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俠是清屏縣第一百個捕快,也是年齡最小的就當上捕快的人。他今年只有十六歲,當捕快卻已經有三年了。若非是當時清屏縣捕頭柳成和張俠早逝的爹是八拜之交,實在不忍心看到張俠活活被餓死,這才說服了縣官將張俠留在衙門,否則張俠到此刻還只能是清屏長街上一個普通的小叫花。
“李大哥,李大哥!這裡,在這裡……”張俠從茶樓上看見同爲捕快的李平正從樓下過,忙的探出腦袋叫住。一身捕快裝扮的李平聽到頭頂有人叫自己,擡頭看是張俠,李平點點頭,轉身進了茶樓,來到張俠身旁一屁股坐了下來。
李平大笑道:“你個小子,平時那麼吝嗇,怎麼捨得花錢來茶樓喝茶了?”
張俠笑的憨厚,望望周圍,小聲回着:“李大哥,你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什麼日子?”李平突然一拍腦袋,大叫一聲,“真他媽的,今天是領月錢的日子啊!我怎麼給忘了呢,都怪昨天晚上柳捕頭的那場酒讓我頭昏眼花到現在!”李平不住搖頭。
張俠恭敬的給李平倒上一杯茶樓最甜美的雪花茶,面上掛着十幾歲孩子特有的笑容,恭敬道:“李大哥,月錢的事不急,反正放在那裡別人也搶不走。現在,既然你已經來了茶樓,不如好好的喝杯茶休息下,然後……”
“然後怎麼着?”李平望着張俠,目光全是笑意。
“然後,聽我講講今天我聽過的評書!”張俠眯起自己一雙小眼,一副討好的表情。
李平接過張俠遞來的茶水,輕吹一口,並沒喝又放下,無奈笑道:“評書?你今天又聽了什麼小段?”李平心裡早就清楚:這個小張俠,從小就有個毛病。就是一旦聽到他喜歡的評書小段子,就一定找個熟人嘮叨一遍,讓他過過嘴癮。
“哈哈,今天我聽到的評書段子說的不是別處的事,也不是別處的人!”張俠喝一口茶,已經迫不及待道:“李大哥,你知道盧白駒和姜芊芊嗎?”
李平笑着搖頭。其實盧白駒和姜芊芊的故事,李平小時已經聽人講過了,但此刻也不好薄了張俠興致,也就全當在此喝茶放鬆了。
張俠見李平沒聽過盧白駒的故事,很是高興,手在桌上一拍,有模有樣道:“那好,今天我張俠就給李平李大哥,講一場清屏縣盧白駒義氣救女,無畏殺匪的小段!”李平見張俠已經進入狀態,也不說話,自己好好的做一個聽客。
張俠慢裡慢氣,面上神情飛揚道:“故事發生於一百多年前,在我們這個清屏縣有一人,姓盧名白駒。盧白駒自幼聰穎,十歲出頭就已經是文武全才,十三歲後遊走天下,拜訪天下名師,五年之後,盧白駒師成歸家。歸家之日,當盧白駒行至清屏縣外三十里的無名山腳下時,正遇到前面路上有一夥歹人對一位小姐行搶!歹人正是那時遠近聞名的無名山惡盜張化山。張化山殺人如麻,在殘忍殺害了小姐父母后,竟還欲強佔小姐清白之身,要帶回山上。小姐則誓死不從,關鍵時刻,盧白駒出現,使出一手從名家大師那裡學會的舞柳劍,將衆小嘍羅斬於劍下,張化山見勢不妙,棄了手下,自己躲回無名山上。