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院落內,亭臺樓閣,溪水潺流,沿着長廊往下走,就是院子裡的人工湖,湖中間有個亭子,是主人餵魚乘涼的去處。
一個穿着黑色勁裝的女人扎着馬尾,身上的皮衣讓她顯得帥氣利落,腳上蹬着一雙及膝長靴,走在長廊敲出輕微的腳步聲。
她一步一步往前方走去,能夠看得到,不遠處湖中間的亭子裡,有人在那。
女人沿着湖上的木板橋一步一步往前走過去,湖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是活水,所以看上去格外清澈些,裡頭豢養的名貴錦鯉活躍的擺動着尾巴。
湖裡頭露出來的岩石上,趴着兩三隻長壽龜。
湖中水草飄搖,湖面上反映出天空中雲層浮動的景象,湛藍澄澈。
女人腳踩在木板橋上不斷髮出細微的木板碰撞的咯吱聲,一步一步往那邊挪動。
視線像是模糊一樣,周圍一切被蒙上一層透明的塑膠部那樣,只有面前的一小部分能夠看得清楚。
涼亭裡,石桌旁坐着一個二十幾歲左右的女人,及腰的黑直長髮,面容精緻完美,一條純白旗袍勾勒出婀娜多姿的身形,晶瑩的珍珠耳釘溫潤柔和。
此刻女人安靜的坐在石桌旁,貝殼一樣圓潤的指尖捏着一杯茶,手上不斷翻着一本雜誌。
一旁的傭人安靜的給她添茶,沒有說話,安靜至極。
聽到腳步聲的女人擡頭,看到來人,精緻的脣角勾起,“來了。”
她的笑容很溫暖,像是初升的旭日那樣,美麗安寧,帶給人溫暖,褪散黑暗。
還沒等女人說話,畫面倒轉,所有的東西像是被吸走那樣,一點一點消失,很快變換。
原本身穿旗袍的女人身上的衣服轉換,成爲黑色緊身衣,散落在腦後的長髮被束起,乾淨利落。
她站在牀前,外頭滿目漆黑。
“你真的要去嗎?”
女人沒有回頭,“爲了席家,我必須去,但是沒關係,你放心吧,我有辦法。”
像是出征前的最後對話那樣,兩人沒有說話,空氣中滿滿的靜默,窗前的女人回頭,眼中璀璨耀眼。
爲了保護自己愛的人,無論經歷什麼,都是心甘情願。
畫面再度翻轉,這次,變成了富麗堂皇的房間,女人坐在沙發上,穿着絲綢睡袍,一旁的牀邊放着一個嬰兒牀,裡頭躺着的孩子,剛出生不久的樣子,小臉上還滿是褶皺,紅彤彤的。
女人臉上,不再是從前那般柔和溫婉,渾身上下,透着悽哀,眼中的璀璨星光泯滅,不復從前那般神采飛揚。
“我將這個孩子交給你,青顏,好好照顧她,至少不要讓她孤孤單單的……”
女人眼角泛出淚光,白皙的臉上滿是蒼白,緊跟着,她走向嬰兒牀,看着裡頭熟睡的嬰兒,伸手慢慢的將她抱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讓她成爲普通人,逃離這裡,離開這樣的家庭。”
不要讓她孤獨,離開這裡,遠遠地離開……。
女人哀傷的話語像是一個循環播放的咒語那樣,不斷在迴盪。
牀上的女人突然坐起身來,昏暗的房間內只有牀頭上的壁燈亮着,老舊的鐘表不斷旋轉,發出滴滴答的聲音,分針時針在十二重疊的時候,房間內想起了十二聲輕微的敲打。
“咚咚咚……”
青姨掀開被子,揉着胸口走向一旁的桌子,倒了杯水,喘着氣坐下。
那個夢,從兩個星期之前就開始纏着她,只要她閉上眼睛,就會像放電影那樣循環播放那幾個畫面,那個女人,面上始終像是蒙了一層紗一樣,讓她看不清楚模樣,但是她又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個說是要交給她的孩子,又是誰,又在哪。
每次夢醒之後,青姨都會努力的回想那個女人的模樣,但是始終做不到,記不起來,像是被一把鎖鎖住那樣,掙脫不出來。
也許,那只是個夢罷了。
