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兩天過去,到了四月十二的正日子,函王府外門庭若市,車水馬龍,來往的人絡繹不絕。安家的馬車被遠遠地堵在了街口,要進府,還得等上一段時間。
安康下了馬,守在車邊。
羅氏和安意不能下車走動,一個拿鞋底出來納,一個翻看詩集,藉此打發時間。
從街口到函王府,不過數百米,卻因爲人太多,走了近半個時辰。進了府,安康和常得旺客套了幾句,總角小子和婢女就上前來給三人行禮。
羅氏和安意上了王府的馬車,去西邊的瑤臺雅居,安康則由小子引去了東邊的澄心園。
入宅喜宴不比壽宴,不能連擺三四天,只此一天,和順王府一樣,收到請柬來赴宴的都是從二品以上的官員,其他低品級的,親自送來賀禮,和常得旺說上一兩句,表達恭喜之意,就告辭離開。
可就算是這樣,從二品以上官員,加王府、公主府、國公府、候府、伯府等等勳貴人家,還是有不少人。
瑤臺雅居的廳中,坐滿了來做客的貴婦,惇王太妃身份高,她又是恣意慣的人,不像其他貴婦那樣端坐着保持禮儀,慵懶地斜靠在大引枕上和福王妃、祥王妃、幾位長公主,以及幾位老夫人,漫不經心的閒聊着。
羅氏和安意上前給她見禮,“妾身(小女)見過太妃,太妃娘娘萬福。”
“安夫人,安姑娘不必多禮,請起。”惇王太妃看到安意,脣角上揚,坐了起來,身子向前傾,雙手虛扶。
沒看到安意之前,惇王太妃還真擔心安意,今天又不來。京中各府女眷不時會巧借名目,開賞花會聯絡感情,可是安意自打從保定回京到現在,就只去順王府參加了一次宴會,那些賞花會,她全部都推了,其他府裡宴請,她也沒有隨父母兄長同行。令惇王太妃擔心是因爲她帶安意去宮中的原因,讓安意有此改變。
安意還真想過不來,只是順王入宅時,她去了,函王入宅時,不來,怕有的人誤會,以爲她對順王情有獨鍾,畢竟家裡還養着兩條順王送的兩條狗。
“謝太妃。”羅氏和安意起身,準備退到旁邊去,從二品官的家眷在這裡排不上號,上趕去獻媚,會被人瞧不起,而且也沒這必要。
惇王太妃笑道:“安夫人,安姑娘請過來坐。”
羅氏再次道謝後,儀態大方的和安意走到惇王太妃身旁坐下;在李嬤嬤的指點下,羅氏在外面應酬越來越得心應手了,遇事也不再慌張膽怯,也能跟其他貴夫人搭上話了。
惇王太妃另眼相待安家母女,其他人並不覺得奇怪,年初太后娘娘大病,衆太醫束手無策,是惇王太妃去安家把安意帶進皇宮,治好了太后的病。
雖然事後,惇王府沒有與安府有任何的來往,但是大家都認爲這是他們兩家在刻意避嫌。
當着衆人面,要緊的話是不能說的,說了幾客套話,陸續進來幾位夫人和姑娘,行了禮,恭維了幾句,退到一邊。對安意能坐到惇王太妃身邊,幾位姑娘都露出嫉妒的眼神。
這時,一個婢女匆匆進來,走到惇王太妃面前稟報道:“太妃娘娘,璩國公老夫人來了。”
“她老人家今兒怎麼有興致出門作客了?”惇王太妃笑着起身,往外走。
璩國公府的老夫人品級沒有惇王太妃高,但是因爲惠聖太后的關係,惇王太妃也得客氣地尊稱甘老夫人一聲姨母。
惇王太妃起身相迎,其他人自然也得跟着迎出去,只是她們神情未變,但心裡都在盤算。須知這些後宅婦人的政治敏感度,並不亞於前朝那些官員。
甘老夫人年事已高,這幾年已不出門作客了,今天卻來了函王府,這是否表明,遲遲未曾站隊的璩國公也成了函王的人?這局勢就要完全定下來了嗎?
剛走到門口,甘家的女眷就進來了。
“怎麼敢勞太妃來迎我這個老太婆?”甘老夫人遠遠地就大聲地笑道。
“小輩的來接姨母,是理所應當的事,姨母這麼說,可是怪幼怡出來遲了?”惇王太妃快走了兩步,笑盈盈地伸手去扶甘老夫人,“一會幼怡陪姨母多喝幾杯,姨母就全當幼怡給您賠禮了,可好?”
