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的時候,因爲唐雲瑾也從洛水鎮的酒樓打包了些飯菜回來,菜色還算豐富,只是桌上的氣氛不太好,除了碗筷碰撞和咀嚼的聲音幾乎沒人開口說話。
吃完飯唐羨羨藉故幫大伯母收拾碗筷一起去了廚房,出來的時候看着唐雲瑾的目光說不出的怨毒,大概是大伯母把之前她說過的那番話告訴唐羨羨了吧。
之後大伯母和唐奶奶在裡屋也‘密謀’了好一會兒纔出來,唐雲瑾嫌麻煩,連讓唐唐幫着聽一下牆角看他們在說什麼的想法都沒有。
因爲要來的是大伯母的孃家人,大伯還特意把唐遠一起叫了過來。
剛過午時沒多久,唐家院裡果然傳來人聲,俞家人來了!
大伯一家包括唐奶奶都出去迎接,俞家人從大伯母嫁過來以後就沒來過唐村,只每年大伯母會回孃家探望一兩趟,唐雲瑾從窗口看了兩眼,一眼過去好些個人,估摸着幾乎是傾巢而出,也難怪連唐張氏都要一起出去看看。
對這一家人,唐雲瑾毫無印象,但本能的,想到他們是大伯母的家人就生不出半點好感,尤其是……當他們一窩蜂地進來以後看見她時亮起的那一雙雙眼睛裡和大伯母相似的光芒。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俞家人全部坐下以後唐家本就不大的地方顯得更小了,幾乎全部擠在了一起,人貼着人。
唐羨羨再一次發揮她在人前裝腔作勢的乖巧樣,一個個按順序叫人,“姥姥,舅舅,小姨,表哥表弟,表妹,好久不見了,羨羨可想死你們了!”
唐雲瑾:“……”這麼一通叫下來,也省得她一個個認了。
表哥表弟表妹……這來的夠齊的,唐雲瑾不着痕跡地掃了兩眼,這些個表親戚年紀看着和他們差不多,都是十二三歲的樣子,有一個看着差不多和唐遠一個年紀的應該就是表哥了吧。
唐羨羨叫完唐遠也跟着叫人,不過到他這裡就變成倆表弟了,那位‘表哥’大概比他小哥幾個月吧?
“我們也想你們啊,誰讓平日裡都忙着種地討生活,也沒什麼機會來回多走動走動啊。”俞母拉着唐羨羨的手道:“上回見面還是前年的事兒了吧?上回你娘回來的時候你也沒一起過來。”
唐羨羨紅着臉道:“我那時候有點事,所以沒去。”她忙着和宋子明培養感情,自然是沒空去探望這些親人。
被唐羨羨成爲小姨的婦人笑道:“咱們家羨羨真是越長越標誌了,真像你娘!”
唐羨羨嗔怪道:“小姨你取笑人家。”
大伯母也跟着笑:“光模樣好還不行,也得人懂事啊,咱們羨羨就是又漂亮又聰明,要不怎麼能在鎮上的戲班子裡當角兒呢。”
俞家人也聽說了這件事,紛紛點頭應和,尤其是表弟表妹年紀小的,更是拉着唐羨羨問個不停。
俞母也和唐奶奶寒暄,其他人也各自互相嘮嘮家常敘舊,只有唐雲瑾和唐雲卓像局外人一樣安靜地坐在一邊不說話。
等他們閒話說的差不多,俞家麼女,唐羨羨的小姨才忽然調轉話頭看向唐雲瑾道:“這就是雲瑾吧,也長大了呢,是個大姑娘了。”
此話一出,俞家人的注意力也全部移了過來,然後話題整個轉了過來,就像是……早就約好了一樣。
“上次聽阿花說雲瑾自己賺錢還在鎮上買了個宅子,真是有出息!”
“雲瑾還在洛水鎮找了個工是不是啊?聽說是那家最近很紅火的新開的酒鋪是嗎?”
