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這邊請!”引路的西天大乘教弟子滿臉冰冷,將手一擺,一條幽深的巷子顯在了張世龍、張世虎二兄弟面前。深巷的盡頭是一個側開的院門,即使離得比較遠二兄弟也能看到那門上的黃銅釦環。
張世龍和兄弟突然間被提了出來,心神就已經繃得緊緊地了,此刻再看到面前幽深的小巷不僅吞嚥了一口吐沫。雖然他武藝練得不錯,膽子也不小,可畢竟是平民百姓出身,小家小戶的實在是沒見什麼市面。人生中所經歷過的最刺激的事情也不過是攔路打打劫而已!如今西天大乘教和樑綱所表現出的這幅做派已經是深深地震動了他。
二兄弟對視一眼,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彼此心中的忐忑,張世龍向着那名引路弟子點了下頭,然後只能提起膽量伴着也在緊張中的張世虎就走進了深巷去。
“哥,這幾天我一直是提心吊膽的,這地方怪里怪氣,咱們還是早溜爲妙。老三、老四還在外面等着咱們呢?”張世虎渾身肌肉繃得緊緊地,身子都要發硬了。到這地方已經四天五夜,可他這心卻一直都沒能踏實得下。就因爲對方的做派太勢大了,這幾天的集訓骨子裡也都透着一股邪氣。
便是這股邪氣,平日中膽大心高的張世虎,從骨子裡感受到了一股畏懼。這是個人面對龐大集體時,所產生的一種恐懼。“哥,我看咱們過會兒就動手,不殺人只要能劫持一個頭目,換咱們兄弟平安就成。”
“緊聲,別說話,到地方了看情況再說,咱們見機行事就是。”張世龍強用着一種輕鬆地語氣說話,可實際上也是滿心的警惕。
門內就是一個直通道,順着往前走可以直到樑綱現在等候的那間房屋。這地方本是西天大乘教的一個秘密據點,在外面開來只是一座大宅院,可誰又知道里面自有一番小天地。
樑綱也能在柵欄邊上的小屋內見一見張世龍、張世虎,但是爲了給二人施加一種心理壓力,同時也是給自己披上一層神秘色彩,樑綱決定在圍牆外的一間密房中見這二人,且特意安排西天大乘教弟子指引着這兩兄弟走一趟那條深巷。雖然沒有學過心理學那一套,可想想也能知道,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獨身走在深巷,心底的那份緊張感無形中就會被激發出來。
就好比深夜中,在漆黑的夜色下自己一人抹黑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四邊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一個人影也沒有,就算是自己所熟悉的道路,心底也能生出緊張來,況且是眼下的這種情形。
人嚇人,向來是能嚇死人的。而人心底的恐懼,也向來是無窮盡的。
深巷的入口,先前引路的西天大乘教弟子此時臉上已經恢復如常,一臉和氣的看着跟來的一個師兄弟,完全沒有了在張氏兄弟面前的冰冷漠然。
“裡面除了樑爺就三師兄一個人在,要是那倆兄弟起了壞心,打起來可怎麼辦?那張龍的武藝可是很了得的!”跟來的那個西天大乘教弟子伸頭探看了一眼,縮回來擔心的說道。
這幾天中,樑綱待在這裡給這羣留守的西天大乘教弟子可是帶來了很大的好處,除了吃喝方面跟之前比完全不在同一個檔次外,還有就是錢財上的收入。樑綱出手大方,定的標準就是每人月錢白銀五兩。雖然這些普通弟子在收入上完全不能同胡仲元四人相提並論,但對樑綱也是發自內心的感恩戴德,提起來全是清一水的“樑爺”。
錢財攬人心,利益結交人,無論是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那都是一試一個準。
“嗤——”引路弟子發出一聲癡笑,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自己師弟,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說道:“傻了你,也不看看樑爺是什麼人?在他面前,哪有張家兄弟得瑟的份?他們算個什麼?”
“啪——”那弟子兩眼一閉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額頭,“是傻了,是傻了,忘了樑爺的身手了,這些天只當是財神爺了。”
…………
“樑爺,人到了。”那三師兄在房門外扣了一聲然後叫道。
“讓他倆進來。”樑綱的聲音接着從裡面悠然傳出。
此時張世龍、張世虎正一臉古怪的面面相覷,這直走進來是隻有眼前的這個引路人一個人在啊,聽那房間了也是靜悄悄的,顯然沒幾個人,甚至可能就只有那個所謂的‘樑爺’一個,他就這麼大的膽子,敢單獨見自己兄弟,他就不怕……
三師兄將房門推開,斜身往旁邊一列,右手往房內一引,不理兩兄弟古怪的表情,熟視無睹一般,再道了一個“請”字。
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張世龍、張世虎自然是隻能進去,卻見房內當真是隻有一個人在!
