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臉色變的無比蒼白,但是頭腦卻突然清醒過來了:李顯想起前世他和男友的事情被對方家裡知道之後,對方家裡各種不依不饒,去他家裡鬧,去他單位鬧,就是想要讓他們分手而已。
無論多麼深刻的感情這麼鬧一通之後,兩個人也被折磨的疲憊不堪了,只是分手了,李顯在原來的工作單位也混不下去了,人人都用有色目光看着他,逼得他不得不遠走他鄉。
現在他大概就處在前男友那個位置,他受過的苦不想讓鄭玘受一遍,平時他怎麼龜縮無所謂,這種時候他必須擔得起來!
更何況,他和鄭玘並沒有在一起,他只是單戀而已,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大不了以後他當個閒散王爺,總歸是一生富貴,但是鄭玘……如果鄭玘被拖進來了,那麼他的仕途肯定會受到影響,那個人滿腔熱血一身抱負,不能被自己毀了!
李顯漸漸想得明白,既然之前他覺得喜歡誰是自己的事情跟對方沒有關係,那麼出了事情,他就得自己擔起來!
李顯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是神情卻變的無比堅定,他一撩衣襬直接跪在武后面前,坦然說道:“兒臣的確心悅鄭清澄,卻……”
結果他後半句還沒說出來,武后就繃着臉說道:“把你的糊塗心思給我收了!鄭清澄不是你該想的人,你別自尋死路,也別害他!”
咦咦咦?李顯頓時又懵了,這畫風不太對吧?阿孃,你是不是拿錯了劇本?
可憐李顯剛剛還鼓起勇氣打算一人做事一人當,結果武后兩句話就把他給弄的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只能可憐巴巴的看着武后,說不要害他,李顯懂,但是別自尋死路……這又是怎麼個節奏啊,他就是喜歡個人怎麼還扯上死不死的了?心好累,感覺要愛不下去了。
武后看着李顯只想嘆氣,說實話在她面前無論是裝可憐還是真可憐的人多了去了,她也從來沒有心軟過,就是這個兒子……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的時候,她總會不自覺的心軟。
不過哪怕心軟,武后也要跟兒子說明白一點。
“鄭玘,世家出身,士人之後,文武雙全,我觀他當是胸有溝壑之人,亦有能臣之才,這樣的人不是你想寵就能寵的,你明白嗎?你這是侮辱士人!”
武后知道跟這個兒子說太隱晦了說不定他聽不明白,所以每次跟李顯說話武后都要直來直往。
說實話當初武后也覺得李顯和鄭玘走的太近了,但是這也沒什麼,誰說皇子就不能結交朝臣了?擔心這擔心那的,一般都不是真心相交而是存了利用之心,李顯和鄭玘明顯不在這個狀況,李顯並沒有給鄭玘過多的資源,人家鄭玘能有今天完全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就連當初當週王傅也是人家自己上書求來的。
而李顯對鄭玘的好也不過就是送點吃的喝的日用品,其他涉及到朝政官位的一概沒有,這樣的相交併沒有什麼,更何況鄭玘於李顯還有師生之宜。
只是隨着武后越來越瞭解李顯,她就知道有點不太對了,看李顯最近做的大事兒都是鄭玘遇險之後折騰出來的,雖然不一定能夠聯繫起來,但是……之前大唐也打仗了啊,也不是沒吃過敗仗,那個時候怎麼不見李顯動手,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當然這也不能就說他們兩個有私情了,後來武后就收到了她放在李顯那裡眼線呈現上來的畫卷,一看到那個畫卷就什麼解釋都有了。
不過一開始武后依舊沒打算真的抖出來,主要因爲李顯和鄭玘兩個人壓根沒有出現過什麼非分之舉,只是隨着李顯送鄭玘望遠鏡,然後又偷偷往前線送東西,武后就覺得有些不妥了。
這死小子以前還收斂一點,現在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這要是被別人知道了,尤其是被鄭玘知道了……那是要出事兒的!
武后其實聽欣賞鄭玘的,就算鄭玘嚴格來說不算她這邊的人,但是也沒給她添過堵,還若有若無的幫過她這邊的人。武后在某些方面很小心眼,而在某些方面又比一般男人都胸懷寬廣。
她不是非要滿朝文武都是自己的人,只要不反對她,她就滿意了,她從始至終整治的都是那些跟她過不去的。李治誇讚鄭玘,鄭玘的功績也擺在那裡,這樣的人給親王當男寵?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啊!
