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淥水邊,泊勺城。
從遼水到鴨淥水這一片的新羅境地上,泊勺是唯一的城池。駐守在這裡的五千新羅兵馬,已經全部龜縮到了城裡,城門緊閉。空氣都彷彿要凝固起來,緊張不堪。新羅人的心裡,更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在害怕大人的責罵一般,強犟嘴的爭辯幾句,又拍捱打。心虛、底氣不足,使得士氣十分的低落。而且唐軍的恐怖戰鬥力,着實讓他們心驚膽顫。
桓子丹帶着幾千鐵騎飛奔而至,遠遠看到泊勺城上旌旗雜亂死氣沉沉,一陣陣冷笑,對身後的將士們說道:“兄弟們,咱們一鼓作氣攻下泊勺城,恭迎大帥主力大軍!”
“是!”
連勝了十餘陣的虎騎師將士們,已是信心爆棚士氣高漲,恨不能騎着馬兒飛上城頭,斬落敵首。
桓子丹正帶人砍樹伐木讓人準備攻城雲梯的時候,突然發現城東已經是喊殺成一片,不由得吃了一驚。派人去打探,原來是右部先鋒李嗣業已經在率人攻城了!
桓子丹不由得驚愕不已:李嗣業這頭怪獸,遲幾天出發,居然比我先來攻打泊勺!
一咬牙,桓子丹大聲道:“兄弟們,不用準備雲梯了,用騎射幫助兄弟部隊攻城!”
“是!”
五千鐵騎排成了五個縱隊,飛速朝泊勺城飛奔開去。城頭上的新羅人正在苦苦應付李嗣業部隊的攻城,眼下又來了一羣閻王般唐軍騎兵,個個射出弓箭就像是長了眼睛一下,就挑城牆眼裡射進去,精準無比。
李嗣業正粗着嗓子舞着陌刀在城下督戰,看到桓子丹帶人來衝射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小娃娃兒,老子在這裡!”
桓子丹親自衝射了一圈。聽到李嗣業叫喚,拍着馬迎了上來。兩股先鋒也匯合到了一起。令人驚訝的是,兩軍萬餘人,加起來損失還不到兩千人,而斬殺的敵人已達兩萬餘人!
李嗣業一臉笑得燦爛如菊,大聲道:“怎麼樣,小娃娃兒。俺這步兵,也不見得比你慢多少吧?”
桓子丹也笑得露出了白板牙:“李將軍是蓋世猛將,小侄哪裡能比得上?”
“得,你也別謙虛了。”
李嗣業哈哈的大笑:“你從榆關出發,一路沿着海清剿而來,沿途的戰鬥比我多。能和我同時殺到這裡,也算是很快的了——收到大帥的軍令了麼?讓我們兩個攻下泊勺城在這裡匯合,等候大軍。大帥親提了六萬人馬已經在渡遼水了——六萬!他從哪裡弄這麼人馬的啊?天!”
桓子丹呵呵的笑:“大帥的事情,我們哪裡弄得清楚?——大將軍,加把勁兒,咱們抓緊攻下這彈丸小城,恭迎大元帥了!”
“好!”
李嗣業沉聲一吼,大揮陌刀:“擂起戰鼓,吹起號角兄弟們,最後的攻關了!打出點霸氣和狠勁兒來,以最快的速度踏平泊勺!”
“是——”
數十面軍鼓轟隆隆的震響起來,泊勺城上的新羅人一陣心驚膽顫,幾乎連刀槍都拿不穩了。幾千攻城的唐軍,海呼山嘯一般的洶涌而來,氣勢驚人的兇猛。數年沒經歷過戰爭了的新羅人都有些駭得發暈了,大多數人的腿肚子一陣哆嗦。眼見着同伴們被唐軍的弓箭射得慘叫倒地死於非命,個個嚇得七魂丟了六魄,哪裡還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攻城戰進行了不到一個時辰,東門就基本要被攻破了,已經有數百先鋒猛士攻上了城頭,和新羅人纏鬥到了一起。桓子丹趁勢帶着人開始錘門。數十人扛着巨大的樹杆,發出聲聲沉沉怒吼,將單薄生鏽的泊勺城門敲得木屑亂飛一陣顫悠。
終於,轟隆一聲,城門摧倒。桓子丹大喜過望,提起鳳翅鎦金鐺就要策馬朝裡衝。李嗣業大急,一把擰住他的馬頭繮繩對他道:“等、等等!我是主將!應該我先進城!你歇會兒!”
“不!”