“哎呀,那酒鋪的酒據說好喝着呢,可惜了價錢太貴。”
大伯母道:“這次雲瑾回來帶回來兩壇,等會兒娘,弟弟,你們也都嚐嚐看。”
俞家人大喜,“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這還是託了雲瑾的福呢,能喝到那麼好喝的酒!”
“是啊,雲瑾真是能幹,雲卓也在鎮上找了個跑腿的工吧?姐弟倆都很能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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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基本上就是一個原則,不管是說什麼,就是誇!怎麼好聽怎麼誇!
就連大伯母也會間或穿插着補充上兩句,一起誇,瞧她高興的樣子還以爲她誇的是自家閨女呢,自然的神態彷彿上午的那些不愉快不存在一樣。
俞家表妹聽大人們說話聽得正無聊,正巧看見唐雲瑾懷裡抱着個小粉豬,又看見它脖子上的小金鎖,興奮地眨了眨眼睛,“雲瑾,你懷裡這隻豬長得真可愛啊,讓我抱一抱吧。”然後還是那老一套,和大伯母一樣的路子,不等她答應就直接上手。
唐家人看着這眼熟的一幕同時心裡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都不用唐雲瑾開口,唐唐小豬直接把俞家表妹伸過來的手‘啪’地一下拍掉!至少這次它學聰明瞭,沒給人撓出印子來讓他們能找機會數落自家主人的不是,不過俞家表妹手背還是微微有些泛紅。
大伯母下意識地摸了摸已經上了藥的手背,心裡有些不平衡,怎麼她的手背就被撓出血來,輪到外甥女就只是拍紅了?
小姨微微皺眉,“這小畜生脾氣還挺大的。”
表妹脾氣不比唐羨羨好到哪兒去,明明只是有點紅連疼都算不上,卻臭着臉反射性地也想打回去,被眼疾手快的唐雲瑾一把抓住手腕。
“你想幹什麼!唐唐本來就不喜歡陌生人碰它,是你不應該隨便想抱它,怎麼着,你還想動手打它!?”打豬也要看主人吧!他們怎麼說也是來做客人的吧,懂不懂什麼叫客氣!什麼叫收斂?
“你捏疼我了!撒開!”表妹猛地揮開唐雲卓的手,本來唐雲卓長得好看是很招小丫頭喜歡的,但這位表妹過去沒少被唐羨羨洗腦,於是對唐雲卓也沒什麼好臉色。
“不就是隻畜生嗎,我想抱抱它是它的福氣!”表妹指着小豬的脖子道:“而且我只是想看清楚它脖子上掛的東西而已啊!你們看嘛,一隻豬脖子上居然掛個金鎖呢!也不怕給弄丟了!”
大伯母和唐羨羨眼底精光閃過,無聲地揚起嘴角,面露得意。
唐雲瑾把他們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俞家舅舅也看見了那不算小的金鎖,原本還在和大伯說話,這會兒立刻轉過頭來目光裡隱隱透露出貪婪的光芒,不認同地責怪道:“這豬是雲瑾你養的?金鎖是你買的?”
唐雲瑾道:“是我買的。”
舅舅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掛在一隻畜生身上,萬一它給咬壞了或者弄丟了,或者被有心人偷走了不是虧大了嗎!”
唐雲瑾輕描淡寫道:“不會,只要我一直抱着它,不讓某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陌生人亂碰它就不礙事。”
表妹立刻兇巴巴地瞪她。
俞家小姨訝異道:“我聽說那個雲記酒鋪開張才一個多月,雲瑾這麼厲害,這麼短的時間就能買下小金鎖了?”
舅舅道:“阿花說雲瑾如今長本事了還要給家裡補貼呢,說是每月有一兩呢?不過……既然買得起金鎖,拿的工錢應該不止一兩吧?若是有那個能力,可不能光想着自己,得記得多幫襯幫襯家裡才行啊。”
唐雲瑾默默看了眼大伯母,不出意外地看見她滿意的神色。
“一兩是當初鋪子沒開張的時候掌櫃的說的底數,後來開張後生意好,給的工錢的確是多了不少。”唐雲瑾似笑非笑地對舅舅說:“但是那是我的辛苦費,洛水鎮吃的用的都很貴,我總要留些自己花吧?拿出一兩已經是我的底線了。”
以爲靠人數輪番轟炸她就會妥協嗎?太天真了!這裡是唐家,就算俞家人來了,他們又有什麼資格說她什麼?
