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京都暗流涌動,皇后薨的消息一傳出,官員被在背後多有猜測,但是哪個人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說,平時正常的走親訪友,如今也要在暗地裡進行,就怕被人誤會聚衆飲宴,而告到京兆尹衙門。
京都的官員家眷們,特別是後宅的女子,過得更是不輕鬆,每天都要在宮門口哭靈兩個時辰,趕上正午前後大太陽,經常有身體嬌弱的小姐們中暑暈倒,口吐白沫。
皇上情緒不佳,無心早朝,已經連續罷朝三日,莫中臣作爲御史中老大,有監督皇上的責任,只好每天天不亮到御書房門口處下跪。
“莫大人,您真是不容易啊!”
早朝停了,對一些官員來說是好事,他們住得離京都內城比較遠,寒來暑往,幾乎每日都是天不亮出門,早朝上困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愣是不敢打一個呵欠,這三日,正好休息,偏生左都御史莫中臣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葉宛西的爹爹葉相甩了甩袖子,見莫中臣從宮內灰頭土臉的出門,心裡罵了一句傻叉,這人到底是多缺心眼啊,皇后娘娘薨了,皇上正處於悲痛之中,跑到皇上面前下跪求上早朝,這不是往槍口上撞,找死麼!
“唉,葉大人,下官也是沒辦法,國不可一日無君吶!”
莫中臣一臉沉重,眼裡閃着淚花,陳詞慷慨激昂,好像他爲國爲民,對皇上萬俟御風的一顆忠心,天地日月可鑑。
“本相瞭解莫大人的心情,可是皇上……唉。”
葉相是個老狐狸,處事圓滑,他捋了捋鬍子,嘆息一聲,輕輕地拍了拍莫中臣的肩膀,鼓勵道,“全靠莫大人了!”
莫忠臣點點頭,心裡已經問候了葉家的祖宗十八代,什麼叫全靠他?若是皇上繼續罷朝,責任不都跑到他身上來了?真是個厚臉皮的老東西,銀子沒少撈,還喜歡裝好人。
二人寒暄幾句告別,莫中臣回到了御史府。剛進了正院,立刻換了另一副表情,他扶着老腰哀叫個不停,“哎呦喂,跪了幾個時辰,腰都要斷了!”
“老爺,您真是太拼了,意思意思就得了唄。”
小廝墨青皺眉,夫人不在家,老爺就成了自由之人,每天晚膳都要喝上二兩白酒,他都已經記上了,時間,地點,等待夫人回來的時候遞交上去,省得老爺不承認。
“你這小子說啥呢?不賣力表演能騙人,你當別人都傻呢?”
莫中臣拍了一下墨青的頭,叫喚着,“還有膝蓋上的棉墊子幫着老爺取下來,這大熱天的,沒準就要起痱子了。”
墊子是呂氏給做的,主要她清楚莫中臣經常得罪皇上而被罰跪,前幾次回府,那膝蓋上被磨損,一片青紫,看着觸目驚心,尤其是在冬日,若是進了寒風,以後可要染上老寒腿的毛病了。呂氏巧手的做了兩個厚墊子,早朝讓莫中臣綁在腿上,朝服寬大,在外面看不出來有任何異樣。
“老爺,您非要強出頭,多虧皇上處於傷心之中,沒和您計較。”
墨青蹲下身子,細心地解開繩子,他撇撇嘴道,“萬一皇上發怒,要打您的板子呢?”
“哦,你這麼說,老爺我纔想起來,屁股上還有一塊墊子呢!”
呂氏不在,府上就是莫中臣的天下,他是老大。大兒子莫輕風在國子監唸書,一個月能休沐一天而已,御史府上下人本就不多,現在更顯得冷清。
“原來您做好了準備啊!”
墨青一臉黑線,見到自家老爺這樣之後,他根本不相信大越有清官,老爺也不算,書房有個小密室,裡頭可藏着好幾箱子的金銀,這個秘密,他不敢告訴夫人,因爲老爺對那些錢財看得比命都重要,經常要數一數,摸一摸,這樣才覺得心裡踏實。
“不然怎麼在京都混?”
