沒多久,就送上了幾色的糕點。除此之外,還有一套的茶具。
袁沐景指了指一個茶罐,說道:“我聽說這茶葉是朝顏你製出來的,我有幸在祖母那邊品嚐過幾回,甚爲喜歡。”
朝顏將剛煮好的水添入茶葉之中,沖泡來開,嫩綠的龍井在茶湯中載浮載沉,她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歡,我回頭送你一兩便是。”最多也就是一兩了,她和袁沐景關係可沒那麼好,捨不得一斤兩斤地送。
袁沐景看着她泡茶的動作極爲熟練,輕盈靈動,陽光打在她白皙的臉上,勾勒出精緻而秀美的五官,那叫一個賞心悅目。說起來,這顧朝顏相貌同她那堂弟還真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眉毛和嘴巴。只是顧朝顏生得更好一些,氣質也更自信。
袁沐景並不討厭堂弟袁子易的存在,即使沒有他,祖母也不會因此多偏疼她們幾分。但她卻格外看不慣對方那種怯弱的表情,簡直丟盡了他們侯府的臉面。
等茶泡好以後,朝顏倒了兩杯,放在她們面前,自己也捧茶慢慢品茗着。
一個丫鬟提着食盒走了過來,衝着她們福了福身子,“大小姐,顧小姐,這是三公子令我送來的點心。”
三公子?那不就是袁子易嗎?
袁沐景語帶驚訝,“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那堂弟不是一貫都將自己關在院子中,鮮少同外界交流嗎?居然也有主動送點心的一天。
“放這裡吧。”她擡了擡下巴,對丫鬟說道,“回去替我謝謝子易的好意。”
丫鬟將食盒中的點心拿了出來,再次行禮後便退下。
朝顏發現袁子易送來的點心,恰好都是她喜歡的口味。她心中瞭然:只怕袁子易是聽說她來了,才送點心過來聊表謝意。
她一邊吃點心,一邊和袁沐景、袁沐卉聊天,時間過得飛快。
中午時,袁老夫人還將他們留下一起用午飯。
在用過午膳後,宮裡卻來人了。來的是麗貴妃跟前得用的玉姑姑。
玉姑姑對袁老夫人行禮後才說出自己的來意,“貴妃娘娘近日身體不爽,甚爲想念家裡,想請孃家侄女進去陪她幾日以解思念之苦。”
袁老夫人的臉色淡了下來,“這兩孩子沒怎麼學宮裡的規矩,若是入宮只怕要不小心衝撞到貴人。到時候反倒要讓娘娘傷神。”
玉姑姑說道:“老夫人真是過謙了,兩位小姐規矩都是一等一的好。”
袁老夫人目光掃過自己的兩個孫女,語氣平靜,“景兒和卉兒,你們可願入宮?”
袁沐景不卑不吭道:“若是景兒有幸能夠解姑姑的煩悶,那便是景兒的福氣了。”言外之意便是她願意進宮。
袁沐卉遲疑了一下,垂下頭低聲說道:“卉兒不敢,卉兒擔心自己會不小心得罪貴人,給家裡丟臉。”
袁老夫人沉默了一下,說道:“那卉兒還是繼續留在家中學規矩好了。”
玉姑姑主要目的也是爲了接袁沐景這位嫡出的大小姐入宮,見她願意便不自覺鬆了口氣——她最擔心老夫人會將家裡的兩個小姐都給留下來,不願她們進宮。
她臉上漾開了得體的淺笑,“既然如此,我後天再過來接大小姐入宮。”
她的目光落在朝顏身上,眼睛微微眯起,“老夫人身邊這位小姐生得真是面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袁老夫人輕描淡寫道:“這是齊國公新收的女弟子,先前救了老身一命。”
玉姑姑沒說什麼,行過禮後便回宮去了。
袁老夫人對袁沐景道:“我等下會讓蘇嬤嬤再同你說一些宮裡的規矩。”
袁沐景認真道:“孫女定會好好學習規矩,不辜負祖母的厚望。”她的聲音隱隱帶着幾分的激動。
袁老夫人半闔着眼,沒有說什麼,朝顏卻敏感地察覺到她的心情不太好。
半晌,袁老夫人才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顧孫氏連忙道:“時間不早了,我和朝顏也該回去了。”
袁老夫人說道:“今日招待得有些匆忙,等來日再請你們。卉兒扶我回去吧。”
袁沐卉怔了一下,旋即乖巧地上前攙扶着袁老夫人。
朝顏和顧孫氏便告辭了,臨走前袁老夫人還送了好些禮物給他們。
等回到齊府以後,朝顏將袁沐景準備入宮的事情告訴了師兄和師姐。
言靈昕撇嘴道:“咱們這位貴妃娘娘野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可憐的師弟~”
朝顏一點就通,“你的意思是,貴妃娘娘的目標是二皇子妃這個位置嗎?”