小姨皺眉道:“話不能這麼說,鎮上花銷肯定是不少,不過畢竟你只有一個人,吃能吃多少?雲卓不是也做工呢嗎?姐姐說你們住在一起,這住也不用花錢,兩個人一起肯定能省下更多才對。唐家可有好些人呢。”
唐雲瑾好笑地看着這位‘小姨’自以爲多正義的話,搖搖頭:“我留下的錢只夠養活自己和弟弟的,這金飾可不是我自己買的,退一步說,就算真有空餘,那也是怕以後萬一酒鋪那邊被人趕走了以後沒有依仗,想給自己留點本錢。我是說過會盡量補貼家裡沒錯,可我從沒說會負責養活一大家子,我也沒那個能力。”最主要的其實還是,她沒那個義務。
唐家其他人難道都打算吃白飯不幹活了?大伯和唐遠都有手有腳的,地也不少,唐家還不夠吃嗎?明明他們姐弟倆的糧食都已經省下來了。
大伯母耳朵很尖,幾乎是她剛一說完就發出質疑,“你說那金鎖金環不是你買的?難不成還能是別人送的?”
唐雲瑾眼也不眨道,“是別人送的。”
唐唐:主人,你說瞎話的本事真是無人能及。
衆人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微妙,俞家人和大伯母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是年紀最小的表妹忍不住開口道:“那金鎖看着真好看,既然不是你自己買的你肯定也不會捨不得,不如送給我當做見面禮吧?下次我也把我寶貝的東西回送給你怎麼樣?”
唐雲瑾和唐雲卓看白癡一樣瞪了表妹一眼,這丫頭腦袋讓驢踢了吧?這麼不要臉的話也敢說?
唐雲瑾嘴角抽搐道:“東西是別人送給我的,那是別人的心意,我怎麼能隨便送人。”張嘴就跟人要小金鎖,‘表妹’,連大伯母那愛佔便宜的都沒說的這麼露骨,你青出於藍了。
大伯母腦子裡靈光一閃,道:“你說這是別人送的,一般的交情也不可能會送這麼貴重的東西,也買不起,該不會是你們酒鋪掌櫃,上回那個小子送的吧?”
唐雲瑾道:“是掌櫃送的。”雲霄,抱歉了,暫時背個黑鍋吧,其實也不算黑鍋吧?
知道真相的唐雲卓和唐唐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從對方眼裡看到相似的無語。
唐羨羨嫉妒道:“之前你還不承認你和掌櫃的有關係,他連這麼貴重的金鎖都肯送你,你還敢說你們沒關係!”
小姨半真半假地笑道:“該不會是雲瑾的相好的吧?說起來雲瑾現在也沒個親事,有個心上人也很正常。”
當然,俞家人心裡想的更多的還是,難怪她買得起房子!果然是靠着別人,還是男人!要不怎麼說,這麼小的一個丫頭怎麼能在洛水鎮買個宅子!
大伯母道:“那小掌櫃的連酒方都肯告訴你,讓你做酒娘,怕是已經把你當成酒鋪的半個女主人了吧?”
唐羨羨眼紅地都要咬碎了牙,目光更加怨毒地瞪唐雲瑾。
酒鋪的女主人!在麗水班這些天加上她偶爾會去看酒鋪的生意情況,很清楚雲記酒鋪有多賺錢,雲霄一定也賺翻了,如果唐雲瑾真的成了酒鋪的女主人,豈不是也有很多錢!?
還真是,什麼好事都讓她佔盡了!
俞家舅舅卻在接收到自家姐姐的眼神訊息後摸着下巴想的更多,女主人,那和做工就完全不是一個性質了,能利用的地方也更多!果然這一趟沒白來!