別的不說只要李顯心儀鄭玘的事情傳出去,說不定對鄭玘都是一大打擊——那邊看鄭玘不順眼的御史可多着呢,文人的筆厲害的很,倒時候這盆髒水只怕多少年都洗不掉了。
可是如果不想背這個名聲,鄭玘能夠做的就是和李顯恩斷義絕劃清界限,可是李顯不是普通人啊……他是皇子親王,跟皇子恩斷義絕倒是真的有骨氣了,但是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毀人家的仕途,人家不記恨你纔怪,鄭玘還是個有本事的,朝中很多官員都與他交好,之前只是文臣,現在還有武將,鄭玘想要弄死李顯……還真不是做不到的,位置越高就越危險,李顯又不是個玲瓏剔透的,不定從哪裡能夠尋到錯處。
武后爲了孩子也是操碎了心,沒事兒閒的你招惹這麼個能人做什麼?如果是個沒什麼本事的武后說不定還真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個兒子是註定無法身登大寶的——他前面還有兩個哥哥呢,這樣的話,德行操守也不是那麼重要的。
李顯跪在下面回過神來之後,舔了舔脣乾澀的說道:“兒子……兒子沒想讓人知道的,他……我也沒打算讓他知道。”
武后面無表情的看着李顯:“不想讓他知道……你就爲了這個不納妃?”
李顯眨巴眨巴眼索性破罐子破摔:“兒子沒辦法跟女人親近。”
這熊孩子!武后氣的也不想說話了,直接一揮手:你給老孃閉門思過!
於是,李顯就又被丟回王府去思過了。
不過他走的時候是把畫像也拿走了的,李顯之前被打懵了,等坐上馬車之後纔看着手裡的畫像思考——這玩意是怎麼到武后手裡的?
他之前隱隱約約知道有人動過他書房的東西,雖然他喜歡隨手放東西,但是對於自己放東西的位置一般人都大概有個印象,之前他檢查放畫卷的箱子的時候,也數了一下沒有發現少畫卷啊。
李顯回到王府之後直接就回書房查看了一下,然後就在那寫畫卷之中找到了一副跟他手上那幅紙張類似,但是明顯新了很多的畫卷,打開一看發現根本就是空白的!李顯頓時就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
而且他還知道,這事兒肯定不是武后安插在這裡的人乾的,也不是李治。如果是這兩位的話,做都做了壓根就不用跟他掩飾,那麼應該是別的人?能夠在親王府安插人手的,除了聖人娘子,那就只有……太子和沛王了。
如果從表面上看呢,肯定是太子的面兒大,畢竟李顯跟他關係一直算不上好,當然也算不上壞,可是李賢……
李顯有些猶豫,不期然的就想起了鄭玘曾經問過他的那句話: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沛王對你很好?
鄭玘從來不會輕易開口,他一旦說出口了就代表他有足夠的把握,難道那個人是李賢?李顯跽坐在書案之後一時之間有些迷茫,來這裡的時間越長他就越覺得自己不適合在朝廷宮牆之中混。
那些隱晦的話,複雜的關係都太折磨人了,他突然接觸到這些,哪怕有鄭玘教導也無法一時之間成爲一個合格的皇子。
李顯坐在書房裡不讓任何人進去,承保和狸奴都有些擔心,也不知道這位又做什麼了,怎麼就……又閉門思過了呢?聽說是惹了娘子生氣,這……只怕事情小不了了,畢竟以往每次大王閉門思過都沒這麼消沉過。
不過這一次李顯的閉門思過連第二天都沒超過去,就當天讓他閉門了一把,武后氣過了之後就讓人傳話說明天該上朝上朝。
這事兒本來就不能宣揚出去,無緣無故罰兒子閉門思過別人肯定會好奇原因的,就……暫時放過那死小子吧。
李顯聽了不用閉門思過之後也沒顯得開心,他現在心裡有點亂,很多事情堆積在一起,但是偏偏找不到一個能夠解決的辦法,然後轉頭就想到了別的地方——總覺得武后的反應跟預想中的不一樣。
咳咳,喜歡一個人自然會幻想跟他在一起之後的樣子,哪怕沒有可能也擋不住人家的夢想不是,李顯就想過很多次,他也想過如果他和鄭玘的事情被爹孃發現怎麼辦——這個可能性真是太大了,他家爹孃都不是善茬。
幻想了半天都是他家爹孃要收拾鄭玘的時候他該怎麼攔着,不都是這樣的麼?得知兒子和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全家老小都恨不得打死那個男狐狸精。這是李顯前世見得最多,也親身經歷過的。
結果武后的反應愣是跟他想的都不一樣,他頭一次見到出了這件事兒先收拾自己兒子不要去招惹旁人的。
當然啦,武后跟普通勞動婦女能一樣麼?首先她就有大局觀啊,後世那麼多熊孩子,其實還不是因爲有熊父母,可惜天下至尊這一對還真不是熊父母。
李顯被這件事兒打的頭暈眼花,連上朝都沒精打采的,過了兩天,聽到那邊節節勝利的消息,鄭玘的名字夾雜在其中無比顯眼,他被薛仁貴調到了先鋒營,轉頭就讓別人去後勤,然後……鄭玘的軍功就開始不停的累積累積,看着軍報大家都在猜測這一仗過去,說不定鄭玘的爵位還要升上一升。
真是沒想到,總章二年的進士居然還是個將才!
