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七章 淫巧
三百零七章 ‘淫’巧
“鐺鐺鐺……”,清脆的鈴鐺聲從街道的另一頭傳出。
樑綱眼角一動就轉頭瞅了過去,只見片刻後,一隊由十二輛四輪馬車組成的車隊在街上行人紛紛的避裂中映入他的眼簾。
一車雙馬拉動,前面是一個駕車的車伕,後面坐着兩個持着刀槍押車的警備團戰士。馬車車廂頂部的一角還‘插’着一個赤紅‘色’小旗,在冬日的寒風中獵獵飄揚,宛若一縷火雲。
是後勤部的車隊。
“將軍,這些是運土布的。”陳明堂小聲的對樑綱說道。
“土布?做軍裝的!”樑綱大腦瞬間反應了過來,會意的點了點頭。
紅巾軍再怎麼着也是打下了這麼大一片地盤的,軍隊要死再穿的五‘花’八‘門’的就太不好看了。所以,樑綱決定趁着這次冬季換裝,全面統一下各部的服飾。當然,東南那邊的隊伍他暫時管不上,只要陳廣亮把銀子給他們,水陸各營還需要再再接再厲一段時日。
紅巾軍今後不但軍紀軍規軍心士氣要有正規軍的樣,這着裝上也要向正規軍看起。
“軍裝履新,這紅巾軍是越發的有氣勢了……”隔壁雅間的議論聲傳進了樑綱的耳朵。
“可不是,一車車的土布往那個後勤部軍裝廠里拉,搞得現在街面上都少見了。”
“那是人家樑將軍有錢,全按市價來收購,不然的話誰會那麼大方的把布匹都擺出來……”
“這點人家紅巾軍就是讓人佩服,定下規矩後,不搶不佔,不掠不奪,比朝廷的官軍強出了不知多少……”
“兵過如篦,官過如剃。綠營那羣王八蛋,是沒一個好東西。當官的也都一樣,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這話別往外說,土布也別談。反正挨不着咱們什麼事,你我等人誰還會去穿那土布?倒是紅巾軍搞得那紡紗機可以買上一買!”
“你做夢去吧,等紅巾軍開賣那倆東西的時候,最早也該到明年夏天。人家今年年底時候紡織廠就該建成了,那紡紗機和織布機當然要先顧着他們自己用了。雖然聽人說製造出一臺來不難,可那紡織廠那麼大片的地和廠房,要填滿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這倒也是。城東‘門’的那個小廠前幾天我還去看過,除了那個蒸汽機的鐵傢伙搞不懂外,紡紗機和織布機看起來確實不太複雜,自己找師傅搞,有樣品的話也能搞出來。那速度可真是個快!”
“洋人的玩意確實是‘淫’巧!”
“那織布機織出的布匹質量雖然不好,市面上沒市場,可速度夠快。等到明年紡織廠出布,紅巾軍應付他們自己的耗用也肯定是足夠了,市面上的土布也就恢復正常了。可惜是沒織綢緞的機器,不然的話‘花’再大的價錢我蘇家也要買上一套……”
一抹微笑浮現在了樑綱的嘴角,出來逛一逛市井,沒想到竟然聽到了這麼一段對話。這些都是好話,隔壁幾人對紅巾軍的態度讓他很滿意和高興!