唐東離頷首道:“若是她能夠將自己的孃家侄女嫁給師弟爲妻,拉攏了師弟和皇后娘娘,那麼三皇子爭奪大位的概率無疑增大了幾分。”
朝顏回想起袁沐景當時認真的模樣,那時候她也是猜到了自己進宮的目的吧?人各有志,她並不能抨擊袁沐景的想法。雖然可以理解,卻也不喜歡。
言靈昕搖頭晃腦的,“師弟現在就是一塊香餑餑,誰都想要拉攏。”
唐東離微微一笑,“你也別爲他擔心,師弟沒那麼容易被算計的。皇后娘娘可不是吃素的。”
朝顏沒說話,她只是覺得這件事真正能做主的是天子。倘若天子有心指婚袁家的姑娘給柳鳳堯,柳鳳堯也是拒絕不了的。這種大人物的博弈,現在的她也沒辦法插手,只能充當一個旁觀者罷了。
只能說抱着和麗貴妃一樣想法的人有不少,宮裡好幾個娘娘有樣學樣,將孃家的侄女給召進宮,美名其曰是陪伴自己。但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鳳堯一天就要遇到好幾次的“偶遇”,煩不勝煩,直接到齊府這邊去躲清靜。那些貴女都是要臉面的,再怎麼樣也不會追到齊府裡。
朝顏分外同情這孩子:他也不容易啊。
同情歸同情,在這多事之秋,朝顏還真不敢湊上去,以免惹出是非。京城中盯着這塊香餑餑的人可多了,她一點都不想招惹來無妄之災。她的師姐言靈昕顯然也是抱着同樣的想法,比較少呆在府裡,整天往外跑。
朝顏接下來乾脆每天到她那宅子中監督一下工程進展。這宅子畢竟是她以後落腳的地方,自然要怎麼舒坦怎麼來,她連炕也一起盤了,這樣冬天也不怕冷了。
等到六月初,改建工程才落幕。現在天氣正是炎熱時,改造好的宅子那叫一個涼爽,言靈昕來參觀過一回後,驚爲天人,賴着不走,直接在她這邊先住下避暑了。雖然朝顏也有幫齊府改造,但齊府的宅子太大,想要改造完,沒有一個月是做不到的。
她還表示她自己那個宅子也要改造成這樣的避暑聖地,花多少錢都沒問題。反正她不缺錢。
朝顏一口應了下來,讓盛非派遣一隻工匠隊伍去幫師姐改造宅子。唐東離也委婉表示他那邊也需要,於是壽昌公主的府邸還沒修好,朝顏就已經拉來了兩個生意。不過這兩人都是她的師兄師姐,朝顏最多也就是收個工本費而已。
這一閒下來,她才意識到,她已經有段時間沒看到褚經年。
許久沒收到他的帖子,朝顏不知爲何有些不習慣。或許是她已經有些習慣褚經年三五不時的打擾,習慣果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想了想,自己先前答應過褚經年要幫他打理茶園的事情,結果一忙就忙到了現在,都不曾關注過這件事。
她索性寫信給褚經年,看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去茶園看看。
只是她這回沒等到褚經年的回信,只等來了褚經年的丫鬟錦繡。
錦繡脆生生道:“公子前些天剛離開京城,只怕要過段時日纔會回來。”具體是因爲什麼原因而離開,錦繡沒說,朝顏也不會去問。估計也是一些公事。
