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星象什麼的似乎總能預示着一些事情,而古人也都相信這些,李顯來到這裡之後基本上也快要被本土化了。
但是那並不代表他真的什麼都會相信,像是這次太史局說的什麼太白入東井昭示着京城兵禍將起,李顯就一點都相信。
如今大唐發展的正好,雖然周邊一直有別的國家不老實的挑釁,但是就憑那些貨色也是萬萬影響不到長安的,至於大唐內部……那除了造反估計也沒有別的能夠威脅到長安的可能性了。
可哪怕是造反李顯也是不相信的,造反總要有相應的人選吧?李治的兄弟們……有造反能力的早在李治登基沒多久的時候就收拾的差不多了,李治的兒子們也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是現在看起來最強勁的太子……李顯保證,太子手上的東宮十率在聽從他的命令之前估計會更聽李治的命令。
就這麼一個內憂外患都不存在的時候,說京城兵禍將起?誰信啊?
大家都信!李顯對於什麼星象預言之類的沒有半分敬畏之心,所以該幹嘛幹嘛,可是漸漸的他也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
表面上看上去大家似乎都還和之前一樣,但是細細去感受就能明顯的分辨出有哪裡不同了,首先太子和雍王同一時間都收手了,再加上武后一黨蟄伏,一時之間朝堂上比什麼時候都平靜。
第二就是長安以及大明宮的各種防衛都暗中加強了——鄭玘比以前還忙,工作時間直接是以前的二倍了,在連續好幾天鄭玘過來就只是單純抱着他睡覺,李顯空有滿腔熱情卻無處釋放之後,壽王殿下終於炸毛了。
媽蛋,他和鄭玘的見面時間本來就不多,他總不能不讓鄭玘不回家啊,也不能耽誤鄭玘工作啊,可是回家和工作加起來基本上佔據了鄭玘大部分時間,他和鄭玘連坐下來喝茶聊天的時間都沒有啦!
當然最主要的是短短一個月下來,鄭玘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李顯忍不住揣着他自己寫的章程,帶着白胖子就直接去了含元殿。
必須給鄭玘爭取假期,這樣下去鄭玘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李治和武后在看到李顯帶着白虎過來的時候依舊很淡定,只是在心裡默默的說一句:這白虎好像又胖了。
光吃不動能不胖嗎?
李顯板着一張嚴肅的臉坐下來之後就將章程呈了上去,上面對於在大唐境內修路的各種條陳寫的已經不少了,國道州道縣道的劃分以及稅收的利用,或者說是讓民間商戶出資收取過路費什麼的都寫出來了。
當然重中之重就是,要勘察好地貌,國道最好是修水泥路,不要糊弄了事,哪怕多花錢也要修好,反正按照現在的運輸能力來說,一條土道修好了都能用很久,更不要說水泥路了。
偷偷的說,李顯知道他這個條陳交上去如果被批准了就肯定會開始實施,所以……他已經摺騰了除了好幾座水泥坊開始日夜開工了。
李治大致掃了一眼之後點了點頭說道:“寫的不錯,不過尚未完善。”
李顯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眼界影響思維,他的眼界經過這幾年的磨練已經比以前好多了,但是那也比不上當了多年皇帝的李治。
別說李治,他連武后都比不上,這不是……那兩口子已經湊到一起一邊看他的章程一邊給他挑毛病來了,林林總總的每一條都能挑出毛病,李顯恍惚中有一種家長在聯合檢查他作業的感覺,略可怕
。
好在無論是李治還是武后都不是熊爹媽,孩子作業做不好就揍,他們直接在章程上面開始批註了,當然主要是李治說武后寫,哪怕李顯爲了照顧李治的眼睛故意寫了很大的字,但是李治的眼睛依舊還是以休養爲主,不能過多操勞。
李顯的章程最後又回到了自己手裡,只不過……李治和武后給他的批註他感覺比自己寫的還要多!
“行啦,七郎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李治和武后敏銳的察覺到了李顯哀怨的目光。
李顯在這兩位面前從來不繞彎子直接開口說道:“最近長安的氣氛太緊張了啊,我前兩天去逛了逛發現糧價都開始漲了,這樣下去不行啦。”
李治和武后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情,他們兩個對視一眼,李治問道:“七郎有什麼想法,說來聽聽。”
李顯瞪大眼睛:“現在這樣不就是因爲太史局那個什麼所謂的太白入東井嗎?可是星象也不一定準確啊,有腦子的人分析一下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大家爲什麼還這麼緊張呢?”