“將軍,要不要讓這幾人過來……”陳明堂自然也聽到了這段對話,看到樑綱嘴角滿意的微笑,於是道。
搖了搖頭,樑綱輕聲說道:“沒必要。”這幾人聽語氣就是商戶子弟,所以纔對紡紗機、織布機乃至蒸汽機比較接受。樑綱而言,更主要的還是他們對紅巾軍政權現在的態度,這個已經在幾人的對話中流‘露’出來了,就已經足夠了。而至於剛剛在南京出現的歐洲機器,要把這個深入人心化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也幸虧隔壁的幾人是商戶子弟,要真是一羣文人,對蒸汽機那三樣的評價可就不會只是一個‘‘淫’巧’了。
樑綱不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他沒那麼高的智力,可是身爲穿越者,把握未來世界發展方向的本事他還是有的。所以當初時節,他在自己事業剛有點起‘色’的時候,就讓陳廣亮去請了王貞儀。
如今四年時間過去,有了充足資金再也不需爲生活擔憂的王貞儀身體恢復如初,更是教出了一批具有初步近代數學知識體系的學生來,其中以跟隨她時間最長的夏樂山最爲出‘色’。
而更因爲陳廣亮資助的充足錢財,除了應樑綱要求‘精’心挑選了一些十歲以下的機敏童子入自己府院爲學童外,王貞儀更是‘花’大價錢從葡萄牙、英國商人手中訂購n多的西方科學著作送入自家府中。然後再有她的丈夫詹枚出面聘請澳‘門’、廣州‘精’通英法西葡等國語言的通譯對著作進行翻譯。是以王貞儀聲名更旺。
四年來,汪萊、李銳、張敦仁、黃超、丁守存等不少清朝現世的‘精’於歷算格致的數學家都前來澳‘門’相會。蓋因爲,中國一直來都是儒家當大,數學雖爲儒家六藝之一,可是現今畸變的儒家早就已經拋棄了兩千年前他們的老祖宗孔子定下的君子六藝。數學,小道也,一直都不爲正統關注,汪萊這些人即使全心進行鑽研也只能靠自己的一己之力來進行,如何成得了大事?幾人中生活甚至都困難,更不會有王貞儀現今的大氣派。
君子六藝,也就是儒家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現在的澳‘門’王貞儀府院,越來越有點科學院的架勢了。雖然‘花’錢越來越多,可是樑綱給的高興。從最開始的數學,到現在的天文、物理等方面都有涉獵,除了化學上的起‘色’不明顯外,其餘的等方面發展勢頭相當的好!當然,王貞儀府院裡入住的學者也越來越多。
現在南京城出現的紡紗機、織布機和蒸汽機,事實上是去年時候就已經拿到了陳廣亮手中。進入廣州的第一年,陳廣亮還是無根浮萍,幹不來這事,可是到了第二年他就已經有了些關係,很輕鬆的就從一名英國散商(東印度公司商船除外)手中訂購了十臺雙動蒸汽機和相應的紡紗機、織布機。那名英國散商雖然對此感到驚奇,可是有錢賺是沒人不高興的,現在的英國可沒有技術保密這麼一說。而且陳廣亮給出的訂購價還遠超出蒸汽機等器械在英國本土的價值好幾倍,他當然願意賺到這筆輕鬆之極的錢。待到去年時候,陳廣亮就從那名散商手中拿到了相應的蒸汽機、織布機和紡紗機,並且還同這個散商建立起了相當牢固的‘私’人關係。因爲直覺告訴陳廣亮,他今後時日還有用得着這人的地方。
十臺蒸汽機中,其中一臺經過一番運作後現在就停在王貞儀的府院內。樑綱這是最近距離的給府院內這批現今中國思想最開放的學者提供一個瞭解西方最新技術的窗口。
此後的兩年陳廣亮一直在從這名散商手中訂購蒸汽機,不,應該更準確的說,他把這名散商當做了代理商,下訂單給他,讓後放手讓這個散商自己去運作。而他,需要的只是每年來接手東西,和按價付錢。
如他直覺的一樣,陳廣亮自己在洋商中的關係網,就是從這名散商開始的,兩年多的時間就編製成了相當大的一張大網。
現在陳廣亮的身份暴‘露’,可是王貞儀卻還依舊安然無恙,因爲除了她和詹枚外,沒人知道幾年來一直在背後贊助他們家的人就是陳廣亮,就是現在攪得大清朝不得安寧的紅巾軍。
不出意外的話,來年當紅巾軍殺入廣東時,樑綱接收的將是一個很有分量的近代科學院。這批人也將是中國貼近近代科學體系的一枚枚珍惜的種子。
“唉,可惜機織布質量不行,否則的話投入市場,必將大獲其利。”陳明堂感嘆的話傳進了樑綱的耳朵。從第一次見到蒸汽機、紡紗機、織布機後,陳明堂心中就一直有個念想,就搞機織布質量,然後投入市場……
樑綱醒過神來,微微一笑。原本時空的歷史上,英國人第一次鴉片戰爭都沒有摧毀掉中國自產土布的市場,直到第二次鴉片戰爭後,中國小農經濟逐步解體,洋布纔開始在中國漸漸打開市場。那今後的幾十年還是建立在紡織業大跨步發展的情況下,哪像現在蒸汽機剛剛應用的時候。紡織業還只是一顆青澀的小樹,想憑它的力量來摧毀中國傳統了兩千年的‘土布’,完全是不可能的。
樑綱大力發展紡織業,建造大型紡織廠,爲的僅是解決紅巾軍的自行用布問題,且給天下人樹立個‘第一個吃螃蟹’的榜樣,根本就不是要打開布匹市場。或許等日後拿下了‘蒙’古,發展‘毛’紡織業,在北方纔會有點市場吧!
