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上午範銘過得非常輕鬆,初到州院,加上畢竟是頭一天上衙,老林押司自然也不會給範銘安排什麼具體的事務,只是讓他自己隨意的看一些陳年文卷,以便熟悉熟悉這開拆司的工作流程,範銘也樂得一個輕鬆。
經過一上午的熟悉,範銘也對本曹司的事務也有了一個基本的瞭解,開拆司並不是想象中的閒職衙門,相反的,開拆司雖然只是個處理文卷事務的純刀筆曹司,但要乾的事情卻是最多的,既要要掌接受皇帝宣敕及諸州申報文書,同時又要發放以付鹽鐵、度支、戶部,兼掌發放、審查、催促、處理有關機構文件等事務。
按理來說這開拆司是最需要人手的,這他只見到他們三個人而已,這不由讓範銘有些疑惑,趁着當間歇息喝茶的當兒,範銘試探着問老林押司道:“林押司,開拆司歷來就在如此人少麼?”
林押司擡起眼皮瞟了範銘一眼,有氣無力的應道:“本司又不是什麼緊要曹司,要那麼多人作甚!再說了,誰告訴你開拆司就三人而已的?”
“那爲何……只見你我三人而已?”
林押司這下連眼皮都沒有擡,彷彿渾身提不起力氣,只是哼哼了兩聲,卻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說什麼意思,範銘也不好再繼續打攪追問,只能是將這疑問藏了下來,這州府衙門還有太多的事情要知道,只有等來日慢慢了解了。
在平淡與些許興奮中,範銘在開拆司的公事房中待了一上午,在關注本曹司事務的同時,範銘還試圖從一些文卷中找出市易務的信息來,同王家合做布帛買賣的事已經是箭在弦上,本來這次能夠進得州衙也是在意料之外,若是不借着差職之便爲自己打探些有利消息那可真是浪費了。
即便是沒能夠有這麼便利的機會,他也要試着從別的渠道去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以及這中間可操作的可能性,畢竟這麼大一筆的買賣,不可能會這麼輕易的就能讓人鑽了空子。
依照他的猜測,要成立南京市易務之事應該還沒有多少人知道,或者說還沒有引起人的重視,畢竟這市易務的成立到底會對各大商行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誰也不知道。
因着這個原因,這天下午範銘在開拆司這間公事房裡坐得特別踏實,踏實得讓那總是一副半死不活樣子的林押司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也由着這個原因,範銘發現他來這個開拆司還真來對了,開拆司別的不多,就是文卷多,鹽鐵、度支、戶部三司的申報文書,以及各類發放、審查、催促、處理稅賦的相關文件都要在開拆司過一道手續,因此這信息量也顯得格外的豐富。
而且範銘還真從一些文卷中看出了一些信息來,但涉及的範圍卻正是範銘想要了解的這部分,從近些日子商稅、度支以及戶部的各項調度來看,這市易務要成立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應該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不過到底如何運作,這還需要進一步去了解,不過現如今他在州衙任職,比起先前已經是方便了不少,這種事畢竟急不來。
隨着散衙的鐘聲響起,隨着各曹司
的吏員開始陸續從各個公事房中走了出來,而範銘驀然發現先前要死不活的老林押司此刻彷彿陡然間變了一個人,面目精神,毫無一絲頹然的樣貌,讓範銘不由一陣瞠目,原來這衙門也是可以用混的啊!
正當範銘也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去,老林押司有意無意的在經過他身邊之時停了下來,“聽聞那天文會上……你同新來的馮參軍……呃,司錄大人鬥過詩?”
從身邊經過的老林押司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讓範銘頓時愣了神。
凝了凝眉頭沒有答話,看着老林押司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範銘心中疑惑不已,這老州衙是什麼意思?不會只是好奇和八卦而已吧!當下也不好回答,只是尷尬的笑了笑,以示迴應。
不過這卻讓林押司眼中的笑意愈發的濃了,臉上彷彿顯現出一種明悟神色,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去,口中自語道:“理當如此!”
說完,林押司便同範銘插身而過,大步往外走去,即便是不能看到他正面的表情,範銘也能從老林押司的背影中感覺到淡淡的漠然,或者說是嘆惜,範銘知道這老林押司已然將他列爲了不可交之人。
這州府衙門的水還真渾那!
雖是這樣想着,但範銘的心裡還是存着一絲僥倖,想來這馮正言也不過是新從外州調來不久,應該不會明目張膽的做這等欺壓下屬之事,只要自己恪盡職守,紮紮實實的將本職工作完成應當也就可以安穩的熬過這一年,等到大考之日,若是能一朝及第,還怕他個鳥!
怕什麼就來什麼!這世事上還就是如此。鬱悶,非常鬱悶!