莫中臣搖了搖腦袋,心裡盤算着,京都現在風向不明,呂氏和莫顏遠離才安全,等侄子莫輕雲成親之後,二人歸來也到了臘月裡,那個時候,輕雨也將遊歷歸來,一家人剛好過個團圓年。
京都風向緊,不只官員們人人自危,百姓們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變得沉默不少,京都每逢幾天一次的集市,幾乎沒有多少買賣東西的百姓。
死了一個大吳和親的公主,弄得烏煙瘴氣,心裡最氣不過就是後宮中的太后娘娘,從前和大吳而來的妖妃鬥爭了一輩子,最後她保住了後位,卻失去先帝的心。最後先帝是爲了那個小蹄子抑鬱而終,每每想起,太后都想撕了手帕。
不過,活得最後的人才能笑帶最後,她的兒子坐上皇位,她也是大越尊貴的太后娘娘,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奪了這光環。爲了讓百姓們把視線轉移到南邊的水患上,太后找到玉瑤郡主,希望她組織一個募捐儀式,發動京都的千金小姐們,最後選出一人作爲代表,到南邊安撫百姓們。
朝堂是男子們的天下,可作爲後宅之中的女子,聽到水患這個消息,也不會一聲不吭地袖手旁觀,她們要讓百姓們知曉。
太后不過是有這麼個想法,玉瑤郡主很是支持,而作爲玉瑤郡主的好姐妹,夏若晴提前得知了消息。七月十四的晚上,她來到夏若雪的院子,姐妹二人正在商議此事。
“若雪,你說太后此舉的含義,是不是在爲自己鍍金,以顯示其仁慈?”
京都流言,皇后娘娘突然暴斃,和太后有莫大的關係,而當年先帝寵幸大吳女的事情也被拿出來說嘴,增加不少可信度。太后想轉移衆人的注意力,所以拿南邊水患做文章。
“玉瑤郡主說太后娘娘想讓衆人推選一人,到南邊安撫百姓,這是真的嗎?”
太后此舉有什麼含義,夏若雪根本不關心,此刻,她滿腦子都是剛纔夏若晴的最後一句話,無限循環,她想做個人,去南邊,這樣就離万俟玉翎更進一步。她必須去!
“是啊,不過一路上窮山惡水,整日趕路,哪有在京都舒服,傻子纔去呢。”
夏若晴翻了翻眼睛,不解地看着堂妹,若是她沒猜錯,夏若雪這麼激動,應該是爲了那人。不過那人如此清冷,如神仙一般,她覺得京都任何一位小姐都配不上他,堂妹不過是癡心妄想。
“看來,是真的。”
夏若雪抿了一口茶水,她的心撲通撲通,心跳加速,臉頰上也染上了紅暈,能和心上人有接觸的機會,哪怕只是說一句話,都是她做夢都想的。
表妹莫顏已經和他同行了十多天,夏若雪嫉妒成狂,憑什麼!莫顏就是個腦子裡都是墨汁的草包,連在他身側都不配,夏若雪覺得自己要失去了理智,每想到此,她都忍不住手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的肉裡都不知曉。
“小姐,您前幾天才中暑,身子還沒好利索呢。”
春情重新換了茶水,擺上茶點,她的眸中閃着擔憂之色,勸說道,“這一路吃住都在驛站,有時候車馬行在路上,荒無人煙,到處都是蟲子,您金枝玉葉,怎麼受得住這種苦!”