杯子裡的水被飲盡,青姨拿了牀頭上的手機,沒有未接來電。
小姐出去那麼多天了,連電話都沒有一個,以往的話,若是出門超過三天時間的話,於寧一定會打電話回來問她的情況。
可是現在,人不見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不僅如此,就連西西都不見了。
這兩個孩子在做什麼,她自己也有點感覺,只不過不能問而已,知道的人越少,對她們也就越安全。
揉了揉腦袋,青姨掀開被子躺進去,老太太來了傳召,讓她明天過去。
這是這麼多年的習慣,老太太總是會隔一段時間讓她過去,看看於寧的情況如何,自從老太太說了讓於寧搬回席家之後,於寧就不見了,這麼多天了。
起先以爲於寧是故意躲着的,所以老太太安排人每天守在城北,就是沒能夠抓到於寧,青姨說了於寧是出門旅行去了,這才作罷,撤回了守着的人。
老太太估計心裡頭也沒底了,就想着讓她過去,其實說白了就是想讓她勸勸於寧,回席家住。
今天是二十三,老太太不用上山吃齋唸佛,也難得的沒住在城南的廟上,而是回了席家老宅,只不過這人做一件事情做久了,無論去到那兒就都會繼續做這樣的事情,因爲已經成爲了習慣,難以更改。
席家祠堂內,擺放着祖宗牌位的地方總是香火鼎盛,每天清晨都會有傭人前來打掃,這座祠堂位於席家老宅的東邊邊緣地帶,老太太在家的時候每日清晨總會過來誦經上香,只要她過來,莫凌這個兒媳婦自然也是不能夠懈怠的。
尤其是她還要比老太太早起一個鐘頭,親自給供奉的臺位掃灰,而後要跪兩個小時,一直到七點鐘,老太太走了之後,她還必須收拾之後才能離開。
大戶人家的主母,自然是不好做的,席家很大程度的保留了舊社會的風情,吃苦的自然是女人。
莫凌跪在軟墊上,面前放着矮桌,她彆扭的捏着毛筆,一點一點在白紙上勾勒。
“老太太,該吃早餐了。”傭人上前,對着還在潛心誦經的老太太出聲。
莫凌動動膝蓋,跪的久了,都快麻木了。
聽到這聲音,老太太放開手上的佛珠,睜開眼睛,傭人見狀伸手將她扶起來。
老太太低頭看着身側跪着的莫凌,“你的佛經抄完了嗎?”
莫凌低頭,手指發麻,身前的矮桌上擺放着筆墨紙硯,她出身本來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女兒,怎麼可能會寫毛筆字,偏偏老太太抄的佛經都是用毛筆,這不是折騰人嗎。
“沒有就接着抄,一天兩遍。”
說完人就走出去了,原本老太太的懲罰是讓她跪三個月的時間,每天抄佛經,但是席媛的婚事在即,需要忙活的事情很多,莫凌好歹也是席家主母,需要她出面的活動很多,就法外開恩讓她每天抄了兩遍之後就能離開。
老太太回了自己的房間,她住的地方離席家的祠堂很近,也很少有人會過去打擾。
“青顏過來了嗎?”老太太坐在桌前,盯着傭人上菜。
“還沒有,說了是九點鐘過來的,現在還早着。”
她的早餐向來簡單,一份清粥,兩碟小菜,也算是頗有佛門風範。
方纔吃了一口,門外走進來一個傭人,“老太太,殷先生要見您。”
一聽這話,老太太眉頭緊蹙,這人怎麼會過來的。
“讓他進來吧。”
傭人點頭退下,很快進來一個穿着正裝,帶着金絲邊眼鏡的五十多歲的男子,他手上拎着一個公文包,鬢角看得到銀白的頭髮。
來人九十度鞠躬,“老太太。”
“殷先生過來,是有什麼事兒嗎?”老太太起身,挪動到會客區那邊。
兩人在紅木圈椅上落座,傭人自己上了碧螺春,每次殷先生過來,老太太總是交代泡這個茶招待,這次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老太太,我這次過來是想把卷宗給您。”殷先生拉開公文包,從裡頭拿出兩個厚度很大的文件袋,恭敬的放到桌面上。
“卷宗?”