盧白駒救下小姐,才從小姐口中得知,小姐原來姓姜名芊芊,父母乃是京城商人,因回故里探親路過清屏,卻不想正遇此劫難。小姐說着,痛哭不已。盧白駒聽完小姐所遇,更是義憤填膺。當天夜裡,盧白駒將姜家小姐安排住下後,竟是一人一劍,單槍匹馬闖上了山匪聚集的無名山,一人斗數十惡匪,最終挑了山匪的寨子,更是親自斬下了匪首張化山的人頭回來。姜家小姐早以對盧白駒暗生仰慕,見他又替自己報了大仇,於是就下決心嫁於盧白駒爲妻。盧白駒平白得了嬌妻,又從嬌妻已亡丈人那裡得來了百萬家產。但盧白駒得到錢財後,卻並無甚留戀,將所有錢物散於清屏窮苦百姓,自己則攜着嬌妻來到了無名山下隱居,此後幾十年,夫婦二人幸福逍遙的度過一生。再後來,盧白駒故事流傳於清屏縣地方,大家爲了懷念這位肝膽的少年俠客,便將原來沒有名字的無名山命名爲白駒山!這樣一直過了百年,大家仍舊對白駒山上盧白駒獨鬥惡匪的事蹟津津樂道。以上,就是盧白駒義氣救女,無畏殺匪的小段!謝大家捧場!”張俠講完小段,還學着評書人模樣抱拳結尾,差點把李平給逗笑了。
李平鼓掌道:“好!非常好的故事!小張俠,你以後不做捕快了,可以考慮去做個評書客,真的說的不錯!”
張俠聽了,本是高興想笑,但似又想到什麼,面色一凝,又不笑了。張俠望望李平,道:“李大哥,你說爲什麼現在就沒有山匪了呢?如果有,我也想像盧白駒一樣殺匪救人!那該有多好多威風啊!”
李平聽得張俠這些話,不由苦笑道:“我說張少俠,莫說現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根本就不再有什麼山匪了。就算是有,以你這兩手三腳貓的功夫,還想學盧白駒一樣上山殺匪,我看你是有的去,也沒得回啊!”
張俠面色更是暗淡,李平見張俠如此失望,後悔自己方纔說得嚴重了點,不由拉過張俠笑道:“行了,行了,小子!現在和我回衙裡,我領了月錢,請你吃燒鴨!”
張俠聽到燒鴨,臉色果然好看許多,急忙問道:“李大哥,你可要說話算話!”
李平大笑,心中暗道:畢竟還是個孩子!聽說有好吃的,什麼傷心事都不存在了。
李平付了茶錢,領着張俠來到縣衙,對張俠道:“張俠,我現在去帳房領月錢。你去獄裡把我的葫蘆拿來,我還要拿它去多打些酒喝。”張俠答應了,一人來到縣衙牢獄,敲開了獄門。開門的是一臉橫肉樣子嚇人的捕快木古,木古望着張俠道:“張俠,你怎麼來了?今天似乎不是你守牢啊?”
張俠笑笑道:“我來替李大哥拿他的葫蘆,他要灌酒喝。”木古自是知道李平這個酒鬼的習性,搖頭道:“這傢伙就是一天離開了酒啊,也活不了!昨天還和柳頭喝的爛醉,現在肚子裡又出饞蟲了!”
張俠被放進了牢裡,走到李平平常喝酒的長桌前,桌子上李平的葫蘆果然在那裡,張俠拿了葫蘆剛想回頭走,突然,牢獄門又被人叫開了。
木古打開門,進來的是捕頭柳成。他身後還用鎖鏈拉住一位白衣女子,女子面容清麗絕倫,乃是世間少有,只是此刻一雙明眸裡卻沒有一點光芒,面色也是蒼白如紙,只被柳成拉着進了牢獄。木古見了女子也是一愣,柳成走上幾步,在木古耳邊說了幾句,木古聽後面色突變,小聲問道:“真的,真的是她?”
