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章 中國人的腳步! 盛世中華 青豆
三百二十三章中國人的腳步!
夷館,說起來像是西方商人自己的地盤,可實際上卻是國人建造,然後租用給西方的。
在廣州,西方商船到地後,必須找一家洋貨行作保,這是鐵打的規矩。因爲沒有作保的保商,海關監督衙門就不會予以丈量船隻,清廷向來不希望洋人直接到衙門辦事,所以西方商船到以後,申請丈量船隻,徵收關稅這類事情,都要找個中間人。這個中間人,既能和外商打交道,又熟悉外貿業務,而且自身身家也要殷實,出了事情受罰得起,自然非洋貨行的行商們莫屬。要知道海關監督衙門不予丈量船隻,等於就是說這艘商船沒有納稅,洋人們當然就無法在廣州進行貨物的買賣,甚至是入黃埔口都不能。
給洋人充當保商,基本上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一是因爲有資格充當保商的,皆是實力雄厚的洋貨行。二是當了保商,就等於和洋人牽上了線,有了眼前利益。一般說來,洋人大班選定保商之後,就必定要在該家洋貨行內,租用夷館。雖然洋人大班,可以向所有登記在案的洋貨行購買貨物,但是既然請了保商,甚至住在這家洋貨行內,近水樓臺先得月,少不得就要向當保商的這家洋貨行多買些貨物。
所以在廣州,建造幾座功能齊全,甚至堪稱漂亮的夷館,既是洋貨行招攬外洋商船的手段,也是行商們的生意經。夷館功能齊全,出入方便,收貨和發貨迅速快捷,甚至還有個伸出江面的大陽臺,自然會吸引更多的外商前來租用。
且夷館的租用向來和商船擔保爲一體,只要牽上線,這艘商船的生意,大多就會落到這家保商手中,這也是行商之間互相競爭的一種手段。
從夷館本身來講,出租給洋人大班,也是一樁好生意。夷館造起的時候,耗資不菲,都要花上好幾千兩紋銀,但是出租給洋人,收入自也不少。夷館一個貿易季節的租金,以面積、條件等不同,當在五百兩至一千兩紋銀之間。只要經營的妥當,沒幾年就可以收回成本。再說,對於行商而言,這幾千兩銀子反倒是一件小事。
清廷不願和洋人多打交道,所以也不允許洋人在廣州設立長久『性』駐地,甚至每年年節那一段時間,廣州的洋人都要去澳門過冬。洋人大班也只能用年年租用夷館來作爲自己本公司的臨時辦事處。
可紅巾軍與清廷的規矩大不相同,對洋商的控制放寬了許多,雖然也稅重了許多。來上海的美國、丹麥、瑞典三國商人,初來乍到,一開始仍是習慣『性』的在港口租借建好的房屋和倉庫作爲自己的落腳點和儲備處,可是隨着時間一長,他們人就自己反映了過來——紅巾軍可沒規定自己不能在上海港長年立足啊?甚至往內地都可以行走了,那,擁有一處長久『性』的商館不可以嗎?