夏若雪要是離開了京都,春情作爲貼身丫鬟,勢必要跟隨。可是她不想,她不想離開溫柔多情的袁小將軍,二人云雨那種美感,只有在夜晚的時候,春情纔有機會回味。
林苗月死了,春情恐怕是除李月娥,趙桂花之外,第三個開心之人。萬一自家小姐有希望做少將軍夫人,她這個貼身丫鬟就不必偷偷摸摸,每日都可以見到他。
“沒什麼,玉瑤郡主說推選一人,也未必落到你家小姐身上。”
春情突然變得激動,讓敏感的夏若雪眯了眯眼睛,總覺得有些奇怪。可最近一段時間,這丫鬟都比較老實,偶爾和府上的男丁調笑幾句,並沒有出格的舉動,夏若雪的心又放了下來。
“您在京都這些千金中威望頗高,太后娘娘又很喜歡您……”
房間內昏暗,春情用鐵絲挑亮了燈芯。剛纔自家小姐眯眼的動作,春情看在眼裡,這表示小姐起了疑心,每次算計別人的時候,小姐都會下意識地眯眼,她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走上秋意的老路,被板子打死,扔到亂墳崗子。
“是啊,堂妹,若是你真的想去,我去和玉瑤郡主通通氣。”
夏若晴也不是真的爲夏若雪着想,只是聽說葉宛西心裡愛慕南平王,此事定會爭取,與其便宜了外人,不如把機會留給自家人,好歹都是夏家姐妹。
夏若晴走後,夏若雪亂了心思,她強迫自己鎮定,打發了春情,一個人在油燈下皺眉沉思。到底去是不去,答案是肯定的,可此行必須名正言順,不但要去,還要留個好名聲。
今夜爹爹永平侯宿在小妾那裡,實際上,爹並不喜歡孃親,只有在初一十五會宿在正院,每次都是倒頭便睡,不過是想給孃親一個臉面,一次她去正院找孃親說話,聽到孃親對着身邊的嬤嬤說,自從生了她之後,這麼多年,和爹爹行房的次數不超過一雙手,生生守着活寡。
男子貪戀美色,這是天生的劣根性,夏若雪對於自己的相貌很失望,她沒有一張嬌美如花的臉,只能讓自己看起來莊重一些,得寬容平和的名聲,因爲她知道,只有小妾姨娘纔會以色侍人,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要有威勢,可掌家。
在內心深處,夏若雪也希望擁有一張如花的姿容,所以看到表妹莫顏,才越發的嫉恨,憑什麼草包長得那麼美,而她聰明有才,卻得了這麼個長相,真想撕掉莫顏的麪皮,貼在她自己的身上。
“若雪,怎麼還不睡?”
大呂氏一顆心都撲在夏若雪身上,她覺得兒子夏明軒爲人單純,丫鬟柳葉被送過去在書房服侍好幾天了,依舊沒有機會爬上牀,聽說一次柳葉爲了勾引,主動脫得只剩下肚兜,夏明軒只是問了一句,是不是很熱。
這小子一個心眼,大呂氏覺得一點都不像她親生的,也不像那個風流的爹,而夏若雪不同,足智多謀,有大呂氏當年的影子。
“娘,您不是也沒睡嗎。”
夏若雪站起身,拉着大呂氏的胳膊撒嬌,把剛纔夏若晴來傳的消息告知,大呂氏正是爲此而來,她拉着夏若雪的手,母女二人坐在牀榻上。
“若雪,你馬上就及笄了,該定親了,這次是一個好機會。”
只要有朝夕相處的機會,大呂氏相信自家女兒的實力。雖然容貌上不是那麼出衆,但又能如何,美貌的小姐衆多,也沒聽說哪個入了南平王的眼。
“可是娘,聽堂姐說,葉宛西也有此意。”
若是和別人競爭,夏若雪有自信,但是對手是葉宛西的話,她有些不確定。葉相之女,名滿京都,無論是才學還是相貌,皆高人一等。
“葉相不傻,他是不會同意葉宛西去南邊的。”
本身,葉相就是皇上萬俟御風的人,這種看着像牆頭草的做派,肯定不會參與。其次,葉宛西的親事不用和自家一樣主動求得,只要葉宛西看上的人,葉相定能弄過來,不過万俟玉翎是個例外。
“娘,這個女兒想到了,就是怕,怕皇上找個可靠之人去監督……”
正是因爲葉家是皇上的人,葉宛西前去更有理由。大呂氏的意思夏若雪早就想到了,但是她又深入思考了一番。
“不愧是我的女兒!”