不見現在的歐洲商人,不遠萬里運來的貨物,除轉口貿易的香料、‘毛’皮還在中國市場獲利外,西方生產的大宗機制產品卻根本打不開銷路,英國機織棉布不敵中國土布物美價廉,‘毛’織品不適宜在炎熱‘潮’溼的南方銷售。中國始終是處於大量出超的地位,西方各國商人不得不支付海量白銀填補這鉅額的逆差。而且,據樑綱瞭解,現在每年西方人還會倒過來從廣東轉購南京土布運回國內,其中以英國人最盛。
不是胡編濫造的。當時的“南京布”也就是松江棉布,質量遠勝於印度布,於是東印度公司就開始大規模採購,其額度在19世紀初就達到20萬匹,隨後繼續上升,僅在1819年這一年裡,英、美、法等國就進口了3300多萬匹,幾乎是個龐大的天文數字。曾在倫敦博物館展覽的19世紀英國紳士時裝裡,赫然就列有以松江紫‘花’棉布縫製的‘褲’子。
長期把持中國海關行政的中國海關總稅務司英國人赫德曾經說過:“中國有最好的食物——米,有最好的飲料——茶,有最好的衣料——棉、絲、皮‘毛’。其有這些主要產品以及他們的不可數計的本國副產品,他們用不着‘花’一文錢從其它地方購買東西。”
蘇南傳統的十二支紗織成的土布,極爲堅韌結實,且表面光滑滋潤。下層農民‘春’去冬歸,一身土布衣服,一年洗一次,用重‘棒’搗洗,也永不被搗破。(以南通土布爲最)耐穿、樸實,吸汗又透氣,可惜的就是幅寬不夠大,一尺八就算是很寬的了。相比起來,機織布質量雖然差的多,可是寬度比較大,可以輕鬆地裁剪整套的衣服,對於軍裝廠來說當然是後者更好一些。且樑綱也要考慮產量、原料問題,現在清紅開戰,自己堵了糧食運不到北方去,可北邊的棉‘花’也運不來南面,雖然已經下了棉‘花’的大筆訂單給洋商,但到底能不能解決還是一個未知問題。
如果明年棉料緊張,小家小戶的紗車停頓、無布可織,自己又需要大量的布匹做軍裝,那說不準底層土布真就可能出現市場急缺的情況,所以現在建紡織廠正是未雨綢繆!
織布機短時間內在中國流通起來的可能‘性’很小,尤其是在技術不進步的情況下,可是蒸汽機和紡紗機確實可以。尤其是後者,不需要政fǔ去推動,逐利的商人們自己就會把它迎回家。
紡紗機就是西元一七七九年克倫普頓發明的走錠‘精’紡機——騾機,這項極其重要的發明可以一臺能帶動兩千個紗錠,相當於兩千個‘婦’‘女’用兩天太手紡機紡紗,且紡出的紗支即細又堅韌,質量極佳。雖然需要水利來帶動,可是江南從不缺乏水利,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蒸汽機也會讓紡紗機主們自動的掏錢去購進!