紅巾軍上海『政府』和海關對他們的答覆是——完全可以。只要不出上海港區的規劃範圍,他們可以完全自主建造自己的夷館。而且還告訴他們,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一規劃範圍還會逐漸擴大。
當哥德堡號駛抵上海港口的時候,三國中實力最爲雄厚的美國商人,在交付一萬塊鷹洋後已經首先取得了港區一塊臨江地皮三十年的使用權。現在正在自行設計着商館的模樣。
商館,也就是中國人眼中的夷館。中國人爲何叫夷館,原因很明確。可是在外國人眼中,它更應該稱爲商館。他們可不認爲自己是野蠻不開化的夷人。更況且,在這些白種人眼中,整個東方,除了中國藩屬勢力影響範圍內的這一片土地外,餘下的地盤上生活的土著纔是真正的野蠻落後人種。
美國人先例在前,丹麥和瑞典大班們自然是更加的蠢蠢欲動。今天因爲晚上的宴會,三方再次聚到一塊,美國人得意洋洋,之間相互看着不甚順眼的瑞典人和丹麥人也難得一見的升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瑞典王國此時還佔據着芬蘭,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的第三個國家挪威則是屬於丹麥。雖然瑞典、丹麥、沙俄在美國獨立戰爭時期就結成同盟,宣告‘北方武裝中立’至今(拿破崙戰爭),可是三國內部之間的隔閡和齷齪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的。
瑞典與沙俄和丹麥都有仇恨,現在的矛頭主要集中在波羅的海上,擴張範圍與沙俄相牴觸,所以瑞俄矛盾壓過了瑞丹矛盾,瑞典、丹麥兩國相互看不順眼,可是和平還是能保持得住。限期內並不存在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尼爾斯口中‘討厭的丹麥人’,卻也僅是如此而已。
聽完了一切,坎貝爾也興奮地歡呼起來,不爲晚上的那一場宴會,而是爲自己公司即將在上海港擁有一處長久『性』商館。
只要想想他都感覺着驚喜。在貿易港口能擁有一個長久的辦事處,好處簡直是不言而喻的。既與紅巾軍的上海『政府』、上海海關保持長久的關係,也能日日夜夜的與周邊的中國商人自行接觸。“真是太美妙了,尼爾斯!”坎貝爾對尼爾斯來了個熱情的擁抱,他想到了澳門,想到了之前很眼紅的葡萄牙人,“祝賀我們的公司。”
港口一側,一座三層辦公樓上。窗戶口,樑綱一行人正在俯視着下面的忙碌中的港口。
一衆二三百噸的小船中,一千多噸級的哥德堡號自然引人矚目。上海海關督監韋協中早就瑞典國旗上面認出了這是‘藍旗國’船隻,到尼爾斯出現後就更加確定無誤了。
中國人看外國人都是一張臉,加之翻譯的困難,所以歐美國家來華貿易多是被起了別名,以旗幟爲表。就好比美國的花旗國、瑞典藍底黃『色』十字的藍旗國,奧地利(雙鷹國)、普魯士(單鷹國)、丹麥(黃旗國)等等。
韋協中立即向樑綱說道是瑞典籍商船,倒是引得樑綱又把視線移到那打量了一番,正好看到坎貝爾、尼爾斯的擁抱。
樑綱不覺有什麼意外,韋協中也看到過不少,他之前可是清廷駐澳門的海防軍民同知,正兒八經的澳門太上皇。
乾隆五十七年到任,陳廣亮當初與他交往,韋協中還完全不知曉陳廣亮的身份。而等到東南局勢一變再變,韋協中知曉陳廣亮身份時候,陳廣亮已經跑到惠州了。不過那時的韋協中還依舊在爲清廷效力,而且認爲清廷將最終會取得勝利。
但不久之後外海大海戰就爆發了,清洋聯軍大敗,廣州海面被完全封鎖,韋協中最終決定舉家避走。在他看來,長江北線或許還有可爲,但是東南局勢卻已經不可挽救了。