大呂氏摸摸夏若雪的頭,一臉欣慰之色,如此出衆的女兒,做個皇后都夠資格的。可惜女兒偏偏對南平王一往情深,她這個當孃的,總不好說什麼,從長遠看來,万俟玉翎比只懂得享樂的万俟御風更適合做皇上。
太后娘娘的行動很迅速,在農曆七月十五的早上,立刻頒發懿旨,此次募捐就由玉瑤郡主負責,京都的官家千金,商界名流,連莊戶人家都可參加募捐,銀子,糧草,衣物,藥材均不限制,只要想爲南邊的災民盡力便好。
與此同時,夏若雪積極地行動了起來,她找到玉瑤郡主,表示自己願意爲太后分憂,話裡話外,處處體現太后娘娘的悲天憫人。太后見夏若雪是個聰明的,不會往自己身上攬功勞,就定下了由夏若雪去代表她去南邊探看災民。
七月十五,正是民間傳統的中元節,傳說這日地府會放出全部的鬼魂,百姓們提着紙錢,給已故的親人燒紙祭祀,紙馬鋪子在今日的生意最好,百姓們要排隊很久才能買到。
鬼節的傳統,在現代也有。記得每年這個時候,法醫科的同事們在下班之後,都會聚在一起,偷偷地在局裡不遠的地方燒紙。每年,仍舊有很多案子無法偵破,主要原因是找不到屍源,所以那些人的屍體就一直在地下的冷庫裡。據說,冤死的人會遊蕩在人間,找不到去地府的路,法醫的同事們按照民間習俗,給這些人送紙錢。
“七月是一年中的鬼月,陰氣很重。”
莫顏手裡拿着一本《大越異聞錄》,正在給洛祁講故事。兩國的語言相通,但是文子有很大差異,洛祁勉強認識一部分,半文盲的狀態,卻對這本鬼怪之類的書籍興致很高。
在馬車上無聊,莫顏也沒和這個難伺候的三皇子計較,墨香幫着她捶腿,她對着書本講故事,都是民間的一些古怪的傳說,此作者三觀比較正,宣揚的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思想。
“今兒好像就是一年中陰氣最重的時候吧。”
洛祁打了一個寒顫,他撩開車簾,窗外掛着大太陽,異常耀眼,可奇怪的是,竟然感覺不到一絲溫度,馬車內也不如平日一般火熱。街頭行走的百姓們如幽魂一般,往日喧鬧的街道,也變得寂靜起來。
“對,所以本小姐要歇晌了。”
都說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候不是夜半,而是午時,陽極必陰,恐怕也是這個道理。大越的百姓一直有歇晌的習慣,莫顏唸了一上午《大越異聞錄》,有些疲累。
“小姐,剛纔車伕說,咱們馬上就要到城門口了,昨日官差不是說,這邊也有人攔截。”
墨香弱弱地說了一句,小心地看了一眼洛祁,此等相貌,身份,勾勾手指,就會有女子主動貼上來吧,被說成採花賊,真是夠憋屈的。
“哦,差點把這個忘記了。”
莫顏打了一個呵欠,喝杯濃茶提神,她正對着洛祁,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心裡合計從哪裡下手比較好。
“顏顏,你……”
洛祁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不清楚莫顏的打算,但是看到白布和紅色的硃砂被翻出來,頓時覺得心裡一涼。
“墨香,你過來先幫我上妝。”
莫顏找出自己的小匣子,把墨香叫過來,耳語了幾句,墨香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顫抖地道,“小,小姐,您這法子能行嗎?”
“我辦事,你放心!”
