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凝還沒發現安宏變了臉色,安信更是不會注意到這種細節,除了安宏和秦老爺子,也只有景老爺子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這齣戲……若他猜的沒錯,其實也是在講秦家的事情?
可是怎麼會?陸芸已經被關進牢裡,按理說雲瑾應該不至於遷怒到整個秦家,不顧會徹底惹火秦莊的可能性做這麼不理智的事情,而且還是在安宏的壽宴上演出來……
等到景老爺子看出越來越的門道,又注意到安宏和秦老爺子近乎鐵青的臉色時,才瞬間明白了戲裡那個幕後黑手原來指的竟是……
當初的事居然還有這樣的內情?這下可麻煩了。
“爹,怎麼了?這戲有什麼不對嗎?”景天睿最先發現老爺子的不對,皺着眉頭謹慎地詢問。
景老爺子搖搖頭,喃喃:“要亂了。”
如果這戲裡所講的是真的,秦安兩家怕是要決裂了。
難怪秦梟之前一直那麼抗拒娶安凝,怕不只是因爲唐雲瑾,還因爲安凝姓安。
“讓戲停下來!別演了!”安宏忽然厲聲喊道。
站在安宏身後的管家愣了一下,還以爲自己聽錯了,戲正演到精彩的地方,怎麼就突然不讓往下演了?難道是哪裡出問題了嗎?
“爲什麼不繼續。”秦老爺子冷笑一聲,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面露急切的安宏,心裡一沉,扯起一抹冷硬的弧度,“這齣戲可是超乎我想象的精彩,我還沒看完呢,怎麼能停!”
安宏心裡慌了一下,忙道:“不過是些不知所謂的玩意,有什麼好看的。”
“不知所謂?”秦老爺子鐵青着臉道:“我可沒看出來!我只看出來原來我一直都是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居然還想引狼入室!”如果真相真如心裡所言,那他想把安凝嫁給秦梟,就真是引狼入室了!
實際上他也根本沒懷疑戲裡內容的真實性。他對唐雲瑾是不太滿意,但也很清楚她不是個會拿這些開玩笑的人。
若不是因爲安凝的事,恐怕都不見得會把這些搬到檯面上來讓他們看。她特意在他和安宏都在的時候讓這齣戲出現,就是爲了告訴他,同時也讓安家人斷了他們的念頭!
呵,是啊,當然該斷!這麼荒唐的事怎麼能不斷!
這下,他也終於明白了那天秦梟對他說的話究竟是何意!唐雲瑾會知道這些怕也是秦梟告訴她的,多可笑啊,他這個當爹的居然對是什麼人要害自己的兒子毫不知情,還愚蠢的要把豺狼獵豹送到秦梟身邊去!
景博天說得對!他和秦梟的關係之所以越發僵持,都是他一步步造成的,是他逼秦梟的!
戲裡並沒有說安凝在這裡面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起到什麼作用,但是當初的事情主謀是安宏,他又想把安凝嫁給秦梟,這裡面要說沒有點別的算計誰信?
一次不成,居然還想來第二次嗎?
“還不快讓他們停下來!”安宏怒罵着身後傻站着的管家,後者嚇得連忙點頭,匆匆跑向戲臺。
不過,就這麼耽誤的一會兒,最精彩的,也是專門給他們看得內容都已經演出來了,就是爲了防止安宏發現不對以後立刻讓人停下來,唐雲瑾特意把那段內容精簡到了很短的情節裡,很快就能演完,又能讓該知道內情的人瞭解其中被隱藏的內幕。
戲演到一半突然被迫停下來,正看到勁頭上的賓客們都愣了,紛紛問着怎麼停下來了,繼續演啊!那些催促的聲音此刻停在安宏耳中雖說算不上催命符,卻也像是在故意和他作對一般,讓人氣惱。
此時主桌上的其他人也發現不對了,安凝更是在安宏爲了戲震怒時忐忑了起來,面露驚慌,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只隱約從她爹和秦老爺子的臉色上看,猜到怕是要出大事!