第二天在滿懷着熱忱同喜悅的在開拆司公事房中坐了半天之後,回到家中的那一刻範銘卻幾乎有種想要摔東西的衝動。
在州衙裡最刺激人,最憋悶的是什麼?不是下馬威,根本沒人給他下馬威,說的更乾脆一點兒就是根本沒人搭理他,剛剛春風得意從應天書院和楚丘縣衙抽調上來的範銘從前幾天進入使院公事房的那刻起,就被人當成了空氣。
倒不是範銘心急着工作,實在是這被人當空氣的感覺實在太憋屈,報到是報到了,入職也入職了,但沒人告訴他該幹什麼,雖然使院的直接主管不是馮正言,可誰不知道這馮正言是這州院各司吏員的執掌上官,連按照慣例做爲頂頭上司的錄事參軍必定要找他的敘話,卻最終也沒露面。就好像州衙里根本就沒多出來他這麼個人一樣。
至於範銘爲何確定這是馮正言在使的手段,卻源於當天午時在在使院當間庭院中遛彎時聽到各吏員說的閒話,隱約提到馮正言前些日子在文會出醜的事,以及馮正言回來之後惱羞成怒的下了狠口,要給範銘好看,這下想不到範銘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因着範銘初到州衙,認識他的人也不多,那些吏員說話時也沒怎麼避諱他,被他聽了個正着。
至於開拆司裡的兩個同僚,也沒人跟他說什麼,或者說這些人根本就沒怎麼跟他說話。那怕廢話也沒有。偶爾就是張福順還會跟他說上兩句,但肯定也是趁着確定周
遭沒有視線停留的機會。給範銘地感覺就是,他在跟他說話時就好像在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發現。
從這些同僚們詭異地舉動和時不時投來的刻意示好的眼神兒中,範銘看出了他們的無奈,至於無奈的原因。那還用說?
範銘在入州衙之前也曾設想過馮正言可能用到地手段,畢竟他不僅是從楚丘縣衙裡抽調上來的,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沈大人推薦進來的,馮正言要是針對他也令人不意外。
但讓範銘沒想到的是,馮正言竟然會用這樣的手段把他生生給晾起來了,這樣把人掛起來幹靠兒,對於初進州衙的新人來說,實在是比下馬威和殺威棒更讓人難受。
畢竟遇着下馬威和殺威棒時還能見招拆招,還能應對甚或是回擊,但馮正言如今使出的手段就好比就像是用電視劇裡的隔山打牛的內家功夫,且讓人捱了之後還沒法還手。
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範銘現在就是難受了還沒法說,只能自己憋着,人家馮正言可是既沒給難堪,也沒給下馬威,說,就是想說又能說啥!
這就是典型的啞巴虧,吃了虧,還根本就說不出口!
這一天範銘根本就啥事都沒有,就是閒坐着看老林和張福順兩人都忙活着,要不是他自己在公事房裡找到些發黃的老文捲來看,簡直就不知道時間該怎麼打發。
身處於這樣地情形之下,每多過一刻鐘範銘心裡的鬱火就更加厚一份,心情又怎麼可能好的起來。
不過越是這樣,範銘就越是堅定了範銘要在這州衙中立下足來的決心,不就是一個錄事參軍麼,該來的遲早都要來,當初在楚丘縣衙那樣艱難的條件下不也同樣過來了,更何況從下面州縣抽調吏員是上面明文規定的事情,只要他能夠恪盡職守,上面還有知府、通判兩位大人鎮着,那馮正言還能翻了天去。
想玩兒拖刀計!你有鈍刀子不假。但老子卻也一身熟牛皮,他奶奶的,老子還真就跟你卯上了!
這麼一想,範銘心中頓時就暢快不少,日子還是照樣要過。
鬱火發散出來,範銘拿定主意後心情就從前幾天的煩躁憋悶着走了出來。這天晚上,從坊市回來的莫惜容再次從範銘臉上看到了熟悉地笑容。
下午並隨後的兩天,範銘依舊準時上衙,準時散班,即便明知自己去了也是沒事可幹的空氣,他也絕不遲到早退,簡而言之,就是在最微小的細節上,他也絕不授人以柄。
而且他也敏銳的感覺到馮正言根本就沒有休假,而且此刻或許正派耳目盯着他,隨時報告他的一舉一動,這根本就是成心要激怒他。
想使這樣的招數來亂我方寸進而抓小辮子,門兒都沒有!雖然這只是範銘的揣測,但他很自信對於馮正言做這樣的揣測一點兒都不離譜。
這樣的憋屈日子整整過了三天,終於在第四天的時候終於讓範銘等到了一個改變尷尬狀況的機會,這個機會來源於開拆司的兩個同僚中的‘老實人’張福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