這法子就算是現代人都能騙過去,更何況迷信的古人,正好今兒是七月十五中元節,天時地利人和。
陳英送的胭脂水粉不錯,多抹一些擦在臉上,莫顏的小臉變得煞白,墨香用弄了一些塗抹在她的嘴脣上,莫顏看着雙眼青黑,眼眸無神,脣沒有一絲血色,看起來像個病入膏肓之人。
“這,這也太像了吧!”
洛祁連連讚歎,討好地道,“顏顏,不如也把小爺打扮成這樣,輕鬆矇混過關。”
“我行,不代表你行。”
莫顏輕嘆,洛祁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這麼一張臉,就算刻意扮醜,仍舊有特色,和畫像上七分相似,很容易被認出來,上次的官差也說,這個城池將查的更嚴格,所以昨日的小伎倆無法重複使用。
墨香從匣子裡抽出一面銅鏡,莫顏側着臉頰照了照,要求墨香把她的頭髮弄得散亂,她這次要扮演的是一個久臥在牀的小姐,頭上的釵環等物,會在細節上暴露。
“恩,這樣就好。”
莫顏見自己整理妥當,拿着青黛粉末,硃砂,先是讓洛祁換上一件白色的袍子,昨日晚上墨香匆忙改造,袖口處寬大,上面沾染着零星的硃砂,像一件血衣,就算是正午時分,看上去也相當的詭異。
硃砂兌水調和,莫顏抹在洛祁的臉頰上,變成七竅流血的模樣,又給他畫了一個大大的黑眼圈,等大功告成之後,墨香都在一旁瑟瑟發抖,她不敢看洛祁的眼睛,真是太陰森了!
“一會兒,記得要翻白眼,如此這般。”
莫顏做了最後的總結,一會兒到城門處,三人必須配合默契,否則有一點疏漏,就會露餡。莫顏不怕那羣官差,不過解釋來解釋去會耽誤時間,她這個人最討厭麻煩。
如昨日的官差所說,前面的是一座叫泉水縣的小城,城牆不高,城門口有大概十幾個官差,正在對馬車,牛車等進行逐一排查,顯得很是認真。
城門口張貼着洛祁的畫像,和昨日有所不同,這張,最少有九分相似,如若還是昨天那個裝扮,定然會被認出來。
自家的馬車正在排隊,墨香下了馬車,面上露出焦急之色,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緊張,自家小姐的招數一定會管用的,她憋了一口氣,讓臉色泛紅,眼角流出了淚珠。
“這位大哥,我家小姐重病,聽聞泉水縣有一神醫,着急進城,您能不能行個方便?”
墨香用帕子抹了抹眼淚,哀求最前面的官差,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沒有送上銀子探路。果然,官差沒有那麼好心,不耐煩地擺手道,“按秩序排隊,你以爲你家小姐是誰啊,病重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嗚嗚,咋不差呢,我們府上有個美貌丫鬟被殺害,一地是血啊,我家小姐自從見到殺人現場,就昏迷不醒,聽說泉水縣有神醫會做法,想着趕緊去看看呢。”
官差不再說話,墨香就在一旁又是嘮叨又是哭求,官差一聽,有殺人案,頓時來了興趣,打聽道,“不會是那個丫鬟的鬼魂來找你們家小姐了吧?”
“嗚嗚,那丫鬟死的時候穿着紅衣,聽說會變成厲鬼,今兒又是中元節,就怕小姐嚥氣。”
墨香嗚咽的痛哭,官差搖搖頭,可不是他沒同情心,上頭髮布了通緝令,原本的懸賞一千兩銀子,變成了三千兩,若是能發現線索,也重重有賞,大家都睜大眼睛盯着,誰也不願意錯過好機會。
“大哥,爲什麼要檢查,這人是犯了什麼事?”
墨香見官差一個人站在原地,就上前打聽,“可是最近不太平,有山匪出沒?”
“具體咱們也不清楚,不過聽說是個花樓的頭牌,偷着跑了,人家老鴇的搖錢樹沒了,當然着急!”