戲停了下來,安宏卻沒有心思去給賓客們解釋,只是皺着眉頭對秦老爺子道:“這怕是有人要誣陷,你不要信以爲真,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雖然戲裡沒直接地指名道姓,但明眼人,至少包括景博天在內的他們三個人很容易就能認出裡面的人物對應的是誰,連這都要否認怕是更會引起秦莊的懷疑。
秦老爺子面沉如水,連連冷笑,“我清楚?我清楚什麼?我若是清楚就不會蠢到三番兩次地想讓秦梟娶安凝過門,真是太蠢了!因爲秦梟沒答應和安家的親事,你們打壓我們秦家的生意,我還因爲愧疚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是荒唐!荒唐!”
安凝聽得心裡越發驚慌,“秦伯伯,你在說什麼……”秦老爺子一直很喜歡她,怎麼會突然說這種話?聽着就好像一點都不想讓她嫁給秦梟一樣。
“別叫我秦伯伯,我當不起。”秦老爺子用前所未有的冷酷眼神看着安凝,“你也不用再想嫁進秦家了,哪怕是給秦梟當個填房小妾,我也不會答應的!”更別說是平妻!他居然還想讓想害死秦梟的人的女兒給秦梟當平妻!他果然是老了,老糊塗了!
“秦伯伯……”安凝臉色一白,從沒想過平日裡對她和藹的秦老爺子會這樣對她,驟然轉變的態度讓她面色惶惶,求助地看向她爹,卻發現安宏正用氣急敗壞的表情瞪着眼看她,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安凝完全愣住了,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明明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發生瞭如此讓她措手不及的變化?
那些原本催促着讓戲繼續演的賓客們也發現了不對勁,更是聽見秦老爺子充斥着憤怒和嘲諷的聲音,連那句哪怕給秦梟當小妾都不答應的話。
秦老爺子用仇視的目光瞪着安宏,後者在發現他根本聽不進任何解釋以後也不再說話,臉上的緊張也退了下去,重新恢復之前的冷靜嚴肅。
“怎麼?不繼續狡辯說和你沒關係了?”秦老爺子冷冷道。
安宏板着臉道:“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何必浪費口舌。”
秦老爺子哼道:“你是根本就找不到藉口狡辯吧!安宏啊安宏!算我秦莊瞎了眼,居然至今纔看清你的面目!”秦梟到底哪裡礙了他的眼居然想置他於死地!?安凝很早就表現出對秦梟的喜愛,幼時經常到秦家來,那時安宏不也很看好他們嗎?爲什麼又會突然對秦梟下手!?
他倒是想當場質問安宏,可這裡賓客太多,他並不願意把秦家的私事再一次地在衆人面前攤開來,更何況他還曾那麼想讓安凝進秦家的門,讓外人知道他們秦家就會成爲凌城最大的笑柄!最後,老爺子強忍着怒意,將自己的茶杯‘砰’地一聲砸在地上,碎裂聲在不知何時安靜下來的院子裡格外刺耳。
裂開的碎片也繃得到處都是,有一片更是直接擦到了安凝頰邊。
安凝低呼一聲,感覺到頰邊不太明顯的痛楚,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道血跡,心裡大驚。
管家和周圍的僕人們也趕緊湊過來給她擦拭上藥,賓客們更是被這猶如砸場子的舉動驚得瞪大了眼睛。
有幾個和他們熟悉的老一輩倒是有心勸阻,但見與他們同桌的景博天都不動如山地坐着,臉色同樣不太好,便也打消了念頭。
景天睿和景天白互望一眼,看出秦老爺子是真的雷霆震怒,又見他們的父親半點勸阻的意思都沒有,再聯想之前安老爺子讓人把戲停下來,還有秦老爺子說的那番話,心裡已經有了推斷,而這個推斷也讓他們心驚肉跳。
景天白更是用複雜難辨的目光看着因爲頰邊的劃傷面色驚慌的安凝,她爹做過的事情,她也知情嗎?
院子裡的旁觀者們心思各異,紛紛猜測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秦老爺子看着安宏那張越看越可恨的面孔,卻只覺得再也無法待下去,豁然起身,用陰沉狠厲的聲音一字一句道:“從今往後,秦家和安家恩斷義絕,我秦莊和安家勢不兩立!安宏!你欠了我們秦家的,我會向你討回來的!”更準確的說,是欠了秦梟的,他這個老糊塗一定會替秦梟一一討回來!
