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沒有先回到自己的公主府,而是先去了褚府。在半路上,她不忘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褚經年。
褚經年的臉色直接黑了下來,冷笑道:“好,真是好得很,她倒是很會爲自己謀劃。”
聽褚經年的意思,已經將這事定性爲是褚凝謀劃的。
朝顏說道:“我個人更傾向於是他們兩人自己勾結,想來祖母當時將褚凝送到莊子上,反而方便了她搞鬼。我已經問過了彭夕嘉,那時候也是她吹響的哨子,想來是爲了將這事給擴大,讓更多人知道,這樣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
褚經年冷冷道:“是不是她弄的鬼,回去後試探一下就知道。”
他脣角勾起的笑意透着一股膽寒的味道,“她一門心思想要嫁皇家,那我們就成全她罷了。”
朝顏對褚凝早就失去了耐性,同樣出去一趟,人家褚念春就規規矩矩的。她原本就打算解決掉柳鳳晗,褚凝還想方設法想要同他捆綁在一起。
那也可以,大不了兩個一起解決了唄。說真的,像褚凝這樣的人,若是嫁到別的家庭,她還覺得是禍害了別人呢。
“看來她娘將她的那些勢力都留給了她。”
不然褚凝一個人哪裡有本事弄出這些事來。
褚經年微微點頭,怒火已經從他臉上褪去,他的神色恢復了最初的淡定。
等到了褚家後,褚經年和朝顏先屏退了其他人,把這件事同褚老夫人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
末了,朝顏說道:“我想這事還是儘快解決的好,免得過幾天京城中傳出了不好的流言。”
褚老夫人和褚經年一樣,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這是褚凝身上,不然好端端的,哪裡會那般湊巧。
她咬牙道:“我原本還真當她已經悔改了,還想着讓朝顏尋一門穩妥一點的親事。看來她和她娘一樣,心氣高的很,看不上我們的安排。”
然後又愧疚地看着朝顏,“早知道我應該將她拘在家裡,不該讓你帶她過去。”
朝顏安慰褚老夫人,“祖母莫要怪自己,哪裡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就算我這次不帶她出門,她下一回肯定也是會找到機會的。如今好歹事情還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褚老夫人深呼吸一口氣,“讓她進來吧,我問她幾個問題。還有念春,也讓她一起進來。”
朝顏便出去讓褚凝和褚念春進來屋裡。
褚念春不明所以,褚凝則是臉色如常,朝顏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喜意。
等她們兩個進屋後,褚老夫人開口了,語氣平靜,“凝兒,我聽說今天五皇子救了你一命。”
褚凝低眉順眼說道:“孫女對五皇子十分感激,若不是他救了我,只怕那時候我就要當場橫死。”
褚老夫人微微點頭,“嗯,過幾天我會送一份厚禮給五皇子,感謝他對你的救命之恩。”她頓了頓,說道:“我已經給你想看好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四品武將的兒子,爲人忠厚,想來不會虧待了你。”
“你這年歲,也是該定親了。”
褚凝原本以爲祖母主動提起五皇子這事,會讓她嫁給五皇子,畢竟五皇子爲了救她,在大庭廣衆之下對她摟摟抱抱的。她嫁給他一事,肯定是鐵板釘釘的,運作的話,說不定還能當正妃。畢竟她哥是堂堂的國公爺,她嫂子還是陛下最寵愛的女兒。
結果褚老夫人卻直接給了她狠狠的一棍子,打算將她許給四品武將的兒子。
褚凝直接就傻了,甚至失去了語言功能。
褚老夫人做出滿意的表情,“既然你沒有意見的話,我過幾天就同對方通氣一聲。”
“等等。”褚凝咬了咬下脣,說道:“奶奶,可是那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知道這件事了,我卻許給別人,這樣對我們褚家的名聲不好吧?”
朝顏微微一笑,說道:“妹妹放心,我倒是想看看到時候誰敢多嘴。”
她帶着笑意的聲音偏偏讓褚凝聽出了一絲的殺氣,身子不自覺抖了一下。
褚凝自然是不願嫁給四品官之子,而且還是嫁給粗魯的武將。武將能同她哥那般文武雙全的可謂鳳毛麟角。
她目光落在褚念春身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說道:“我倒是罷了,到時候連累到姐姐可怎麼辦?姐姐還沒說親呢。”
褚念春沒想到褚凝將這把火燒在她身上,她心中暗恨,面上卻笑了笑,“我不介意的,我相信嫂子會安排好的。”
褚老夫人說道:“若是有人因爲你的名聲問題就低看了念春,這種人念春自然也不適合嫁過去。你放心,念春的親事我會安排好的。”
褚凝見實在沒法了,一咬牙,跪了下來,語帶懇求,“五皇子救了孫女一命,孫女十分感激,對他芳心暗許。除了五皇子,孫女不嫁其他人。”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朝顏和褚經年都十分確定一件事:林子裡的事情果然是褚凝事先安排的。
褚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褚凝,眼中帶着厭惡。早知道褚凝是這個性子,就該早早給她定了親事,也好斷了她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
“你當真不後悔?”