桓子丹執拗的叫道:“應該是副將先進去掃清障礙!”
“掃清你個鳥蛋!”
李嗣業急道:“主將說的話就是軍令——你帶着你的人,稍後進城。俺先進去,給他這個泊勺鳥城來個大清洗。他孃的居然敢抵抗天朝天兵,還不望風而降。膽子真的大呢!”
桓子丹無奈的苦笑:“那……大將軍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哈哈,乖孩子!”
李嗣業頓時喜笑顏開,一揮手嘶聲吼道:“兄弟們,殺進城去,洗平泊勺!”
桓子丹一愣:“大將軍,你要屠城?”
“屠城咋滴!”
李嗣業悶哼兩聲,眼睛裡殺氣四射:“你忘了大帥說的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投降的,一律殺無赦。兄弟們都聽清楚了,一會兒進城以後,只要是沒有跪地求降的,都給老子砍啦!砍成八瓣!少一瓣都不行!”
“是!”
一羣虎狼般的勇士,已經在熱血奔騰。
“殺進去!”
李嗣業騎着馬,怒聲咆哮,匹馬當先就朝泊勺城衝了進去。
桓子丹騎在馬上,看着李嗣業的背影,驚乍乍的暗自道:屠城?……真是個凶神!他就不怕這樣給大帥惹禍麼?還是……這根本就是大帥的意思?我這一路來基本只殺了有刀槍的士兵,百姓是一個也沒動過。這個傢伙,路上會殺了多少人呢?
李嗣業如同凶神下世,哇哇怪叫的衝進了城裡。只見新羅的士兵們一路朝南奔逃。南面的城門已經大開,新羅的士兵一路丟盔棄甲連滾帶爬的只顧逃命;百姓們拖兒帶女大聲哭號的也跟着一起逃亡。
李嗣業看着那些將刀槍丟得滿地的新羅將士,不由得怒火中燒,大聲怒吼道:“不跪地求饒的,一律殺無赦!”
“殺啊!”
唐軍已經如同開閘洪水般涌進了泊勺城,城中更加混亂不堪了。李嗣業是那種一見了血就要發瘋的人,哪裡管他是將士還是百姓,只要打他眼前晃過的一律砍了個乾淨。偶爾有兩個跪在地上求饒的,倒也還真的放過了。
唐軍們跟着大吼:“不跪地求饒的,一律殺無赦!”
喊了半天,卻是沒什麼反應。過了好一陣,大家才反應過來——有幾個新羅人聽得懂漢話呢?
於是,一場大屠殺幾乎就要無可避免了……
幸好還有些稍有些乖巧點的百姓跪到了地上,居然撿回了一條性命。於是新羅的百姓們紛紛效仿,泊勺城裡跪了一大片,哀哭聲成片。還有些準備逃亡的新羅將士也慌張張的要脫了軍服棄了戈甲跪地求活。卻被提了出來,當衆砍掉腦袋。
泊勺城,就這樣被兩道閃電劈翻攻陷了。李嗣業讓桓子丹帶着本部的騎兵,出了南門一路追殺到鴨淥水,將逃遁而出地新羅兵馬殺了個盡絕。小小的彈丸之城泊勺城,已經有了萬餘具新羅人的屍體。除了全部殺淨的幾千士兵,自然也有些慘死在混亂中的百姓。這些屍體全都拋進了鴨淥水中,鴨淥水都要被染紅了,浮屍成堆。
城頭之上的新羅旗被砍翻放倒,插上了大唐的國旗。紅色的“唐”字旗高高飛揚,跪倒在地的新羅人戰戰兢兢,幾乎都不敢擡頭去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唐軍將士。在他們的眼裡,這些人就如同惡魔一般的兇猛和嗜血。那些平常恥高氣昂耀武揚威的新羅士兵,就是三五個加在一起也難得去抗衡這眼下的一名唐軍士兵。新羅人實在想不明白,同樣的是當兵的,這戰力懸殊怎麼就這麼大了!幾千人守城,幾千人攻城。瞬間告破……而且這路唐軍,還是輾轉襲殺了千餘里而來的疲憊之師!