李治沉吟了一下,武后在旁邊看着李治沒有說話,半晌之後李治才說道:“蔣王府錄事參軍張君徹上書告蔣王謀反。”
李顯聽了之後茫然的看了李治和武后一眼然後就低頭開始在心裡掰扯,說實話雖然大家印象之中李唐皇室的各種皇子親王並不是特別多,實際上……一點都不少!一到新年宴的時候你就會發現親王什麼的其實一點都不值錢。
李顯思索了一下才明白了這個蔣王是什麼人。
蔣王李惲,太宗李世民的第七子,李治的哥哥,現任箕州刺史,不是遙領是實領,也就是說李顯的這位七大爺現在是在箕州。
這位蔣王說實話並不是什麼賢王,他能力有限,所以管理的州府也不是什麼很富庶的地方,而李惲本人也不是什麼好鳥,貪污受賄,吃穿用度基本上除了李治之外也就是他最好了,太子李弘都比不上,更不要說李顯。
可是吧,這樣一個人你說他謀反……李顯也是不太信的,屁!手上沒兵沒權,李惲傻嗎?要玩謀反?
李顯擡頭看着面容平靜的李治和武后,忽然抖了抖,他對自己的智商從來沒有抱過太大希望,所以很多時候他更相信直覺,而現在直覺告訴他,這事兒他別管,管了就是個死!
於是李顯十分沒有骨氣的表示:“既然這樣,長安加強戒備的話,不如從良家子裡多選一些來戊衛長安?”
十六衛都是有建制的,每一衛多少人,尤其是左右衛千牛衛這樣的,而現在大部分都是小兵不少,但是領導崗位空缺,如果想要加人,就要提拔軍官,這樣鄭玘就能分擔一下他的工作了,也算是變相的給鄭玘爭取了假期。
咳咳,直接說李顯是說不出來的,哪怕有些事情已經心知肚明瞭也不能那麼明目張膽的直接說啊。
李治和武后一聽就知道李顯的意思了,武后轉頭對李治說了句:“當初就該把他生成個公主的。”
李治笑的略開心,李顯……李顯扭頭,他什麼都沒聽到。
“好啦,帶着白虎回去吧,朕都知道啦。”李治有些無奈的揮了揮手,都說女生向外,他的兒子……真是不提也罷。
李顯伸出手戳了戳白虎問道:“要不把它留在宮裡一段時間吧。”
民衆不是都迷信嗎?白虎是象徵祥瑞的你們忘了嗎?看這貨圓滾滾的樣子哪裡像要出事的啊
。
李治卻擺了擺手說道:“不必,它在你那裡很好,帶回去吧。”
李顯無奈只能把白虎再帶回去,說實話,他每次看到白虎吃東西他都有一種要養不起這貨的錯覺,實在很想給它找個吃不窮的主人,白虎彷彿知道李顯嫌棄自己一樣,老老實實的跟在他後面又回到了王府。
跑一趟皇宮,李顯到底還是給鄭玘爭取到了休息時間,李治倒沒有真的去招人——明明氣氛已經很緊張了還去擴充護衛隊,這主意怎麼看怎麼餿。李治正好要提拔一些年輕一代的武將,於是就有人分擔鄭玘的工作了。
鄭玘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休息了兩天緩過來之後終於有心情跑去跟李顯膩歪,結果到了那裡之後就看到李顯正在頂着一頭雞窩造型跟各種章程奮戰。
李顯看到鄭玘之後跟看到救星了一樣,趕忙讓他過來幫自己做作業——他寫這份章程的時候一到想不出來的地方就忍不住抓頭,然後……本來梳理的很整齊的一頭黑髮就讓他給抓成了雞窩。
鄭玘看了一下李顯原版的那份章程上的批註,看完之後十分讚歎:“聖人不愧是聖人,娘子也果然是見解不凡。”然後……他還看上癮了!捧着那份章程就捨不得放下了。
李顯坐在旁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既然你這麼喜歡,那麼接下來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鄭玘放下手上的書冊擡頭也面無表情的看着李顯,李顯抖了抖在鄭玘開口說話之前認慫的把那份章程拿過來繼續死磕。
鄭玘在一旁跟陪着孩子做作業的家長一樣時不時的給他提出一些意見,只不過到最後……鄭玘也有點忍不住了。
“聖人和娘子已經寫的很清楚了,你還有哪裡不明白?”鄭玘覺得特別奇怪,雖然批註寫的不是很詳細但是要點已經都點出來了,爲什麼李顯還是一副頭疼的樣子?
