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蘇鴻所預料的一樣,能證明凌楚‘清白’的證人,就是此時再次習慣性地臥倒在雲霄腳邊假寐的炎火。
那天把炎火叫過來坐在雲霄身邊,本事爲了防止凌楚有任何異動,或再主動對他們挑釁時讓炎火震住凌楚,可到頭來,炎火的存在,卻反而成爲了證明凌楚清白的證據。
不得不說,這對於唐雲瑾等人來說,很是諷刺。
“這……”蘇鴻這時也有些發矇,隱隱猜到了他們把炎火叫過來的意思,以及唐雲瑾所說證人恐怕就是面前這隻黑豹,可是……一隻豹子如何當做證人?
唐雲瑾看出蘇鴻的疑惑不解與遲疑,解釋道:“炎火雖然只是只黑豹,但也頗爲同人性,想來尚書大人也應該聽說了炎火非常聽阿霄的話吧?”
蘇鴻雖然還有些不適應唐雲瑾對三皇子的稱呼,卻也點頭道:“不錯。”
唐雲瑾嘆道:“之前阿霄剛回宮不久就和二皇子有了點衝突,起點也和炎火有關係。”
二皇子找三皇子寵物麻煩的事情宮裡都傳遍了,這方面不用唐雲瑾細說蘇鴻也清楚。
“阿霄與二皇子關係算不上太和睦,尚書大人也知道。”說不和睦已經很委婉了,估計在凌楚心裡,他和雲霄的關係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不死不休。
真不知道兄弟之間哪怕再爲了爭權奪利,哪兒來的這種跟面對殺父仇人一樣的刻骨恨意。
“那天之所以把炎火叫過來,就是爲了避免在重要的壽宴上二皇子再次發難做的保險,也就是說,從壽宴開始一直到後來大殿下中毒起了騷動,炎火都被阿霄命令緊盯着凌楚。”
動物比起人類可敏銳多了,哪怕凌楚有一丁點的妄動,一根手指頭稍微亂動了一下,炎火也能察覺得到。
蘇鴻神色微動,“如此說來……”
唐雲瑾道:“一旦二皇子有任何風吹草動,炎火必會立刻發難。”而事實是,壽宴上除了凌毅倒下的那一刻開始往後,在那之前炎火可半點動靜都沒有。
這就表示凌楚在壽宴上的確很老實,先不說背後主使是不是他,下毒的肯定不是他。
本來嘛,惡人做惡事也不見得非要親自動手,更何況還是很有身份的皇子,當然,就算背後的人是麗妃,也是一個道理。
說的再清楚一點,打從一開始他們要找的下毒的人就不是麗妃或凌楚,乃至是他們這一脈還有可能有機會下手的人!再計劃不夠周詳留下漏洞,他們也不至於蠢到讓自己人動手,給雲霄這邊抓到他們把柄捅到皇上那兒去的機會。
所以,他們該找的,是那個被他們用了某種不爲人知的法子唆使的,被拿來當槍使的棋子。
蘇鴻也想到了關鍵點,一臉的若有所思,“那一日在諸位殿下週圍負責守備的侍衛們微臣都已經審問過,也包括大殿下身邊的宮女太監,還有二殿下以及殿下您身邊的人,可是並沒有發現有人不妥。”
礙於大皇子身體狀況,蘇鴻直到今天才親自過來向他們取證,但其他宮女太監們倒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這三日來輪着都已經叫過去審問過了,可卻沒有找到一個有嫌疑的人,所以蘇鴻今日也是抱着很大的期望來找他們的。
只可惜,最後局面還是回到了原點,沒有任何進展。
好吧,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至少凌楚這個嫌疑最大的人,反而獲得了清白。
唐雲瑾意味不明地問道:“不知幾位皇子身邊之人是由尚書大人親自審問,還是?”