殷先生連忙開口,“這是這二十四年來的每次我所做下的記錄,既然已經換了人接手,這東西自然得給繼任者留個參考。”
老太太心下了然,明白他在說什麼。
“荷葉,把這東西收起來,放到我房間的櫃子裡頭。”
傭人上前,將桌上的兩本文件抱起來往後退。
“殷先生,我有個問題問你。”老太太盯着人說道。
“您說。”
“你安排的那個年輕人,實力如何,我從來沒有問過,是因爲我相信你,可他到底如何,你也沒有徹底說過。”
殷先生明白,老太太在擔心什麼,折騰了二十四年,要是敗在一個剛上任的人手裡頭的話,他恐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夠的。
“老太太,您大可放心,那小夥子雖然年輕,但是實力不俗,這段時間您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呢?”殷先生開口道。
老太太想了想,真的倒是沒有見到有什麼不妥的。
“荷葉,把東西拿出來。”
荷葉進了屋子,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抱着一個檀木盒子,將盒子放在老太太面前,緊跟着又被推到殷先生面前。
“這是一點心意,算是這麼多年來對您的感謝。”
殷先生趕忙拒絕,“不用了,老太太,您給的已經夠豐厚了,真的不必了。”
“您打開看看,一點小東西,對我來說很多,但是對您來說,算是很珍貴的。”
殷先生聞言,打開盒子,一頭躺着一支朱釵,很復古的樣式,一看就知道是古董,而殷先生,算是熟悉的東西。
“這……”他擡頭,有些不可置信。
“小小心意而已。”老太太泰然自若道。
“謝謝老太太,您幫了我大忙。”他起身,九十度虔誠的鞠躬道。
這支朱釵,是他的傳家寶,那年代是被他的母親收藏起來的,後來迫於生計,賣給了一個國外的收藏家,換了全家人的生存和他能夠出國留學的機會,但是母親卻因爲愧對祖先,而自盡身亡。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想要找回來,但是卻是如同大海撈針那樣,無從所獲,沒想到被席家收入囊中。
老太太看着他,沒再說話,這麼多年來,這人才算是幫了她的大忙,沒讓她兩面爲難。
這麼點東西,對於席家來說,不足掛齒。
青姨來到席家的時候,是門口的傭人接待的她,莫凌還在祠堂跪着,自然是沒人來找她麻煩的,老宅她已經很久沒過來了,跟着帶路的人,青姨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慢慢的往前走去,青姨突然覺得莫名的熟悉,這裡她以前不是沒來過,但是今天卻覺得格外熟悉,很熟悉。
“等等。”青姨手上的平板電腦突然出聲。
傭人知道她的情況,轉身,“怎麼了?”
兩人一進門自然就是往老太太住的東邊過去,走的近道,很是省時間,畢竟席家這宅子,好像紫禁城那樣大,越過長廊,突然間見到的水池子,讓青姨駐足。
這裡,是席家的人工湖,位處東邊的地界,湖中心,有個亭子。
“快些吧,別讓老太太等急了。”傭人催促道。
青姨點頭,跟着她繼續往前走,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兒。
快到老太太住的院子的時候,青姨站在原地等着傭人進去通報,站在這邊的陽光下有點熱,她不自覺的往那邊的竹林子裡頭站去。
幾乎是傭人前腳跨進院子,青姨剛剛進了竹林,門那邊就出來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鼻樑上的眼鏡反射出光線。
青姨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往林子裡再貓了貓身子,那邊的角度看過來,這兒就是滿目的綠葉,看不清楚什麼,自然見不到躲在這裡頭的人。
青姨記得,那個人,很清楚。
那個人在這二十年裡頭,一直負責席家對特工的回訪,而那個男人負責的,就是她。
但是很奇怪的是,那個男人爲什麼會從老太太的院子裡頭出來,席家有專門的部門掌管這些事情,但是老太太已經不管事兒很久了,這些年也就是吃齋唸佛,不管窗外事的,這人,怎麼會從這兒出來。
而且,席家的內院老宅,他們這類人是絕對不允許進入的。
真的很奇怪。
老太太等在會客廳裡,看到青姨進來的時候,面色淡然。
“先坐吧。”
青姨安靜的落座,桌上傭人剛剛收起來還來不及拿出去的茶杯提醒她,方纔那個男人,的確是來這兒的。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青姨動了動手上的電腦,機械女聲發出來。
“那丫頭還沒回來?”
知道她說的是誰,青姨擺擺手,意思她還沒回來。
“她不願意到席家來,這我知道,那脾氣犟的,她到底是席家的孩子,總不能飄蕩在外頭。”老太太語重心長的開口,戴着紅寶石戒指的手指在茶杯壁上不斷摩擦。
青姨低頭,這些年照顧於寧的人都是她,老太太這莫不是怪罪她沒教的好。
“這樣吧,我在那棟樓裡頭給你空了間屋子,過兩天你就搬過來。”
蛇打七寸,老太太是什麼人,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風雨沒見過。
於寧這樣的人,從小沒少吃苦,所以很在乎照顧她的青姨,只要讓她搬進來,於寧自然也就跟着回來了。
不爲其他,就因爲青姨天生殘缺,席家,在她的眼中跟龍潭虎穴是一樣的。
青姨點頭,自然沒有她不答應的份兒。
“待會兒傭人會帶你過去,你看看還缺什麼,告訴他們就成。”
青姨想了想,“我能不能過段時間過來,等到小姐回來之後。”
如果沒通知於寧就那麼過來了,回去的時候,她肯定是會生氣的。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老太太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