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分別給兩家人送上了飯菜。吃完飯,衛暘和安健沒有去隔壁房間,在房裡打地鋪。
再次出現的殺手,讓衛暘確信,事情已露了痕跡,接下來,會有更兇險的情況出現,他必須寸步不離地保護三人的安全。
半夜,辛勞一天的人們都已入睡,萬籟俱寂,突然一聲尖叫突兀地響起,“走水啦!走水啦!”
衛暘盤腿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到聲音,睜開雙眼。羅氏三人和衣而睡,被尖叫聲驚醒,掀開被子,翻身坐起。
房間在二樓,衛暘沒辦法同時帶三人躍窗離開,打開門,漆黑的走廊上人影晃動,店裡的人已經全部被驚醒。
安健和衛暘一左一右,護着羅氏和安意向樓下擠去。這家店共有三層樓,連綿的雨,阻礙了行程,生意好,住店的人很多,一聽起火,全跑了出來,有的人慌亂中,不辨方向,推來擠去。
安意跟着羅氏好不容易擠到樓梯口,樓梯口窄小,安健和衛暘被擠到後面一點。安意和羅氏跟着人流往下去,被身邊的人從中間用力一擠,緊緊牽着的手,被擠開了。
安意喊道:“娘,娘。”
“喜兒,喜兒!”羅氏急呼。
黑暗中,人擠人,被擠散了,就很難再找到對方。安意身不由己的被人擠着往下走,邊走邊喊:“娘,二哥,舅舅。”
“喜兒,喜兒。”羅氏慌張地喊道。
“妹妹,妹妹。”
“喜兒別慌,舅舅在你後面。”衛暘是練武之人,耳聰目明,很快就找到安意,可他剛要擠過去,又被人給攔住。
“莫推嘍,前面的人沒走,我走不動。”
“哪個死鬼,不要臉,趁火佔老孃便宜。”
“哎喲,擠什麼擠,火還沒燒過來,擠都要被你們,咳咳,擠死了。”
“火是不是燒過來了?哪這麼熱,前面的人快走了嘛,杵到哪裡做什麼囉。”
怒罵聲,尖叫聲,哭喊聲,亂成一團,安意等人的喊聲夾雜在其中,難以分辨。
安意被擠的只有腳尖勉強接觸樓梯,要是摔倒,肯定爬不起來,會被踩死,只得跟着人流往下走,等腳踩實地,才鬆了口氣,跟着人朝着店門擠去。
安意擠到店外,發現客棧的火勢不算太大,這幾天下雨,到處都是溼的,火不太燒得起來,濃煙滾滾。安意踮着腳,看着店門,店裡陸續有人跑出來。
安意怕被擠着,步步後退,一不小心與身邊的人撞了一下,扭頭道歉,“對……咦,叢柳?”
“喜兒?”
“你怎麼會在這裡?”
兩人認出對方,異口同聲地問道。
叢柳翻個白眼,道:“我在這裡與你有什麼關係……”
話沒說完,叢柳突然抓起安意的手,拖起她就跑,用手拔開人羣,嘴裡喊道:“讓開讓開。”
“哎,你幹什麼?放開我!你放開我!”安意用力甩了兩下,也沒能甩開叢柳的手。
後面傳來了喊聲,“臭丫頭,站住!站住!”
安意回頭看去,人堆有兩個壯漢擠了過來,看他們不會用輕功樣子,應該不是殺手,他們要找的人應該是叢柳。安意不明白,叢柳不趕緊逃命,還拖着她做什麼?一個人跑,也跑得快些。
安意很快就知道叢柳的意圖了,她們被兩個壯漢抓住。抓住叢柳的壯漢,啪啪給了她兩巴掌,“臭丫頭,跑啊跑啊,看你往哪跑?你這賊娘養的死丫頭婆,蠻會跑,害老子追幾百里路。”
叢柳抱着頭,“不要打我,東西不在我這,我都給我大姐。大姐,你快把東西給他們。”
安意先是一愣,立即反應過來,沒等壯漢的打,道:“兩位大哥,我不是她大姐,我不認識她,剛纔客棧大火,我從店裡剛擠出來,就被她拖着跑。”
“大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着東西,別騙他們了,你快把東西給他們吧。”叢柳哭喊道。
“兩位大哥,偷東西的小賊說的話,不可信。”安意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叢柳,這個賤女人,死了還要拖個墊背的,太可惡了。
兩個壯漢對視一眼,還沒等他們決定相信誰的話,哦了一聲,倒了下去,氣絕身亡。
安意看到站在兩具屍體後面的衛暘,“舅舅。”
衛暘扶起她,關心地問道:“有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安意走到叢柳面前,擡手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冷哼一聲,走回衛暘身邊,“舅舅,我們走。”
衛暘眸光微閃,問道:“她是誰?”
