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倩,”凌雲握住她的手,“隨我走。”
容羽倩手指彎了彎,任由凌雲握住了她的手。
她什麼也看不見,有人扶着她走,至少不用摔跤。
凌雲不管是名義上的父母,還是真實的父母都已經父過世,所以拜高堂的時候,本應只拜兩人的牌位便是。但是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這兩個牌位的背後,還各自放着一枚私人印鑑。
別的人不認得,但若是東城軍的人來了必定認識,這一枚是原來東城軍統帥的隨身印鑑,另一枚想來也知道,擺在這裡,定是江尚峰的夫人,凌雲的身生母親。
除此外之外,另有一枚印鑑放在兩個牌位中間,這個就沒有那兩沒那麼隱秘了,當場就有不少眼尖的人發現了,這是當今盛元皇帝的私人印鑑。
人家兒子成婚,拜天地拜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陛下把私人印鑑擺在中間,是幾個意思?
原本還覺得凌雲是陛下私生子這種說法十分荒唐的衆人,看到那個印鑑以後,忽然覺得,或許最荒唐的猜測,纔是最後的真相。
逍遙王凌雲……竟然真的是皇室血脈?
白首園中,容羽倩與凌雲齊齊跪了下去。
“一跪天地,拜。”
“二跪高堂,拜。”
容羽倩下意識地回頭,只是厚厚地蓋頭遮擋了她的視線,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暗紅。
她與凌雲之間隔着一條不長不短的紅綾,她能聽見四周的說笑聲,但是什麼也瞧不見,這讓她有些不太自在。突然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這隻手溫暖乾燥,就像是冬日裡的柴火,暖進了容羽倩的心底。
她抿了抿脣,緩緩跪了下去。
起身的時候,這隻手扶住了她的腰。
“夫妻對拜。”
放在腰間的手慢慢鬆開,容羽倩轉身,朝着自己的對面緩緩拜了下去。
她動作很慢,四周的喧鬧聲也安靜了下來,她甚至聽到了自己身上釵環的碰撞聲。
“送入洞房!”
按照規矩,這個時候是由全福太太陪新娘子進洞房,新郎官留在外面宴請賓客,直到夜幕降臨才能回到屋子,給新娘接蓋頭,喝交杯酒。
但是凌雲向在場賓客們行了一個大禮,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竟然伸手扶住容羽倩的手腕,與全福太太一起扶着新娘子往內室走。賓客們先是一愣,隨後便鬨堂大笑起來。
有說逍遙王心疼新娘子的,也有開玩笑說新郎官性急的,但是不管怎麼開玩笑,沒有誰去攔着新郎官也是事實。
“什麼叫心疼新娘子,這纔是心疼新娘子,逍遙王真是體貼。”
“或許是擔心新娘子一個人過去害怕?”
女眷們見了以後,又羨又妒,再想一想自家男人,便覺得他們全身上下都是毛病,沒幾個地方討喜的。
“小心臺階。”凌雲扶着容羽倩進了寢殿,這座行宮修建得十分豪華,寢殿上鑲嵌着一整塊羊脂白玉璧,這塊玉璧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富貴又美豔。
不過凌雲此刻卻沒有心情去關心這塊玉璧,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容羽倩的身上。
“王爺,您這……”兩個全福太太看着凌雲,都覺得有些爲難,把新郎趕出去吧,顯得她們有些多管閒事,可若是不趕出去,這又有些不合規矩。
“我等下再出去,”凌雲扶着容羽倩走到牀邊,擔心被子下的花生桂圓糖果等東西膈着她,便把東西抖了抖,掃到一邊,“坐。”
容羽倩剛坐下去,凌雲就脫了她的鞋,把人打橫抱到牀上,給她身後墊了一個軟綿綿的枕頭,把大紅喜被蓋到容羽倩身上,“夜裡冷,你先坐一會兒,我出去敬兩杯酒就過來。”
“王爺……”全福太太看着凌雲把新娘子腹部以下改得嚴嚴實實,兩個人都傻眼了,這是什麼規矩?新娘子怎麼能比新郎先脫鞋上牀?