蘇鴻頓了一下,立刻道:“雖然不是微臣親自審問,卻都有旁聽,從證詞以及他們的表現來看,確實沒有很明顯的疑點。”至於有些緊張的,害怕的,也不過是怕自己被牽累或被當做替罪羊的恐懼,乃人之常情,算不得疑點。
唐雲瑾瞭解地嗯了一聲,隨後轉過頭看向秦梟,而後者也非常有默契地看他,二人剛好四目相對,顯然他們都想到了一處去。
二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過了片刻,秦梟微微點頭,唐雲瑾笑了一下,回過頭來對蘇鴻道:“我有個建議,尚書大人不知可願意聽一聽?”
蘇鴻道:“請說。”
“不瞞大人,我和梟早些時候有些特殊境遇,都得到了一種頗爲奇異的法子,能夠辨別一個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哦?”蘇鴻一臉驚異,第一個反應就是懷疑。
這可不是說他信不過唐雲瑾,而是……這聽起來確實太過不切實際,能分辨一個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若只是用一些巧妙的技巧,刑部的人,他也做得到,可唐雲瑾卻說是得到了奇異的法子。
難不成是什麼古怪的法術之類?他倒是聽說過一些外族有不少古怪的術法能做一些常人無法做到的事情,難道唐雲瑾指的也是那種?
就連雲霄的目光也有些奇異,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有此一言,而且他也從不知道她有這種能力……不對!
雲霄神色一頓,忽然想起之前還在凌城的時候她不就有辦法讓張虎那些人說出實話,還拿到了招供的證詞嗎?那時用的特殊手段,莫非就是她此刻所說的?
就算她有所隱瞞,但既然敢說,肯定是確實有辦法辨別真僞,那麼……別的就顯得不甚重要了,只要能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過程如何又有何相關?
蘇鴻看出雲霄並沒有反對的意思,暫時也沒提出疑問。
反而是唐雲瑾看出他不太相信,直言道:“若是尚書大人不相信,儘可以找個人來先試上一試,讓我引出那人隱藏着的某些不曾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之事。又或者尚書大人提前告訴接受實驗者某些關鍵詞,讓他絕對不能告訴我,哪怕是他死!但我仍然可以讓那人將關鍵詞告訴我,哪怕他想說個假的詞,我也能分辨出來。”
話說到這份上,蘇鴻就是再懷疑,也不得不相信她說的話了,因爲按照她這種說法,是絕對做不了假的。因爲蘇鴻真要找個做實驗的人,必定是找他極爲信任並且不可能隨便被人套出話來的人,更何況還要下個‘說出來就要死’的死命令!
消除了懷疑,蘇鴻也不免有些激動了,若真有這種手段,那豈不是接下來要順利很多,那些他和刑部的人都不曾察覺到的疑點,那些看似無辜的人當中隱藏着的真正的犯人,是否也會無所遁形!?
唐雲瑾看出蘇鴻瞬間燃起的隱在嚴肅面孔下的熱情,自信地笑開。
一個人就算表面上能保持冷靜,神色自若,可被問及自己心虛恐懼的問題時,情緒必然還是會有明顯的起伏,尋常人等無法發現這些細微的,看不見的波動,但她和秦梟卻能。
不論動手的人是誰,既然那人敢動手,怎麼說心裡也已經有了些覺悟,那麼自然沒那麼容易露出馬腳,蘇鴻雖然破案了得,可也不能保證審問犯人的環節上不會出現問題,要是真遇上演技好的,面不改色地說謊而不被人發覺不對勁的,也不是不可能。
這種時候,她和秦梟的存在就尤爲重要,也可以說能對案件的發展大有幫助。
在這種沒有測謊儀存在的落後古代,他們二人的特別能力卻能作爲人工測謊儀幫助蘇鴻把有問題的人揪出來。
蘇鴻將目光投向雲霄,後者一如既往地用平靜卻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我相信雲瑾既然說做得到,就不會有假,蘇尚書按着她說的重新將有嫌疑的人審問一遍就是,相信很快就會揪出給皇兄下毒的犯人。”
既然雲霄已經說了這話,蘇鴻自然也不會反對,左右不過是再審問一遍,即便是效果並不如唐雲瑾所言那般顯著,也沒什麼損失,若真能揪出犯人……便也達到他們的目的了,更是再好不過!