社會改革這方面,幹什麼事都該一點點的來,循循漸進。大刀闊斧的運動,破壞‘性’太大,而且現在的紅巾軍,軍力和政fǔ也不具備後世的解放軍和gcd的威力!後者玩的來的,樑綱是萬萬玩不轉的。
一點點的來,以利‘誘’之,中國人還是很現實的。
“踏踏……”急促的腳步聲傳進了樑綱的耳朵。直到雅間外才停下,接着就看屏風閃進一人,是他身邊親衛的一個。
“將軍,廣東急報。”親衛壓低聲音告道,說着並將一道密信呈上了前來。
“廣東?莫不是嘉應?”樑綱心中暗自嘀咕着。江蘇、安徽的清紅兩軍雖然都已經開始罷手,各自縮回巢裡去了,可東南那邊的氣候還正是溫和,陳爛屐的獨立三營在水師的配合下已經拿下了惠州北面的‘潮’州府,並對嘉應府也進入到了即將的得手的倒計時狀態。難道是拿下了?可是就算是早拿下了一府幾天時間,也沒必要用緊急加急的密保上報啊!
自覺得陳廣亮有些大驚小怪,樑綱接過密信,迅速拆開來看。不到看完,臉‘色’就已經現出喜‘色’來,“好,好!”實在是沒想到福建漳州的陳陽竟然已經降了。
“拿去看看——”說着樑綱將密保遞給了陳明堂。心下卻依舊不能平靜,一府知府投降,這可是自己起兵有史以來投降的滿清最級別官員。真是太好不過了!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陳陽一降,必定震動天下,今後納降的滿清官員怕是會越來越多,卑職在這裡先向將軍道喜了!”也是帶着一臉的笑意,陳明堂將密信遞給李永成後,迅速向樑綱道賀。
“哈哈哈……”不可抑制的發出一連串笑聲,樑綱雖然知道‘大義、正統’還是被套在滿清身上,短時間內想望着降者如雨是不可能的,但心裡還是高興到極點!
“陳氏,杭州富陽人,我南路大軍抵到杭州時其全族舉家而逃,怎麼現在就投降了?”李永成拿着密信驚詫的叫道,這樣的家族應該是滿清的擁躉纔是,現在居然投降了?怎麼不可思議!
“呵呵,可能是看獨立三營距漳州近在咫尺吧。丟城失地的話,他一漢人,再是對滿清死忠也是枉然,還不如現在就降了呢!”樑綱不以爲意的說道。管他陳陽因爲什麼投降呢,只要是現在投降就好,引起了轟動纔好!而且此人的官聲還不錯,完全可以繼續任職……也就更能起到表範作用了。
神采飛揚的樑綱帶人就下了樓去,興奮下卻並沒有看到他隔壁的那個雅間,一道屏風之隔內的四個年輕人,此時已經全都是滿頭大汗淋淋,神情驚恐之極了。
“運氣也太背了,吃個飯竟然跟這位主兒碰到一塊……”
“要人命啊,虧的咱們沒說什麼傻話,否則的話,全族遭殃豈不是太過冤枉!”
“佛祖保佑,三清保佑,弟子今日無災無險,他日必重謝。各位,小弟還有事做,就先告辭了……”
彷彿是一語點醒人心,這人一說告辭,餘下的三人紛紛起身。緊跟着樑綱下樓,四人是抱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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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漳州。
知府衙‘門’書房,富陽陳氏的幾個掌權人聚在了一處。從富陽舉族逃避後,陳家就一股腦的涌進了漳州了,尤其是嫡系的這幾支。
唉,後悔啊!陳陽的老爹一臉悔恨,早知道陳家的這個命根也處在紅巾軍的兵鋒之下,還毫無抵抗之力,那自己還跑個什麼跑啊,直接投降了不就得了。
至少這樣還能保住部分家產,畢竟兒子的官聲不壞。
“兒啊,你現在也投紅巾軍了,你看那將軍會不會把咱們家的田產給還回來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