李顯苦逼的看着鄭玘,他看不懂那些要點啊,雖然都是漢字分開了他都認得,但是組合到一起他就覺得看起來特別的費力,當然這跟他的古文水平差勁有關係卻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他覺得鄭玘就好像是所有的老師那樣,講完一道題目之後告訴這個題目的要點,所以下一次用到這個要點的變形題目你們就都要會做,不會做的就會得到一句:這是送分題啊,同學們,你們怎麼能不會做呢?
問題是……領悟不了啊,老師!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地方,李顯穿過來這麼久沒發現自己擅長什麼,反而發現自己不擅長的那是一堆一堆的,讓他寫這個章程還不如讓他去寫教科書!
而且李治提點到的地方李顯很容易就去發散思維,這一發散思維……他覺得這份章程今年之內他都寫不完了。
鄭玘看着他皺着臉明明煩的不行還咬牙堅持寫的樣子,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那一頭雞窩毛:“行啦,這麼重大的事情聖人怎麼可能強制要求你一個人能夠寫出來呢?努力做到你能做到的就可以了。”
李治只是想要通過這件事兒來培養李顯,這麼大的一個工程,別說李顯了,就算是讓李治自己來他都不敢保證能夠寫出一個十全十美的章程,這是需要羣策羣力的事情。
李顯很乾脆的放下筆歪頭看着鄭玘問道:“我不明白,阿爹似乎並不相信蔣王會謀反,所以他壓着那個奏摺沒有公佈出來,但是爲什麼他不肯站出來安定民心?”
長安城內普通百姓可能只是察覺到了物價上漲,聰明一點的大概會通過這個上漲的物價察覺出什麼,反正在李顯看來總覺得很奇怪。
鄭玘沒有回答李顯只是問道:“如果是你的話……你覺得你府中的錄事參軍會告你謀反嗎?”
李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又沒要謀反,爲什麼要告我?”
“只是如果,你若真打算這麼做,你手下會有人告發嗎?”
李顯雖然不明白卻還是低頭思考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真的要……那麼在王府任職的他們也逃不了干係,更何況……就算他們告發了這也是背主,下場跟參與謀反也沒什麼區別吧
。”
“那麼張君徹爲什麼就這麼做了呢?”鄭玘一邊捏着一顆花生投喂李顯一邊慢條斯理的問道。
李顯嚼着花生瞬間恍然:“一定是他知道就算告發了他也不會受到影響,而這個天下能夠保他不受蔣王牽連的只有……”李顯伸手指了指頭頂,然後繼續說道:“難道,張君徹其實是個臥底?”
“大概吧,聖人雖然壓着這本奏摺,但是他既然告訴你了就證明這件事兒其實也沒那麼保密。所以這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在聯繫上太史局的預言……你準備好參加蔣王的葬禮吧。”
李顯:……
他忽然覺得武后被李治壓制這麼多年其實也不冤,從李恪李泰再到如今的蔣王李惲,他們每個人的死都離不開李治的手筆,可是到最後卻沒有人覺得是李治容不下兄弟,反而是覺得是他的兄弟一個個囂張跋扈逼得李治不得不動手。
大寫的一個服字,不服不行啊。
不過,就算李治不提這件事情,肯定也會有人借題發揮的,之後的兩天,朝堂之上果然有人彈劾蔣王各種不法之事,一個貪圖安逸縱情享樂的親王,下面的人爲了討他歡心做點違法違紀的事情那簡直是太容易了。
就如同李顯給蔣王的評價一樣,這位的確不是什麼聰明的,這些把柄都太好抓了,那一條一條的罪狀滿朝文武都聽呆了。
李顯擡頭看了一眼李治,發現李治沒有任何憤怒的表示,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連武后都沉穩的一聲不吭——李顯開始懷疑這位御史是不是李治找來的槍手了。
如果說前面的罪狀讓大家都驚訝的話,最後一條就讓朝上炸開了鍋——御史拿出了張君徹狀告蔣王李惲謀反的手書!
開年大戲!李顯惜命的窩在一邊任由那些大臣們慷慨激昂的讓聖人治罪一生都沒吭,這個時候太子李弘站出來說道:“皇叔爲人謙和,怎麼能評一面之詞斷定蔣王謀反?其中必有隱情!還請聖人徹查!”
這段說完之後,李弘還甚至逐一反駁了御史狀告的那些罪狀,比如說狀告蔣王李惲王府建制違規什麼什麼的,李弘直接說出了這是當初聖人特許的。
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太子啊!李顯擡眼看了看李弘,然後伸手把要站出去說話的李德給拽住了——有的人你不用落井下石他都能把自己作死,我們就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就好了啊,六郎。
李德頓了一頓有些不情不願的又坐了回去,李顯在朝堂上很少給他提示什麼的,現在忽然阻止他就一定有李顯的理由。
李德本來是想要充當一次正義使者的,竄出去說一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類之類的,他跟蔣王沒啥感情,從他記事兒開始蔣王就一直在外面做刺史,每年也就回來那麼一兩次,皇室中人一向薄情,這還能有什麼感情可言?