除了當日執勤的幾個侍衛以外,雲霄身邊的人此時也在浩然殿,所以爲求效率,蘇鴻當機立斷地便決定先審問過浩然殿和雲霄殿,也就是大皇子三皇子身邊壽宴當日伺候在側的宮女太監,之後纔是審問二皇子身邊的人以及其他侍衛。
不過,唐雲瑾覺得二皇子那邊恐怕查不出什麼,既然都不會親自動手,還會用自己身邊的人來惹人懷疑嗎?就算真的如此,都過了三天該處理掉以絕後患的也該處理完了。但,這三日來蘇鴻已經密切地監視住了所有和事件有關的人,並不曾發現有任何異動。
這就代表,不論對方是誰身邊的人,目前還沒有來得及擦好屁股,他們也還有機會追查到對方。
雲霄也不覺得蘇鴻懷疑他身邊的人有什麼不對,直接將那一日的那些人再一次叫了過來,這些宮女太監們之前已經被審問過一次,再次被傳喚雖然有些納悶爲什麼還要再審第二遍,但也都沒什麼異議,很配合地恭敬等在一邊。
大皇子凌毅身邊額人也由小順子召集過來,兩邊加起來一共有宮女太監加起來十人,其他宮女太監當日則被留在了各殿中留守,所以可以先排除掉他們的嫌疑。
雲霄按照唐雲瑾說的,分別準備了兩間空房間,然後讓那十個人一邊五人地在房間外等候,按順序進入房間分別接受唐雲瑾和秦梟的‘審問’。
唐雲瑾道:“除了阿霄和蘇尚書,任何人都不能旁聽。”這其中當然也包括皇宮裡幾乎無孔不入守在暗處的暗衛們。
不需要空間內沉寂許久不甘寂寞的唐唐特意提醒,憑此時她的敏銳感官,也能隱約察覺到暗處那微不可覺的幾道氣息,相信秦梟也能感覺得到。
蘇鴻雖然感覺不出,卻知道暗中必定有皇上的人守着,對他們沒有惡意,不過是爲了掌握宮中的事情罷了,平時更多隻會守在帝王寢宮,但浩然殿這邊最近也很緊要,皇上派了人過來暗中保護也不奇怪,可是,唐雲瑾又是如何知道的?
只是猜測嗎?總不可能是察覺到了吧?宮中暗衛都是經過嚴格訓練,身手何其了得,只要他們不主動現身,根本沒什麼人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能察覺的,大概只有戰神王爺那種級別的人吧,但唐雲瑾?總不會她成爲王爺的義女,連王爺的高超武功和敏銳都繼承了?
蘇鴻搖去腦中荒謬的想法,詢問地看雲霄,後者衝空氣中揮揮手,冷聲道:“若是不想妨礙我等尋找謀害皇兄的犯人,便暫時退下,父皇那邊我事後會解釋。”
暗中並沒與什麼動靜,但唐雲瑾卻滿意地笑了笑,然後率先走進了左手邊的房間,而秦梟緊跟着她進了右邊那間。
雲霄看了蘇鴻一眼,道:“蘇尚書隨雲瑾進去,我去秦梟那邊。”若是不讓蘇尚書親眼見見雲瑾的本領,怕說服力還是不夠,哪怕蘇鴻願意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內心深處怕也會或多或少心存有一些疑惑。
還是眼見爲實吧。
很快,最先的兩個宮女各自進入了兩個房間,第二次特殊的‘審問’,開始!
十個人,要說嫌疑犯的數量,確實算不上很多,哪怕是加上二皇子那邊的人,還有那些侍衛們,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三十人。第一次審問的時候,蘇鴻並其他刑部的人一共七人之前爲了不錯過任何一個細小的疑點,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把所有有嫌疑的人審問完,但換做唐雲瑾和秦梟……
半個時辰後,十個人全部輪流進入房間,唐雲瑾和秦梟更是再沒多待直接走出來,並且乾淨利落地將有嫌疑的人報給了蘇鴻,然後告訴他可以繼續下面的審問了。
蘇鴻經過這半個時辰的‘洗禮’,幾乎無法再保持他老薑的沉穩冷靜,只能目光錯愕地看着神色泰然的唐雲瑾和秦梟。
“這,這……”半個時辰的見聞,幾乎讓蘇鴻顛覆了這麼多年來在刑部的經驗,唐雲瑾用的特殊‘審問’之法也讓他無言以對,同時,百思不得其解!