官差撇撇嘴,三千兩算什麼,聽說此人掛牌子接客,一夜就要三千兩呢,那些富貴人家寡婦,指名點姓非他不可,看來男子長相出色,也不缺銀子,他這五大三粗的,只能娶個母老虎,勉強端個鐵飯碗,混口飯吃。
昨天還是採花淫賊,今日變成了花樓頭牌,墨香忍住笑,偷偷地揉揉肚子,再次上了馬車。
“小姐,做好準備,前面還有三輛馬車。”
馬車內有女眷,那些官差可不管,粗魯的很,不下車的都被硬拉着下來,還用隨身佩戴的官刀威逼,一些膽子小的婦人小姐們,驚叫聲連連。
“恩,好,墨香,準備帕子,翠花,準備好你的動作。”
莫顏最後一次發號口令,二人分別點頭,各就各位,準備在一會兒,裝神弄鬼地捉弄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差。
“快快快,停車檢查,別讓大爺我說第三遍!”
剛纔的官差走到前面,和其餘二人一起,對着莫顏的馬車道,“你家小姐重病昏迷,就讓車伕擡下來,馬車這麼大,萬一窩藏人呢?”
“這位大哥,您稍等。”
馬車的車門被拉開,墨香撩起了車簾,她一手抹着眼淚,一手用帕子擦拭莫顏額角上不存在的汗滴,對着官差道,“大哥,馬車上只有我和我們家小姐,您行行好,小姐她真的不能挪動,不如您上來檢查吧!”
“你……你……”
馬車上,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緊閉雙眸,嘴脣慘白,臉頰上帶着青灰色,多了一層死氣,看起來命不久矣。而她的脖子,被一個身穿血衣翻着白眼的厲鬼掐着,厲鬼的眼角,嘴脣都是鮮血,白色的衣衫上,有一個碩大的血窟窿。
旁邊的丫鬟面色自然,滿眼哀痛,似乎爲自家小姐而難過,她舉着帕子的手,正好擦過那厲鬼的衣裳的血窟窿,竟然沒沾染半點血跡!
“這位大哥,您不能行個方便嗎?”
墨香還在試圖勸說,她垂眸道,“雖說這樣於理不合,不過事急從權,我家小姐就算醒過來,也不會怪罪的!”
“只有,只有你兩個人?”
七月裡,陽光明媚,可三位官差不約而同的頭皮發麻,他們顫抖着雙腿,差點跌坐在地上,因爲剛剛有那麼一瞬間,那個厲鬼竟然在和他們招手!
“是啊。”
墨香裝作不明所以,四處看了一眼,正想說什麼,官差們已經額角冒冷汗,揮手道,“既然你家小姐重病,還是早點啓程吧,快走,快走!”
幾乎被攆出城門,等馬車遠行之後,莫顏這才坐起身,對着墨香豎起大拇指,主僕二人哈哈大笑,墨香眼淚都出來了,她捂着肚子,“小姐,您沒看到那官差的模樣,差點尿褲子啊,哈哈!”
“你家小姐就說這招能成吧。”
莫顏一臉得意,望着身後還在翻白眼的洛祁,調侃道,“喂,翠花,你這是裝神弄鬼的上癮了?”
“纔不是,顏顏。”
洛祁囧了囧,擺了擺沾着硃砂鮮紅的手指,悶悶地道,“是剛纔翻白眼久了,眼皮抽搐,翻不過來了!”
聞言,墨香再一次笑倒在車凳上,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肚子連連抽動,對着洛祁誇讚,“真是太有才了!”