“不是什麼女主人,只是掌櫃的比較信得過我纔會交給我那麼重要的工作,如果我不好好做出了什麼差錯一樣會被趕走。”
“看你說的,我看可不會。”大伯母笑道:“我可看得出來那掌櫃很重視你呢,哪兒能把你趕走,真要趕走也不怕你走後泄露了酒方子?我看你對他的態度也不像是東家,你也別不好意思承認,相好就相好,又不丟人。”能吸引那麼有錢的掌櫃的,別人高興都來不及呢,她心裡肯定也在偷笑吧!還裝呢!
“哼。”唐奶奶冷哼一聲,“一個還未出嫁的姑娘家在外面拋頭露面的也就算了,行爲上也不知道注意着點。”
唐雲瑾一挑眉,這話倒是讓她想起了劉氏說過的曾經唐張氏指責她的那些話了,同樣是說她一個女子到外面拋頭露面不顧家,只不過輪到她這個做女兒的了,不只拋頭露面,還和男子關係‘不清不楚’的,其實,還不都是他們自己腦補出來的曖昧關係?
比起讓她行爲注意點,她倒是更想說,拜託你們不要想太多!
衆人面面相覷,許久未說話的俞母笑道:“親家母,其實能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這不雲瑾在鎮上做工還能給家裡改善改善生活嘛,是好事。就算和酒鋪的掌櫃關係親近,那也沒什麼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雲瑾現在不是還沒說親嘛。”以前和宋家的秦家俞母果斷的忽略不計,現在和宋家結親的是羨羨,和唐雲瑾可沒有關係。
唐羨羨在心裡把宋子明和雲霄一對比,長相,能力,身家,怎麼想怎麼覺得她和唐雲瑾應該換過來,雲霄應該配她纔對!郎才女貌!
舅舅忽然道:“雲瑾既然在酒鋪做酒娘知道酒方,那酒賺錢賺得多,你的工錢不能養活唐家一家子,那你可以把酒方告訴我們,我們可以自己釀酒,這樣以後也不用靠你,能自己養活自己了。”
唐雲瑾道:“酒方的事我已經和大伯母說過了,泄露了我就會被趕走,所以也不用多費口舌,我是不可能說的。”
“你這孩子怎麼不知道變通!”舅舅還是不死心地給出餿主意:“就算你把酒方告訴了我們,我們不說,你不說,那什麼掌櫃的又怎麼可能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唐雲瑾在心裡鄙視,面上卻半點不顯,“除了掌櫃,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酒方。”
舅舅不依不饒道:“那也可以說是鋪子裡的其他夥計偷了酒方啊,酒鋪生意那麼好,難免會有人眼紅,收買活計,或者裝成買酒的客人想辦法套出酒方也不是不可能,要是真哪一天東窗事發,你大可以咬死了你就是沒說不就可以了嗎,姐姐說你和那掌櫃的是相好,他又怎麼會真的爲難你。”
唐雲瑾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見過異想天開的,也沒見過像這位舅舅一樣天真的,可偏偏,其他人居然還覺得有道理地點頭,大伯母也跟着攛掇她說這主意可行!
可行個屁!要是酒方那麼容易泄露,鋪子還開不開了?就以俞家人這種和大伯母一模一樣見錢眼開的利益主義者,要是她真把酒方漏給他們,不出一個月,整個洛水鎮所有的酒鋪掌櫃估計都能人手弄到一份!
唐雲瑾堅決地搖頭,“我辦不到。”
“你!”舅舅黑了臉,剛想發火,卻被小姨拉住,無聲搖頭。
一件不成,他們還能想別的招兒呢,可不能翻臉!
舅舅這才勉強壓下情緒,沉着臉暫時閉嘴。
大伯無聲看着俞家人互相交換眼神,又見唐雲瑾態度堅決油鹽不進的模樣,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邊都是親人,他卻兩邊都不好開口勸,只能埋怨地看自家媳婦,俞家人目的性這麼強,其中肯定少不了俞金花的慫恿。她這是還嫌家裡事不夠多嗎!