儘管排查出了兩個有嫌疑的人,可是直到走出房間,蘇鴻還是弄不明白唐雲瑾到底用了什麼方法!
沒錯!就是完全不明白,所以才很顛覆!明明唐雲瑾只是很隨意地詢問那些宮女太監一些問題,但那些人卻每每能給出讓蘇鴻震驚的回答。
其中有不少問題是他和刑部的人曾經問過的,這也是唐雲瑾提前詢問過他的結果,他沒想到原來她問第一次的審問結果居然是爲了第二次再次詢問一遍,而結果……也的確和第一次有很大的出入。
倒不是說大多數人都在說謊,只是,確實有不少人隱瞞了一些事情!比如,有一些人實際上是其他宮妃或皇子收買來監視浩然殿或雲霄殿內發生的事情然後回報給他們真正的‘主子’,再比如說還查出有宮女與侍衛私通,在壽宴當日趁人不備的時候還找沒人的地方親熱過,這類事情除了那麼個別一兩個人以外,幾乎人人都有一兩件!只不過其中和中毒事件有關的事情幾乎沒有,所以大部分人都認爲沒必要說出來,選擇了隱瞞。
雖然最後還是被唐雲瑾問出來了。
不論用了什麼方式,唐雲瑾的確能讓人把某些不願意說出來的隱秘之事主動坦白是事實!蘇鴻想不明白的同時,卻異常地激動,越發相信很快就能揪出真正的犯人!
趁熱打鐵,不用雲霄或唐雲瑾提醒,蘇鴻直接命人將其他有嫌疑的人也都叫到了浩然殿來,只是這一回,蘇鴻卻主動提出要旁聽秦梟那邊的審問。
雲霄也沒說什麼,跟着唐雲瑾進房間。
蘇鴻提出這個要求主要是爲了確認,唐雲瑾和秦梟能做到相同的事,是否代表他們都擁有那種他無法確認方式的某種特別的法子讓人坦白從寬?兩個人都有這樣的本領嗎?
秦梟也只是隨便問那些人一些他也曾問過的問題,然後再結合其他一些問題來讓那些人說出他們想要的答案?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餘下的人也都審問過一遍,這一次蘇鴻出了房間以後卻重重地嘆了口氣。
“果然……”二人用的方法居然真的一模一樣,沒有多餘的引人注意的特別動作或話語,只是單純地詢問一些問題,卻再一次揪出了一個有嫌疑的人,儘管他至今不知道這加起來一共三人的嫌疑犯到底是哪裡有嫌疑。
等把其他人送走只留下那三人,雲霄轉向左側正給秦梟遞茶水的人,“雲瑾。”
“嗯,我知道。”唐雲瑾瞭然地看向看上去快被她和秦梟莫名的行爲糾結地五官都要擰在一起的蘇鴻,莞爾笑道:“蘇尚書很好奇爲什麼我們會覺得這三人可疑吧。”
“是。”蘇鴻也不隱瞞,“雖然至今不明白你們究竟用了何種方法才能讓他們說出原本隱瞞的事情,但是當憑這些也不能證明哪些人是無辜,哪些人是可疑的。”可他們二人卻是一出房間就直截了當把可疑的人指了出來,毫不猶豫!
從他們的態度來看,根本不懷疑自己的判斷可能有誤,顯然是對他們得出的結論非常自信。
可這不是小事,要是真被定罪,謀害皇子,就算不株連九族也要人頭落地,再無平凡的聚會,要是弄錯了……
唐雲瑾悠然道:“蘇尚書若是擔心錯判好人,大可不必,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做保證,絕對不會造成任何冤假錯案,最後揪出來的,只會是真正下毒的人。”就算她想早出冤假錯案恐怕也很難,難不成沒做過這事的人她還能硬逼着人說謊嗎?