褚凝眼神堅定,這也是她頭一回在褚老夫人面前表現出這樣的一面,“孫女絕不後悔。”
朝顏問道:“即使像你娘一樣當人妾室也不後悔嗎?”
她就是故意戳她的傷疤。
褚凝的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向朝顏。
朝顏反而笑了,“你娘是聖上金口玉言的罪人,皇子妃的生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罪人,你不會以爲你的身份能夠當皇子正妃吧?”
褚凝貝齒緊緊咬着下脣,脣瓣上傳來的痛楚讓她整個人清醒了幾分,不至於因爲憤怒而做出不理智的行爲。
“即使當小妾,你也要進五皇子府?”褚經年居高臨下看着她。
褚凝回想起了柳鳳晗看着她時憐惜的表情,深情的話語。
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兩個都是同樣的孤獨人,同樣被周圍人所排斥着,只能抱團取暖。
即使當妾室又如何,她有信心能夠將他的心緊緊籠着。
她闔上眼,頭用力在地上磕了磕,“孫女願意。”
褚老夫人嗓音冷淡,“起來吧,只盼你日後不要後悔。”
褚凝站起身來,沒有說什麼。
日後會不會後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若是聽從她們的安排,隨便嫁給低品級的官員,一輩子仰他們鼻息,那麼她纔會後悔一輩子。
她下意識地揪住了她的手絹,她始終無法忘記她娘悽慘地躺在棺材中的場景。她娘甚至連褚家的墓地都進不去,只能在亂葬崗那邊當孤魂野鬼。
總有一天,她會讓她孃的墳堂堂正正地遷入褚家的墓中。
她下意識地看了朝顏一眼,忽的回憶起最初見到她的場景。明明那時候這位嫂子還只是身份低微的農女,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曾低下自己的頭。現在她更是走到了她所仰望的位置。
她深呼吸一口氣,將所有的不甘都壓在了心底最深處。
會有那麼一天的……
褚老夫人不想再見到褚凝,見她已經做下了這決定,便揮手讓她和褚念春下去。
等她們兩人離開後,褚老夫人臉上的精神氣一下子消失了,有了幾分這個年紀老人家的疲態,“原本想要給她一條生路,沒想到她卻一門心思想要攀富貴。”
朝顏始終就沒看好過褚凝,所以事情演變到現在的局面,她也不覺得驚訝。
“只能說,人各有志,強求不來。”
褚老夫人輕輕嘆氣,“是啊,人各有志。”
朝顏說道:“她既然做出了這樣的行爲,想來也不曾將咱們看做是她的親人,祖母何必爲了她傷神,不值得。”
她倒是想看看褚凝處心積慮謀劃這一切,最後會落得什麼下場。
褚老夫人沒說什麼。
屋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褚老夫人讓她的嬤嬤拿來一個盒子。
打開盒子,盒子中是幾張的供詞。
“這盒子你們守着吧,什麼時候覺得可以用上,就拿出來。”褚老夫人一貫慈和的聲音頭一回充滿了這種冷酷的意味。
朝顏接過盒子,將上面的供詞一目十行地看下來,差點沒將這盒子給摔了。
這幾分供詞,一份是褚凝的舅舅的供詞,還有兩份是當年服侍房姨娘的丫鬟的供詞。
三份供詞上說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褚凝她生母房姨娘曾經爲了子嗣和人通姦,懷了褚凝這個女兒。
若這三份供詞拿出去,褚凝便沒有容身之處了。
朝顏感覺這三張紙沉甸甸的,忍不住望向褚老夫人,“這是真的?”