柳成點頭,道:“好了,我把她交給你。你好好守着,後天一早,有人來提她去州府。”
木古答應了,接過柳成手裡鎖鏈,拉着白衣女子向牢裡深處關押重犯的牢房走去,而張俠此刻卻似傻了一般只是望着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走過張俠,輕輕擡頭也看了一眼張俠,張俠感覺瞬間身體似被火燒到一樣,渾身燥熱,心裡卻是“咚!咚!”狂跳個不停。
“喂,張俠!”木古不知何時又出現在張俠身旁,張俠竟是被嚇了一跳。再看時,白衣女子已經被關了起來,木古望着張俠樣子,似已經猜到了幾分,拍拍張俠肩膀道,“小子,女子雖然是好東西。不過,你可一定要看清楚才行!快走吧,李平還在衙門口等你呢!”
張俠茫然的點頭,偷眼去瞥望白衣女子,只見她縮在牢房一角,動也不動。張俠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的衙門,只記得腦子裡白衣女子望自己的一眼,越想臉上越是火熱。
“張俠,你不是也喝酒了吧?”李平望着不尋常的張俠道。
張俠忙搖頭道:“我纔沒喝,酒又苦又澀。只有你才喜歡!”
“那你的臉怎麼紅的和那猴子屁股一樣?難道你做了什麼虧心事?”李平看着張俠一張越來越紅的面孔,好奇問道。
“李大哥,你少開玩笑了。我怎麼能做壞事呢,我可是捕快!”張俠挺了挺自己胸膛大聲道。
“哈哈!對,對,你是捕快!”李平笑的很古怪,一直看着張俠,倒是把張俠看得很不好意思,就似真的做了虧心事一樣。
當天晚上,張俠和李平吃了用李平月錢買來的燒鴨,張俠望着平時最喜歡吃的燒鴨,不知爲何,竟是一點食慾都沒有,腦子裡始終只有一片白衣在不停
的晃。“張俠,你不是生病了吧?怎麼連你最喜歡吃的燒鴨都不吃了!”李平不再笑張俠了,而是關心的問道。
“哦,沒有。”張俠搖頭道:“李大哥,我不想吃了,你一個人吃吧。我想先回家了。”張俠說完,也不等李平回答,一個人已經跑了出來。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風襲來,張俠竟是絲毫感覺不到冷,腦子裡似乎很滿卻又搞不明白裝的什麼。張俠猛的搖頭,自言自語道:“張俠啊,張俠!你究竟想些什麼呢?她是重犯,一定是做了很大的惡事,你怎麼可以一直想着這樣的人呢!”
第二天,張俠來衙門時才知道,昨天晚上木古的爹死了,木古早上急忙趕回家。李平則被捕頭柳成叫到了一邊,囑咐着說些什麼,張俠等着李平過來,問道:“李大哥,柳叔對你說什麼了?”
李平抱怨道:“還能有什麼!木古這小子回家了,老鬼又是老婆生孩子,衙門牢裡沒人了,柳頭叫我晚上守牢!哎,真是苦命!”張俠一聽,心裡竟是一陣激動,脫口道:“李大哥,你晚上一個人一定很無聊,不如今天晚上我來陪你吧!”
“你?”李平盯着張俠,笑着問道:“似乎你一直不喜歡守牢,怎麼今天轉了性子?”
“我,我……我是怕你一個人晚上太閒,纔過來陪你說話的。好了,就這樣吧,我去街上巡邏了!”張俠撂下一句,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剩下李平茫然的搖頭苦笑。
當天晚上,張俠還買了燒鴨和酒來到牢裡。李平一見,眼睛就像狼一樣閃着綠光,高興道:“很好,很好!看來我平日裡沒白疼你,你小子也知道照顧老哥了!”張俠笑着,給李平斟滿酒。
李平只要一杯酒下肚,就再難自控了。李平不停的喝着,兩杯,三杯,四杯,不知道李平喝了多少杯後,張俠才望到李平的目光開始有些朦朧了,張俠把握時機問道:“李大哥,我想問你點事情。”
“哦,什麼事情?”李平嘴裡已經有點不清楚了。
“那個,那個白衣女子究竟做了什麼錯事,爲什麼她會被關進了重犯牢房?”張俠望着李平眼睛,問道。
“這個,不能說的!你小子竟想……從我嘴裡套話,真是的……”李平伸手在自己面前擺晃個不停,看似要去拿酒杯,可在酒杯前面抓了許久,就是抓不住。張俠看不下去了,把酒杯塞進了李平手裡,又道:“李大哥,我知道柳頭不讓說。可你告訴我,我一定不告訴別人,好不好?”
