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臣可不單單只是來送鼓的,皇帝聽到了萬年縣的鼓聲,派他來問情況。
王爍把今日襖祠抓人的事情跟安國臣講了一講,然後把剛剛追回的九件皇族器物交給他,讓他立刻帶回宮裡交給皇帝。並讓他告訴皇帝說,案情已有極大進展。請皇帝靜候佳音。
安國臣用一輛馬車把這九件皇族器物裝好,然後叫上他的禁軍兄弟,立刻動身去往興慶宮。臨走時說等他們交了差立刻就回左街署,一定要與衆位袍澤好生痛飲。
王爍心裡很舒坦,讓安國臣加入飛龍禁軍真是一記妙招。自己應該想辦法讓他也立下一些功勞,這樣才能鞏固和提高他在禁軍當中的地位。讓他往後,發揮更大的作用。
安國臣走後,王爍卸下了一身沉重又贓污了的鎧甲,休息了片刻,又回到了問案室。
這次,是帶着崔敬一起來的。
董壽看都沒看他們,只是靠牆坐着一言不發。
“董壽,你果然挺值錢。”王爍道,“我們纔剛剛把你捉回左街署,就有許多人想要把你撈出去了。”
董壽置若罔聞,但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
王爍笑而不語。
崔敬說道:“真沒想到,京兆府、大理府、御史臺還有右相,居然都派了人過來。”
董壽說話了,“你們早點放了我,就不會惹下這些麻煩了。”
“那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王爍說道,“那些大有來頭的人,全都讓我轟了回去。誰也別想,把你從左街署撈出去!”
董壽眉頭一皺,不可思議的看向王爍,“你說謊!”
王爍笑了,“你一無財二無色,我說謊能到騙你什麼?”
“王將軍,他還是有點姿色的。那些好男風的人,或許會對他有點興趣。”崔敬笑道,“要不咱們再給他一點東西,讓他打扮打扮?然後把他賣到平康坊去,或能值幾個錢。”
王爍哈哈的笑,“真是好主意!”
“崔敬!”董壽大聲怒罵,“你這個無恥小人、反叛家奴!”
“你這話,罵得不對。”崔敬淡然道,“第一,我是朝廷封授的六品果毅都尉,不是你們董家的家奴。第二,崔某永遠都是一名忠於大唐的軍人,過去、現在、將來都不會改變,我永遠都不會背叛大唐。”
“若無家父提攜照顧於你,你非但做不到六品都尉,還像許多無名小卒一樣,早就死在了疆場之上!”董壽怒道,“時至今日,你非但不感恩圖報,居然還敢對我下黑手!——你這個叛徒,真是無恥之尤!”
“董將軍,確實對我有恩。”崔敬道,“崔某現在做的這些,既是履行自己的職責,也是出於報恩。”
“你放屁!”
“你這樣的小人,是不會懂的。”崔敬道,“崔某從來都不相信,你幹下的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是出於董將軍的授意或是許可。所以我必須抓住你,把所有的來龍去脈都調查得一清二楚,這樣才能還得董將軍一個清白。”
“……”董壽咬牙切齒,無語以對。
王爍道:“崔敬,萬一,我是說萬一董延光將軍也是此案的參與者,甚至是幕後的首腦呢?”
“……”崔敬深呼吸,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就證明,我當年的袍澤董延光,已經死了。”
“然後呢?”
“我會親手把他抓起來。”崔敬道,“然後我再找他問清楚,是什麼讓他從一名熱血無私、忠勇蓋世的大唐軍人,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王爍笑了一笑,“我若帶你一起去拜訪董延光將軍,你敢去嗎?”
“明人不做暗事,有何不敢?”崔敬道,“去了正好。我有許多話,想要當面問他!”
“那就走吧!”
“請!”
“王爍,你欺人太甚!”董壽終於是按捺不住,發怒了,“我爹一定會親手宰了你!”
“放心。”王爍淡然一笑,“他既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本事!”
兩人走出了問案室。
“王將軍這一手攻心之計,使得甚妙。”崔敬道:“董壽已經遠不如當初那麼沉着與硬氣,他的內心防線已經大爲鬆動了。”
“好戲還在後頭。”王爍道,“我要是把他爹叫來當面罵他,那他纔會真的崩潰。”
崔敬一愣,“王將軍,要去捉拿董延光將軍?”
“沒有證據,我可不敢對一名三品將軍亂來。他還是我的頂頭上司。”王爍道,“但是上峰生病了,我這個做下屬的總該前去看望一下。不然的話,那多失禮?”
“需要崔某同去嗎?”
