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溪剛吃完飯,將軍就派人來請了。
辰溪便帶了修哥兒去了府衙回話。
剛進門,便見公堂上並排躺着幾具屍體。
修哥兒嚇得尖叫了一聲,面色煞白。辰溪把他的頭按進自己懷裡,不讓他看。
徐繼啓正與一名年約四十許的男人說着話,他身穿緋色團領官袍,上面繡有云雁,腰束黑金刺繡緞面腰帶,應該便是雲洲知府了。
徐繼啓看到辰溪走了進來,招呼了一聲:“你來了,來認認這幾人,是不是劫殺你們一行人的歹徒。”
“見過兩位大人。”辰溪屈膝行禮,然後走過去一一細看那些人,正是那天的歹徒,一共八人,唯獨少了匪首。
她對徐繼啓點點頭:“確實是當天的匪徒。”
徐繼啓朝一邊立着的士兵揮揮手,命他把屍體搬走,免得嚇壞了孩子,還影響大家說話。
“他們是從隴州府流竄過來的,已經作案好幾許,今日本來可以全殲,只可惜還是走脫一人。”徐繼啓不無惋惜的道。
“能抓到這些已經不錯了,還多得宋小娘子提供的消息,”雲洲知府對辰溪笑笑,繼續說道:“這夥人實在狡猾,專挑富商下手,行動迅速,殺人劫財,不留活口,隴州府早就已經通緝他們了,可謂佈下了天羅地網。
只是不知爲何他們竟有如此神通,神不知鬼不覺的便跑到這邊來了。”
徐繼啓點點頭,贊同道:“他們協作性很強,每個人的戰鬥力也不錯,而且很有犧牲精神。
只要被抓,立刻服毒自殺,一般只有死士纔會這樣,我懷疑他們受過專業訓練。”
辰溪聽得頭都大了,直覺這件事水太深。
“這夥人之前只針對鉅富商賈,這次怎麼找上你們?可是你們做了什麼引起他們覬覦?”
辰溪茫然的搖搖頭。
“據探子偷聽來的消息,他們是從上涼縣便盯上你們了,一直吊在你們身後,時機合適了再出手。
你仔細想想,在上涼縣的時候可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徐繼啓提醒道。
辰溪仔細想了一下,說道:“是發生了兩件事,一件是我公爹在坊市幫了一家人。
那日有人在坊市賣牛,出價頗高,一直沒人買,那賣牛的漢子急得滿頭大汗,旁邊的婦人也頻頻抹淚。
便有人勸漢子,便宜點賣,畢竟他賣得比市價貴了一成,恐怕沒人做這個冤大頭。
可漢子卻說什麼也不肯,最後語帶哭腔道出實情,原來他娘病重,藥價頗貴,家裡田地已經賣光,留着牛也沒用,便打算賣了,可牛必須要賣高一成價格纔夠得上藥費。
公爹感念他的孝心,給了他五十兩,並沒有要他的牛,那兩人便千恩萬謝的走了。
事後公爹也向人打聽過,兩人確實是附近鄉民,一向頗爲孝順。
還有一件事,是在上涼縣入住客棧的時候,家丁毛手毛腳,搬東西的時候掉了一箱,裡面茶餅滾了出來,公爹看到後很生氣,狠狠斥責了家丁。
公爹平日待人甚是和氣,少有這樣發火的時候,更別說這樣當衆斥責了。”
徐繼啓聽到這裡面色一變,道:“那些茶葉可還在?”
辰溪搖搖頭,那日歹徒留下了很多東西,裡面確實沒有茶葉。
雲洲知府插話道:“聽說有經驗的歹徒能從車徹深淺,看出車上是否有財物,有多少財物。莫非宋家把財物藏在茶餅裡了?”
徐繼啓點點頭:“有可能,你們帶了多少茶葉?”
“帶了一車,說是回去送給親友。”
“若真的是把財物藏於茶餅之中,那一車確實不少了,難怪能引來這羣餓狼,你們爲何隨身攜帶如此多的財物?”
辰溪也已想通其中關竅:“外子早年中了舉人,一直沒有考中進士科,便想進京謀職。
外子謀官後不知會去向何處,白馬縣也不是宋家故土,公爹便道不管我們夫妻去向何處,他都回鄉養老,反正我們夫妻以後也終歸要回鄉的。
走前公爹把家中田地全數變賣,至於他要如何帶走,小婦人卻是不知。”
雲洲知府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就能說得通了,你家既不是有名的商賈,出行裝束也頗爲低調,本不應是歹徒目標。
可你公爹在坊市上幫了人,他出手闊綽引起歹徒注意,又因家丁失誤打翻茶餅,被歹徒發現重量與一般茶餅不同,從而推斷出你們帶了大量財物,因此才引來此次殺機。”
辰溪黯然,宋家一生爲善,最終卻因這份善良家破人亡,實在有些諷刺。
修哥兒似乎也察覺她情緒低落,他一隻手摟住辰溪脖子,另一隻手輕輕摸上了她的臉。
辰溪嘆息一聲,在他額頭輕輕印下一吻。
這個孩子,本來可以有個很好的家庭。
傲嬌但不失善良可愛的母親,溫和儒雅的父親,慈愛隨和的爺爺,他會在愛裡長大。
他本來可以跟着爺爺去釣魚,學着爺爺把手背在背後踱步。
他本來可以跟孃親踢球,看着明明是大人卻喜歡耍賴的母親,說不會被她氣得哭鼻子。
他本來可以跟着父親做學問,在父親看不到的時候,模仿他搖頭晃腦讀書的模樣,被躲在窗外偷看的孃親嘲笑。而他父親明明知道一切,卻會裝作不知的寵溺一笑。
可是,他現在是個孤兒。
辰溪從來沒有像此刻那樣痛恨那些人。
徐繼啓和雲洲知府也不由同時嘆了口氣。
片刻後,徐繼啓問道:“你夫家可是京城附近的津洲府人士?”
“是,小婦人的公爹原是津洲府轄下青雲縣人士,只是他少小離家,後來更是在白馬縣安家,這幾年已經很少回去了。”
“嗯,我們的目的地也是津洲府,你若是想扶靈回鄉,可與我們一道。”
“謝將軍大人。”辰溪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
經過這麼多事,辰溪真的怕了,只想安安穩穩地回到青雲縣,有什麼能比跟在軍隊後面上路更安全的呢。
“我們會在此處暫留幾天,你有什麼要置辦的,便儘快辦理吧。”
辰溪不知他是真的有事要辦,還是對於她們孤兒寡母的體貼,只得再次道謝。
“今日多謝宋小娘子了,你有事儘可去忙。”雲州知府說道。
辰溪便行禮告辭,帶着修哥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