不管如何,一行人算是順利進入了泉水縣。所謂泉水縣,是這裡的泉水甘甜可口,十分聞名,來往走貨的商人都習慣在這邊裝上一大桶的泉水帶回去。
“可惜馬車上的地方滿了,不然真想帶着一桶水走,泡茶最好。”
莫顏輕嘆,這一路上,呂氏可算得到了自由,女子愛逛街購物的毛病彰顯,就是那等絲綢布料,就買了不少,最後自家又買了一輛拉貨的馬車,莫顏心想,若是爹爹知曉,一定會心疼的幾日吃不下,睡不着。
“咱們娘倆高興就成,別管你爹。”
呂氏無所謂的笑笑,御史府她纔是當家主母,莫中臣也歸她管,在府上節衣縮食,是給京都的那些貪官污吏看的,實屬沒有辦法,若是出門一趟還憋憋屈屈的,有什麼意思。
莫顏看了地圖,從泉水縣到潁川,有一條近路,是近些年才被開發出來,只需要官道的一半時間即可,也就是說,若是選擇那條路,五天左右就能到達。
万俟玉翎和一行人分開,已經提前給衆人做了安排,今日他們宿在泉水縣,等待去潁川販運藥材的商隊,衆人抄小路。商隊中很多都是練家子,有鏢局的鏢師,而且那條小路太平,沒聽說有什麼山匪。
“讓車伕去商隊通知一聲,咱們到了,不好讓人家久等。”
呂氏是個大方的人,總覺得佔了人家便宜,會過意不去,她把在瀘州採買的一罈子好酒讓車伕送過去,爲了表示感謝。
泉水縣是個民風淳樸的地方,看起來並不發達,縣城的主街也不寬闊,臨街的鋪子多半都是些衣裳布料,胭脂水粉,莫顏帶着墨香去逛了一圈,發現都是京都很多年之前的老舊樣子。
在京都做生意的人都是人精,每年都有流行的趨勢,那股風過了,便無人問津,有些商人壓貨,把發把庫存通過走貨的形式運往大越各個角落,打着京都流行款式的旗號,賣得火爆。
總體而言,泉水縣沒有什麼著名的景點,連吃食上也被同化,毫無特色。
第二日,一行人跟着販運藥材的商隊出發,讓莫顏驚訝的是,商隊的領頭竟然是個女子,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行事利落,說話是個大嗓門,喝酒的時候用碩大的海碗,一點也不輸給漢子們,大家都叫她麗娘。
麗娘是北地人,早年父母雙亡,被家中的親戚驅趕,差點餓死在路上,後來遇見一戶好人家,做了童養媳,誰想到,她男人身體不好,還不到成親的年紀,一命嗚呼了。
那人是老兩口的獨子,二老萬分悲痛,麗娘記得他的恩德,對老兩口不離不棄,後來接管了藥材鋪子,並且把頭髮梳起來明志,終生不會再嫁。
呂氏最喜歡這種爽利的性子,一路上無聊,她都是一個人繡花,遇見麗娘之後,二人攀談幾句,反倒是產生了感情,麗娘也沒想到京都二品大員的夫人會如此和善,她沒有孩兒,連帶着對莫顏很是喜愛。
“麗姨,我和我娘第一次回鄉,聽說潁川的藥材不錯,有很多醫術好的郎中。”
閒來無事,莫顏找麗娘話起了家常,上次晚上和孃親閒聊,孃親的意思,只要她想做的都支持,不過回去要和爹爹商量一番,在潁川就是好機會,時間上不能浪費了。爹爹最疼愛莫顏,而且懼怕孃親,一準兒點頭。
“怎麼,咱們顏顏對藥材感興趣?麗姨的見面禮,就在潁川補給你吧。”
這次商隊出發收藥材,提前得知在潁川有一顆新鮮出土的百年人蔘,本來麗娘是想自己留着,後來尋思家裡已經有一顆,她留着沒有用,一輩子不嫁人,沒生產的機會,不如作爲見面禮,送給莫顏。
京都的千金小姐,見過世面,一般的金銀玉器庸俗,也拿不出去手。麗娘思慮再三,還是覺得用人蔘作爲見面禮不錯,也實在,以後有用的上的機會。
“麗姨,您真是客氣,那顏顏就厚臉皮,打算收下了。”
呂氏說,麗娘是個苦命人,爲人仗義,心思又靈活,短短十年,從當年擁有一間小藥鋪的女掌櫃,變成擁有二十多家藥鋪的大東家,有自己的商隊,這些跟着的漢子們,都對她佩服的很。
莫顏見孃親點頭,笑着調侃,麗娘就好像一個長輩,比京都永平侯府嘴甜心苦,內裡藏奸的姨母要好多了。有時候,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聊幾句,覺得可以相交,那麼這交情,就是一輩子的。
“顏顏對這個有興趣?麗姨不才,也是在道上混了十來年的,辨別藥材算個行家。”
麗娘摸了摸莫顏的頭,難得有女子對藥材感興趣,她知曉一些皮毛,至於潁川,確實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醫館一家接着一家,很多人都是遠道慕名而來。
“那真是太好了!”