“你說呢?”
稍後王爍把左街署裡的事情稍作了一番交待,這就帶上崔敬和丁貴,一共三人,出發去了董延光府上。
臨走時丁貴提議說,不如多帶幾個親衛,以防不測。
王爍說不用,這裡是京城不是邊疆,官員之間的戰鬥很少會用到刀劍,一般都是在看不到的地方進行博弈。尤其董延光還是當朝一名三品將軍,如果自己帶上一大羣人去到他府上,落在別人眼裡就是主動尋釁,自己未戰就先輸了一陣。
崔敬負責帶路。一路上他一言不發,表情凝重。
王爍可以猜到,他的心情一定很複雜。雖然他在董壽麪前表現得很硬氣,口口聲聲說自己只是“效忠大唐”。但人心畢竟都是肉長的。他跟隨董延光這麼多年,私人感情想必很深。
從法律和道德上講,崔敬的確沒有背叛董延光。但對於一個講義氣的人來說,崔敬現在幫着外人一起去對付董延光的兒子,內心肯定也多少也會有一點說不過去。
董延光的家就在東市以南的安業坊,離左街署並不太遠。沒多久,三人就站在了董延光的家門口。
大門敞開着,門外也沒有護院部曲一類的人站崗,顯得頗爲冷清的樣子。
“王將軍,到了。”崔敬道,“我們進去吧!”
“不用通報嗎?”
“不用。董將軍府上的大門晝夜都是這樣敞開的。門口,也從來不用侍衛站崗。”崔敬道,“當年他就職於左金吾衛時曾經說過,他的府上,從此不再設防。如果萬年縣的治安出了問題,就讓盜賊先把他府上偷個精光。”
王爍笑了一笑,這個逼裝得有點過頭了,他的假子就是一個大賊。當然了,董壽這樣的大賊,倒是的確不會去幹那種小偷小摸的勾當。
三人走進了董府。
宅院挺大,但奢華程度比起王爍從高力士那裡弄來的大宅,可就差遠了。
快到主宅正廳時,總算有一名管家迎了上來。他顯然是認得崔敬,見了崔敬帶了兩個陌生人進來彷彿一點都不驚訝,很淡定的施禮相見,然後就說了一句:“三位請吧,董將軍等你們多時了。”
王爍挺好奇,“董將軍,知道我們會來?”
“貴客去了便知。”管家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在下先行告退了。”
崔敬道:“我先進去看一看情況。”
“不用。”王爍道,“你今天只是負責帶路。想要拜見董將軍的,是我這個新上任的中郎將。”
崔敬未再多說,點了點頭。
王爍整了整衣冠,走到客廳外的屋檐下,叉手而拜,“新任左金吾翊府中郎將王爍,求見董將軍。”
“無須客套,進來說話。”裡面傳出一句話來,倒是中氣十足,不像是一個久病之人。
“喏。”
王爍應了一聲,走進客廳擡眼一看,主位上正有一個身着絳紗袍、頭戴黑色襆頭的中年男子,和一個着紫袍、戴玉冠的青年,正在對弈。
王爍猜想,年長的那位該是左金吾將軍董延光。年輕的那一個還不到三十歲就穿了一身三品以上的“顯貴紫”,滿副養尊處優之相,董延光對他很是恭敬。
莫非,那是一位皇族宗室?
一時想不了太多了,王爍先叉手拜了一禮,“屬下王爍,拜見董將軍。”
年長的那一位果然扭過了頭來,國字大臉盤,濃眉濃須眼睛很亮很有神。他掃視了王爍及崔敬一眼,面無表情的淡淡道:“還不速速拜見,儀王殿下?”
儀王?
儀王李璲!
王爍微微一怔,他不是劉華妃給李隆基生的小兒子嗎,怎麼會出現在董延光的府上?
董延光的話音剛落,王爍等人還未及反應,儀王就轉頭來,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黑色棋子,漫不經心的道:“董將軍,小王也只是前來作客而已,俗禮能免則免。”
然後,他凝眸看向王爍,“王爍,新任左金吾翊府中郎將領左街使。本王聽說你正在調查,先母劉華妃墓葬失竊一案。現在,查得怎麼樣了?”
“回儀王殿下。”王爍道,“現已追回十件陪葬品……”
“很好。”儀王李璲突然打斷王爍的話,“所有失竊的陪葬品,終於全被找回了!”
“全部?”王爍微微一怔,“殿下,臣聽說可是有數百件。”
“其他那些,早已有人交到本王手上。”儀王李璲的眼神很是犀利,“本王正要進宮請示聖人,安排先母的改葬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