雲瑾錢也給了,還拿了這麼多,做的已經夠好了,他們要是要的再多,未免也太欺負孩子了。
小姨溫聲開口道:“雲瑾啊,別把你舅舅的話太放在心上,他這人就是心直口快藏不住話,沒什麼壞心眼兒。”
唐雲瑾:“……”跟你們很熟嗎?什麼舅舅,那是唐羨羨的舅舅,本質上其實和她真沒多大關係,壞不壞心眼她是不知道,但貪不貪心她可看得清楚。
小姨繼續道:“你看我們是你大伯母的孃家人,也就是一家人對不對?”
唐雲瑾掃了眼大伯母,無聲地動動脣角,後者似乎看出她眼神裡的含義,表情有些微妙。
可不是一家人嗎,上午的時候還在算着把她養活大的賬想讓她翻倍地還債呢,多‘親’的一家人啊!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不然我也聽不懂這種繞圈子的說法。”
小姨面色未僵,很快恢復過來,“其實也沒啥,就是想說你如今也出息了,有心幫襯着家裡是好事,是心意,不過……如果可能的話,有錢大家一起賺不是賺的更多一些嗎?你覺得呢?”
唐雲瑾挑眉,“大家一起賺?”怎麼個一起賺法?
這回不直接開口要錢了,改曲線救國?
小姨立刻拉起身邊坐着的兒子的手期盼地問:“你那酒鋪還招工不?你表哥他力氣大着呢,能給鋪子裡搬東西,還能跟着其他夥計一起賣酒,吃苦耐勞,什麼都肯幹,你看能不能和你相……和你們掌櫃的說一聲?”
“吃苦耐勞啊……”唐雲瑾目光幽幽地打量着這位從進了唐家以後就沒說過話的便宜表哥,在他們說話期間,這位表哥也一直不停地往嘴裡塞着放在桌上的水果,一雙不知道隨了誰的小眼睛微微眯起,還閃閃爍爍,怎麼看和唐遠那個老實人也是個完全相反的類型。
就連小姨說想讓她和掌櫃說一聲的時候這位表哥都露出很不甘願的模樣,顯然是根本就不願意去幹活。
什麼吃苦耐勞,好吃懶做纔是本性吧。
“鋪子裡的人已經夠了,掌櫃沒說再招人。”
舅舅哼道:“我可聽說雲記酒鋪的生意好的都快趕上洛水鎮最大的周家酒鋪了,生意好肯定每天都忙得很,怎麼可能不缺人?你這是根本不想幫忙找的藉口吧。”
俞家人看着唐雲瑾的目光都有些不太友善,當然一開始也沒見多友善過。
唐雲瑾一邊安撫早就開始不耐煩的唐唐,一邊淡淡道:“酒鋪開張前一個月就已經開始招人,開張的時候人就夠了,短時間內的確不可能再招人,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直接到鋪子裡去問。”
俞母試探道:“就算鋪子裡不要人,反正那麼賺錢,就算多塞進去一個人,應該也不打緊吧?難不成那掌櫃還能拿不出多一個人的工錢嗎?”
唐雲瑾反問:“那掌櫃又憑什麼多付一個人的工錢白養一個人呢?”
“怎麼能是白養!說了會幹活的!”
“可是在人數已經足夠的情況下,根本沒必要多一個人幹活啊,同樣的活計四個人就做得好,便只需要發四人的工錢,爲什麼要僱傭五個人多付一份呢?”