安坐在大椅上,看着門口一臉驚色全表現在臉上的二兄弟,樑綱溫爾一笑。
“啪——”房門閉合。
也不只是被房門關上的聲音驚醒,還是被樑綱那個溫和的笑給回過了神,兩兄弟忙向着樑綱抱拳見上了一禮,齊聲叫了句“樑爺”。這兩個字倆人叫的自自然然,心服口服,此刻他們心中原有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已經全都拋在了九霄雲外。
在樑綱這樣的巨孽殺星一般存在的人面前談動手,那不是老壽星上吊自尋死路麼!現在張家二人是要多恭順又多恭順。
房間內還有四個座位,那是胡仲元四人的,現在空着樑綱卻沒叫兩人坐下。他是來收手下的,不是來交朋友的。現在他所面對的只是兩個能打一點的武夫而已,又不是什麼身懷蓋世之才的奇人謀客,或是能征善戰的絕世名將,哪裡需要去表現自己的愛才如命、求賢似渴。
這倆人買下的時候,人販方面也給了底子,都是攔路打劫被抓被破獲的毛賊,樑綱的現在的身份足以壓住鎮住他們。再去表現自己的“愛才如命”才他孃的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而且對付這種人,直言直語纔是最好最適當的方法。什麼事情都挑明瞭,亮明白的來說,反而是能痛快了事,更清楚的表出自己的心意來,也正好對他們的脾氣。繞圈圈只能是礙事。
果然,樑綱才一提要收二人做手下的話,張世龍、張世虎就面露喜色磕頭拜了下去。一切都是簡簡單單,卻又是如此的順理成章。
“你們二人武藝都不錯,怎麼就被官府抓了去?”對於這一點樑綱始終有些不解。張世虎身手沒露就不說,單看那張世龍,一身的武藝也不是一般的勇猛能比的,手上若有了趁手的傢伙,怕幾十人都攔不下。這年代的練武之人,可沒幾個是單練拳腳的,那都是練拳的同時也苦練着兵器的。
而就官府衙役和巡檢司巡校那樣的能耐,就算是碰了個正着,他們又怎麼可能攔得住這倆兄弟突圍?樑綱真的不解。
張世龍訕訕一笑,對着樑綱只說是倒黴。先是自報家門,然後提及了真姓名,還有家中的另外兩個兄弟。
張家祖上就是貧寒,到了張世龍這一輩,雖然幼時跟着當地的一個老拳師學了一身本領,可家貧還是家貧。特別是他們父親在世時,臥牀了將近兩年才走,連連抓藥不但耗盡了家中錢財還倒欠了外面親朋友人的一屁股帳。四兄弟成年之後,迫於生活就隨了當地的風氣,到江北做起了無本買賣。
四兄弟活躍在均州一帶,或是一同上陣,或是分頭出擊,倒也小有收入。不過搶劫這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做的,有着各種各樣的限制,幾年時間下來也只是能顧主吃喝,並把欠債也還了一部分。
半個月前,四人手中又有了一點餘錢,張世秀、張世鳳就回陳家鋪老家去還債,這出沒水陸的人就只剩下了張世龍、張世虎兩個。結果第二天晚上出來做活的時候,在大浪灘碰上了均州營的一巡安隊,人數有五六十人之多。
依靠勇力,張世龍可能還能衝殺的出去,而張世虎就危險了,論武藝他比自己大哥差了一截。
如果不傷一人束手就擒,綠營或是官府衙門只會把抓到的人轉手賣了去,這在江北四縣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可你要是傷了人,輕傷還好,要是重傷了一個那絕對是要賠命的,更休說是殺了人了。張世龍、張世虎衝搏之中,殺傷對手只是當然,如此一來倆兄弟不但危險,就連回老家的張世秀、張世鳳可能也不保。吃了虧的官府、綠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而要查出張家兄弟的根底也不是件太難的事。
諸多念頭在心頭閃過,張世龍、張世虎丟了手中的木柄長矛,束手就擒,備報上了張龍、張虎的假名,這纔有了同樑綱的這一緣分。
“欠債還錢。好,做人就該這樣,要懂得知恩圖報,你家欠下的那些債我替你們還了。”對於張家四兄弟前後幾年都堅持還錢這一舉動,樑綱從心眼裡讚賞,做人就該這樣。
親戚朋友有倆閒錢也都不容易,你家老爹臥牀不起,人家能借給你救急,那就是對你有恩。要是自己手頭裡有了閒錢卻只顧自己吃喝而不去還賬,那就真是混賬了。
“把欠的債列一列,看看還要有多少,我找人給你兄弟送去,一次性還清了。以後跟了我,這想再回去看看可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