只是韋協中不知曉,他的身邊早有陳廣亮埋下的密探,日常的一舉一動都在紅巾軍的監視之下。全家才走到順德,都還沒出廣州府就被陳廣亮的手下全部掠了去。
滿清朝廷,偌大的疆土,一個個的官員中,真正有和洋人打交道經驗的人物,莫過於兩個人:一是澳門海防軍民同知、二是香山縣丞。
除此二人外,不管是香山縣知縣,還是粵海關督監,亦或是廣州知府,都沒有直接接觸洋人案例的經驗。
現任的香山縣丞賈奕曾比韋協中早上任一年,他這樣的職位沒什麼正經前程,除非貪了銀子,然後向上買官。歷史上一干十七八年的都有。【第二任縣丞顧嵩。雍正十年到乾隆十五年】
賈奕曾跟韋協中一樣,雖然多少收受一些賄賂錢財,可是大的數額絕對沒有,而且從未沾染鴉片,還對其都有些牴觸。只是鴉片走私事大,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縣丞和同知能管得。樑綱對賈奕曾的定位和韋協中一樣,都要收來用。只是暫時『性』的還用不着賈奕曾,留在澳門等日後廣州打下來了,再命他接手就是。
韋協中卻是立刻被送來了上海,事實上他的這舉家一跑,還讓陳廣亮省了不少勁。
家人都落入了紅巾軍手中,韋協中自然不敢逆樑綱的意思,改名做衛宏,遮掩一下清廷的注意力,便在月前走馬上任了。
韋協中家在河南,不想給家鄉親友惹麻煩,所以特意改了名,還換了姓。而且他在澳門掛職落跑的消息也傳遍了廣東官場,不親眼看到他,倒是沒人懷疑紅巾軍新出爐的上海海關關長衛宏就是之前落跑的的澳門海防軍民同知韋協中。
男人與男人的熱情擁抱,樑綱不以爲怪,韋協中習以爲常,可餘下的詹世爵、李永成等人看着就感覺着‘不成體統’,有些刺眼了。
中國人,東方傳統文化下,向來是一個含蓄的民族。如此赤『裸』『裸』的感情外『露』,樑綱身後人當然一時接受不了。
就好比讓西方人三跪九叩,都一個樣的不習慣。
李永成皺眉的看着港口擁抱、歡呼不已的瑞典人,‘無禮’的標籤重重的打在了他們身上。跟在樑綱身邊的這些日子,他雖然系統的瞭解了西方社會的發展史,認可了西方的實力,可是從靈魂上講,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藐視西方人。
樑綱沒有看到身後小舅子的皺眉,對他來說,突如其來的哥德堡號也只是他今日視察海關辦公廳的一個小『插』曲。
一天多的時間已經讓他充分的瞭解到了上海港的發展,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晚上告別宴,明天回南京。接下要應付的就是一場接着一場的硬仗了。
時間飛速的流逝着,賴因費達、坎貝爾一行在瑞典東印度公司租借下的商館,剛剛安頓好,時間就已經到了五點多。
用半個小時的時間徹底清洗整理一遍,換上莊重的禮服,瑞典東印度公司所有有資格赴宴的人全都在客廳集合。帶上隨行的通譯,六點鐘一行人正式出發趕往上海縣城。樑綱的告別宴可不是隻針對上海港,而是相對整個松江府,地點在原來的道臺衙門。
“是燧發槍?”到了地方,瑞典一衆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衙門外警衛的親衛營士兵,人人肩挎火槍,腰懸佩刀。賴因費達驚異的向一旁的同伴問道。
首席大班梅爾貝里回他一個‘當然了’的眼神,然後細聲說道:“這位元帥的手下可和之前的清『政府』軍隊完全兩樣,雖然還沒有全部武裝火槍,但是他們手中的槍炮,質量至少不遜『色』於俄國。”
“北方的清『政府』已經多次向沙俄購買武器,並且開始自行製造槍炮,都以俄式武器爲準。可是在戰場上,勝利者始終是這位元帥。”
瑞典和沙俄的矛盾不需要解釋。
賴因費達也徹底打消了自己心中對東方武力的最後一絲輕視。
“上帝啊,如果紅巾軍的武器不遜『色』與俄國,那麼之前的吳淞要塞……,哦,我的上帝。”賴因費達沉默了,坎貝爾卻驚呼了起來,雖然他竭力抑制住自己的驚訝聲。