舅舅氣哼哼道:“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找諸多借口不想幫忙!?”本來他還想給他兒子也塞進去呢,看唐雲瑾這幅樣子就知道這死丫頭肯定不願意。
倒是俞母比舅舅有耐性多了,嘆氣道:“雲瑾說的也有道理,那鋪子應該早就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不然也不可能開張不是?哎,只可惜,本以爲能讓咱們以後的日子好過一些呢。”
“娘……”
俞母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臉愁苦:“如今這日子着實不好過啊,這幾年莊稼的收成也一直不好,阿花這邊前兩年也鬧乾旱來着吧,還怕我們吃不好硬是從家裡省下糧食給我們,誰也不容易啊,前些日子聽你說雲瑾長本事了居然能在鎮上做工,我還以爲看到了希望,沒想到還是不行啊……”
唐雲瑾:“……”
唐唐:三十六計都快用遍了喂!爲了佔便宜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了是不是!苦肉計也來?可是這位老太太,你也不看看,你使苦肉計的對象和你關係怎麼樣,這苦肉計使出來有用嗎?
唐雲瑾聽見了唐唐的嘟囔聲,暗笑,苦肉計是沒用,但讓她見識到了什麼叫薑還是老的辣!至少俞母這話讓老實人大伯皺起了眉,那分明是因爲提到了他最在意的莊稼的事心有觸動。
連唐遠都露出幾分愁眉不展的樣子,想來也是想到了乾旱時少得可憐的收成。
俞母遲疑地對唐雲瑾道:“雲瑾啊,我也不想讓你太爲難,就是,就是……你看你也在鎮上待了些日子,應該也認識了一些人吧?如果酒鋪那邊不行,能不能看看其他哪些鋪子裡需不需要人?也給你表哥表弟表妹們想象辦法,哪怕工錢給的少一點也總比一點賺不到強啊。”
唐雲瑾道:“羨羨不是在鎮上的大戲班子裡當角兒嗎,戲班子裡來往的人多,她一定也認識了不少人,你們找她幫忙比我容易多了纔對。”
唐羨羨立刻道:“我可不認識什麼人,我剛去麗水班沒多久,爲了好好表現,給班主留個好印象每天都要忙着在班子裡和其他人學習怎麼排戲,根本沒什麼機會出去認識什麼人,倒是雲瑾你,每天招呼客人,能買得起雲記的酒的都是些有錢人,這麼久了你肯定認識了不少,別藏着掖着了,幫個忙不過就是讓你給說兩句好話,你又不會缺什麼,難道這麼點小忙你都不願意忙?”
“對啊雲瑾,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是啊,你要是不幫忙,我們這日子都沒法過了。”
“雲瑾啊!”
唐雲卓聽了半天已經徹底無言以對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難道他們來這裡之前就沒飯吃了快餓死了嗎?什麼見死不救什麼日子沒法過了,耍無賴也該有個限度!
唐雲瑾慢吞吞道:“就算要找人幫忙,只說好話也不見得願意幫,我只是個給人做工的,並不是掌櫃……”
小姨立刻道:“這還不簡單,你給人家送點禮打點打點,酒鋪的酒不是好嗎,既然你能拿回家裡,肯定也能弄點送人,很容易啊!”
唐雲瑾差點氣笑了,唐雲卓則乾脆連白眼懶得翻了,這世界上怎麼就能有這麼厚臉皮的一家人!?連送禮這種事都好意思讓幫忙的人自己出錢?那你們做什麼?只等着坐享其成嗎?
“這已經不是厚臉皮,不要臉足以形容的了!”唐唐抓狂地不停用蹄子撓唐雲瑾的衣角,“這是腦子裡注水了吧!當你是什麼了!你可千萬不能答應自掏腰包送什麼禮啊!你的錢可是要留着給我買金飾的!”
唐雲瑾低頭看了眼唐唐,四個蹄子都帶上了金環,脖子上掛的金鎖還是特意挑的大的,還想買什麼金飾?再重新買一套一三五,二四六換着戴嗎?
<少添亂,閉嘴繼續看猴戲。
唐唐狂躁地抓耳朵,它也想閉嘴看猴戲,可這羣‘猴’要求太多,明明是姓俞的和她也不是一個姓,還非要一直自稱是一家人地佔便宜,它都替他們臉紅,可這些人自己怎麼就不嫌臊得慌呢?
它要是活到這份上早就一頭撞死,別特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貪婪,面目多醜陋了!