吐蕃很快就支撐不住又一次投降了,說實話他們不投降大唐這邊也要開始吃緊了,沒看連李治都開始節衣縮食了嗎?
不過這一次唐軍留了個心眼,留了多一半的大軍在那邊,薛仁貴帶着鄭玘回來,婁師德和阿史那道真留在那裡看着吐蕃,省的吐蕃抽風。
李顯一想到鄭玘要回來了,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而武后彷彿知道他的激動一樣,在鄭玘回來的前幾天,就把他叫了過去。
“你想清楚了嗎?”武后看着李顯又瘦了一圈的樣子,心裡也直嘆氣,說實話皇家的孩子少有這樣爲情犯愁的,這也是個奇葩了。
李顯沉默了一下才說道:“如果可以兒子也不想總念着他,只是……不由自主而已,若是阿孃心煩,就讓兒子出去做點別的,離他遠點吧,不見了或許也就不想了。”
這是李顯唯一能做的了,口是心非的說自己不喜歡鄭玘這不可能,哪怕現在武后相信了,之後他自己說不定也要露出馬腳。還不如實話實說了,而且如果真的要拆的話,還不如讓他走了,反正自從到了唐朝之後,他就只在這一畝三分地轉悠,別說別的地方,就連整個長安城都沒有逛過來呢,能夠出去走走也好。
不過他看各種記載,似乎就算皇子任職但也少有出去的,似乎不太受寵的纔會出去,他不確定自己受不受寵,這個就要看武后和李治的意思了。
武后聽了之後沒多說什麼只是擺手說道:“你先退下吧。”
李顯不確定武后是不是不高興了,他能做的就是這樣了,如果真的要分開他倆的話,實際上還是讓他出去比較靠譜一點,要知道鄭玘身上是有軍功的,他剛剛爲大唐立下了功勞!
要不然人家前腳立功了,後腳就受到冷遇,這是要寒了將士們的心的,也正是因爲這樣李顯才提出來讓他避一避的說法,要不然就算忍着他也要說自己不喜歡鄭玘了。
李顯走了之後,過了一會李治就過來了,到這裡就問了一句:“七郎那裡怎麼說?”
“他倒是個情深意重的,說要出去躲躲,不見了或許就不想了,您說哪有皇子讓着朝臣的?”武后表面上有些無奈,其實心裡卻並沒有什麼不捨,這個兒子對她來說聽話了就好好養着,不聽話就扔到一邊,並沒有那麼重要。
相反李治倒是對李顯比較有感情的,就衝着李顯折騰出來的望遠鏡和炸藥包,他就不能忽視這個兒子,而武后對兵權插不上手,打仗什麼的也都一知半解,所以對這方面的重視就不如李治。
李治忽然說道:“讓他去祭祀一下各地名山吧。”
“聖人的意思是……”
“之前他去祭祀的時候不是下雨了嗎?現在四十多州又開始乾旱,既然他想出去,就讓他去跑一趟吧。”李治這也是沒辦法了,之前他就有這個想法了,但是他又有點擔心,萬一兒子去了……不下雨怎麼辦?
而且把兒子當福娃用是不是不太好?只是現在既然李顯自己都要求出去走一走,那就順便了吧。
武后一聽這也行,哪怕是這個帝國至尊夫婦也免不了有些迷信,最主要的是上次李顯祭祀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太神奇了,不早不晚偏偏趕他祭祀的時候就下雨了,雖然可以說是巧合,但是也更多人相信是周王的力量。
於是在家裡七上八下的李顯就接到了這個命令:你去祖國各大明山跑一圈吧。
李顯看着這個詔令瞬間沉默了,他現在特別想要穿回去掐死自己——尼瑪,祭祀這種事兒是好乾的嗎?穿着大禮服爬山,而且是爬辣麼多座!這是要死人的吧?
李顯後悔啊,這個懲罰真是太刻骨銘心了,不愧是女皇陛下,您夠狠!