“如果蘇尚書一定要我拿出一個能夠說服大人的理由……”唐雲瑾沉吟片刻,道:“別的我不能說,但有一點倒是可以作爲提示。”
蘇鴻道:“願聞其詳!”
“任何人,哪怕演技再好,表面上能保持冷靜,可當問及一些心虛之事時,內心也並不如看上去那般鎮定自若。”
很簡單的一句話,除了這句,唐雲瑾再不打算說跟她和秦梟特殊本事有關的話,但單這麼一句,也足夠蘇鴻猜到什麼了。至少,他從一開始的毫無頭緒,知道了他們是透過什麼判斷出一個人有沒有嫌疑,那就是內心的動搖!
他在刑部許多年,對於從一個人的表情當中觀察出疑點早已駕輕就熟,那些人的神態變化看成毫無漏洞,可唐雲瑾二人卻還是看出了什麼,至於怎麼看出來的……
這就是唐雲瑾不打算說的部分了。
“比起擔心這些,我認爲蘇尚書還是考慮一下怎麼從目前的三個人當中把犯人揪出來比較好。”
蘇鴻一愣。
“蘇尚書不會以爲這三人都是犯人吧?”
這回蘇鴻卻第一時間否認了,“不可能!下手的人必然只有一人,要說有合謀配合者,恐怕機率也很低。”
唐雲瑾笑問:“何以見得?”
“謀害皇子本就是滔天大罪,絕不容有失,一旦有所失誤,便唯有一死一種結果!說不定還有可能把背後的謀算者也暴露出來,因此,下手的人,或者說知情者越少越好。人越少,敗露的可能性也會降低到最低限。”
“不錯。”唐雲瑾道:“下個毒而已,根本不需要三個人協作,只要身份適合,能找到最合適的機會又不會引人懷疑,有足夠的可能性能夠成功而不暴露出來,哪怕只是一人也能輕鬆辦到,人多了反而更容易出岔子。”
“接下來我們需要做的就只有……”唐雲瑾目光瞟向殿外的三個人影,微微眯起眼。
雲霄此時更是徹底冷下臉色,眸色陰沉得看着那三個人。
這三人分別是,凌楚身邊的一個宮女,大皇子凌毅身邊另一個親信太監,以及當日守在大皇子身後的一個侍衛,這三人當中,就有一個下毒謀害凌毅的人!
唐雲瑾笑得意味不明,“就讓我們看看,這個膽敢在滿朝文武和皇上面前犯下滔天罪行,又能瞞過刑部衆位破案高手的眼睛的能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吧。”之前的審問最多隻能算是熱身,接下來纔是真正精彩即將開始的時候!
“你說雲瑾他們幫助蘇鴻審案?”皇上詫異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那人低垂着頭,單膝下跪,一手撐着地面,語氣恭敬地將之前發生在浩然殿,以及目前正在進行的二度審問的事情無一絲隱瞞地全部報了出來。
此時,御書房內只有皇上和凌戰,二人聽了暗衛的回報都露出了些許興味。
皇上憶及自從唐雲瑾入宮以來不斷給自己製造的意外驚喜,本能地認爲唐雲瑾這次也必然不會他失望,在注意到凌戰面上也露出幾不可察的自豪之色,不禁感嘆:“皇兄能得如此能幹的義女,可真是幸運。”
這兩個兄弟倆年歲一般,但凌戰卻比皇上要大上半年,所以,皇上的確得稱呼凌戰一聲‘皇兄’。
凌戰也微微勾脣道:“我能與雲瑾相遇,纔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否則,他恐怕早就化爲一抔塵土,根本沒機會再次進京,更是擁有了能再一次征戰沙場的能力。
皇上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神色也微微一動,沉默良久,才嘆道:“不管怎麼樣,雲瑾既然主動提出會幫忙把犯人揪出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等審問有了結果,以她的性子,應該會讓人請皇上過去,我們只需要靜候佳音便可。”
皇上也認同地點頭,對仍然跪着等候命令的暗衛吩咐道:“繼續注意浩然殿的動靜,有任何新的消息再來稟報。”
“是!”