俞母,舅舅,小姨,加上大伯母四人你說一句我插一句的,什麼話都讓他們說了,看上去唐雲瑾是沒的拒絕了,唐羨羨也不是一直光看着,小心思動了不知道多少,眼見似乎有要成了的意思,怎麼可能不想分一杯羹?
在唐雲瑾剛要張嘴的時候立刻堵住她的話拉了她娘一下,快速道:“既然都是要幫忙,不如給子明哥也一起找了吧!雲瑾,你和子明哥怎麼說也是一起長大的,總不能也不願意幫他吧。”就算如今和雲霄搭上了,她就不信唐雲瑾對宋子明真的一點想法也沒了?那可是她過去一直喜歡的人!
仔細想想,其實宋子明模樣也不錯了,在確定雲霄絕對不可能看上自己的前提下,若是宋子明也能賺到些錢改善家裡生活,那麼宋子明依舊是個不錯的相公人選!
大伯母也立刻反應過來了,忙不迭地點頭,“對啊,可不能忘了子明,羨羨和子明感情穩定,子明那孩子怎麼說也得存點錢,以後好儘快娶了羨羨,夫妻倆日子也能過得好些,還能多生兩個娃。”
唐雲瑾:“……”他們生不生娃和她有什麼關係?宋子明娶媳婦兒難道還得她想辦法給他賺聘禮錢不成?宋家是幹什麼吃的?
雲霄是自己人,又實打實地是自己的左右手,工錢多,她也願意讓雲霄存點老婆本,他宋子明又能算什麼?
“雲瑾啊,你就看在子明和你一起長大的情分上幫個忙吧,我們也不指望說你肯定能幫上,只要你願意把這事兒記着點也知足了。”只要點了頭,還怕她真不好好幫忙嗎?答應了的事辦不到,和她沒答應的他們非要索取,那可是兩碼事,到時候佔理的就是他們,他們可以理直氣壯地跟她討個說法。
“情分!居然還有臉提情分!”唐唐憤憤不平,“當初取消你和那個姓宋的婚約的時候他們怎麼沒提你們青梅竹馬的情分!唐羨羨橫刀奪愛的時候怎麼沒顧念情分!欺負人也該有個限度!”
<若是他們知道什麼叫限度也就不是自私自利的唐家人了。
唐雲瑾道:“我的確不能確定能不能幫得上忙,不過既然大伯母都說了不指望我幫得上,那我就儘量找機會打聽打聽有沒有誰家缺人好了。”應付過了今天,她還管他們誰想去做工,該說的上午都說清楚了,她的所謂義務也只有今後一年內的補貼,其餘的?看她心情再說吧,反正雲記她是怎麼都不可能把任何一個不安定因素安插進來給自己找不自在的。
唐雲瑾眯着眼看了看一臉憨厚老實一句話不插嘴的唐遠,要說在這家裡她願意幫的人,也只有這個堂哥了,不過這堂哥心裡想的都是種地的事吧,大伯那邊又的確需要人幫忙,也是家裡最不可能出去做工的人,可惜了。
“太好了!”衆人總算鬆了口氣,也暗自慶幸,終於給他們逮着個機會了!
小姨笑呵呵道:“如果真能找,最好還是要不要太累,工錢能高更好了。”
唐雲瑾默默看她,直到看的對方心裡發虛才慢悠悠地移開了視線。有些人,不要太得寸進尺。
“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話嗎?還想讓我幫忙做什麼?或者想從我身上再榨出點什麼價值出來?”唐雲瑾抱着唐唐起身,將一屋子的人一一掃過。
衆人沒想到她忽然說出這麼直白的話,都愣愣地看着她。
唐雲瑾道:“看樣子是沒有了,再有我也幫不上了,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
“這麼早就走啊?”他們還想再問問以後她能不能經常從鋪子里弄點酒回來呢,如果能弄來,哪怕沒有酒方,他們倒賣一點酒水也有油水撈啊!
唐雲瑾嗯了一聲,直接抱着唐唐出去,外面的馬車早就付了一天的工錢,一直等着呢。
她怕再不走今天就走不了了。
“有空常回家看看,別太累了!”