實際上……無論是李治還是武后都沒覺得這是懲罰,反而覺得這是優待小兒子啊,祭祀名山大川呢,別的皇子都沒有這個殊榮的。
李弘和李賢知道之後就沉默了,他們也只能沉默,這件事兒……他們去辦效果說不定還真比不上弟弟,畢竟人家是有成功經驗的啊。
然後李弘和李賢掰着手指頭數了一下,發現自家弟弟乾的事情,他們都插不上手!研究望遠鏡,研究炸藥包,第一個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後來請了人來也沒有人知道怎麼弄,再加上接觸不到只是敘述就更沒有人知道怎麼搞了。
炸藥包,他們算是知道了,但是卻也不敢碰——這算是武器啊,這你也敢碰是想死嗎?
李弘和李賢都有點着急,爭寵這種事情,不僅僅是出現在妃嬪之間啊,皇子皇女之間也會出現這樣的較勁的。
好在李顯走了,這一走估計沒幾個月回不來,這就相當於李顯自動淡出權力中心了,也挺好。
雖然讓李顯出去,但是也不是說走就走的,畢竟要祭祀好多座山,李顯看了一下計劃,甚至連輪臺的南山都在祭祀的範圍之內,李顯看過了輿圖,然後發現輪臺的地理位置看上去跟後世的烏魯木齊差不多——得,這一圈可真是要走很遠了。
正因爲這樣李顯要準備的東西就多了,而這一準備就準備到了鄭玘他們抵達長安,總算是讓他在臨走之前見了鄭玘一面。
薛仁貴和鄭玘是得勝歸來,他們回來的時候整個長安城都顯得有些興奮,打了勝仗呢!慶功宴的時候李治更是高興的還下來跳了一段。
李顯本來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雖然心裡想的緊,卻從頭到尾都沒敢往鄭玘那裡看,結果他爹下場跳舞了!沒的說,他也得下去跳舞啊。
聖人都下場了,不僅僅是兒子朝臣也要跟着跳啊,於是於是之間麟德殿之內可以說是羣魔亂舞。在這種情況下,李顯和鄭玘就相見了,雖然沒說話,到底讓李顯好好將鄭玘看了一遍。
然後他發現,鄭玘除了瘦了一點之外,精神很好,臉上也沒有再受傷,就是不知道身上有沒有受傷了。
這一次李治比較痛快,當庭就宣佈了上次,薛仁貴身上多了一個驃騎大將軍的勳職,爵位雖然沒有升上去,但這個好歹也是從一品,然後就是給了他嫡孫出身——這位沒辦法繼續往上封就只能蔭子蔭孫了。
鄭玘無妻無子,那就只能加到他自己身上,從開國縣子變成了開國縣伯,一下子從子爵變成了伯爵,讓無數人羨慕,當然了嫉妒恨就不必了,好歹人家的爵位是自己拼命得來的。
而阿史那道真和婁師德的封賞要延後一些,畢竟這兩位還在邊關呢,要等徹底穩定下來之後才能封賞他們兩個。
李顯看着鄭玘從容謝恩的樣子,心裡忽然就鬆了口氣,又有點惆悵,不管怎麼說,他阿爹阿孃沒有因爲他而壓着鄭玘,那就夠了,他沒能幫助鄭玘但是也不想給對方拖後腿。
等過兩天他找個機會見見鄭玘道個別也就是了,雖然他知道最好不要再跟鄭玘見面,但是他覺得自己忍不住……反正也就是放縱這一次了,等下一次再回來,說不定他和鄭玘就是徹底的朋友關係,甚至隨着時間的變遷,鄭玘慢慢的在朝中站穩腳跟,他們兩個也沒什麼大的交集了。
李顯選擇跟鄭玘見面的日子也選的很巧妙,鄭玘得了封賞自然是要開宴的,這麼年輕的伯爵基本上朝中文武都給了面子,甚至皇帝還賜了伯爵府,然後給了鄭玘一個好聽的封號:安寧伯。
從這些封號上來看,其實李治是十分希望安定安寧的,可惜這麼大一個國家想要安定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顯去參加宴席的時候從頭到尾都表現的中規中矩,只是在最後散席的時候,他留了下來準備跟鄭玘說兩句話。
鄭玘中午喝了很多酒——宴席是開在中午的,沒辦法,開在晚上說不定就耽擱了,宵禁之後就回不去了。
鄭玘去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轉頭出來看到李顯靜靜的坐在那裡,心裡總覺得有點異樣——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李顯,太安靜了,安靜的簡直不像他。
李顯擡起頭看着臉上微微泛着紅暈的鄭玘,目光微閃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我要走了,以後你要保重,下次別喝這麼多酒了,找兩個族人過來幫你擋酒吧。”
鄭玘聽了之後瞬間愕然:“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