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呆立了半晌,纔想起要把玉臂環還給李仙惠。李仙惠微笑接過,拿在手裡掂了掂,頗有些戲謔的說道:“怎麼,秦大人,現在你可曾相信,我這個冒牌的刺史女兒,是傳聞中已被賜死的永泰郡主了?”
秦霄深吸了一口氣,使勁的眨了眨眼睛,算是回過神來,然後凝重的點了點頭:“相信。”
李仙惠全然沒有秦霄那種緊張,只是淡然的笑了笑,重新將玉臂環戴上,然後說道:“那你爲什麼不問問,我爲何要將這些事情告訴你?難道你心裡,還在以爲,我真的看上了你……你這隻呆頭鵝?”
說到這裡,李仙惠又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秦霄尷尬的打着呵呵,摸了摸下巴:“豈敢豈敢……郡主殿下不責怪微臣的無禮冒犯,微臣就要感恩戴德了……嗯,這個,微臣確實有問題想要請教殿下,不知殿下能否……”
“坐下說話吧,秦大人。”
吳仙兒略略擡了一下手臂,示意秦霄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見秦霄遲疑,不由得婉爾一笑:“秦大人,當年我被賜死的時候,已然沒了郡主身份。更何況,我現在算起來應該是個死人,連平民百姓的身份都沒有。你也就不必講究那些繁文縟節了。什麼郡主、微臣,我現在聽來,反而有點不習慣了,感覺像是諷刺一般。”
“那微臣……我就不客氣了。”
秦霄走到桌邊,坐到李仙惠的對面,“那我該如何稱呼你?”
“你還是像先前一樣,叫我仙兒吧。”
李仙惠依舊淡然的笑着,“我的名字裡,也有個仙字。至於刺史大人的千金,你也還是像之前一樣,叫她席兒吧。”
“我的乳名叫席兒。”
一直靜靜坐在旁邊的吳仙兒低低的說道,臉上綻出一抹扉紅。秦霄這時才注意到,這個假扮成丫鬟的吳仙兒,果然也生得水靈可愛,怪不得外界一直傳聞,刺史吳興國有個漂亮女兒。
秦霄心裡一時有些紛亂起來,感覺還難以完全接受李仙惠前後的身份轉變,微垂着頭努力整理着思緒,都沒有正眼去看李仙惠。
稍過片刻後,秦霄擡起頭,說道:“嗯……仙兒,你能否跟我說一下,你是怎麼被救了出來,然後還到了江南的鄂州刺史府的?”
李仙惠臉上的神色越加的落寞了,笑容也顯得很蒼白,淡淡的說道:“這事,說來就有點話長了。一年多前,武皇賜婚,讓我嫁給魏王武承嗣之子,武延基,藉以緩合李、武兩家的矛盾。而我,就這樣受皇命擺佈,準備出閣嫁給那個,我根本不認識,更談不上了解和喜歡的武家公子哥兒。那天賜婚的聖旨下來後,我便按習律和武延基還有我哥李重潤,進宮面見聖上,算是例行的答禮,感謝皇帝賜婚的隆恩。由於武皇對我也還算喜歡,平日裡我都是可以自由出入宮殿的,於是我就先行進了長生殿,沒想到……”
說到這裡,李仙惠臉上突然一下紅了,嬌羞的低下了頭,竟有些難爲情起來。
秦霄心念一動:莫非,她這樣冒失的闖進去,一不小心看到了武則天的隱私,這姑娘家不好意思說出來?於是替她接口道:“你可是見到了,不該見到的東西,比喻說……皇帝的隱私?”
說到這裡,吳仙兒站起身來,道了一記萬福:“郡主和大人慢聊着,民女去外面伺候。”
說罷轉身就退出了房間,將門帶上。
李仙惠看着吳仙兒的背影,欣然的笑了笑:“席兒真是個極乖巧的姑娘,這一年來,倒是委屈她了,像個丫鬟一般的伺候我。”
秦霄微笑着點了點頭:“是啊,想必,吳刺史也是個很不簡單的人物了。嗯,這事先擱着不說。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麼?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仙惠的臉上更紅了,避開了秦霄的眼神,尷尬的說道:“我親眼看到,皇帝的龍塌上,有三個……光溜溜的人正在酣睡。其中有兩個,就是張易之、張昌宗兄弟。我當時很驚慌,知道自己闖禍了,於是飛快的逃離了長生殿……沒想到,這事後來,還是被當時值守在宮門外的太監宮娥報之了張昌宗,他們都是張昌宗兄弟的心腹爪牙……”
秦霄不禁汗顏:武則天都七十了,還3P?此時一些事情也略略明瞭,不由得回想到,在離開長安之前,他與李隆基、李重俊、張柬之他們聚會的時候,李重俊(李仙惠和李重潤同父異母的哥哥,太子李顯之子)就曾很氣憤的說過一句話——“一年前,我弟重潤和我妹仙惠,不過是閒談時說了句‘張易之兄弟何得恣之宮中’,就被嚴刑處死!這對奸人!”
現在看來,斷然不是因爲什麼一句話就殺了他們,而是他們知道了皇帝太過於私人的秘密了……
李仙惠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當時我就驚慌的跑出了長生殿,拉着我哥和武延基一起往大明宮外跑去。沒想到我們還沒有出宮,就被侍衛追上拿住了。原來,武皇已經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並下令……將我們三人,亂棒打死!”
“什麼,亂棒打死?”
秦霄心裡忍不住抽了一口涼氣,這武則天的手段還真是狠辣到了極點,自己的親孫女兒、親孫子,還有侄孫兒,都能下這麼狠的手!
“是啊,亂棒打死。”
李仙惠悽然的笑了笑,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幸好當時,上官婉兒對武皇進言,說‘皇族不可施以杖刑’,於是武皇才改令,將我們交與我父王處置。武皇已經有兩三年沒有下令殺人了,沒想到,這一次下令處死的,竟會是我們,她的三個孫兒。我父王當時就悲痛欲絕,但又清楚的記得他的兩個兄長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姐姐,是如何死在武皇死上的,爲了保全全家人性命,便狠下心來,下令將我們三人勒死,交給武皇覆命。”
秦霄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寒噤,心裡想到:虎毒尚且不食子,這武則天也太……怪不得有人報怨,不想生在帝王家。權利爭衡利益衝突的時候,除了血淋淋的爭鬥和傾軋,還有什麼親情可言!