只不過李顯把他拽回來了,那他就算了吧,給弟弟一個面子。
李顯和李德的小動作並不明顯,只不過如果位置夠高的話還是能看到的,李治看到了,但是他當成沒看到,李弘因爲是太子位置比他們都靠前也高一點,再加上他站起來回話自然也看到了,但是他把李顯的行爲當成了對李德的阻攔,心中無比滿意,覺得這個弟弟有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他的
。
太子和御史並沒有起爭執,哪怕是這個時候李弘依舊錶現的無比溫和,他似乎從來不會給誰難看。李顯覺得李弘的表情有些眼熟,再看看李治恍然發現,李弘是在處處模仿着他的父親,只不過……形似而神不似。
到最後御史終於是用出了殺手鐗:“聖人,月初太史局曾言太白入東井,蔣王之事不可不慎啊!”
李治聽到這裡就頭痛病犯了,揮了揮手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此事事關重大,着通事舍人薛思貞前往箕州徹查。”
然後……就退朝了,大朝會下來大家的關注點都歪到了:蔣王李惲到底有沒有謀反?
而之後張君徹手書披露,李顯才知道這位不僅僅告了蔣王李惲,還牽連到了李惲的兒子汝南郡王李煒。李顯看完了就嘆了口氣,之前他對李惲瞭解的不多,所以還納悶他到底哪裡得罪了李治,後來才知道……這位實在是太過分了,侵佔民田逼死人命這都是小事兒了,而在箕州之處,百姓只知有蔣王不知有聖人,朝廷的法令到了那裡居然不太通行。
如果說李惲只是貪贓枉法那麼憑着他的姓氏最多他也就是回長安榮養,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挑釁李治的威嚴,稅改推行全國不是沒有遇到過阻力,只是這些阻力最後都被朝廷給搞定了,反而到了蔣王李惲這裡,李惲仗着李治仁善,表面上說是愚民不服教化,實際上稅款全部都扣到了他自己的手裡。
這李治能忍?李顯覺得如果是給自己,自己也不能忍,而且稅改是他一手促成的,哪怕他只是搞定了揚州的稅改,到現在一提起新稅法都要提到壽王,李顯比任何人都關注這件事兒,對於李惲,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了。
只不過,凡人大概永遠跟不上神仙的思路,就在大家的關注點都在李惲那裡,而李顯也關注着薛思貞什麼時候能夠查出結果來的時候,鄭玘忽然跟他說了一句話:“上書請聖人娘子加封吧。”
李顯聽了之後半天沒反應過來,這年頭……加封什麼的還有上書自請的?而且他的封戶已經夠多的了啊,林林總總的封賞加下來有五千戶了,他還要封戶幹嘛?
鄭玘看李顯不明白低頭說道:“是時候了,聖人娘子差不多要改稱天皇天后了,你現在上書正合適。”
天皇天后!晴天霹靂!李顯聽到天皇兩個字就想到了日本人,李顯知道可能這個稱呼也是日本人從大唐學去的,但是他還是覺得特別彆扭。
“爲什麼要我上書啊。”李顯鬱悶的說道:“我不上書他們不是也照樣會改稱?”
鄭玘一臉高深莫測的看着李顯說道:“因爲你上書的話會讓這件事兒變的更加名正言順,而且……聖人現在是需要讓大家轉移注意力的事情的。”
“轉移注意力?從蔣王的身上轉移走?爲什麼呀?阿爹不是想要……”李顯被鄭玘弄糊塗了。
鄭玘淡定的看着他:“除了真謀反的,聖人的哪個兄弟是他親自下令斬殺的呢?”
=口=!沒……沒有!
李顯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不過鄭玘總不會害他的,於是他抄了鄭玘給他寫好的文稿直接遞了上去。
李治看到之後立刻準了,於是……一個月之後,一系列的追尊就下來了。
追尊宣簡公爲宣皇帝,懿王爲光皇帝,□□武皇帝爲高祖神堯皇帝,太宗文皇帝爲文武聖皇帝,太穆皇后爲太穆神皇后,文德皇后爲文德聖皇后。皇帝稱天皇,皇后稱天后。
同時,改咸亨五年爲上元元年,大赦天下。
賀蘭敏之亦在大赦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