安意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衛暘回頭,盯了眼不遠不近跟在後面的叢柳。
目光冷寞如冰,帶着一股凜冽的殺氣。黑暗中,叢柳看不到他的眼神,卻莫名的打了個寒顫,停下腳步,四處看了看,縮緊身體,快走了兩步。
客棧的火已被鎮裡的潛火軍撲滅,羅氏和安健站在客棧門外,翹首以待,看到衛暘把安意帶回來了,高興的迎了上來,看清後面跟着的人是叢柳,皺了下眉。
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火沒有燒到客房,大部分人都回房接着睡覺去了,四人也回到房間。沒有殺手趁亂出手殺,衛暘覺得這場火應該是場意外,可以天明再離開。
叢柳跟着進了客棧,只是她找遍客棧,也沒找到她娘和三個弟弟,不知道他們是被其他的壯漢抓走了,還是棄她逃走了。叢柳茫然地站在走廊上,她才十歲,再膽大包天,獨自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熟悉的人,會害怕,會慌張。
熟悉的人!
叢柳想到了安意,她還記得安意她們進了那間房,跑了過去,敲了敲門,“安嬸,安嬸,我是叢柳。”
安健打開門,板着臉問道:“你來做什麼?”
“安嬸,我找不到我娘,我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叢柳聲帶哭音地道。
“你找不到你娘,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安健說着就要關門。
叢柳強行用身體攔住門,“安嬸,求求您,帶我一起走,我不能留在這裡,我要是被他們抓住,會被他們打死的。安嬸,求求您了。”
“剛纔你差點害死我妹妹,現在還想跟着我們一起走,你作夢。”安健用門去推她,“出去,滾出去。”
“栓子哥,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帶我一起走吧。我要被他們抓住,他們會把我賣到那種地方去的。栓子哥,求求你,帶我一起走,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們的。”叢柳哀求道。
“我們不需要你的報答。”安意冷冷地道。
衛暘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抹戾色,剛站起來,羅氏伸手拉住他,走過去,嘆了口氣,道:“叢柳,你娘應該沒有走遠,這會子應該躲在什麼地方,你等天亮再去找找吧。”
“找不到的,他們已經被抓走了。”叢柳見羅氏有心軟的跡象,抓住她的裙襬,“安嬸,求求您,帶我走吧,我會幹活,我會幫着您幹活的,我吃的很少,只要有一口飯就行。”
羅氏看叢柳臉上的掌印明顯,心中不忍,輕輕地碰觸了一下,道:“叢柳,不是安嬸狠心不願帶你一起走,你跟着我們只怕更危險。”
“我不怕,安嬸,我不怕,求求您帶我一起走吧,我不敢一個人留在這裡。”叢柳流着眼淚,可憐兮兮地道。
“叢柳,我們不能帶你走。”羅氏雖然憐憫叢柳孤身在外,但自身難保,只能無能爲力地搖頭拒絕。
叢柳低下頭,眼中閃過一抹怨恨,“安嬸,能讓我進屋,等到天亮再走嗎?天這麼黑,我害怕。”
這個要求不算過份,羅氏拉開門,道:“進來吧。”
衛暘和安意都皺了下眉。
叢柳進了房,坐在門邊椅子上,頭低垂着,不時擡起眼睛瞄瞄衛暘,看看安健和安意,神情怯怯,一副驚恐莫定的樣子。
安意使了個眼色給衛暘,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的滑過,希望他動手除掉叢柳。叢柳的心思狠毒,留她不得。
衛暘眸中寒光閃動,勾了勾脣角,微微頷首。