李平又是喝光了一杯酒,嘴裡越來越不清楚了。李平搖着腦袋,像是教書先生一樣,道:“你……你真的不說?”
“一定不說!”張俠保證道。
李平點點頭,突然搖頭嘆息道:“實在太可惜了!那麼好的女子竟然被採花賊給糟蹋了。哎,太可惜了……”
張俠聽到採花賊,不由心裡狠狠的一緊,暗道:莫非這白衣女子被採花賊糟蹋了?不對啊!如果那樣,她怎麼會被關進來?張俠腦子裡突然竄出一個念頭,不由立刻問李平道:“李大哥,是不是那姑娘把採花賊給殺了?!”
李平聽到這裡,眼中突然一清,拍案而起道:“該殺!就是該殺!如果是我,我不僅要殺了他,我還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李平義憤填膺的吼完一句,身體晃了晃,完全的醉了過去,趴在桌子上大睡起來。
張俠終於明白了一切。想來是這白衣女子在採花賊欲行兇時,情急之下將採花賊殺死,但卻也因此扯了官司上身。畢竟採花賊不同於山匪,山匪曾經猖獗一時,所以朝廷有明文所規,殺山匪並不觸犯國法!但採花賊卻不同了,雖然同樣是做盡禽獸不如的事,但終究朝廷沒有下出明法規定可殺採花賊!而採花賊終究還是一條性命,若非官府中人,普通百姓就是殺了他,也還要爲此付出代價。
張俠想到此刻,只覺心中很難過,若是這白衣女子爲此而有了牢獄之災,豈非就太可憐了。
張俠回頭望着牢獄深處一直縮在角落中不肯出來的白衣女子,心中更是難受,不知道她此刻心裡是如何的恐懼!張俠想過去和她說幾句話,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如此翻來覆去一夜,張俠竟是一點都沒睡着。
外面天很快就要亮了,天一亮,就會有人來帶走白衣女子去往州衙。真到那時,她的命運就凶多吉少了!張俠冥思苦想,一直想找個辦法可以幫助這苦命女子,就如同百年前的盧白駒一樣可以在姜芊芊最爲艱難的時刻站出來,幫助她。可是此時此刻,張俠面對的並不是一羣山匪,而是一道鎖起的牢門!
張俠面色凝重,想着盧白駒百年前的義氣救女,無畏殺匪!自己如何就不能同樣來一個俠氣救女,放她一條生路呢!張俠心中那股從小聽評書而長於心中的豪俠之氣,此刻膨脹起來,他悄悄來到李平身旁,望望還在熟睡的李平,小心翼翼的從他腰下將一串牢門鑰匙摘了下來,然後來到關閉白衣女子的牢門前,小聲呼喚道:“姑娘,姑娘,你醒着沒有?”
牢裡的白衣女子身子一動,似猶豫一下才慢慢移了過來。女子面上還是同樣的哀傷神情,望着張俠,輕聲道:“我醒着,你是誰?”白衣女子似是偷偷哭了很久,說話時,嗓子還是低沉沙啞。
張俠望着楚楚可憐的絕色女子,只覺得此刻自己再不是普通的小捕快張俠,而是一位絕代風華的江湖大俠,豪氣道:“姑娘,你別怕!我是來放你走的!”
“放我走?”白衣女子顯然沒有想到面前之人會說出此話,面上吃驚,似是不敢相信。張俠看出女子的遲疑,將鑰匙在白衣女子面前一晃,道:“我說放你走,就一定放你走!江湖中人,最注重信用二字!”