今晚的宴席一羣瑞典人終是要不住的驚訝的,尤其是坎貝爾和賴因費達。往日在廣州,官方的宴請每一次船到都會有那麼一次,加上在廣州的活動,所以他們雖然自己帶的有廚師,可是粵菜還是吃到過不少次。但是上海,眼下可沒後世的滬菜,有的只是松江本土的本邦菜,深受蘇錫菜還有淮揚菜系的影響,與粵菜很有差別。
而更令坎貝爾和賴因費達驚異的是,他們竟然在樑綱身邊看到了韋協中。
望着去了長辮,復做漢服打扮,頭飾極其古怪的韋協中,兩個人張口結舌,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太不可思議了,錫蘭的同胞可沒告訴他往日的澳門大人竟然在上海關當關長。
“上帝保佑,你們兩個沒有叫出來。”尼爾斯連忙碰了碰坎貝爾和賴因費達,“收起你們驚訝的表情,你們的眼睛沒有看錯,他確實就是澳門大人。”
“我們對此也很奇怪,可是他現在是上海海關的關長,正好管着我們,我們不能有半點失禮。”月前韋協中突然出現在上海,梅爾貝里和約根森以及溫納爾達就當場傻了眼,簡直想尖叫一聲,然後迅速搞清楚期間的因由。可是一方只是羣商人,另一方卻是與松江府平級的海關關長,中間的層次有着明顯的差別。梅爾貝里等人鎮定下之後,也迅速閉上了驚訝而張開的嘴巴,同時把這個疑問深深地埋在心底。
“他現在叫宏.衛,不叫協中.韋,你們兩個可要記清楚了。”梅爾貝里最後囑咐道。
說實話相對於韋協中的出現而引起震驚的坎貝爾、賴因費達,樑綱的形象更讓瑞典、丹麥、美國所有商人們感到吃驚。因爲,實在是太年輕了。
算上今年,穿越快五年的時間了,樑綱才二十六歲。雖說頭幾年一直是風裡來雨裡去,沒的安穩日子,可是風霜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幾絲痕跡,在梅爾貝里等歐美人眼中,樑綱實在是太年輕了。
身材高大不假,氣勢也宏厚,舉手投足都有一種俯視的感覺。卻仍同梅爾貝里等人心目中的反抗軍首領有極大地差別。
早在去年時候,紅巾軍正式興起,天南地北的就開始有關於樑綱的評書出現。
說書,在整個中國可都有極廣泛的市場。只是紅巾軍治下,最初時的樑綱是行俠仗義、替天行道的大俠,而在廣州清廷治下,樑綱就化身身高丈許、腰比牛粗,張着血盆大口活吃心肝人肉的孽畜。
梅爾貝里等人那個時期都還在廣州帶着,市井傳聞通譯們也多少給他們說來逗趣,可是形象就是那麼一點點種下的。清廷治下的說書人,歐美洋人大班當然不會相信他們口中醜化的‘樑綱’,他們有他們自己的理解——羅賓漢,中國的羅賓漢。
只是與英國原版的羅賓漢相比,中國的這位繼續往前更大膽的邁進了一步,他拉起了一支強大的反抗軍,而不再在山林裡打轉了。
俠盜羅賓漢是個什麼形象,無形中梅爾貝里等人就把樑綱的形象往那邊歸類。可現在看,樑綱與他們自認爲的‘樑綱’,有着太大的不同。他的身上有着一種迥異與其餘中國人的獨特氣質……
“大帥,你看——,那邊就是花旗國、黃旗國和藍旗國的人……”韋協中爲樑綱指了下方向。
今晚前來赴宴的有三四百人,包含了松江府絕大多數的富紳和上海本地的軍政官員,八人一桌,五十張桌席在衙門大院內擺的整整齊齊。美瑞丹三國商人分到了四張桌席,嵌在了商人堆裡,也是恰當。
樑綱舉着一杯酒向那個方向的所有商人敬了一杯,他可沒必要親自下去。“人數不多,不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宋元時期鼎盛的海上貿易,終有一天會恢復的。而那個時候,中國人的腳步肯定不會還止步於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