要不是在馬車上,莫顏真想一蹦三尺高,這就叫瞌睡有了枕頭。正愁找不到人呢,開始她打算先學習下粗淺的東西,然後循序漸進,一個好郎中,定有分辨藥材的本事。
“你這丫頭,真是難得,我以爲京都的千金們都喜歡琴棋書畫。”
麗娘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在潁川,縣城有宅邸,離爹爹的老家不算遠,馬車行程一個多時辰就到了。這段時間,莫顏可以多到縣城走動做客,跟在麗娘身邊學點生意經。
做生意,有些地方是相通的,万俟玉翎已經答應她,等回到京都之後,幫助她開一個染髮的鋪子。莫顏有想法,但前世今生都沒做過生意,有些門道不清楚,很容易吃虧。莫顏一臉黑線,麗娘可能不知道她在京都的名聲,有名氣的草包小姐,琴棋書畫,一塌糊塗。但是劍走偏鋒,以後她習醫,可以治病救人,也可殺人,看誰不順眼,還能教訓人,一切看她的心情。那些琴棋書畫,能當飯吃?
“好不容易離開京都,你呀,就和出籠子的鳥一般。”
呂氏嘴角掛着淺淺的微笑,不只是女兒莫顏,連呂氏自己也覺得天更高了,不用在京都受禮儀規矩的制約,雖然一路上也發生了不少事,總體來說,心情不錯。
“在京都,每日都在府中呆着,着實無聊。”
路途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等到潁川,就可以見到一大家的親人,莫顏覺得自己不再孤單。京都也有親戚,例如夏若雪,只能讓她小心的防着,時刻憂心被夏若雪暗算。
真正的親人,不是你好她就嫉妒你,恨不得你一落千丈,而是跟着你一起喜悅,希望你更好。不知道爲什麼,莫顏覺得,爺奶家的親人肯定不會和夏若雪一般。
“等回村,娘就不拘着你了。”
呂氏心疼莫顏,等臘月回到京都,過了年,莫顏就十三歲了,到了議親的年紀,不可再使小女兒的脾性,她需要帶在身邊管束,教會女兒掌家,人情往來等,這樣等以後成親纔不會畏縮,做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
南平王妃身份貴重,光環巨大,隨之而來的,也有諸多兇險,呂氏其實很糾結,她想爲莫顏找戶靠譜的人家,可京都的官家子弟,都差不多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何來靠譜之說?
唯一一個,讓呂氏覺得不錯的,永平侯府世子,夏明軒。不過呂氏以爲,自家嬌生慣養的女兒若是入了永平侯府,那更給了大呂氏找茬的藉口和理由,那人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親妹都算計,並且心術不正,顏顏絕對不會幸福。
等回京,呂氏準備和莫中臣商議,想辦法直接找到南平王,議定親事,這樣後宮之中的人也插不上手,若是誰敢破壞莫顏的親事,就是呂氏的仇人,太后也不行,不然她就整日在宮門口痛哭,也讓京都百姓看看熱鬧,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呂氏就要使用強橫手段爲女兒搶得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