白衣女子面上終於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張俠望着白衣女子笑容,只覺得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只留下女子的這一笑。張俠聽評書時,聽了無數次的美人一笑傾國,今天終於是見到了。張俠把牢門打開,牽起了白衣女子的一雙柔荑,只覺得入手無比的細膩光滑,心中忍不住一陣激盪。
而就在此時,李平卻突然站了起來,半睜着一雙睡眼,似還想找酒喝。張俠將女子藏在自己身後,走到李平面前,突然開口道:“李大哥!你說如果盧白駒活到現在,碰見採花賊欺人清白的事情,他會不會不管?”
李平剛剛酒醉醒來,腦子本就不甚靈活,聽到張俠突然問話,想也不想就回道:“當然會管!盧白駒要是活到現在,一定一劍挑了那廝!”
“好,我明白了!”張俠聽完李平回話,突然抱起一條木凳拍在李平身上,可憐的李平完全還沒搞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被一凳打昏了過去!
張俠一擊得手,牽着白衣女子出了牢門,一直向清屏河方向而來。清屏縣雖然多山,但仍有一河,名字叫清屏河,坐船一路西去,就會出了清屏縣,甚至可以一直出了清屏所在的州府管轄範圍。張俠自打定主意要放這白衣女子的一刻起,就早早想好了退路。
“船家!船家!”張俠喊了幾聲,一條小舟應聲劃櫓而來,張俠從自己懷裡取出了這月剩下的所有月錢,給了船伕。張俠囑咐道:“載着這位小姐,出清屏,走安河,一直送到臨州!”船伕見張俠給了不少銀子,忙的點頭答應了。
張俠這次回過來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好好望着面前女子,只覺得胸口一塊大石頭壓着,想說些夠豪氣的話,卻只覺得眼睛溼潤,想要哭了出來。
白衣女子望着張俠,突然輕輕的張開了手臂,把張俠抱在了自己懷裡。張俠被抱住,聞着女子懷裡特有的芬芳氣息,剎那覺得自己無比的幸福,張俠心裡甚至在想:此時此刻,就算是爲了她死,自己也一定不會有半點的猶豫和後悔。
白衣女子鬆開了懷抱,對着張俠慢慢施了一禮,才上了小舟。小舟上,船伕搖起了櫓,白衣女子柔弱美好的身影漸漸的,慢慢的,消失在張俠視野裡,最終只剩下一個淡薄的小影。
而張俠一直站在清屏河邊,望着已經什麼都看不到的清屏河出神,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人還未到,一聲怒喝已經傳了過來:“張俠!你這小混帳,你知道你究竟做了些什麼嗎!”
張俠聽出是李平的罵聲,只是淡淡一笑,道:“我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
“什麼該做的事情?”李平人也已經撲到了張俠身旁,用力搖着張俠肩膀,焦急而緊張問道:“別廢話了!快告訴我,他在哪裡?說啊,他在什麼地方?”
“誰?”張俠故意問道。
“採花賊!”李平大喝道。
“採花……賊?”張俠突然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笑道:“你在說什麼?哪裡有什麼採花賊,明明只有個被採花賊迫害過的姑娘!”
“你這笨蛋啊!”李平無奈搖頭:“他根本就不是女的,他是男的!他故意扮成女子打扮乃是爲了更容易接近那些被他迫害的少女!我看你年紀小,這些事情對你不好講纔沒告訴你真相,沒想到你竟然……”
張俠此刻已經慌了,目光迷茫問道:“不可能,昨天你還說她是因爲殺了採花賊才被關了進來的!不是嗎?”
“哎,那些被他糟蹋的女子如何不想殺他!但這禽獸,在把她們糟蹋完後還親手殺了她們。所以我纔會那麼的生氣,說想要殺了他。”李平臉色異常的難看,不停的跺腳.