成親禮中,有很多不成文的風俗,比如新娘不能踩新郎的鞋子,踩了就說明這個女人是個悍婦。另外在新郎也不能讓新娘先躺在牀上,不然新娘會壓新郎一輩子,新郎一輩子在新娘面前只能做小伏低。
“在上面躺一會兒也沒事,寒冬臘月的,光坐着怎麼受得了?”凌雲確定自己把被子壓嚴實,不會讓寒氣竄進被子後,又從丫鬟手裡取了暖手爐放到容羽倩手裡,“門口守着的都是你帶來的下人,有什麼不方便的,就叫他們進來伺候,別委屈了自己。”
容羽倩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等下少喝酒。”
“好。”凌雲笑了笑,“我不會讓你久等。”
容羽倩豔紅的脣往上一揚,沒有說話。
凌雲看着她染着丹蔻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才起身往外走去。
容羽倩側耳聽着,直到腳步聲消失不見以後,她便靠着軟枕,眯眼睡了過去。今天一大早就被叫了起來,她現在困得不行,只能這麼靠着養養神了。
兩個全福太太見狀,只好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兩人看了眼守在外面的丫鬟們,轉身去了側殿。
爲了應景,兩個全福太太今天都穿着紫色裙衫,一人衣服上繡着福字,一人衣服上繡着壽字,她們倆也曾給其他新人做過全福太太,但是從未見過哪家人成親是這樣的。
“逍遙王家中沒有長輩,有些規矩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紫衣福字的全福太太道,“這些舊規矩,信則靈,不信則啥都不是,不用太放在心上。”
紫衣壽字全福太太笑道:“我們只是做全福太太的,至於小夫妻之間的事情,可與我們無干。”
兩人相視而笑,竟是極有默契的決定把這件事忘在心頭。
賓客們見到凌雲出來,都圍了上來,敬酒的敬酒,道喜的道喜,大有不把凌雲灌趴下不罷休的架勢。只可惜凌雲身邊的陪客們太過給力,很多敬酒都被他們擋了下來,結果凌雲沒醉,賓客與陪客們倒是醉了一大片。
一些文人們喝醉了以後,唸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詩,不知道是在恭喜新人,還是緬懷着自己的情緒,反正在這座曾經住過帝王的行宮中,這些賓客們都吃得很盡興。
“逍遙王,娶得如此天香國色的佳人,下官祝您與新娘子恩愛到白首,子孫滿堂,”一位官員舉起酒杯,走到凌雲面前笑着道,“下官先乾爲敬,王爺您隨意。”
“多謝。”凌雲面頰帶着幾分紅暈,他把這杯酒一飲而盡,“大人請坐。”
那位大人替凌雲倒滿酒,纔回到座位上坐下。
“諸位請慢用,凌某先走一步,”凌雲端着酒杯對大家道,“這杯酒,凌某先乾爲敬。”
凌雲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向賓客們再三告罪以後,便匆匆去了內殿。
有賓客吵着要去鬧洞房,但是卻被幾個公子哥攔了下來,不讓他們過去。
小廝提着燈籠,照亮着前路,凌雲走在漢白玉石橋上,步伐有些匆忙,跟在他身後的小廝們,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追趕上他的腳步。
“下雪了?”凌雲忽然停下腳步,擡頭看着黑漆漆地天空,這個時候已經有雪花飄落下來,一些落在了橋上,一些掉進橋下的池中,發出簌簌的聲響。
想到還在屋內等着自己的容羽倩,他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來到殿門口,凌雲沒有理會那些對自己行禮的婢女,匆匆推門進去,就看到靠躺在牀上的容羽倩。他大步上前,輕輕喚着容羽倩:“羽倩,你睡着了?羽倩?”
睡得迷迷糊糊地容羽倩聽到有人叫自己,她想坐直身體,卻發現脖子酸得不像是自己的,她倒吸一口涼氣:“快、快來人。”
“怎麼了?”凌雲面色一變,伸手要去扶她。
“別動我!”容羽倩抓住他的手,聲音都開始發抖,“我的脖子好疼。”
戴着這麼重的鳳冠,往後仰着睡着,脖子不疼才奇怪。這頂鳳冠做得十分華麗,上面嵌着寶石金絲珍珠,隨便一顆珍珠就夠普通人家好幾年的花用,可見一頂鳳冠有多珍貴?
這次成婚事關兩國,所以這些鳳冠霞帔秉着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的風格,給容羽倩準備公主級別的頂級配置,若不是擔心不合規制,她們恨不得連鳳冠上的鳳凰也用金絲玉寶珠嵌成,但這是皇后纔能有的規制,所以刪刪改改,一些地方用珍珠代替了。
凌雲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他扶着容羽倩靠好,伸手揭去容羽倩頭頂上的蓋頭,取下固定鳳冠的髮釵,小心翼翼地把鳳冠取了下來。
鳳冠一捧在手裡,他才知道這東西有多重。
“我幫你揉一揉。”凌雲伸手替容羽倩捏着肩膀與脖子,失笑道,“好些了麼?”
“想笑就笑吧,”容羽倩扭臉,“反正鳳冠也就戴這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會遭這種罪了。”
“不笑你,”凌雲柔聲一笑,“辛苦了。”
容羽倩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皺着眉頭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