她微微一笑,“那麼等他回來後再同我說一聲。”
錦繡笑意加深,“公子若是回來,定會先來見姑娘的。”
朝顏總覺得這話似乎哪裡不對的樣子,錦繡卻扯開話題,說道:“畢竟公子前段時間都在念叨着不知道姑娘什麼時候有時間,他似乎寫好了文章要給你的樣子。”
錦繡沒說,朝顏差點都忘記欠的那九篇文了。
她立刻打起精神,說道:“那他回來以後,記得一定要提醒他。”她可得好好看他寫的那九篇文,若是褚經年胡亂應付過去的話,那必須重寫。
錦繡點頭應下,心道:公子果真神機妙算,姑娘的反應同他離開前猜測的的一般無二。那九篇文當真那麼好,能讓朝顏姑娘如此心心念唸的?
不過她作爲丫鬟,唯一需要的就是遵照主子的吩咐,其他的不需要多想,也不需要多做。
就在這時,蓮子走了進來,拿了一張紙,“姑娘,門外有位小姐尋你,她讓我將這紙交給你。”
朝顏接過紙張,紙張上寫着三個字:紅塵客。字跡很是她不能再眼熟了,正是吳歸遠。朝顏手頭可是有吳歸遠好幾本的原版小說,對她筆跡自然不陌生。
吳歸遠來了?
朝顏心中納悶:她好端端的,怎麼千里迢迢來到京城了?不對,若是吳歸遠本人的話,蓮子不應該是這反應的。
錦繡見她有客人,便先行告退。
朝顏手捏着這紙,問蓮子:“那位小姐你可否認識?”
蓮子搖搖頭,“奴婢不曾見過,不過那小姐生得甚好,容貌秀美,只是一身孝服。”
朝顏臉色微變,“你將她領進來吧。”不管對方是誰,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和吳歸遠絕對有關係。
不多時,蓮子便領着一個一身白衣的姑娘進屋。少女一身白衣,越發顯得弱質纖纖,膚白勝雪,眼如點漆,眉眼間籠罩着幾分的悲傷。
明明朝顏不曾見過她,卻隱隱感到眼熟。
少女扯了扯嘴角,說道:“朝顏,好久不見。”
這熟悉的聲音落入朝顏耳中,讓她瞳孔不由睜大了幾分——這聲音分明屬於吳歸遠!
“歸遠?”朝顏細細打量,終於在這美貌少女臉上看到了吳歸遠五官的影子。吳歸遠不知道用什麼法子祛除了臉上的暗瘡,恢復了白皙的膚色。應該說,這纔是她真正的模樣。
“是我。”吳歸遠深呼吸一口氣,眼眶瞬間紅了,“我娘死了。”
“怎麼會?你娘身體明明還很健康的。”她二月份還見過黃鶯夫人,黃鶯夫人還說下回見面要排一首新曲子給她聽。朝顏怎麼也沒想到,才短短几個月,他們就天人永隔。
“或許,我當初就不該給我娘贖身。”兩行清淚緩緩流了下來,吳歸遠聲音哽咽,“倘若我娘還在滿春園,那麼她現在依舊活得好好的。”
“是我害了我娘。”
吳歸遠憋了一路的眼淚,在好友面前,終於忍不住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我娘是被殺死的。”
她緊緊地咬着下脣,喊着水霧的眼睛中翻滾着刻骨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