宮裡注意着浩然殿的又何止是皇上一人?其他人也密切關注着,但因爲從唐雲瑾的審問開始以後,除了那些確認是皇上身邊的暗衛的行動不受限制外,任何人都不能妄動,更惶恐往外傳遞消息,所以其他宮的人都沒辦法知道浩然殿裡具體發生了什麼,又或者,蘇鴻查到了什麼,查到了什麼程度。
可這種幾乎全殿封閉的態度,反而讓那些本就心虛的人心裡越發忐忑,坐立不安,總覺得再等下去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可要說做些什麼?要是本來無事再因爲他們自亂陣腳反而被人察覺,也只能是自取滅亡!
等,他們只能等!不只是心懷鬼蜮的人在等,皇上和戰神王爺凌戰也在等,那些不曾參與進來的中立派們也在等,等着那彷彿即將到來的風暴!在這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中靜靜等待!
同一時間,唐雲瑾和秦梟這回也沒有分別用一個房間,而是一起走進同一個房間,然後開始把之前三人一個個叫進來注意審問,雲霄和蘇鴻也面色緊繃地坐在一邊,目光緊盯着被審問的人。
這三人要說他們很熟悉,也算熟悉。首先大皇子身邊那個除了小順子以外的親信太監,還有二皇子身邊的宮女,都是宮裡的老人,也都是在雲霄還沒有被劫走之前就一直在他們身邊伺候的,雲霄對他們都有印象。另一個侍衛,他回宮以後這名侍衛就是主要負責雲霄殿的守備工作,也見過數次,玉袖也說這名侍衛性格耿直,人品端正,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所以也被雲霄記住。
乍看之下,最可疑的就是二皇子身邊的宮女紅鈴,可在座的四人心裡卻清楚,其實最沒有嫌疑的,也是紅鈴。
她的身份太明顯了!明顯到根本不可能是她下手,哪怕她當天就站在凌毅和凌楚中間伺候着凌楚,負責給他倒酒,稱得上是比凌楚離凌毅更近的人。
當然,嫌疑低也不代表一定不是她,也有可能幕後黑手就是爲了給他們這種錯覺才特意故布迷陣,所以該審問的還是要審,只不過,着重的還是另外兩個人,當確認這兩個人不是下手的人以後,方纔能下最後定論。
正如蘇鴻所擔心的,事關重大,他們必須慎重,慎重,再慎重!絕不容有半點失誤!
好吧,這也不過是表現給人看的態度,實際上有唐雲瑾和秦梟雙劍合璧一同坐鎮,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失誤,經過第四次空間升級,精神力已經被洗滌過不只一次的唐雲瑾如今的敏銳度,可是秦梟這樣出掌能力的人完全沒辦法比的。
連秦梟都能輕鬆應付這些人,唐雲瑾親自出馬還能錯得了?
這第二回審問,秦梟退居二位沒怎麼開口,基本都是唐雲瑾來看,可一開始,也沒有馬上馬力全開,問得大多也是上午的時候問過的一樣的問題。
雲霄微微皺了下眉,很快又舒展開,雖然不明白她的意圖,卻不打算打斷她,儘管靜觀其變就是了。蘇鴻有之前親眼所見的事情墊底,哪怕心存疑惑也保持着沉默,做一個合格的聽衆,不從旁打擾。
第一個被審問的正是那個據說能力很不錯的侍衛,上午的時候這個侍衛也是唐雲瑾審問,這回再面對相同的問題也覺得奇怪,但仍然一板一眼,毫無隱含地一一回答,態度非常配合。
審問過程似乎和上午沒什麼兩樣……?
就在蘇鴻冒出這種想法的時候,也是在唐雲瑾接連問了十來個之前提過的問題後,唐雲瑾面上平靜的神色忽然微微一變,目光銳利地看着正襟危坐的侍衛。
“從現在開始,我的每一個問題,你都不能說謊!”
“什麼?”侍衛愣了一下,面上有片刻的茫然。
唐雲瑾也不介意,再次重申了一遍,並且強調道:“聽懂了嗎!是就算你想說謊,也做不到!只要我提問你必須將真正的答案說出來,一旦錯誤,便是——人頭落地!”