這句話猶如炸雷一般在院子裡轟然炸開,把所有人都炸懵了,安凝本來還擔心臉上的傷勢,此刻也面色慘白,不可置信地看向秦老爺子。
景天白兄弟倆心裡也是咯噔一聲,另一桌的秦牧也是心頭一震,開始有些忐忑不安,之前那齣戲裡的內容一開始他是沒想太多,但隨着安宏和他爹紛紛變臉,也很快聯想到了,心裡同樣惶惶,那件事自己雖然沒直接參與,卻也是知情的,他娘更是在安宏暴露出來之前的主謀,如果老爺子震怒之下遷怒到他身上……他怕是要慘了!
唐雲瑾!又是唐雲瑾!如果不是唐雲瑾又一次弄出這種東西來,怎麼會造成這種局面!安凝也夠愚蠢,有了之前的先例居然還從唐雲瑾那裡買什麼戲本?就算買戲本,難道就看不出戲本里的劇情有問題!?
可很快秦牧又想到安凝或許根本不知情,如果知情,也不會一門心思地想嫁給秦梟,以她爹所做過的事情,她應該很清楚她這輩子都別想當秦梟的夫人。
秦老爺子落下狠話再不想多待哪怕片刻,直接一拂袖,扭頭走人,也沒去叫秦牧跟着,或者說是有意無視,眼不見爲淨。
如果說對安宏這個外人插手秦家的事,不,準確說是居然敢對付他們秦家的人,那麼對於本就姓秦,身上流着他的血的秦牧的所作所爲,他更是怒極!從前還覺得就算他是陸芸的兒子,只要身上流着的是他的血,便能做到和秦梟一樣,哪怕比秦梟差點,也能成爲一個出色的人,卻沒想到到頭來都是因爲他的放縱,讓他和陸芸母子倆變本加厲!
或許,也是時候該清理整頓一下秦家了!尤其是在戲裡他發現除了安宏,陸芸和秦牧之外,居然還有個馮佩參與其中!他秦家內部可真是亂的很啊!
秦老爺子可以無視秦牧,後者卻不敢造次,深怕這次會真的影響到他在秦家的地位,連忙跟上,又不敢離得太近,隔着幾步距離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地跟着。
倒是管家怕自家老爺怒極攻心身體又出岔子,小心地緊跟其後。
秦老爺子筆直地走向一個方向,而那裡並不是安家大門的方向,而是秦梟和唐雲瑾坐着的位置。
唐雲瑾和秦梟早在那邊開始變臉的時候就一直注意着,見老爺子翻臉了,便知那邊的人該發現的都發現了,而安凝大變的臉色也足夠證明,她想嫁給秦梟的不可能實行的美夢也到了該醒的時候了。
看老爺子往他們這邊過來,唐雲瑾知道,這怕是要找秦梟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瞧瞧老爺子的臉色就知道他氣得不輕。也難怪,任誰一直被矇在鼓裡,自己還一直想撮合害人者和受害者,都會羞惱不堪。
待老爺子走到他們面前,臉色陰沉地說了一句,“跟我回去。”
語氣雖然仍然冷淡,卻比之前和安宏,和安凝對峙時要緩和許多。
秦梟皺着眉頭剛要拒絕,又聽老爺子看着唐雲瑾道:“你也一起。”
唐雲瑾看得出老爺子不是打算找她興師問罪,便拉了拉秦梟的手,率性點頭,“好。”
秦老爺子沒再說什麼,頭也不會地打頭走向門口,那些離他們這邊近得賓客們見老爺子臉黑得跟木炭一樣,沒人敢在這時候招惹秦老爺子,默契地讓出路來眼睜睜看着他們一行人離開安家。
安宏站在主桌前眯着眼看着秦家人離開,想到自己以來盤算讓安凝嫁進秦家以後需找更多下手機會的想法落空,不禁大怒,連帶的看着向來疼愛的女兒的目光也異常兇狠。
“都怪你今天弄出來的好戲!”安宏惱火地沒忍住直接一巴掌甩向了安凝。
最初他有多欣慰於安凝的舉動,那麼此時他就有惱火她的多此一舉!本來秦莊都已經答應讓她給秦梟做平妻了,沒想到居然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功虧一簣!要是沒有這齣戲,說不定等壽宴結束後秦莊就會私底下找他談兩家結親的事情了!到時候距離他得手的日子還會遠嗎!