張俠回憶起白衣女子的聲音,現在想來,語氣的確是似男子一樣的沙啞,只是爲什麼那時自己竟沒想到呢? 張俠突然笑了,面色卻變得如同一張白紙,喃喃道:“原來,被我救走的不是姜芊芊,而是……張化山……”
李平望着面前清屏河,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一把拉起快要癱在地上的張俠問道:“你不會是讓他坐船走了吧?”
張俠苦笑點頭,回首望着平靜的清屏河,終於再也說不話來。
李平望着一臉絕望的張俠,喃喃道:“你放走了採花盜,州府的人不會放過你和我的,我們兩個可能都會爲此掉了腦袋!”
張俠目光無神,只是愣愣並不說話。李平望着張俠,眼中目光慢慢冷了下來,突然甩手將張俠擊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張俠再醒來的時候,發覺周圍一片黑暗,還有一股悶臭的味道,再仔細辨認一下,自己竟是身處在大牢之中,張俠心驚,回想發生一切,最後只記得李平突然出手擊昏了自己。
張俠心中焦慮,不由張口想叫人來,但話到喉嚨卻只能發出“嗚嗚”的低低悶聲,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張俠急了,大叫起來,但依舊發不出聲音,而且喉嚨疼痛起來。張俠又注意到自己身上所穿的竟已不再是捕快服,而變成了一身白色的女子長裙,自己的頭髮也被人披散下來,搭在肩膀上,遮住面目,如同一個女子一般。
張俠看過自己全身,似乎明白了什麼。而此時,李平出現在牢門之外,帶幾分歉意的望着張俠,道:“私自放走重犯和看守不利被犯人逃走都是殺頭的重罪,與其兩人受死,不如委屈了你。你就代替採花賊去州衙吧,畢竟人是放走的。”
張俠口中無語,心中卻是思緒萬千:自己一時衝動,不僅放錯了人,還要連累平時最照顧自己的李大哥。李大哥如此做,無非是想要保全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犯得錯,自然應該自己承當所有的罪責。
張俠心中萬般心酸,向着李平點點頭,眼中流出淚來。李平目中也是溼潤,似是不敢對望張俠目光,喃喃道:“我打聽過了,這個採花賊押送州府之後,不出十日就會問斬。所以你不會吃很多苦的。”李平頓一下道:“張俠,李大哥對不起你。但李大哥身有老母要奉養,若我死了,她也一定餓死。而你再無親人,也不會走得太多牽掛。你放心,每逢過年拜節我一定在墳前上一柱香,來祭奠你。”
張俠聽到李平話語,眼中淚水更是不絕,點點頭。
天亮時刻,捕頭柳成帶着幾個州府差役來到大牢,柳成看着李平紅紅的雙眼,拍拍李平肩膀道:“哎,木古那傢伙總是多事。這次真是辛苦你了,這兩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着。”
李平躬身點頭,目光則一直悄悄盯着走向大牢深處的州府差役,州府差役從李平手裡接過大牢鑰匙,打開牢門走進牢裡,望着披頭散髮的張俠,問道:“你就是蓁勝?採花殺人犯?”
張俠心中微微一顫,目光掃向李平,見李平身體似乎因爲恐懼而輕輕顫抖。張俠心中不忍,暗道:也罷,反正死已死定。不如在死前做一件真正俠義的事,保全住李大哥,這樣就算落入黃泉也心甘了。張俠心中如此想,重重的點點頭。
州府差役見犯人已經承認,給張俠縛上了刑具,隨着柳成一同走出大牢。
李平微頓一下,似是還有不安,也悄悄的跟着衙役出了大牢,一直跟蹤到衙差辭了柳成,踏上前往州衙的官道,李平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李平臉上愧疚表情瞬間不在,臉上掛上一副陰冷笑容。而在官道之旁,突然閃出一人,身形纖細,面目如畫,身穿着一身女子紫色裙衣,卻正是張俠私自放走的採花男子,蓁勝。
蓁勝望着官道遠處已經消失不見的差役,然後走向李平,道:“多虧了你,想出如此妙計。不僅解了我的困,還給我找了個替死鬼,這下我又可以逍遙快活了!”