“是啊,給你表哥和子明幫忙的事可別忘了。”唐家俞家人在後頭不放心地叮囑,唐雲卓卻受不了地催促車伕快點走。
一直到出了唐村聽不見後頭那些惹人厭的聲音,唐雲卓才鬆口氣地靠在靠墊上,氣鼓鼓道:“這羣人欺人太甚了!姐,你不會真的還打算幫他們吧?”
唐雲瑾道:“我整天在鋪子裡忙得腳不離地,哪有閒空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隨便應付一句你也信?那俞家的什麼表哥一看就不是個能讓人省心的,真給他找了指不定要給我弄出什麼亂子來。”
唐雲卓認同地點頭,“真出了事肯定還得找你的麻煩。一個唐家還嫌不夠,居然連大伯母的孃家人都來的這麼齊,還一個個都跟大伯母一個嘴臉!嘖,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他們這是想‘一人得志雞犬升天’?想的也太美了!”
唐雲瑾笑道:“可不是,就算我發了財,能沾光的也只有你一個,他們又算什麼。”
唐雲卓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哼哼道:“總有一天我出息了以後也會讓你沾我的光的!”
唐雲瑾被俞家弄的哭笑不得的心情也被唐雲卓衝散了,連唐唐都懶得再想那羣無聊人士了,跳到唐雲卓的懷裡就是一頓噌,這小子年紀不大,指向還不小!以後肯定能有出息!不愧是主人的弟弟!
回到洛水鎮,天已經黑了,唐雲瑾到酒樓裡要了幾個菜,姐弟倆直接去酒鋪找雲霄。這個時間酒鋪剛打烊,今天她有不在,雲霄肯定還沒吃飯一個人在賬房裡算賬。
“你們回來了?”雲霄放下紙筆,三步並兩步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飯菜擔心地看着她,“唐村那邊一切還好?”
唐雲瑾剛想說沒事,唐雲卓卻已經拉着雲霄嘴快地,或者該說不吐不快地把在唐村發生的那些糟心事兒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雲霄本來冷冷淡淡的臉色是越聽越難看,最後整個人都被一股低氣壓籠罩,雙手握拳,眼底一片冰寒。
那股子無聲流露出來的氣勢讓唐雲卓都嚇得不禁拉開距離,雲霄生起氣來好恐怖……尤其是關於唐雲瑾的事!
唐雲瑾拉住雲霄的手腕讓他坐下來,笑道:“不過是一羣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自以爲是地做了些無聊事,你不用這麼動怒,不值得。”
雲霄緊盯着她,目光裡透着股倔強,“他們欺負你!”
唐雲瑾噗呲笑出來,“他們還沒本事‘欺負’我。你沒聽小卓說連唐羨羨和那個什麼表妹想碰唐唐都被這小豬給反擊了嗎。只是隨便說幾句話,我根本不會放在心裡,他們也佔不到我不願意讓他們佔的便宜,若是他們對我上手,唐唐也能把我護住。”
唐唐很配合地‘拱拱’叫了兩聲,意思爲:連自己的主人都保護不好它還混什麼!
唐雲卓道:“也幸好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如果你還是以前那副隨便人說什麼都不反抗的樣子,他們肯定欺負死你了!”
唐雲瑾扯了個雞腿塞進唐雲卓嘴裡,道:“要是我還是以前的樣子,也就不會有今天能住宅子開酒鋪,更不會讓他們找我幫什麼忙的一天了!”
唐雲卓一想,的確是這麼個道理,正因爲唐雲瑾已經今非昔比,過去的那些原本能夠打擊她的事情,如今在她眼裡不過過眼雲煙,你說再多難聽的話,只要抓不到重點,不觸及她的底線,就跟幾隻蒼蠅在耳邊嗡嗡響一樣,除了吵了點,也沒什麼影響。
真煩了不想理了,一掌拍死就行了!
雲霄面上是平息了怒火,但是一如既往地,記下唐家諸多劣跡的小賬本里又添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