現在倒好了,別說是等待下一個機會,怕是很快他們安家就別想再有安生日子過了!秦莊那護短的性子,又一直很重視秦梟這個兒子,怕是真的會和安家鬧個不死不休!
安凝捂着刺痛的臉頰,漂亮的眸子裡滿是不可置信和難過,她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安宏從來沒打過她,她更沒在這麼多人面前如此狼狽過,安宏這一下在氣惱之下根本沒半點留情,很快安凝就感覺臉上發麻,幾乎感覺不到痛楚,可隱約能感覺得出臉頰已經腫了起來。
安信雖然對安凝被打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但在安宏明顯怒不可遏的情況下也噤若寒蟬,低着頭不敢造次。
雖然只有安凝嫁出去才能確保他在安家的地位,但看現在這樣子,怕是安凝就算不嫁出去,在他爹心裡的地位也要有所降低了,不然按照他爹疼愛安凝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會打她一巴掌,足見老爺子有多憤怒。
不過也是,秦安兩家本來是世交,關係很好,如今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居然讓秦老爺子說出那麼決絕的話,而這其中的理由似乎還和安凝弄出來的這齣戲有關係?要是秦家日後真的開始和安家作對,影響了安家的生意,那安凝可真就是安家的罪人了!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能得到安家的產業?就怕過不了多久,原本給安凝打理的那些綢緞莊的生意,還有戲班子的權利也都會被他爹盡數收回!
安凝啊安凝,你做的真是深得你兄長的心啊!幹得漂亮!
今日來到安家的賓客們已經被秦安兩家人不同尋常的態度弄蒙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秦安兩家人似乎因爲什麼徹底決裂了?而安家家主還對他一向疼愛的女兒大發雷霆?有少部分聰明的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聯想到一起,摸到了一點真相,但那真相實在讓人有點不敢相信,又太令人震驚,猜到一點的人也下意識得不敢繼續往深了想。
安凝挨的那一巴掌也讓他們知道,此時的安宏怕是在爆發邊緣,也沒人敢去觸黴頭,只是想着,凌城怕是要變天了,要是秦安兩家真的鬧僵了,以後可有的熱鬧了!
一直不曾開口的景博天此時才悠悠地開口道:“你自己做過的事情,既然敢做,還怕被人知道嗎。”
安宏面色一凝,瞪着眼睛看景博天,“你說什麼!景博天,你也要站在秦莊那邊嗎!”
景博天嘲諷地扯了扯脣,神色卻仍然很平靜,“你和秦家根本沒什麼恩怨都能做出那些事來,難道你認爲我還會幫着你嗎?”誰知道哪天這老傢伙會不會把主意打到景天睿和景天白身上來?
“自己做過的事就不要遷怒到別人身上,從你有了念頭的那一天開始,就該預料到早晚有一天,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的。
景博天也不管安宏是不是因爲他說的話再一次變了臉色,說完想說的話便站起身,淡淡道:“看上去你這壽宴大概也沒心情繼續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了,還望你好自爲之,不要再錯下去了。”秦莊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麼日後必定會真的和安家勢不兩立,再加上還有秦梟和唐雲瑾,他似乎已經看見了安家走向末路。
安宏以爲安家家業夠大就能爲所欲爲,不怕被發現嗎?唐雲瑾前陣子還不是輕而易舉地動搖了秦家,差點讓秦家名譽掃地?那還只是雲瑾單獨對付陸芸沒有真正針對秦家的情況下得到的效果,若是爲了幫助秦梟,再有秦莊開口讓她一塊兒壓制安家,他可不覺得安家有能力扛得住。
安宏眼睜睜看着景博天和他兩個兒子自顧自地離去,面色再一次沉了下來,再看周圍那些一聲不吭卻頻頻看向主桌這邊,目光裡帶着探究和狐疑,不禁深深地皺起了眉頭,被氣糊塗的腦子也漸漸清醒了過來。
想到這些賓客都看見也聽見了之前的那些事情,皺着眉頭道:“抱歉,諸位,今日的壽宴到此爲止,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怕是不能繼續接待諸位了,下次有機會再招待諸位到安家來做客。”
匆匆說完這句話,安宏也懶得再費神招呼他們,叫來管家囑咐了幾聲,便步履急躁地離開了院子,留下管家接待在座的客人們,還有不明真相的安凝和安信面色莫辨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