侍衛渾身一震,目光登時變得嚴肅起來,後背也本能地挺直,“明白了。”
蘇鴻根本沒想到唐雲瑾會突然有此一言,上午審問的時候她可沒告訴這些人她在‘做什麼’!而那些被文化的人也彷彿中了邪一樣理所當然地被她套話,就連事後都不覺得有任何不對!
可現在?這種匪夷所思又容易引起人警惕的話,說出來真的好嗎?而且爲什麼要說出來?說什麼人頭落地,在沒查清楚真相之前也不可能如此輕率地把有嫌疑的人隨意處置了……
莫非,是陷阱?故意給對方下的套?
這回蘇鴻是真想多了,唐雲瑾這樣做的目的根本不在嫌犯身上,而是……說給旁聽的人聽!也就是他,蘇鴻!
而且,不只是此時此刻,從第一次審問開始,她就已經在給蘇鴻一種錯覺了,一種,她和秦梟用的特殊審問方法並不是萬能,並不是毫無限制的錯覺。
如果只是想知道是誰下的毒,她大可以直接了當地問一句,是不是你下的毒,縱使被問的人演技再好,也不能說出任何欺瞞的話,可她沒有。
她用了循序漸進的方法,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用看似逐步誘導的方式,這便會給蘇鴻一個錯覺,一個,認爲這是她那種能讓人說實話的法子必要的一個步驟!
事後,哪怕皇上那邊已經知道她和秦梟也參與了審問,但不知道詳細情況,肯定要找蘇鴻問,她需要的,就是蘇鴻能將她所希望的對她能力的解釋告訴給皇上。
也免得皇上,或者是其他後來慢慢聽到風聲的人以爲她有非常逆天的能力,生起利用之心,再多生更多事端。
可事實是否真的需要把過程變得這般繁複纔有效果?上面已經說了,其實不過是一個問題就能解決的事情!哦,不對,嚴格說來應該是兩個問題,第一先確認下毒者,第二讓對方供出背後主使者。
只是如果她真這樣做了,以後就真別想有安生日子了,還想陪秦梟去阿蚩部落?一旦這種能力暴露出來,哪怕有凌戰護着,說不定都沒那麼容易離開京城。
幫雲霄找出害他兄長的人是一回事,可真要讓自己陷入危險境地,又是另一回事了,怎麼說,她和凌毅中間到底還隔了雲霄這一層,真要說親近到可以無所顧忌,還真算不上。
更何況她現在也不是隻身一人在京城,還有秦梟在,秦梟本來就被阿蚩部落,也可以說是薩奇盯着,要是被她連累了,說不定麻煩更大。
總而言之,唐雲瑾考慮的很多,一切行動都是爲了防患於未然,爲她和秦梟的安全多按幾道保險,也別覺得她這種想法太自私了,這年頭,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不才是天經地義的嗎?何況她也不是毫無作爲。
大家好,纔是真的好,只要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審問結果就夠了吧?
果然,接下來唐雲瑾才逐漸開始講比較犀利的問題提出來,侍衛的回答也再沒有最初的毫不猶豫和快速。
這不是說他有所隱瞞,嫌疑加大,而是唐雲瑾的話讓他不得不謹慎對待,深怕一個緊張,不小心說錯一句話就倒黴地讓自己人頭落地。
問題的犀利連蘇鴻聽了都有些心驚,更爲唐雲瑾的直白忍不住抹汗,可好在她有那種他看不透的本領能讓侍衛不得隱瞞,所以哪怕唐雲瑾到最後直接問一句‘給大皇子殿下下毒的是不是你’這種問題,也只是目光同樣銳利地瞪向侍衛,除了期待,再沒有其他心思。
這回,侍衛卻再一次恢復了第一次審問時的回答速度,那般快速而不遲疑,“不是!”