褚老夫人淡淡道:“假的,不過就算審訊他們,他們也只會說供詞上這些話。”
朝顏明白了,褚老夫人說到底對褚凝也放心不下,所以才做了這一手準備。若褚凝規規矩矩的,不曾想過作妖,那麼這些東西就不會派上用場。
當褚凝惹出了褚家也沒法解決的禍患時,也就是將這些佈置拿出來的時候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褚凝一輩子也想不到褚老夫人還有這麼一手,快、準、狠。
朝顏將這盒子收起來,轉移話題,“我今天獵到了不少好東西,有一隻狐狸的毛色極好,到時候正好給祖母做手套。”
褚老夫人聽了她這話,頓時眉開眼笑,“好,我就等着你孝敬了。”
……
之後朝顏抽空進了一趟皇宮,同穆武帝說了這事,她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將自己的猜測都說了出來,也算是給這兩人上了一回的眼藥。
朝顏末了又坦坦蕩蕩道:“不過也有可能是我誤解了五弟,五弟可能是恰好出現在那邊,是我小人之心了。”
穆武帝眉頭微微皺起,說道:“這事我知道了。”
朝顏知道以穆武帝的那些暗衛,只會調查出更多的事情。所以她點到爲止,也不多說什麼。
她並不知道穆武帝調查到什麼內容,只知道她從皇宮回來的第三天。
一道聖旨便下來了。
五皇子柳鳳晗出宮建府,然後將褚凝指婚給他當側妃。
一般皇子開府也意味着能夠正式進入朝廷,置辦自己的幕僚。像先前那些出府的皇子,基本都會進行冊封。但穆武帝對柳鳳晗卻沒有點表示,沒有封王,也沒有給他官位,讓兒子練手。讓大家也摸不清他那府邸到底是什麼個規制,是郡王呢還是親王呢。
有禮官前去詢問穆武帝,穆武帝才淡淡說道:“按照郡王的規模來辦。”
得,聽了這話,禮官多少心中有數,只怕在幾年內,這位五皇子撐死也就是在郡王這個位置。
別看大皇子、三皇子等人現在不得陛下的心,但他們當年開府的時候也是冊封了郡王,府邸則是親王的規模。至於柳鳳堯,因爲受寵的緣故依舊住在皇宮中,而且還是諸多皇子中唯一的親王。
不過想到五皇子的生母,大家便自認爲找到了理由。子以母貴,不是沒有道理的。
京城裡的人精不在少數,看到穆武帝這態度,便清楚今後要怎麼對待柳鳳晗這位皇子。
柳鳳晗收到聖旨後,倒是十分平靜,對待穆武帝依舊是恭謹中透着孺慕,讓人挑不出半分的差錯。
只是在開府和指婚的聖旨下了沒幾天,穆武帝同樣讓四皇子柳鳳晨開府,封他爲安郡王,同時讓他進入禮部。雖然禮部相對於其他部門而言,要清閒許多,但也是一個實職。
兩個皇子的待遇可謂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另一邊,林子當時發生的事情也傳了出來,大家再看穆武帝這態度,便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五皇子是不是在裡頭做了什麼,不然怎麼怎麼會招惹了陛下的厭棄。
這樣的言論自然是有朝顏的引導,將火集中在柳鳳晗一個人的身上,把褚凝給摘出來,成爲了無辜可憐的受害者。
朝顏這麼做,當然不是爲了幫褚凝。甚至在引導方向的時候,把痕跡往褚凝身上扯去。就算柳鳳晗調查,也只會調查到褚凝身上。她倒是想看看,到時候這兩人婚後是否還能夠相親相愛。
至於褚凝,她雖然也覺得外面的風向有些不對勁,但她還真做不了什麼。
褚經年這回發狠,尋了個理由,將褚府給來了一個大換血,能留下的基本都是身份再清白不過的。褚凝原本還藏着一些勢力,這僅存的也都被抹了個乾乾淨淨的,在府裡直接成了睜眼的瞎子。
雖然她親事已經如她所願,已經定了下來。但嫁妝關係着她的臉面,就算爲了嫁妝,她也得曲意討好褚老夫人。
於是她每日晨昏定省的,做足了乖巧孫女的樣子。
褚老夫人倒沒說什麼,只是在她晨昏定省幾天後就病了。
褚凝便想着來照顧她,卻被褚老夫人的嬤嬤給攔了下來。
嬤嬤態度不卑不亢,對褚凝道:“小姐還是給自己準備備嫁的東西吧,老夫人這邊有大小姐呢。”
褚念春比褚凝更大,所以府裡稱她爲大小姐。
褚念春正好出來,見了褚凝後,毫不客氣說道:“原本祖母便有些淺眠,早上纔想要睡得遲一些。偏偏你每天一大早過來,倒是全了你孝順的名頭,累得祖母還得早起。”
這等於是直接說褚老夫人是被褚凝給累得病了。
褚凝眼眶發紅,委委屈屈道:“我,我不是……”
褚念春冷哼一聲,“本來祖母就沒休息好,還在忙你那些破事,所以才病了的。你若是真心想要祖母快點好,還是少看她幾回的好。”
然後直接甩袖進屋,那嬤嬤也跟着進去,只留下褚凝站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