甘老夫人握住惇王太妃的手,笑道:“喝酒就喝酒,可別扯什麼賠禮的話,老太婆可不敢當。”
“姨母說哪裡話,姨母要是不敢當,誰敢當?”惇王太妃扶着甘老夫人往廳內去。
落了座,惇王太妃目光一掃,她家小師妹不知躲哪裡去了,抿脣一笑,道:“瑜枝,送姑娘們去園子裡,我們呀,還是別拘着她們坐在這裡聽我們這些老人家說古了,沒得悶壞了她們。”
幾位姑娘行了禮,隨瑜枝退了出去。
安意也不緊不慢的跟在衆人後面,到了瑤臺雅居的邊的蒔園,姑娘們三五成羣的圍繞在池塘旁邊,或賞花品茗、或黑白對弈,或吟詩作對、或池邊垂釣,各得其樂。
那些姑娘,安意大多看着面熟,對得上名字的也就五六個。她們看到安意,大多面露鄙夷神色。
“她的臉皮還真厚,都遊街示衆了,還好意思出門作客。”
“這有什麼,她連當街勾引男人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事做不來?”
“她一個鄉下丫頭,那裡懂得什麼叫禮義廉恥。”
“有這麼好的機會進王府長見識,她怎麼捨得不來?”
“看她的樣子長得不錯,可惜做出來的事,太丟人現眼。”
姑娘們竊竊私語地說着閒話。
安意聽見了,卻當沒聽見,既然她們沒指名道姓,她自然也不會對號入座。
姑娘們都不理會安意,安意也樂得不與她們應酬,賞花品茗等事皆非她所喜,見水榭內無人,就走了進去。在欄邊坐下,見旁邊的茶几上有糕點,順手拿起一塊,捏碎拋進池中餵魚,逗得魚兒都游過來爭食,看着也是一趣。
只是安意沒悠閒多久,就出事了。
在池邊垂釣的一位紅衣姑娘,見其他人都釣了好幾條魚,就她沒有釣上來,又急又惱,偏偏坐在她身邊的少女還譏笑問道:“董慧蓮,你不是說你最會釣魚的嗎?今兒是怎麼了?魚兒不會是被你說的大話給吹走了吧?”
“我釣魚的技藝好着呢,一會就能釣上來,你等着看好了。”董慧蓮氣呼呼地道。
那少女撇嘴道:“就怕等到日落西山,也等不到你釣的魚。”
董慧蓮正要發火,站在她身後的方蘭芝笑道:“董姑娘,別生氣,不是你釣魚的技藝不好,是魚兒都遊走了,你自然就釣不到魚。”
董慧蓮聽她這麼一說,這才注意到這邊的魚兒沒有了,再看到安意在餵魚,頓時怒不可遏,起身就往水榭走去。
芳蓉和香芹見她來勢洶洶,向前走了兩步,攔住了她,不讓她靠近安意。
“滾開,你這兩個該死的賤婢。”董慧蓮高聲罵道。
聲音響亮,連先前沒注意到這邊動靜的人都看了過來,只是沒有一個人過來勸解,遠點的就走過來了幾步,站在水榭外面看熱鬧。
安意剛纔已經聽到董慧蓮她們在池邊的對話,可是沒想到火會燒到她身上來,看了眼站在池邊的方蘭芝,勾了勾脣角,把手上的糕點全拋進池中,拍了拍手,起身道:“芳蓉,香芹讓她過來。”
芳蓉和香芹左右閃開,讓董慧蓮過去。
董慧蓮徑直走到安意麪前,瞪着她,厲聲問道:“安意,你什麼意思?”
“董姑娘這話,我聽不懂。”安意淡淡地道。
董慧蓮冷哼一聲,譏誚地道:“無知村姑,連話都聽不懂,白長了對耳朵。眼睛也是瞎的,你沒看到我們在那邊釣魚嗎?你丟糕點餵魚,把魚全引走了,我們還怎麼釣魚?人頭豬腦的蠢貨!不要臉!”
安意眸色微冷,“抱歉,打擾你的雅興了,我不餵了,你接着釣吧!”
“魚都讓你餵飽了,不吃魚餌,還怎麼釣的上來?你害得我輸了,這事我跟你沒完。”董慧蓮見安意退讓,以爲她害怕,囂張地嚷道。
安意輕蹙了一下眉尖,問道:“董姑娘想怎麼樣呢?”
“你跪下給我斟茶道歉。”董慧蓮擡起下巴,倨傲地道。
這是件小事,安意退讓是想息事寧人,卻不想董慧蓮會得寸進尺,還提出讓人無法接受的要求,冷笑道:“芳蓉,去找一下王府管事的,就說園子裡跑進來條瘋狗,讓她們拿棍子來把瘋狗打出去,省得咬傷人。”
“你敢罵我?”董慧蓮本就是個沒腦子的火爆性子,揮手朝安意打去。
安意伸手抓住董慧蓮的手腕,“董姑娘,請自重,別逼我把你的手剁碎了,丟到池子裡去餵魚。”
“你敢,你這個沒……”董慧蓮對上安意的雙眸,看着安意眼中的狠厲,心頭猛然一顫,她有種安意真的敢這麼做的感覺,音量不由自下降,臉上露出怯色“你你你放開我。”
安意鬆開董慧蓮的手,走回欄杆邊坐下,拿起一塊糕點繼續餵魚。
董慧蓮向後退了一步,轉身跑了出去。那些看戲的姑娘們也各自散開了,又偷偷的躲到一旁,竊竊私語去了。
這點小插曲,安意沒放在心上。過了一會,樑筱閱、趙岷、卿柔等人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