李平冷冷道:“你最好小心,我已經警告過你這一段時間不要再露面,也別再去招惹什麼人,你就是不聽,結果陷身牢獄。若非這次我巧妙利用了這個滿心只想着行俠仗義的傻小子擔上這一切,我看你如何躲過這一劫!”
蓁勝突然一笑,笑容嫵媚道:“我若真躲不過去,我就告訴所有人。花雖然是我蓁勝採的,但卻並不是我蓁勝一個人採的,還有你李大捕快,而且殺人滅口的也是你。”
李平面容幾變,冷冷咬牙道:“你若敢說出一個字,我就先殺了你!”
蓁勝似也嚇了一跳,隨即又笑道:“你還真是容易生氣,我不過是說笑而已。畢竟我以後還要依仗着你這個大捕快呢。”蓁勝微一頓,似是想起什麼,搖頭嬌笑道:“不過這個叫張俠的小捕快還真是傻,竟依然相信當今天下還有什麼俠義之人,仗義之舉,到頭來他自認爲所做的俠義之事卻都變成了惡事。還陪上他的一條小命,哎,真是不值。”
“呵呵,那倒未必!”蓁勝身後一個聲音突然冷冷響起,蓁勝大吃一驚,忙回頭去看,卻是一臉肅穆的捕頭柳成,而在柳成身後赫然是已經被押去州衙的張俠。
“這,這怎麼可能?你怎麼在這裡?”李平汗如雨下,目光驚慌問道。
“李平,你自認爲以張俠爲餌,可瞞天過海!豈知張俠也不過是釣出你這隻大魚的誘餌!”柳成搖頭望着李平道。原來柳成一次次設計捉拿採花大盜,卻一次次被神出鬼沒的採花大盜先一步逃脫,心中早已有了疑慮,開始懷疑衙門中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風聲,或者根本就是衙門中人有內奸,與採花大盜相互勾結。於是,在最終緝拿到採花大盜後,柳成暗中找到張俠,以其爲誘,引出衙門中的採花盜同夥。
李平聽完柳成所說,面色慘淡,雙手垂身,仰天長嘆道:“沒想到精心爲他人佈置下的陷阱,到頭來卻成爲了自己無法逃脫的枷鎖!”李平道完,目光愧疚的望着張俠道:“張俠,李大哥對不住你!看來是你對了,這個天下還有如此俠義之心的存在,而我把它忘的太深!”
李平身旁的蓁勝面色變換,突然叫道:“柳捕頭,我願意做證!這個李平就是採花大盜,我不過是被他拖來抵罪的,柳捕頭,你捉他吧,殺他吧……..”
李平目光閃爍,突然抽刀刺入蓁勝胸膛,蓁勝翻睜着死魚眼倒了下去,李平望着刀上鮮血對柳成道:“這是我作爲捕快,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李平道完,反手揚刀而上,鮮血直噴中,身體重重倒了下去。
“李大哥……”張俠撲在李平身上,雖然知道了是李平陷害他,但張俠還是無法割捨自小李大哥對自己的關切之情,淚水不由落下。
柳成望着倒下去的李平,惋惜搖頭道:“作爲捕快,他只顧了自己一時的私慾,被慾望遮蔽雙眼,卻忘記了作爲捕快最應該遵循的東西!這可能已是他註定的結局了!”
不久之後,清屏鎮最大的“百濟茶樓”,一個青衫長身的說書客平息了場下一片喧鬧之音,神采飛揚道:“各位聽官,今天蕭古今爲大家帶來一個新段,而這個新段說的也不是別家的事情,正是我們清屏鎮自家英雄!新段名曰:‘清屏鎮小捕快張俠有勇有膽,俠義擒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