安健斜着眼睛看着叢柳,掏出那把小刀,不停地擺弄着。
屋內寂靜無聲,時間慢慢流逝。
“喔喔喔”雞鳴聲響起,晨曦微露,窗外的光線漸漸明亮,屋外也有了動靜,店裡趕早路的人已起來活動。
“走了。”衛暘打開門,率先走了出去。
安意跟着衛暘後面出去了,看都沒看叢柳一眼。
羅氏提起包袱,對叢柳道:“叢柳,天亮了,你去找你娘吧。”
叢柳點點頭,站起來時,不知道是不是坐太久,雙腳發麻,一落地,沒站穩,向前撲。
安健條件反射地扶了她一下。
叢柳抿脣笑了笑,“謝謝栓子哥。”
安健嫌惡地甩開她,“站穩了。”
出了客棧,衛暘帶着三人向左行,往碼頭走去,叢柳遠遠地跟在後面。
時間尚早,路上行人不是太多,在路上買了幾個包子,轉個一個彎,衛暘道:“姐姐,你們繼續走,不要回頭。”
“你要小心。”羅氏以爲有殺手追來,牽起安健和安意的手,加快了步伐。
衛暘站在原處,等着叢柳的到來。
叢柳剛一轉彎,就被衛暘掐住了脖子。
衛暘足尖輕輕一點,飛身掠上屋頂,“你要送死,我就成全你。”
叢柳滿臉驚恐,眼珠子鼓了出來,張大嘴,四肢抽動了片刻,斷了氣息。
衛暘捏碎了她的頸骨,看叢柳已經死,衛暘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將叢柳的臉橫七豎八的劃畫,冷冷一笑,飛身離去,很快就趕上了羅氏母子。
“怎麼樣?”羅氏問道。
衛暘看着安意,“沒事,解決了。”
安意挑了挑眉,知道叢柳已死。
碼頭上停着好幾艘客船,有兩艘船北上,一艘是兩層客船,一艘三層客船,兩層客艙還有不少位置,要等客人,暫時不開船。雖然三層的客船隻剩下底層的艙房,但是爲了儘快離開,羅氏堅持上了三層客船。
衛暘數了船費,四人上了船,在船員的指引下,去了底層艙房。狹小的空間裡擠滿了男女老小和各種雜物,一進去,安意就聞到濃濃的怪味,雙眉緊鎖,掩住口鼻。
羅氏和安健顯然也被薰得直犯嘔。
只有經歷過最殘酷訓練的衛暘,絲毫沒有一點難受的樣,面不改色,領着他們去尋找座位。
非常湊巧,柳嬸和她的三個兒子的位置就在他們的旁邊。
“叢柳她娘,你家叢柳還在客棧,你不回去找她嗎?”羅氏問道。
“叢柳她沒被人抓去嗎?”柳嬸昨夜看到那兩個壯漢去追叢柳,她帶着三個兒子趁亂躲開了。
“她沒有被人抓去,她現在還在客棧等你,你快回去找她吧,她一個孩子留在那裡,會嚇壞的。”羅氏道。
柳嬸撇嘴,“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
“這話不用說得那麼明白的。”柳嬸翻個白眼道。
“娘,不要去管別人家的閒事。”安意扯了扯羅氏。
“誰給你做女兒,是上輩子造了孽。”羅氏對柳嬸拋下叢柳不管,無法理解,世上怎麼有如此狠心的娘?
柳嬸把頭扭到另一邊,她回去找叢柳,萬一被抓住了怎麼辦?女兒沒了就沒了,她有銀子,有三個兒子,後半輩子有靠了。
“開船嘍!”船老大喊了一嗓子,船緩緩離開碼頭。
安意在船艙裡坐了一刻鐘,頭暈目眩,胸悶想吐,“舅舅,我能去甲板上去透透氣嗎?”
衛暘見安意臉色發白,“我陪你上去,栓子你留下照顧你娘。”
舅甥倆上了甲板,天色陰沉,快要下雨,甲板上沒什麼人。順水頂風,船行的速度不快。
船艙的氣味,再加上暈船,安意難受的要命,無心觀賞兩岸的風光,閉着眼睛,趴在甲板的欄杆上。
衛暘站在她身邊,憂心地問道:“剛上船,你就這樣了,接下來的幾天,你可撐得住?”
“撐不住也得……哇哇”安意早上吃的包子盡數吐了出來。
衛暘彎腰,幫她拍着背。
安意吐完,癱坐在甲板上,有氣無力地道:“我不知道我暈船,要知道,我就配付藥了。”
“想不想喝水?”衛暘問道。
安意搖搖頭,虛弱地靠在欄杆上,衛暘站在她身邊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