入夜時分,城裡徹底地打掃乾淨了。李嗣業接手了四門防務,收剿了府庫和糧倉,投降的百姓依舊讓他們回家呆着,不許出門。全城戒嚴,擅動者死。鴨淥水附近安排下了十二亭崗哨烽火臺,一旦有軍情,泊勺城裡就能馬上知道。
所有的事情進行的有條不紊。這萬餘人都是百戰餘生的精銳。李嗣業雖然是個大老粗,但畢竟在邊朔經營混打了數年,辦這些事情輕車熟路就像是吃飯穿衣那樣順溜。桓子丹這些初生牛犢跟着他身邊,着實學了不少的東西。雖然自己這一路來也是一方統帥,但比起李嗣業的老練來,他覺得自己還真是挺有差距。
半夜,李嗣業卸了鎧甲一身上下輕鬆自如,將桓子丹請了來喝兩杯。
二人舉杯對桌而飲,李嗣業只顧叫熱。坦出了厚實黝黑的胸肌,露出了數道疤痕。桓子丹不由得有些驚訝:“大將軍居然受過這麼多傷?”
李嗣業呵呵的笑:“受傷算啥?咱們當兵地,沒受過傷的人,還算是男人麼?”
桓子丹愕然:“那、那我不是男人了?”
“哈哈,我只是打個比方!不是我嚇唬你,你會有受傷的時候的。”
李嗣業說道:“你師父厲害吧?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上次在士護真河也差點送了命。咱們這種人,刀頭舔血的過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將這性命送到了疆場上了。所以,什麼也別貪圖,痛快就行!”
“對,痛快就行!”
桓子丹笑道:“大將軍,我敬你,乾杯!”
李嗣業笑呵呵的喝了一杯,對桓子丹說道:“小娃娃兒,我知道你反對我屠城殺這麼多人,對麼?”
桓子丹微微一愣,默然不語。
李嗣業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畢竟還年輕,好多東西領悟不到,士護真河一戰你沒有去吧?”
桓子丹搖頭:“沒有。我只知道,打得很慘。連大帥都差點送命。”
“還有之前的榆關失守,大將軍李楷洛陣亡。”
李嗣業長嘆道:“我和你師父認識有些年頭了,從來沒見他遇到過什麼大的挫折,也沒見他真正動怒恨過誰。可是這一次……他真的很恨新羅人!”
桓子丹頓時恍然大悟:“大將軍指的是,屠城……是大帥的意思?”
“不!這就是我自己要乾的!”
李嗣業將酒杯一頓,粗聲說道:“我是先鋒大將,這點主還是能做的!”
桓子丹也知趣的不去問了,心裡卻暗自有些激動的想道:李嗣業,真是我師父的肝膽兄弟啊!他知道大帥想殺盡新羅人報仇血恨,但又擔心他因爲屠殺太過而背上罵名和罪名,於是將這些事情都攬到了自己身上……這樣的漢子,真是可敬可佩!
第二天清晨,泊勺城下就有了幾名唐軍斥候來叫門。李嗣業讓請了進來,歡喜地接到了秦霄送來的消息——“大元帥秦霄,已經親自率領三萬鐵騎朝泊勺城倍道而來,兩日之內能到達!”
李嗣業和桓子丹大喜過望——來得好快啊!
兩人一面重整大軍嚴加防備,一面準備人馬出城迎接大部隊。
忙活得正歡的時候,卻突然聽到斥候送來的驚人消息——“泊勺城西五十里處,發現大批軍隊蹤跡,人數不下兩萬!”
李嗣業怪眼一瞪:“狗日的是從都裡鎮和建安新城來的新羅棒子麼?果然不出大帥所料啊,新羅人在西面臨海的半島上藏了兵馬!”
“跟他們幹了吧!”
桓子丹摩拳擦掌:“大將軍,我帶本部人馬上去。雖然只有四五千人,也不怕這二萬新羅棒子!以一對十對虎騎師來說也不是難事!”
“嚷什麼嚷!”
李嗣業道:“先搞清楚狀況再說——來人,派出十輪斥候刺探。我要知道,這股軍隊究竟是什麼來路,有多少人,領軍將領是誰!”
剛剛斬獲大勝的泊勺城,馬上就開始緊張起來。五十里的路程,騎兵也就一會兒突擊能到。就算新羅人的腳程慢,也能在秦霄大軍到來之前趕到。
李嗣業站在城頭之上濃眉緊鎖,牙齒咬得嘣嘣響:雜碎們,來吧,殺光你們,爲俺兄弟出這口鳥惡氣!
四五百餘里外,秦霄親自率領着中軍的三萬鐵騎飛馬奔騰朝泊勺而來。他心裡清楚,雖然兩路先鋒節節勝利,但畢竟是深入敵境孤軍作戰,隨時都有可能陷入危機。更何況,鴨淥水以西還有新羅人的兩個大軍鎮,是最大的變數……奇襲東北和易州、瀛州的兵馬,就是從那裡出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