蘇鴻和雲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更加緊繃起來,秦梟一直注意着此人的情緒波動,就算不停他回答最後一個問題也知道答案了,所以反而沒什麼反應。
“你可以出去了。”唐雲瑾嚴肅的臉上露出一抹安撫的微笑,“謝謝你的配合。”
侍衛恭敬地行禮,然後退出房間,留下其餘四人沉默相對。
過了片刻,卻是雲霄最先道:“不是他。”
蘇鴻也點頭,當然,侍衛自己也回答說不是他了,在唐雲瑾面前他根本不能說謊,自然不是他。
“那接下來……”蘇鴻開口。
雲霄目光裡多了幾分冷意,“審皇兄身邊的太監,小安子。”
蘇鴻的面色也沉了幾分,在宮女紅嶺的嫌疑不是很大,侍衛的嫌疑又被排除,這個叫小安子的太監……
蘇鴻不經意間看見唐雲瑾面上露出的不易察覺的興味,心裡已經有了個底。只是,真的會是如此嗎?這個太監分明是跟在大皇子殿下身邊近十年的親信太監,可能會害他的主子嗎?
很快他們就能知道答案了。
“奴才小安子,參見三殿下,雲霄殿下,蘇大人,秦公子。”一個二十歲模樣的白白淨淨的清秀小太監恭順地向雲霄四人行禮。
除了唐雲瑾一臉的似笑非笑,其他三人皆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小安子。
不過介於這三人的性子,平時臉上也沒見有什麼表情,此時又是個很嚴肅的場合,小安子也沒懷疑什麼,只是靜靜地等待問話。
唐雲瑾和秦梟交換了一個眼神,忽然對小安子笑道:“你可知我等審問幾十個人,最後只留下三個人是因爲什麼?”
小安子垂着頭恭敬回答:“定是餘下三人的嫌疑最大。”
“沒錯。”唐雲瑾點頭,“而方纔已經審過第一個人,也就是在你之前進來的劉侍衛,經過審問,已經確認劉侍衛是清白的,他沒有給大皇子下毒。”
小安子微微皺眉,看神色似乎是在思考着既然排除了一個人,是不是馬上就能找到敢給他主子下毒的惡人了。
要說光看錶情,還真要以爲這是個關心主子,想給主子出氣找到犯人的忠心耿耿的親信太監,特別是他知道自己也有嫌疑,沒有特意不着痕跡地說些把自己摘出去,卻讓他們將注意力放到紅鈴身上去,反而讓人覺得他坦蕩蕩,根本不怕被懷疑。
越坦蕩,越代表此人是清白的,可同樣的,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此人演技之好,性子之虛僞,依然超乎很多人的正常水平。
換做現代,必然能成就一代影帝!
他的表情是‘坦蕩’了,如果沒有唐雲瑾和秦梟,他最後也必然會被蘇鴻排除掉嫌疑,只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
現實就是,在唐雲瑾說出這句話時,面上坦蕩的小安子情緒卻驟然一跳,那種加快的心跳聲以及若隱若現的情緒波動,用秦梟的經驗來說就是——心虛。
唐雲瑾從秦梟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雲霄和蘇鴻一直注意着他們二人的互動,此時面色也越發難看起來。
對小安子,和之前對侍衛時的態度區別很大,侍衛被問了很多問題,可最後卻排除了嫌疑,可小安子……
正因爲侍衛沒了嫌疑,紅鈴這個明顯的目標物會下手的機率又偏低,這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尤其是方纔,唐雲瑾顯然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勁,只是沒說出口罷了。
雲霄本就瞭解唐雲瑾,蘇鴻也已經觀摩許久,也不至於透過觀察唐雲瑾的一些細微表情來獲取一些訊息的能耐都沒有。
雲霄和蘇鴻二人有若實質的,令人如芒在背的眼神,饒是小安子再想保持鎮定,時間久了也有些不自在起來,忍不住擡起頭來。
剛要張嘴,卻見唐雲瑾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緩緩起脣,一字一句地問道:“給自己的主子下毒,這三日來你可曾睡過一個安穩覺?”
在其他人只注意到小安子似有不對時,唐雲瑾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小安子明顯發青的眼底,那是比小順子更加明顯的黑眼圈。
要是其他人見了,恐怕會說,瞧瞧,這是個多麼關心主子的僕從,主子中毒,他也擔心地夜不能寐,黑底青黑一片。
可要唐雲瑾來說,這分明是做賊心虛才睡不着覺,何來的關心主子的衷心僕從?別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